难怪,赵翠林结婚那天子钧哥看着自己和清泽亲亲密密,脸色那样苍白;

难怪,清泽会说往后她一个人时不要同子钧哥见面…

不要单独同子钧哥见面?

幽芷忽地讶然,这么说,清泽也是知道的了?

梧桐走后,幽芷的思绪还在因那句“林子钧喜欢你”而打转,冥思苦想了好一阵子却也不曾觉得子钧哥对自己有何不同。抬眼望了望挂钟,已经快六点了,沈清泽还不曾回来。屋子里极静,只听到那挂钟“滴答滴答”的摇摆声。

踌躇又犹豫了好一会儿,幽芷最终还是拿起了电话筒:“喂,姊姊么,我是幽芷。”

“芷儿?”幽兰有一丝意外,转瞬欢天喜地,“今天怎么打电话回来,莫不是…妹夫欺负你啦?”幽芷绕着电话线低眉一笑:“哪有,人家就是想你了嘛…”

怀孕之后幽芷发现自己骤然之间爱撒娇了许多。

“你现在心里头哪里还会有装下我的地儿?”幽兰不饶她,佯装气鼓鼓道:“哼,那日你一大早就急急忙忙赶回去的事儿,我还没同你算呢!”幽芷并没有将招弟的事情话知幽兰,因此幽兰总以幽芷的“归心似箭”来打趣。

“好姊姊…你又笑人家!我、我那天只是忽然想吃沈家厨娘做的早膳而已…”幽芷愈描愈黑,倒是幽兰晓得自己的妹妹脸皮子薄,先转移了话题:“呵,好啦好啦,要不我明天去看看你?”幽兰轻笑。

幽芷眼一亮:“那多好!唤太太一起来吧,还有父亲…就是不晓得他有没有空…”幽兰的声音听起来很轻快:“来看我们家芷儿和外孙,怎么会没空呢!”

闻言,幽芷喜上眉梢,眼角含笑。

“对了,姊姊,有件事…其实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顷刻之后,幽芷犹犹豫豫地开口问。幽兰随意道:“什么事这般犹豫?问吧!”

“姊姊,子钧哥他…”她手指愈加用力地绞了绞电话线,最后下定决心,一气呵成:“子钧哥他是不是喜欢过我?”

话音落后,电话两头都静默了。

片刻之后,幽兰先轻笑起来:“原来是问这个啊!我还当你会一辈子都不晓得呢!”幽芷心下一紧:“那,就是真的如此了?”

“唔,是啊!”幽兰悠悠叹口气,“只可惜,郎有情妹无意啊,你连察觉都不曾察觉过。”

“这…”幽芷不禁窒住,欲辩难言。

“唉,其实也无关你的事啦!”幽兰宽心她道,“这就是宿命,你和林子钧,注定有缘无份。”

“可是…”幽芷低眉垂首,咬咬唇,“可是我总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子钧哥,毕竟从小到大他对我都那样好…”

“芷儿!”幽兰打断道,“你要晓得,感情不是同情或者施舍,事已至此,你也就不要再想这些了。”

沉默了片刻,幽芷低低道:“姊姊,你说的这些我都是明白的。只是…只是心里头总觉得不太过意得去,好似辜负了子钧哥一样。”

很久之后,才听到那头幽兰略微低哑的回答:“芷儿,感情的事,无所谓辜负不辜负。其实这世上有几人能遇到自己真正欢喜的人呢,又有几人最终能同自己欢喜的人在一起,更甚者,那个人也是中意自己的。芷儿,遇上了清泽是你们彼此的缘分与福气。一辈子很长,你只要记得珍惜眼前人,旁的人旁的事,何必执念而自寻烦恼呢?”

挂断电话,手指又不由自主地有一拨没一拨地缠弄着电话线。是啊,姊姊说得对,能遇上一个自己欢喜并且又中意自己的人该是多幸运哪!

想到这里,幽芷放下电话线,打算下楼看看晚膳准备得怎么样、清泽回来了没——刚一转过身,却见沈清泽已然倚靠在卧房的门边!

一直没有听到他回来的脚步声,也因此不晓得他已经回来多久了。然而从他铁青阴鸷的脸色看来,恐怕“凶多吉少”。

生怕他误会,幽芷连忙上前几步迎上去:“清泽,你几时回来的?我只顾着和姊姊打电话,竟也不曾听到你的脚步声。”

然而,沈清泽却不似前几日那样露出温和而神采奕奕的笑容,却是声音干涩、挺直了脊背道:“只顾着和幽兰打电话…还是只顾着对你的子钧哥心生愧疚心生不舍?”

幽芷的心猛地一颤:他果真还是听到了!她启唇刚刚欲说什么,他却接着冷幽幽地缓缓开口:“昨天下午,你做什么去了?”

他紧紧巴着门框的手指指节泛白,然而她所有的思绪都凝聚在了“昨天下午”这四个字,丝毫不曾察觉,也因此眼光闪了闪,左右游离就是不肯正视沈清泽,有些迟疑地回道:“昨天…昨天下午,我…我没有去哪儿啊…”

昨天下午同静芸左挑右选,最后相中了一对镂空罗马圆环袖扣。仔细包装起来收藏好,又叮嘱静芸千万不可提前将这个秘密泄露出去,因为她想要给清泽一个生辰礼物的惊喜。现在,她自己怎可先行说出来?

然而由于他猝不及防地问、又由于她一时之间想不出旁的什么托词,幽芷的支支吾吾,看在沈清泽的眼里全都成了验证今天下午静芸突然来访那段哭诉的证据!

他勃然变色,僵硬道:“说不出来了么?好,很好!楚幽芷你好得很!”他骤然之间连说了三个“好”字,却字字咬牙切齿!末了,眼眸里一阵狂风暴雨,他终于道:“这——就是你对我的回报么!”说罢,转身拂袖而去。

幽芷从头到尾没说几个字,丝毫不明白他究竟为何会发这么一通莫名的火。昨天下午,她只是去百货公司给他挑选生辰礼物,这难道也十恶不赦么?况且,这分明不是他晓得实情之后的反应!

究竟,他为了什么而怫然不悦?

柔荑不由自主地摸上怀里的那只表,上头仿佛还留有他亲手为她戴上时的体温——然而心里,到底还是惴惴不安了起来。

俯趴在阁楼顶的天台,傍晚的风出乎意料的大,猛烈得直往衣领里灌。

暮色四合,农历八月上旬,多好的时节。然而此时苍穹中却看不见半点星子,甚至连月光都是模糊黯淡的。

沈清泽曲起右腿,倚坐在天台边,抬头望着刚刚耀出来还模糊不清的星空。

点起一支烟,燃起的火光一星一星。

有多久没来这里了?记得从前每当遇到不顺心的事情时,他总是爱来这里独自坐一坐。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发呆就够了。

这里,是锦华官邸最高的地方。

居高临下的时候,总会感到高处不胜寒,如此的心境会让他慢慢冷静下来,重新思考先前遇到的烦心事。

今天下午,季静芸来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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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二十九

下午时分,四点半。

沈清泽看了看表,再扫了一眼已经批得差不多的公文,停顿了一秒后套上钢笔笔套。一边收拾整理着桌面,沈清泽一边唤道:“云山!云山你进来一下。”

然而唤了两三声却还不见人影,沈清泽有些奇怪,不由停下手上的动作走出去看看到底怎么一回事。刚走了没几步,便看到何云山和一位女子站在一起,似乎有些轻微的争执。向前走几步,这才看清了来人的模样:原来是季静芸。

静芸因为正对着沈清泽,率先瞧见他,急急唤道:“三少!三少,我正想找你…”何云山这时也回过头来,见是沈清泽忙恭敬汇报道:“三少,季小姐说要找您。但之前您吩咐过,若是没有预约谁都不见…”沈清泽点点头,为了能尽早将公文处理完提前回去,他的确吩咐过非预约不见:“云山,你忙去吧!”

再说话时已在沈清泽的办公室。

沈清泽抬颔指了指对面的会客椅,示意静芸坐下。继续将桌上的东西收拢,沈清泽客客气气地问道:“不知季小姐今天前来有何事?若是找芷儿,她应该正在家里吧。”

静芸慢了半拍后才答道:“哦不是,我…不是找幽芷,是来找三少你的…”

“找我?”沈清泽抬头望向她,“哦?”

注视着他几秒后,静芸点了点头:“恩,是为了…为了一件事来找你的。”

沈清泽也坐下来,目光亦注视着静芸,颔首道:“请说,沈某洗耳恭听。”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只是让我心里有些小疙瘩,隔着很不舒服…”既已开始倾说,静芸似乎流畅了许多,“不知三少是否晓得,其实子钧他…子钧他是喜欢幽芷的。”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清晰,沈清泽根本没有预料到她会提起林子钧。想起林子钧对幽芷这么多年来的沉甸甸的感情,不禁心下一坠。

看到沈清泽的表情,静芸了然,苦涩笑笑微低头,继续开口道:“三少,其实我晓得自己是配不上子钧的,若不是发生了那件事,他也断然不会娶我的。可是、可是既然成亲了,”她倏地抬起头,“那就应当负起责任!”

沈清泽一愣,片刻后有些淡然地笑笑:“季小姐,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你现下告于我听也不会有什么法子…”

“不只是关乎子钧和我,”她毫不留情地打断他,“也关乎你,和幽芷。”

静默。

整个偌大的办公室里,静得只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最后,还是沈清泽先打破静默。他拿起手边的钢笔,把玩着问道:“季小姐,此话怎讲?”

“三少或许还有所不知,幽芷同子钧时常电话联系…已经好些时候了。”雾气腾上来,模糊了她双眼,“每当他们打电话的时候,子钧从来不肯让我待在屋里,我、我…”

沈清泽决然打断道:“不可能!这些日子以来我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家里陪着芷儿!季小姐,说谎之前你是不是该先想想如何圆谎?”

然而静芸竟未被沈清泽凌厉的眼神骇住,镇镇定定地深吸一口气:“沈三少,我想你应该先听我把话说完。况且,你是时时刻刻都在幽芷身边么?”

沈清泽胸口一紧,缓缓凝视着季静芸,面容上微微放缓了些:“那么,然后呢?”

“然后…然后…”静芸的声音在下一秒转瞬带起哽咽,“更有甚者,昨天他们竟约好相携一同出去!我实在忍不住了才会跟踪子钧,谁想到,第一次跟踪就、就看到他们两人一起谈笑风生举止亲昵…”

“够了!”

倏然的厉喝让静芸也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沈清泽:“三、三少…”

“口说无凭,我为何要相信你?”他努力放缓口气。

“你、你不相信我?你说我凭空捏造?”眼泪再次漫上来,她的笑容有些扭曲,“三少,若说我诬陷,那我又有什么好处?一个是我深爱的丈夫,一个是我从小到大的好姐妹,我为什么要污蔑?”她说到情深处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无法抑制,哭声一口气陷下去仿佛就再也提不起:“如果你不信,那你回去问幽芷,问她昨天下午做什么去了又是和谁去的!你听她如何回答你!”

“好,就算如你所说,那么,”他一字一句,“这又能说明什么?他们原本就是…就是青梅竹马,”后面的四个字说得有些艰涩,“打打电话出门走走,又如何?”

静芸以袖代帕揩去眼泪,冷冷一笑:“没想到三少竟如此大度又如此信任尊夫人,那么,是我小肚鸡肠了!”刚刚擦去的泪几乎是在瞬间又蔓延开来,不断地往上涌:“我没有三少你这么大的气量,也没这么放心!既然知晓子钧对幽芷的感情还放纵他们这样亲近频繁的接触,难道…就不担心他们会发生孽情、做出什么天理不容的事么!”

她“霍”地站起身,视线尽管模糊但目光仍旧定定地注视着沈清泽:“沈先生,我言尽于此,至于如何处理,那是你们之间的事了。”顿了一顿,她挤出两个极其僵硬的字:“告辞。”

一支烟已经燃尽。

扔掉烟蒂,一段长长的烟灰头断在地上。沈清泽掏出烟盒和打火机,再点上另一支。

他只是表面强忍,其实又有谁知道,那天季静芸的来访与话语,有如晴天霹雳一般在他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静芸说得那样肯定,肯定得丝毫不容他质疑。她的眼泪、她的悲恸、她的绝望,都是真真切切情深意动,他看得清楚。尤其是到了最后,她说得字字铿锵有力、句句掷地有声,让他再怎么想逃避终究还是听进了心底。

他根本没有表现得那么大度和坚定。骨子里,在婚后经历了同幽芷三次的争执之后,他其实是害怕的,是担忧的、是无比恐慌的。只是,他咬紧牙关无论如何都不可显现出来。

他原本是极信任她的。她是自己的妻子,每日的枕边人,她是那样的善良和净淳,怎么可能像静芸所说的那般?她是怎样的女子,难道自己还不了解么?

只是他压根不曾想到,今天回到家,走到房门前听到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我总觉得这样有些对不起子钧哥,毕竟从小到大他对我都那样好…”!他竟然听到她同幽兰倾诉自己对于辜负了林子钧的愧疚与遗憾!脑海中骤然回想起静芸说的话——难道,她是想要用陪林子钧说说话、逛逛街作为补偿么!若说真是这样,他怎么可能大度同意、怎么可能放心!

更让他怒不可收的是,当他因为嫉妒而脱口问她昨天下午去了哪里、又是同谁一道时,她乍听时竟似是吓了一跳,并且真的如静芸所说,支支吾吾半天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的反应,犹如一记猛拳,狠狠击震了他的心口,也将他对她原本无坚不摧的信任堡垒轰出了一个缺口!

他在那一刹就要脱口而出问她是不是和林子钧在一起,但最终还是强忍住了。或许…或许只是别的什么原因,或许这其中有什么难言之隐…沈清泽自嘲一笑,都已是摆在面前的境地了,他竟还会下意识地替她辩解。说到底,还是为了自我安慰罢了。

他在天台上坐了多久就抽了多久的烟、就呆呆地想了多久。然而想了这么久、回忆了那么多的相识相知点滴,他猛然之间悲凉地发现,从头到尾,她竟然一次都没有对他说过那三个字!

她从来不曾和他说过“我爱你”!

我爱你。

多么温暖而又简单的三个字,她却从没给过。

原来,这才是根源。

之前一直都以为,她嫁给了他、对他好,一切都水到渠成,便是幸福了,她便会永久的属于他了。直到这一刻才明白,其实根本就不是这样。

如果她说过哪怕只有一次“我爱你”,都会成为一剂强心剂、定心丸,会是他全部的勇气和信任、会是他面临多大的考验都不会动摇丝毫的信念与信心——

可惜,她没有。

“黄妈黄妈,几点了现在?”幽芷围着一条围裙从厨房里探出脑袋来,冲着外头大声问道。黄妈闻讯赶来:“少奶奶,已经九点三刻啦!您看,需不需要我来帮个手?”幽芷手忙脚乱,连回头的功夫都没有:“不用,我来得及的。”黄妈搓搓手,有些不知所措,但主命不可为,只好在一旁干巴巴地瞧着。

终于,十几分钟后,幽芷拍拍手笑容满面:“大功告成!”

昨晚那场莫名并且无疾而终的吵架以及清泽不知所以的发火让幽芷很是疑惑,又带着小小的不安,所以今天她特意想给他一个小小的惊喜。

厨房里一共摆着三道小菜,香味飘散中散发着幽芷欢欣鼓舞的喜悦。不假他人之手,幽芷亲自将三道菜碟子从厨房端到餐桌上,原本围成一个圆,在围裙上擦擦手想了想,改成了交错的两排。过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够妥,刚伸出手便听一旁的黄妈捂嘴笑道:“三少奶奶,好啦好啦,这菜碟子摆得够不错了,您就安安心心等三少回来吧!”

被黄妈看穿了自己的紧张,幽芷红了脸,支支吾吾道:“我…我只是瞧瞧…”又不放心:“黄妈,你说清泽会喜欢我做的菜吗?”黄妈自然言好:“少奶奶亲自下厨,三少怎么会不中意!少奶奶,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尽管晓得黄妈的话一定是在安慰自己,但幽芷到底舒坦了许多。再次去看了看钟,时针早已过了“10”,而分针也缓缓地即将划满半个钟面。幽芷不由得又心焦起来,摇晃着黄妈的衣袖道:“黄妈黄妈,清泽今晚的应酬很紧要么?怎么到现在还不曾回来?”黄妈搓搓手,哪里知晓该怎么回答,只能不住地嗫嚅道:“快了快了,应该快了…”

终于,当时针距离“11”已经不远的时候,听到了沈清泽开门而入的脚步声。

幽芷欣喜地向他小跑过去,一边替他脱下外头的大衣挂起来,一边轻拽着沈清泽的手臂朝餐桌放向走去:“清泽,你每次应酬回来都会吃些宵夜。你看,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呢!”

沈清泽进门后还未回过神来便已然被她拖到了餐桌前,映入眼帘的是桌上三道清淡养胃的小菜。幽芷满面笑容的小脸微微仰起,那双同样盈满笑意的水眸凝睇着他,眼里写满深深的期待。

然而,这样灿烂的笑容和期待看在清泽眼里,却变了另一种味——她是因为心虚而变相的讨好自己么?因为不想自己追究那天下午她同林子钧的出游而讨好自己么?

顿时,她的笑容和那三道菜全都蒙上了一层灰暗,令他刹那间觉得索然无味。沈清泽淡淡问了句:“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

幽芷点头,递过来一双筷子:“清泽,坐下来尝尝好不好?”黄妈也在一旁帮腔:“是呀是呀,三少,少奶奶忙活了一晚上呢!”说完觉得自己实在多余,便退了出去。

然而沈清泽的下一句却是:“前天下午,你究竟做什么了?”

“恩?”幽芷一愣,实在不明白他怎么会再次问下那天下午,这之间有什么联系么?幽芷咬唇,思量到底要不要同他说实话…正在犹豫间,孰不知这一切看在沈清泽眼中却成了对静芸那番话的应证!

眸中的温度骤然转冷,沈清泽僵硬着语气别过眼去:“以后别再做了,有失身份。”

脸上的笑容在听到“有失身份”这四个字的时候猝然跌碎,幽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清泽你说什么?”

明知她会伤心,也明知自己会因她的伤心而不忍,沈清泽还是硬逼自己转过身,不去看她的失神落魄,再次抛下一句话:“今天很饱,我吃不下,先回房了。”说罢真的举步。

幽芷根本不可置信,她根本无法接受沈清泽会这样对待自己——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声音带着颤抖:“你…你再说一次?”

他没有回头,良久,缓缓开口,声音有点干涩:“只有在想讨好的时候你才会对我好,是么?”

话音落下,这次,他是真的不曾停留地离开了。

留下幽芷,所有的表情都僵住,甚至连动弹都不会了。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砰的一声让她几乎站不稳!他怎能说出这样伤人而不负责任的话、又怎能这样一盆冷水泼下来浇熄她满腔的热情!

究竟是为什么,他竟变得如此吝啬,连近乎恩赐的多一两句言语或是尝一口菜都不啻于给予!

忽然之间,幽芷觉得她同他之间的距离,分明近在咫尺,却前所未有的远如天涯。

翌日上午,沈清泽依旧在办公室内伏案办公,电话“铃铃铃”地响起来,接起来,那头是无比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怯意:“喂,是清泽么?”

沈清泽怔了几秒,细细算来,似乎这还是幽芷头一次打电话给他。然而此时此刻他还不曾准备好去面对她,昨晚的相对无言和一夜无眠都没有想出一个结果来,于是他几乎逃避一般地匆忙道:“还有很多事,回去再说。”说罢一把挂断了电话。

收回手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手心在这短短不满一分钟的时间内竟已沁出了一层冷汗。苦涩笑笑,继续伏案于公文中,却怎的都无法精力集中。忽然又听到划破空气的电话铃声,在空旷的办公室中显得极为刺耳——

电话那头是沈太太凌厉的呵斥:“幽芷摔了一跤,你给我即刻回来!”

沈清泽恍恍惚惚不晓得自己是怎么赶回来的,醒过神,已经蹲在了幽芷床前。她的头发凌乱地糊在额前鬓角,双眼紧紧闭着,眼窝深深地陷下去。她的脸色那样苍白,将浓重的黑眼圈映衬得更加清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抚上她削瘦巴掌大小的脸颊,舍不得放开。

沈太太见状,叹气道:“三儿,不管你们有什么争执,芷儿现在怀着咱沈家的骨肉,你就不能让让她么!”沈清泽仍旧神情专注地抚摩着幽芷的脸,没有搭腔,沈太太便继续道:“幸好幽芷和孩子都没事,若是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如何交代?”

沈清泽这才开口,转过头看向沈太太,低低说了句:“母亲,放心,不会再有下次了。”他的声音很轻,神情里也带着几许哀伤和倦意,但语气却异常坚定。

“哎呀,少奶奶醒了!少奶奶醒啦!”黄妈第一个发现,惊喜地叫出声,“太太、三少,我下去将炖的汤端来!”

沈太太俯下身,慈爱地微微笑道:“芷儿,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刚刚醒过来,幽芷的脑子还不是很清楚,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这才想起刚刚发生的事,神色一敛焦急问道:“妈,我…我的宝宝…”沈太太请拍幽芷的手背,道:“放宽心吧,孩子没事。”瞥了一旁一直不曾说话的儿子,沈太太站起身:“我下去看看要不要帮黄妈的手,三儿,好生照料好芷儿。”

沈太太一离开,幽芷再次闭起了眼,将脸别向背朝沈清泽的那一边。如此明显的排斥他怎会看不出来,苦苦笑笑,沈清泽扯动唇角解释:“芷儿,方才我不是有心挂你的电话,我只是…”

“我想去双梅住几天。”未等他说话,她倏然打断。声音不高,却是斩钉截铁的语气。

沈清泽脸色骤然一变:“什么?”

她没有回过头,仍旧是刚才的语气,重复了一遍道:“我想去双梅。”

“好…好,我下午同云山交代一下就带你去好不好?”

“不必了,你不用去。”

话尾落下,空气陡然变冷。沈清泽欲言又止,脸色变了好几变,眼里的光愈来愈黯淡,最终低哑应承道:“好,不过,等过了中秋好么?”

静默了好久,久到沈清泽以为她已经睡着不会回答的时候,幽芷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来:“好。”

中秋那天,是沈清泽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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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章

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