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在宫里别的本事没有,唯那脸上功夫最是到家,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笑几分,哭几成都是她最能拿捏的,当下的甜甜一笑,也是她以往对身边皇子皇兄惯用的表情,端的是可爱天真不谙事实的样,这当下一笑,先把那太监给笑愣了,紧跟着锦衣眨巴着眼一脸迷茫地问到:“蔡公公您也知道我是笨手笨脚的人,说到底今日也不过只是把堂里打扫了个干净而已,皇上怎么会突然说行赏呢?难道以往这宫里都是很脏的吗?”

锦衣这装傻的话语似把那太监给问住了,愣了愣,那太监又挠着脖子说到:“这个得问皇上,咱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虫,怎么能知道呢,至于这宫里,又怎么会脏呢,兴许是皇上他瞧着太后高兴,一时兴致说的吧,反正我就是来传个话…”

锦衣听了想想也是这么个理,皇上兴许就是一时兴致随口的一句罢了,当下倒也不在这上纠缠,只冲那公公笑了一下而已。

两人之间这突然没了话,似有些尴尬,那太监挠着脖子冲锦衣说到:“那个…你手好了吗?”

锦衣一愣笑着点了头:“好了,你瞧!”锦衣是一心想着能和这太监搞好关系,将来有便宜占,自然处处尽可能的丢了规矩套着近乎,所以她十分大方的伸手到了太监跟前,细白而柔嫩的柔荑不但散着清香,还有那光滑的肌肤发出荧柔的光泽。

那太监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其后却是诧异:“你的手怎么可能这么光滑呢?你那天提个水就伤了手,难道这些天你没做活路?”

锦衣一顿噗哧一声笑了,而后左看看右看看地从袖袋里套出一些布团来,正是她那身被扯烂的宫装上的布。她拿着对那太监摆了两下,轻声问着:“明白没?”

太监摇摇头。

锦衣把布缠到了手上,冲着太监一扬:“那,这样不就伤不到手了?”

“你还真是狡猾!”太监呵呵笑着言语,那声音完全没了尖锐,听着倒似正常男子的声音,锦衣诧异的一愣,那太监却又扯着尖锐的嗓子说到:“那你扫地呢,我刚才可没见你缠手,难道那扫帚不伤手?”太监说着自己弯腰捞了那扫帚在手,紧跟着嘴巴里发出惊讶的声音:“咦?”

锦衣赶忙把扫帚拿了过来,有些不安的看着那太监,这扫把竿子虽是竹子做的,算的上光滑,但竹节之处还是咯手,而且每每扫几下后,她的指尖还是发疼,于是她便把用来添长明灯的香油拿来用布擦抹了竹竿,而且常常在夜里用布条沾了油的裹在竹竿上,几番这般弄下来这扫把的竹竿早就光油顺滑,怎会伤手?可是这般行径却是糟践了香油,算是私自挪用了宫内之财,往轻了说能罚她跪一宿,往重了说也能罚她入暴室三日。

那太监瞧着锦衣忐忑不安的样子,再瞧着她手里的扫把,竹竿子发亮,忽就明白过来,左右瞧了瞧之后,笑着轻声说到:“哈,你还真狡猾,胆子也够大,这要是让人知道了,看你怎么办?”

锦衣一时吃不透这太监会不会向着自己,当下鼻子一抽,嘴角开咧,立刻就呜咽出声,紧跟着那泪哗啦啦的就落了下来,倒把那太监给弄了个僵,急忙连拍带哄地说到:“诶。别哭啊,好端端的哭什么啊,我有没说要告诉上面,瞧把你吓的!”

锦衣抽泣着故意拿怯生生的眼神瞧他:“公公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干嘛说假话。”

“那公公真的不会告诉别人?”

“不会,我向你保证!”那公公一挺身子拍了胸膛,这动作让锦衣有点恍惚,这宫里的太监不是瘦弱成竿就是虚胖成猪,他竟然还有个结实的胸膛?

第一卷 锦衣夜行无人知,绝代风华有自恃。 第二十五章 太监金身(一)

锦衣也就恍惚了一下,她是纳闷,但再一愣的想起那天晚上这位好似会功夫的下井来着,倒也觉得人家有这结实的胸膛也是应该,便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那太监见锦衣不在抽泣有些愣的擦抹眼泪,以为小姑娘吓的没回过神来,便笑着说到:“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这是咱们的秘密!”

锦衣倒是想着和这公公弄的亲近,可是真的这么顺的就亲近了,锦衣这心里自然就怀疑起来,她瞅着那公公,忽然就直直问到:“公公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啊?”那太监没想到锦衣这么问,僵在那。

锦衣一见他尴尬忙是说到:“公公,锦衣不过是个落选的秀女被做了奴婢,家里无势,人也没一点本事,承蒙公公相助还免得尴尬,如今公公好心为我隐瞒,实际上说来这事说大了也算罪过,锦衣和公公不过萍水相逢,公公却这般仗义呵护,令锦衣纳闷,公公您为何对锦衣这般好?”

那太监愣了愣然后又挠着脖子说话了:“那个…其实吧…你看,咱们不都是下人吗?咱们不都是才进宫左不知道右不清楚的人吗?谁能没个犯错的时候,你说是不?难道要见点错就落井下石吗?这犯不着吧,所以…所以还不如同舟共济呢不是?”

“同舟共济?”锦衣一愣笑了出来:“公公您真是有趣,你是御前的随堂,是大公公,别个上赶着巴结您讨好您,您都未必正眼,锦衣不过是个神宫局的香灯丫头,倒得了公公爱护,这,真是怎么话说的…”

那太监闻言又挠了挠脖子:“其实吧…我觉得…我觉得你挺像我家里的妹子的!”

“啊?”锦衣一顿看了看那太监笑了:“原来是这样啊,那我就厚着脸皮将大公公你认成干哥哥好了,如何?”

“啊…成,成!”太监笑着点头,脖子挠的更欢。

锦衣心里笑着,面上却甜甜地:“那,妹妹叫做苏锦衣,家出沧河县,不知道哥哥您是…”

“我…我老家淮安。”那太监才说着,忽然听闻外面有脚步声急急而又重重地响起,他脸色一变地说到:“哎呀,我还有事,改天再找你罢。”说着一个转身就出了殿。

“哎…”锦衣眨巴眨巴眼,人也随了出去,就看到那太监已经和门口另一个太监,两人急步如飞,却又口中窃窃着什么走了。

锦衣有些迷糊的立在佛堂门口,她心里这会是真的糊涂了:这个太监到底什么路数啊,那一句话听着嗓音不对,可瞧着他和那太监凑一起的样子,可的确是个太监没错,要是不是早被人抓了。但是他,他怎么又…

锦衣不自觉的也挠起了脖子:这哪儿的…怎么就觉得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呢?

挠着挠着忽然发觉脖子疼,锦衣忙是灵醒过来,缩了手冲着自己的手就轻呸了一下道:“呸,好的不学,学这些,你怎么也这般没个规矩样!”说完抓着扫帚进佛堂干活去了。

这边厢,两位太监勾着身子急急忙忙的往御花园外出,才行到门口,就有侍卫要拦,一个太监手举着腰牌一亮,那侍卫立刻缩到边上去不出声了。两个太监出了御花园,绕到了爬山廊前,此处竟侯着三两个太监和宫女,捧着匣子。那和锦衣挠脖子半天的太监直了身的一挺腰杆,宫女们立刻上前给脱了衣裳,里面一身明黄镶金的衣裳就露了出来。这太监他不是皇上又能是谁?

纱帽一丢,陪着勾身的太监捧了金色的龙珠纱帽给冠上,而后又赶紧给规整了下衣裳,瞧着没事了,才急忙的冲身边的宫女摆手,立刻其他的太监和宫女都哈着腰的退了。

“皇上寻着人了?”眉眼发亮的小太监冲着皇上露着笑容。

“神宫局的圈子,我都转完了能不瞧见吗?”皇上似乎一时没缓过劲来说话还是尖锐的假声,把那小太监惊的一愣,噗哧一声笑了:“皇上,您这学的谁啊?”

皇上这会也反应过来,轻咳了两声,清了嗓子,回了自己的音斜了那太监一眼:“那不是学你吗?”

那小太监直接僵到那了。

皇上左右瞅了瞅才冲那小太监说到:“你听着,朕给你寻了个干妹子认了,这以后你就是她的干哥哥了,知道吗?”

“啊?”小太监一愣,忙陪着笑:“是,是,皇上您说什么就什么,可是…您不会报的是小的贱名吧?”

“朕只说了我姓蔡,估计将来迟早算到你头上,怎么,不乐意?”皇上昂着脖子问着,眼里却全是笑。

小太监干巴巴的一笑:“小的敢不乐意吗?只是这事要是穿帮出来…”

“你就不会让它不穿帮?”皇上说着冲小太监的脑袋上敲了个暴栗,一甩袖子大步前行,那小太监揉着脑袋跟在后面:“皇上,您要是喜欢她,干嘛不直接点了她?”

皇上站住脚看了小太监一眼说到:“蔡宝啊菜宝,你不是说是朕肚子里的虫吗?难道朕想什么你不知道?”

小太监缩着脖子咂吧了下嘴,这手就挠到了脖子上了:“小的觉得吧,您是不是不想淑妃和贵妃娘娘在意她?”

皇上一笑,说到:“朕不知道有这么一位,当日太后说选出了几位也就够了,其他的免了补见和挑选,朕想着反正也没什么公侯王爵的等着朕去赐婚也就应了,要不是那天晚上朕寻物瞎转遇上她,还真就错过这么一位美人。”

“那皇上遇见了,心仪的话,收了也是不错啊。您不是说了她细皮嫩肉的,在家肯定是被细养的主儿吗?何必留在那边受罪呢?”

皇上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淡了淡:“在那里她还清闲,朕瞧着倒似逍遥,真要倒了朕的身边,大气都喘的不畅快何必呢?再说了,朕,也不缺这么一个不是吗?”

“皇上说的是理,可您这么装成奴才和她会着,这,这不大合适吧…”

“朕也知道不合适,尤其这么揪着嗓子说话人也难受,可朕遇上她的时候正好穿着那身太监衣服,朕不装下去怎么办?”

“可皇上您也不能…”

“日后再找机会换个身份吧!不过,这也不重要,朕不过是找个自在的地儿,成天别人见着朕开口闭口那一堆恭词,起先听着舒服,可听了这些日子,怎么就觉得烦呢?好似每个和朕一说话就套了张面具似的,瞧着还真不舒坦!”

“那皇上,您的意思未必是就把她这么搁着?”

第一卷 锦衣夜行无人知,绝代风华有自恃。 第二十六章 太监金身(二)

皇上听了蔡宝的话,颇有深意似的看了小太监一眼:“对,就这么搁着,她那么一个细皮嫩肉的,到了朕的跟前也只有被别人当了台阶,何必呢?”

“皇上,小的还是想不明白,人家是往自己怀里扒拉,你怎么往外推?”

皇上闻言,忽然脸上浮现了一抹不快的冷笑,继而他叹了口气:“我的天下是母后给的,我的江山是父皇搏来的,江山于我便是父母之重,可我并无掌控之心,我只想…唉,谁能懂我的心?蔡宝,你啊你,我以为你在我身边这些年早懂了,可是你也不懂…”

“皇上,小的…”蔡宝激动的似要跪,可皇上却抓住了他的衣领,一脸认真地说到:“你记住,后宫之地是个染缸,再好的女人一旦争风吃醋都会变成恶鬼,朕少一个恶鬼多一个说话的人有什么不好?难道你也想让朕没一点喘气的地儿?”

“皇上,小的明白了,明白了。”蔡宝本就是皇上还未称帝前身边的小厮,因着小时被贩卖的时候就被切了小根,早早的成了阉人,如今主子成了皇上,他自然也顺当的成了贴身太监,大总管,可跟着混在宫里近三个月,随着主子再胡闹着玩也没见到皇上这般认真的于自己说话,不觉的想起入宫前夜主子醉倒在房里说的那堆话,只觉得脚都有些软了。

“明白就好!”皇上松了他的衣领:“诶,朕告诉你,这事你自己想法子给我兜圆了,就让她清闲着,不成了,就寻个利索的丫头陪着她,不用她做事也是好的。”说罢看了下天色:“诶,你急急的来催朕,是什么事?”

小太监一拍脑袋:“瞧小的这记性!礼部尚书丁大人可在殿里侯着呢!”

“哦,好,那咱们快过去吧!诶,蔡宝,你这脖子有什么好挠的啊,你看朕学你,脖子都挠的疼!”皇上说着歪着脖子给小太监看了一眼,蔡宝的脸刷的就变了:“哎呀皇上,您要装奴才也别这么着啊,您瞧您那脖子给挠的…您这不是要小的命呢吗?”

“走吧!”皇上胳膊一甩不当事的朝着蔡宝的肩头就来了一下:“有朕在,谁敢要你的命?”说完一笑就要迈步,忽然想起什么事地小声在他耳边说到:“我要你找的东西找到没?”

蔡宝一脸菜色的摇摇头,皇上便撇了嘴儿:“晚上咱们再找!”

“皇上,您和小的这都变着法找了一个月了,可要是真有,不早就找到了?小的寻思着,会不会是旧帝一把火给…”

“不会!要说一把火烧的,会是母后也不会是他!再找找!”说完他跟没事人似的迈步走在前头,而蔡宝跟在后面一脸的紧张,心里打着算盘:这事我该不该和淑妃说呢?

收拾完佛堂,锦衣又清闲了,这一闲,春困倒是上来了,她正抱着一些蒲团放到门后,准备寻个地儿迷糊一会,却听着有些脚步声传来。

未必那蔡公公又跑回来了?锦衣想着就放了手里的蒲团出来,结果一看站在门口的人倒是给顿住了,来的竟是贺宝珍。

贺宝珍此刻一身葱绿云纹的水绸将她衬的是清纯可人的模样,只是那眉角飞舞的得意,却又偏偏与那清纯之色起了冲突,倒看着似个骄横的小娃娃一般。

“锦衣见过贺美人。”三天前皇上才幸了这位循例封了美人,锦衣听到太监们在后宫传信的时候就晓得会有这一日,只不过很难得的是比自己预期的晚了两天,这位贺宝珍还是多少沉的住气的。

贺宝珍扬着眉摆着手,将手里的纱帕拨弄的惬意,她不说免礼的话,锦衣就只能行着蹲身礼,而这蹲有的时候比跪着更叫人难受。

锦衣虽是自小被授养的,礼仪周全,可到底也蹲不住,她清楚贺宝珍是来和自己斗气要找自己的茬,但也不能这么被人困着,当下眼一转的大声说到:“神宫局锦衣见过贺美人,贺美人如有事寻锦衣,还请略略稍后,适才皇上跟前的蔡公公来过,要锦衣去内务处谢赏,这事耽误不得…”

这话说的清楚明白了:我还要去谢赏,没功夫陪你这耗着,你该干嘛干嘛去。贺宝珍一听自然打岔:“谢赏?你一个香灯丫头能论到什么赏?”

贺宝珍打了茬,这锦衣就能直身,她立刻直溜了身子,微微笑着答到:“怎么就不能呢?早上太后来过,皇上来过,贵妃淑妃也来过,她们对佛堂归正觉得满意,刚才皇上还特地叫了位蔡公公来表扬我呢,我自然要照着规矩去内务处谢恩啊!”

下人的规矩里是有这么一条,可那是赏银二十两以上,或是给了品级,才去内务处谢恩的,可这是下人的规矩,不是深在宫院里的人怎么会知道?锦衣一说,直把贺宝珍给唬住了,她瞅着锦衣那一脸淡然的样子,忽就有种无力感,只不过她又不甘心便说着:“你说蔡公公?谁不知道他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你这丫头信口胡说的吧!”

锦衣一时也没办法证明不是自己胡说,略一转眼说到:“锦衣听着他是姓蔡来着,哦,他说话的时候喜欢挠着脖子…”锦衣本就是说着看,可这话一出,贺宝珍变了脸的插话:“蔡公公真来过了?”

锦衣点点头。

贺宝珍歪了下嘴巴对着她身后的丫头说到:“春红,你先过去!”

那丫头应着退的远了些,锦衣不知道贺宝珍想唱哪出,小心的提防着。

“我对你心里还有气,可那天你说的话,确实是那么回事。你没能帝选和我真没关系,我长着么大只不过没被人这么拿捏过,才…”

“贺美人,过去的事,我记性不好,记不到了,不知贺美人您今日来找锦衣这么一个丫头,到底什么事?”锦衣客套着。

贺宝珍捏了捏手指说到:“你比我有见识,人也活,过去的事是我不对,如今我做了美人,不过是有个名号,上不去什么也顶不着,你看,给我拨的一个下人也是木头脑袋。我的意思…你与其在这里做个丫头,倒不如跟了我吧,怎么也有机会见到皇上,这可比外围丫头强!”

第一卷 锦衣夜行无人知,绝代风华有自恃。 第二十七章 王母菩萨

锦衣闻言有些惊,只瞪大眼的瞧着贺宝珍。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种事是个人心里都清楚,再加之之前两人也算结下了梁子,她锦衣再傻也不会相信这个贺宝珍是真能忘了旧事的主儿!再说了,大家都在宫里,自己的容貌又胜过她,她说的意思为自己着想,要笼络自己过去效力,怎么听着都似个笑话!所以锦衣一听那话就知道贺宝珍是没安好心,但她诧异的是:贺宝珍这般厚着脸皮说出来,不会只是为了骗自己到她手下受罪,那么简单吧?

锦衣不出声的瞧着,瞧的贺宝珍绷着脸,自己按捺不住的说到:“你别觉得我要整治你,虽然你若做了我的丫头,我整治你是方便些,可现在你好心提醒了我,我若不想被洛惜玉捏着,怎么也要个人参谋不是?你现在就是一个神宫局的丫头,死活见不到主子们,而且从贵妃到淑妃,我想没哪个会希望你见到皇上的,你怕是熬上十年也就送了出去,龙颜都不得沾!所以我的意思不如你跟着我,将来帮我走上去了,你也得了好不是?你要真是一心要到皇上跟前去,怎么也需要个机会不是?”

锦衣深吸一口气说到:“贺美人,你说的这些,锦衣记下了,现在锦衣要去内务处谢恩的,不便与您多说,待我思虑之后再与你回应可好?”

贺宝珍见锦衣并不是一口回绝,而是这般答便点点头:“我还在清荷院的,想好了,就来找我。”说着转了身,带着那春红丫头晃晃悠悠的去了。

锦衣做着样子从佛堂前出去,心里却盘算起来:“这贺宝珍今日的话可都说在点子上,她什么时候那么门清儿了?我若是个香灯丫头,这辈子想爬上去根本就不可能,所以我必须随在谁的跟前,可是半个月了,也没等来郡主的音讯,那洛家两个也似乎是把我丢了,可怎么着会是贺宝珍跑出来寻我?要我的究竟是她还是她背后的人?她背后是谁?是洛贵妃吗?又或者,她是淑妃手下的狗?”

锦衣心中想着走到御花园门口,这里的侍卫早这半个月的功夫与她熟悉,各个都接着她出去的时候,与其点头微笑,锦衣挂着甜甜的笑容一扫众人后,才上了爬山廊,自寻了一处坐下,打算好好思量呢,就看到甬道下,一人捧着一叠衣物从甬道上过。

“兰姑姑!”锦衣有些意外是她,出声喊她,好在近着中午,甬道上也没别的人,侍卫又在甬道的两头,所以当下锦衣唤她也无事,那铃兰听到人唤,前后一看没人,又听唤才注意在墙头旁的爬山廊里一人与她招手。

定睛一看是锦衣,她急忙凑到甬道边的墙边,而锦衣也翻越了长廊,趴在墙头上于她说话:“姑姑现在可好?”

“很好,你呢?”

“做个香灯丫头,收拾御花园的佛堂,也算不错。”锦衣笑笑,脸上不加掩饰的浮现一丝落寞。

“这样…不也挺好…”铃兰的口中念念,只不过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锦衣挑了眉:“哈,和你说了一通,以为你早明我的心和我一路了,想不到这个时候你还觉得这是好!”

锦衣说着就起身欲返身回爬山廊,可身后一声轻唤令她驻足:“你就别试探我了,我的意思你懂!”

锦衣转了身又趴在墙头:“兰姑姑这话,锦衣不懂。”

铃兰看她一眼,抽了嘴角,四下看了看才说到:“你怎么会不懂?你在宫里早见过几代更替了不是?这选秀才完,正是各路神仙显摆的时候,你一个丫头身份,去凑什么热闹?安心的守着菩萨吧!等到尘埃落定,你也好看清谁是大罗金仙,谁是三清道人不是?”

锦衣闻言噗哧一笑:“那兰姑姑你,看好的谁?”

铃兰看看手里托盘中的华服说到:“我看好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伺候谁?”说着把华衣捧高了一些。

锦衣立刻看那华服:玫红底子,金丝边,百珠缀成的祥云纹路在脖颈胸口处缠绕,正领口处嵌着一溜红宝,与胸口大团的牡丹映在一起,雍容华贵。衣服是叠着的,能看到的就是这么多,可锦衣却深吸一口气说到:“她没选我,选了你?”

铃兰点点头:“我毕竟是宫奴子,跟了谁,为了自己好,就要捧着谁,你虽是有些心机,可面上不存,别人未必清楚,但我这一位却不简单,我跟了她十日,现在还没弄懂,选我是她的意思还是她身后那位的意思,但总之她的前途已定,我又能做什么选择?”

“跟着她,你总能坐上比主事嬷嬷更高的位置,只是你过去了,我又能去哪儿?”锦衣微微蹙着眉,这会她是真的不怎么高兴。

“神仙那么多,难道非要跟着王母娘娘才能过活?”

“可若我不拜着王母,我又拜谁?那些神仙,就是再得意逍遥,见着王母不也要低头?”锦衣出言反问,可铃兰看着她却笑了。

“你笑什么?”锦衣当即问道:“我难道说错了?”

“没错,没错。”铃兰摇了下头,收了笑容说到:“你竟然会乱了方寸,真是难得。”

这一句话似箭一般穿了锦衣的心,她一愣苦笑了一下:“你说的是,我乱了。”

“太在意就会执着,一执着眼里便只有它,别的就瞧不到,能不乱吗?你还是守着你的菩萨好好静心吧!”铃兰说着捧着托盘一退,就回到甬道上迈步。

“兰姑姑!”锦衣连忙喊她,见铃兰回头瞧着自己,她便对她一笑由衷说到:“谢谢你!”

铃兰一笑没说什么的迈步走了,此刻她心里却是叹息:我若不说,你迟早也能明白,谢我又何必?我只当还了你…

锦衣返身回到爬山廊里,对于贺宝珍的事她已经明白完全没了想头:能与王母相对脸色的除了菩萨还有谁?不就是低头吗?总好过下跪听命。贺宝珍你只是个小仙,本姑娘可伺候不到你啊!

第一卷 锦衣夜行无人知,绝代风华有自恃。 第二十八章 落云相陪

拿定了主意将来走贵妃这条线,锦衣便安心的等待了,毕竟她着急也是没用的,自己谁也见不到,一个外围的丫头总不能进到内宫里求见贵妃然后再说我一心追随你之类的话吧?就算她想,那也是进不到内宫的,何况现在还真是各路神仙出手的时候,她还真是没必要凑什么热闹,所以她能做的也只有等,等到尘埃落定,等到鲜花不鲜了,总有机会。

当天晚上她收拾了妆容就要上chuang睡觉,忽然海嬷嬷进了屋。这老妈子虽说是宫里的老人,礼仪宫规那也是门清儿,可是每次进锦衣的屋子都是一脚踹门,整的个讨债似的,这蹦蹬一脚把锦衣的瞌睡劲踹了个干净,急忙的凑到门前:“海嬷嬷您来了?可有什么吩咐?”

海嬷嬷没打岔的站在门口,盯着锦衣直勾勾的看,锦衣也不知道这别扭老妈子又寻思什么呢,只有尴尬的陪着,终于海嬷嬷瞧够了,迈步进了屋,站在锦衣面前,就口中絮叨起来:“啧啧,你进我院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这样容貌的丫头,那心就静不下来!和你说道了一声,好好在这里混搭完了日子不就是了,非要不安生!今天给侍卫一笑,明天给太监一眼的,你怎么倒生出这狐媚子的心了?你以为你多大能耐啊?不就是盘子亮点吗?怎么着,你还想爬上去当个主子?瞧瞧你那样子,弄的那么妖冶做什么?”

海嬷嬷一唠叨起来,就跟念咒似的,锦衣虽然早发觉这别扭老妈子嘴里吐不出什么好玩意来,但也没料到她大晚上的跑来冲自己一团念,尤其现在又说自己什么狐媚子,说自己打扮的妖冶,那简直是睁眼说瞎话,一个香灯丫头,连面脂粉膏都没有,如何打扮了?

当下她干脆挤出两滴眼泪抽泣起来。那海嬷嬷本来嘴里还在剜酸她,一见这丫头哭上了,撇了下嘴哼到:“哼,说你两句还哭上了,瞧把你能耐的!怎么?还要别人当我欺负你是不?”

锦衣立刻抽泣着插言:“海嬷嬷,锦衣哪里,哪里敢啊!我,我真的没有啊!您今日里说,是不是锦衣哪里做的不好?你骂我,说我吧,我听着!”

海嬷嬷眼一扫,鼻子一犟:“想我说你,没门!”这老妈子就是别扭性子,你一喊她说,她倒硬是收了嘴,只走到门口喊到:“过来吧!”

锦衣正寻思着把这别扭老妈子打发走了,听到她唤人倒是意外,在一看到门口出现的人,更是诧异了,因为进来的是抱着包袱的落云。

“这…”锦衣脸上带着泪的傻住,那落云眼睛睁的也大,而本是小心的脸上立刻就飞起了欣喜。

“真不知道你这丫头是什么运气,竟会让蔡公公来打个招呼,要这丫头和你一起打扫御花园的佛堂,那佛堂才多大啊,还要两个人?”海嬷嬷脸上挂着不快,锦衣虽是惊异,但怕她念叨,自然凑过去问:“海嬷嬷,这是怎么回事啊?您说的我怎么不明白?”

海嬷嬷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有个蔡公公当你干哥哥,就在我面前撞起糊涂,好啊,你不明白,我更不明白!”说着一扭腰的出去了,倒似卖给蔡公公这个面子,还倒是她一时心情了一般!

锦衣立在门口目送那海嬷嬷走远了后,一转身看着落云便问到:“你怎么回来?到底怎么回事?”

落云脸上挂着欣喜人却一头雾水地晃着脑袋:“苏姑娘,我也不清楚的,今天下午的时候我正在绣帕子呢,忽然来了个公公,全屋的人都小心伺候,咱是末等的丫头自然是退避的,可那公公却点了我的名字叫我收拾包袱和他走。我还以为我哪里做错了要撵了我出去,可路上那公公却和我说,我被调到神宫局当个丫头,要做的就是伺候好另一个丫头,我心里不明白怎么丫头还要伺候丫头,但是哪里敢问,一路上就跟着来了。刚才见了那海嬷嬷,公公把她叫到一边说了好多话,过来的时候,那海嬷嬷和我说,我伺候的人八成家里使了钱,叫我用心伺候,我一路上还以为是哪个刁蛮的小姐的,却没想到是你!”

锦衣缩了下脖子,眼里晃的是那挠脖子太监似剑的眉。

“这下好了,伺候你我可乐意,这比伺候别的人强多了…”落云倒是洒脱,包袱一放到床上,就想和锦衣叙叙,可锦衣却抓着她问到:“和你说话那公公什么样,叫什么?”

“叫什么我不知道,只听到海嬷嬷喊的他蔡公公,至于什么样嘛,人长的还是不错,说话有腔有调的,哦,对了,他还老挠脖子,跟脖子上长了什么似的。”落云这话一说,锦衣笑了。

是他,没错,看来真是皇上跟前晃悠的人,都能指派人了,他也是真有心…

“苏姑娘,你笑什么?”

“我笑能遇到你,我笨手笨脚的什么也不会,那公公定是怕我手忙脚乱的收拾不好佛堂才把你弄到我跟前帮忙的。”锦衣随口笑着说话,伸手抹了脸上的泪。

落云笑着应到:“苏姑娘,能遇到你我也开心,你是县衙里的大小姐,粗活什么的,你哪里做过?这些我来就是,有你陪着,我倒也不孤单了。你放心,我在,一定帮你做好,不叫海嬷嬷说你!”

锦衣点点头笑笑拉着落云说了会子话,就带她去了隔壁的房间:“你还是住我隔壁吧,虽然咱两个住一起是亲近,但这围子里的房子都空着,咱们凑在一起,我怕那海嬷嬷说,反正隔着一道墙,也还是近的。”

落云本以为又可以和锦衣住到一起,但听了话也觉得是这么个事,当下也就应了,自己动手收拾起屋子,锦衣不是做事的人,只能在旁边伸手抱个被子,落云瞧了倒打发她起来:“苏姑娘,你快回去睡吧,这些事我自己弄,不用你操心了!”

“喊我锦衣吧,现在是咱们两个做姐妹了,别苏姑娘的喊着了,你看我什么时候喊你周姑娘了?”锦衣说着笑笑放了被子。

“好,我喊你锦衣。”落云笑着,水汪汪的眼里全是质朴的气息。

锦衣笑了笑出了屋,回了自己的房间,正要上chuang休息,却又觉得没了瞌睡,脑袋里转出和那太监相见的第一次,便干脆起身出了屋。

落云在隔壁忙着收拾,全然没注意这边,锦衣偷眼瞧了瞧,便轻手轻脚的回去,吹了烛火,而后关了门,瞧瞧的摸到了外院里那口没水轱辘的井边,而后靠着井边一坐,倒是抬头看月亮去了。

第一卷 锦衣夜行无人知,绝代风华有自恃。 第二十九章 斋阁幽影(一)

春夜里,总有些许的寒意未能退去,即便白日里春风吹沐的人自醉而昏昏,可这夜里却是夜凉如水留影伴月而幽幽。

锦衣本是想看看有无可能撞见那位蔡公公的,毕竟今日里人家因着一声哥哥就这般关照,在她的意识里,自然是会现身听自己一声谢的。但是等了许久,等的肩头都觉得发凉了也没见人,她倒觉得是自己多此一举,心中想着人家是个御前的随堂,怎么也是司礼监里的大太监,人家关照自己是图个一时的顺手,压根没指望自己去谢,自己倒是太过认真了。

想到这里她便略略笑着将目光从月挪开,将似阴影一般的楼阙宫檐扫在眼中,好似想要去追溯那些儿时的记忆,可这一扫,却令她有些诧异,因为目正前方的那间德胜斋里竟有了光火,她不信的再看,确见那斋阁里有些幽光,昏暗灼灼下,似有个影。

咦,大晚上的德胜斋里怎么会有人?而且还是这般的弱光?

锦衣心中起疑。

这德胜斋是她还是垂髫小儿时,父皇命人修造的,听她娘说过,因为相对的慧曜楼里供着上千尊的佛像,视为大彻之地,父皇便觉得那里本身太过净界,世人身上总有凡尘俗土,便修了这斋,用来休憩之余,也能当个书局小斋,坐看佛经或是与大师傅参禅,论经一番的。可是后来父皇渐渐对佛家的事有些淡漠了,这德胜斋无人去,就成了藏书置画的地儿,因为相邻的碧林馆虽是书画专馆,可所过朝代久远,那些书画却是早就放不下了,所以移了一部分过来到了斋阁里,而斋阁里本身存的更多的就是那些佛经了。

锦衣因为清楚这斋阁里属于无人过问的地方,就算是打扫清理,也都是白日里的活,就算真的是新帝来了心血,大刀阔斧都整理到这里了,要晚上也拾掇,那也不会是如此微弱的光,近乎于若不仔细,便看不出的地步。

锦衣扶着井沿慢慢起了身,略一思量,便迈步往那斋阁而去。

穿过熟悉的花弄,绕过院落里的照壁,来到斋阁楼下,她抬头仰视,那楼阙里的光火正在摇曳,虽是微弱却将一个身影勾勒的清楚非常。

窗影上是高叠帽,垂丝宫绦,微微勾着的背,在加上腰间别的虚影,锦衣便知道那是个太监的影子,而且能腰上挂了拂尘,那怎么也是个大太监。若按明事的人,自当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转头走了当做没看见,毕竟一个小小外围的宫女谁会没事去撞大太监的秘密来给自己?八成都是会惹祸上身的。

锦衣也不是不明白这道理,可是正因为如此,她倒更有心想知道那太监是谁,在此悄悄地做什么?毕竟她成长的岁月里,总是悄悄地捏着别人的把柄在适当的时候,玩点落井下石或是抽冷子的事,只有这样才能成为她的另一道护身符。而且她看到这窗影的时候,下意识的就想到,兴许这是个来偷佛经出去转手获钱的家伙,若是能被她撞见,弄个相熟,也许日后有用,所以锦衣小心翼翼的踏上楼梯,轻手轻脚的摸了上去。在靠近窗棂之后,她看了看周围,才含湿了手指,以指破了窗棂一角的裱纸,往里偷瞧。

昏暗的光火是来自一节短小的烛,此刻它卧在小小的烛台上默默流泪。烛火里,一个太监将背影于她,正忙碌的在一排排的抽隔里寻着什么。锦衣瞧着那太监翻弄的样子,似是很急,但却不曾有停下或是四处扫看那种预防被抓的举动,她便因此猜想着他要不就是一个来惯了常去偷换的家伙,要不就是找什么重要的东西,而无时间去防范的人。

锦衣扫了扫那太监的背影就不当事的去注意他在翻什么了,眼见一抽一抽的佛经他不过扫下而不动手,这令锦衣更加认定他是个老手,知道那些经典换买不到什么,而是一心要找到早已思量好的,于是她也乐得看看这太监到底要寻个什么出来?

过了一会子,那太监把面前的十几抽全部翻完也没能找到要找的,当下直身一手捶腰一手便抓挠起了脖子,这一挠的,可把锦衣给弄愣了:难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