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离墨身体猛地一僵,真的是儿戏吗?

他的确是这般说过,他不停地告诉自己,十年前的喜堂是儿戏,十年前的红烛是儿戏,十年前的新房也是儿戏。十年没有新娘,只有白兔的成亲,只是一场笑话。但无论他怎么对自己说,他心却当了真,她是他的妻子,他是当了真了。

但她却还是当一场儿戏,旁人当是一场笑话,他连挽回的资格都没有,因为她从来就不属于他,她对他从来就没有丝毫的情义,一直都是他在强迫她,一直都是他恋着她,把她当成自己的女人。

夜深风大,吹得树叶瑟瑟响,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空气凝固得让人觉得压抑心慌。

“北离墨,我走了,你好好过日子。”

北离墨看着他抱着她上马,看他搂着她策马离开,渐行渐远,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回眸看一眼,许是看一眼都是多余。北离墨看着他们消失在眼前,只觉得天地荒凉,心荒芜一片,这尘世就真的只剩他一人了。

马蹄声嗒嗒,落尘禁不住回眸,阴冷月色下,他独立天地间,一动不动,如一块冰冷的雕像,孤独而凄清。

“不要看,不要回头。”

风子墨的声音带着些微冷意,些微痛意,他的手微微用了力,将她紧紧环在胸前,熟悉的气息,温暖的身躯,一切都是那般的真实,但又感觉那般的虚幻,明明她已经在怀中,但风子墨的心如漂浮在水上,十分的不安稳。他说她是她的妻子,他说她是他的妻子,他说他在哪,她的家就在哪?这话如一句魔咒,让得他心神不宁,心慌意乱。

她是他风子默的妻子,她是他自小偷偷爱着的女子,从她懵懵懂懂,不懂情爱,他就已经爱着,他就已经恋着。

落尘,我们回青城。”

“好。”

“少主——”身后黑衣人急急叫唤。

“不必多说,现在启程回青城。”

风子墨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可违抗的力量,他的手微微用了用力,落尘被箍得发痛,身痛,心亦痛。

109:成亲

夜风徐来,落尘觉得有些冷,她禁不住往后看。

“你不是一直很讨厌他吗?”

“嗯,以前的确很讨厌他,骄傲跋扈,目中为人,常常欺负我,把我当粗实的丫头,真是坏透了,但如今却发现,其实他也并不坏。”

“是吗?”风子默声音微微有些冷。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听说有人夜闯神殿,就猜是你,怎么就那么冲动,我说过一定会陪你一起去寻你娘的,怎么就不等等我?若遭遇不测,子默怎么办?”

风子默声音带着责备,但手又微微用力,将落尘箍入怀中。虽听说闯神殿的人武功奇高,是落尘的可能性不高,但他还是心神不宁,发疯地派人去寻,幸好,幸好,他找到她,她还活着。

“我突然很想见娘,所以按捺不住就闯了上去,没有想后果。”落尘低垂下头。

“以后不许这样了,无论做什么事,都不能让自己涉险了,你要记住,你还有我,这一年,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多心焦吗?”

“嗯,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西寄灵是不是你娘?”

“我可以肯定西寄灵就是我娘,但神殿的那个西寄灵却是假冒的,只是跟我娘有几分相似。”

“假冒的?”风子默眉头微皱,显得很愕然,他万万没想到,西蜀圣女会是假冒的。

“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查到你娘的下落的,下次切记,不许再做这等危险之事。”风子默再三叮嘱。

“嗯,以后都不会了。”

“你一个人,单人匹马能闯到了神殿的十八层?”

“嗯,就我一个人,我一直都说我的武功已经很高了,只是你一直不相信罢了,当年我坠入悬崖,机缘巧合之下练就了神功,因为武功突然那么高,怕你认为我是妖怪,所以就一直没有说。”

“以后不许这般傻,我怎会以为你是妖怪?”

风子墨亲了亲落尘的额头,再次将她紧紧搂在怀中,看到落尘脸有痛色,他忙拉起她的袖子,一看之下倒抽几口冷气,这手臂覆满了药,满是伤,这该多痛。

“不怕的,这些都是皮外伤,虽然现在看着挺可怕的,迟些日子就会完全痊愈了,只是身上内伤比较重,要恢复有段时间。可能流血比较多,还是比较虚弱,日后慢慢调养,应该是可以恢复,不用担心。”

风子默轻轻将落尘搂在怀中,一阵后怕。

第二天风子默换了一辆宽敞的马车,落尘伤后虚弱,回程的路上嗜睡,每天清醒的时间并不多。醒来的时候,两人静静聊会天,聊聊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很多时候,落尘醒来,她都是被风子默抱着。

“不用这样抱着我的,你会累的。”

“累我也愿意。”

风子默笑着说,依然是那般温暖。白天落尘精神好的时候,两人会下马车欣赏沿路风光。他们都曾经来过,看着就勾起他们当年的回忆。当年一路艰辛,如今想起又竟如此美好。

“大少爷,二少爷,你们回来了,你么回来了。”看到他们回来,霜叶、红叶、青木他们高兴得直跳,霜叶那脸儿都笑成了一朵花,红叶则欢喜得闪着泪花,用手偷偷擦着,多年的情谊,哪割舍得了?

“二少爷,幸好你没事,幸好你没事,都担心死我们了。”

厨娘看到落尘和风子默回来,立刻去张罗,兴奋得像过年一般,明明只有两人吃饭,却弄了整整一桌菜。将近一年没回来,一切还是那般熟悉和美好,熟悉的石桌,熟悉的亭子,熟悉的脸孔,就是呼入肺腑的空气也是那般熟悉。

落尘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这就是她的家,感觉那般的舒服,落尘跑去看了她栽种花草的院子,药草长势喜人,青木他们照料得非常好。院子中的少年,一年不见,好些长高长大了,双目更是炯炯有神,脸上都有了刚毅之色,看到落尘回来,大家都显得很兴奋。

“一年没回来,不知医馆生意怎样?还有她离开之前,木寒烟的病已经好转了很多,如今一年过去,不知道好了没?木初寒不知道有没来看过寒烟?医馆的帐好久没查过,医馆的药材不知道质量如何?还有美人坊这一年,有没有研制出新的产品?”

落尘发现太多事情等着她做。

“你这伤没有彻底好,哪都别去,现在医馆很好,美人坊生意很好,青城太平,你什么都不想,好好把身体恢复。”

“我已经好了很多了,你看一点事都没了,能跑能跳能吃。”

落尘笑着说,但风子默还是拒绝,落尘只好作罢。两人一起做饭,一起品草药,一起看书。傍晚,风子默抱着落尘,静静地看日落,晚上两人依偎着在屋顶看满天繁星。落尘喜欢这样的日子,平淡并且幸福,原来一切没变。

风子默自回来之后,每天都很多人来求见。

“青木,从今天开始,任何人来找我,我都不见。”

“少主——”

“不用多说,按我说的去做。”

虽然风子默下令不见任何人,但每天门口都有人流连不走,不停地张望,眉头紧皱,带着焦灼,似乎有急事寻风子默。

“子默,有人找你呢!”

“我知道,不重要的人,不重要的事,不用理会。”风子默的声音有些冷。

“你有事就处理,我身体已经好了很多,今日准备上山采药。”

“我无事,我陪你采药。”

山上风景无限好,落尘专注采药,但冬天能采的草药并不多,中午时分,阳光明媚,透过树林洒下来,暖洋洋的。

“尘儿,过来。”

风子默的声音柔柔软软,如春风吹动了一池春水。

“正在采药呢。”

“一会再采。”

“你歇着,别打扰我,要不下次不带你来了。”

“尘儿,我想你了。”

冷不防风子默已经蹿到了他身后,从后背将她抱住,他将她身子板了过来,俯下身子,熟悉的味道,时而温柔,时而狂热,一切恍若从前。

“尘儿,我们成亲吧。”

夏落尘的身体微微一僵,这句话她等了好些年了,这些年她发了多少次身穿嫁衣,嫁给他的梦?

“尘儿,我们成亲。”没有听到怀中之人的回应,风子默无端心慌。

“尘儿,我们成亲,好不好?”风子默的声音又柔了几分。

“我是圣女,如今司雪衣已经发现,我若成亲,他会抓你我回去,接受火刑的。”

“我不怕接受火刑,只怕尘儿不在我身边,我们成亲好不好,做我的妻子。”

风子默干净温暖的眸子带着执着和狂热。

落尘细细地抚摸他俊美的脸庞,他们相依为命将近十年了,她大半的人生都是与他一起度过。她自小孤独寂寞,他无意闯进佛手山,就像一道明媚的阳光,让她每天都过的那么欢乐明媚,他们一起采药,他们一起煮饭,他们一起被北离墨绑在悬崖,他们一起偷粮食,他们…

从佛手山逃离,他们九死一生,他们一起杀过人,老鸦山,他为了救她,连命都不要,扑向那直坠的巨石,一双手又肿又烂。西蜀,她亲眼目睹了他亲娘被杀,她听到他撕心裂肺地说:“师傅,我也没有娘了,我也没有娘了。”他对他说,他只有她了。

寂静深夜,他低语呢喃,“师傅,我爱上你了,怎么办?”

月上柳梢头,他说:“师傅,不知道在几岁,不知在何年何月,我就爱上了你,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你,不管我是叫你落尘,还是唤你师傅,含义都是一样,我恋着你,我思慕着你。”

他当着府邸的一干人说,他轻薄了师傅,自从退出师门,他不做她徒弟,他要做她的男人,他要做她夏落尘的男人。

他就这样强硬地闯进了她的心,这些年,她整颗心都全给了他。从十七岁那年开始,她就等着他求亲,等着成为她的妻子。即使没有成亲,她一直知道,她是他的妻子,他是她的夫君,他们会执手一生,相伴到老。

这里就是他们生活了九年的家,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见证了他们甜蜜幸福,这里的一花一石,都有着最美的记忆。

“尘儿,我们成亲。”

风子默的声音固执地响起,他静静地看着她,眸子满是爱恋与希冀,带着颤人的温柔。

“这自是极好。”

那天风子默突然抱起她旋转,爽朗的笑声震得屋檐似乎都晃动着,兴奋得如一个孩子。

天空在旋转,树木在旋转,落尘觉得一阵眩晕,午后的阳光透过密密的枝叶射进来,洒在风子默的脸上,让他的脸有了眩目的光。

他应该是极欢喜,落尘第一次见他如此笑,笑得如此酣畅舒畅,笑得如此甜蜜幸福,笑得如此明媚,落尘轻轻抚着他的眉,他的脸,还有他扬起的唇。

“落尘,娶你我很欢喜,很欢喜。”

“这次大婚,我已经筹备了好久,嫁衣我都已经准备好。”

这话听着很是熟悉,多年之前,另一个男子,也曾这般对她说过。

109:破碎

“简单点就好,我没有什么朋友,就邀请木初寒吧,木寒烟的痴症也已经治好,她也记得当年谁害她,让木初寒把她接回去,顺道清理一下门户。”

落尘心中叹息,如此辉煌显赫的家族,想不到竟是如此不堪,这真相够木初寒头痛的了。

“嗯,还有什么人要邀请的吗?”风子默眸子光华流转,嘴角轻扬,笑意在俊美的脸庞弥漫。

其实还有的,她的朋友还有南知墨,她曾说过她日后成亲,一定会请她的,而她也曾说,她一定会过来,只是当初誓言还在耳畔,人却不知道在何方?她认识的还有温家姐弟。

“我这次见过天奇,幸好他相救,要不也逃不过北国士兵的追捕,他也已经长大了,我都认不出他了。”

“嗯,我知道,天奇后来告诉我遇到了你,我带人赶过去,你已经离开,我与你失之交臂,若我早些寻到你,你就不用吃那么多苦头。”风子默轻搂着落尘,他的吻细细碎碎,缠绵绵长。

“若兰姐姐我已经多年未见,我听说若兰姐姐一直倾慕于你。”

“嗯,我知道的,我已经明确拒绝过若兰,只是她执拗异常,蹉跎至今。”

听到风子默的话,落尘无端想起了北离墨,她也是三番两次明确拒绝了他,但他却也是这般执拗,那晚他的身影是那般的孤独寂寥,眼神是那样的悲凉绝望,南后临死前嘱咐她一定要陪他度过人生最艰难的时日,她终是有负所托。

明明大婚是一个月之后,但整个府邸,已经张灯结彩,人人喜气洋洋,风子默一笔一笔写着请柬,异常认真。

“怎么写那么久都没写完?”

“这四百八十多家医馆的掌柜要情,这青城各方将领要请,还有这各地衙门的官员要请,还有青城各大商铺的掌柜,也是要请。”

“这该摆多少桌?”

“嗯,我娶尘儿,就希望天下人都知道。”

新的被褥,新的床铺,喜庆的红烛,每一样,风子默都亲自挑选,虽然每天他几乎没有什么时间合眼,但却不见一丝倦意。

霜叶、红叶也开始忙碌起来,她们每天都从各大店铺搬回一堆胭脂水粉,各式各样漂亮的裙子,落尘笑颜如花,细细挑选。

她从十五岁开始,就觉得自己应该嫁人了,如今即将二十岁,终于出嫁,她岂能不高兴?新郎是她心爱的男子,她岂会不幸福?虽然霜叶、红叶已经搬了好多胭脂水粉回来,但落尘总是不满意。

“这颜色太艳了,这颜色太淡了,这裙子花式不漂亮,这钗子是漂亮,但是我见过还有更漂亮的。”

对于落尘的挑剔,众人都是笑吟吟。

“要不明日,我亲自陪你出去挑。”风子默含笑而说,静静地看着落尘。

“不用,我自己挑,都不许跟来。”

“少主,二少爷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呢!”霜叶、红叶抿嘴而笑。

“无论落尘穿什么都是最美的。”风子默静静看着落尘,目光专注,似乎整个世界上只有她,落尘脸微红。霜叶、红叶都还在呢!

霜叶、红叶相视一眼,含笑而退,风子默从身后轻轻搂着夏落尘,两人什么都不说,四周很静,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清风徐来,空气似乎也带着淡淡的甜味,一切都没有变,还是那般的美好。

第二天早上,落尘早早出去,离去之时,朝风子默轻轻摆了摆手,笑容那个如花绽放,看着马车越行越远,风子默的心却感觉得不踏实,似乎她不会回来一般。

如今青城的繁华与西蜀耶城,北国国都相比都豪不逊色,热闹的大街上人来人往,看到落尘进来,各大掌柜忙出来相迎,最好的绫罗绸缎摆在她面前,最贵重的宝石珠钗送到她手里,所有的镇店之宝,都毫不保留拿了出来,任落尘挑选,各个掌柜都献宝似的向她推荐,落尘看着有些头晕胸闷。

她走出大街,熙熙攘攘的大街熟悉中带着陌生,这既是她记忆中的青城,她熟悉的家园,但细看又透着股陌生,一年过去,连青城都不大一样了。

落尘找了一间酒楼包厢,静静地喝着酒,独倚窗前,凭窗远眺。

十五岁那年,她也是这般,凭窗远眺,寻找自己心仪的儿郎,如今四年过去,她竟十分凑巧,又回到同一个地方,落尘一杯一杯地喝着,最后变成一壶壶倒着喝,她第一次这般喝酒。

晚上落尘回来,霜叶、红叶、青木发现,整个车厢都塞满了。

“嗯,我记起还有些东西没买,明日还得出去一趟。”

“嗯,喜欢什么就买什么?”风子默笑着说。

其实说得贴切一点,应该是喜欢什么就拿什么?落尘这满满一车子东西,可没给个一个银子,所有掌柜也没有敢收一个银子。

第二天落尘早早出去,夜深才回来。

“落尘,你喝酒了?”

落尘心中叹息,是她喝得太多,还是风子默的鼻子太厉害,她其实已经喝了醒酒茶再回来的。

“想到要嫁给子默,我好开心,所以就喝了一点庆祝庆祝。”

落尘笑着说,脸色酡红,顾盼生姿,带着微微的醉意,风子默看着心神荡漾。

“青木,你抱东西进来,我抱她进去。”

众人含笑而出,这马车又是满满的一车,他们的少夫人,估计真想将青城的店铺都搬回家,幸好他们还有十几天就成亲了,要不天天这样买,这府邸再大,也会被塞满了。

“买够了吗?还有什么想买的?要不我陪着你去?”

“嗯,买够了,但又似乎还缺点什么,所以明日我还想出去看看,你不用陪我了,我想自己买呢!”

“嗯,但不要再去喝酒了。”

“嗯,不会了,今天喝多,头有点痛呢!我想睡了。”落尘倒在床上,脸色嫣红,发丝丝丝缕缕垂了下来,带着几分柔弱。

“你睡着我再离开。”风子默轻轻抚摸着落尘的额头和发丝,他的手如他的笑容,都是那般的温暖,如冬日的阳光暖暖的晒着他,如湖岸的柳枝,轻轻撩拨着她,说不出的舒服,说不出的安心。

落尘在风子默的轻抚下合上了眼睛,发出了匀称的呼吸声,嘴角微微扬起,带着一抹甜笑,似乎正在好梦中。梦中有他吗?风子默轻轻吻着落尘,温柔而细致,但落尘似乎真的睡着了。

但待风子默离开,落尘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时而朦胧,时而清朗,她怎会睡着,她都有多少个夜晚眼睁睁看着灯火到天明?

第二天,天刚亮,落尘就已经出发了,众人依然含笑看着她,傍晚十分,青木、霜叶、红叶、三人跑出去,准备将她慢车子东西搬进来,这次却意外发现,马车里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今日这么早就出去,竟然什么都没买?

“没有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