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忖思片刻,他答应了下来。

禇芷聆松了一口气,“本宫先谢过既先生。”

即墨离开禇芷聆才让人把孩子抱过来,很快得知她醒了的舒季清也来了,她没那个力气抱孩子,就由他抱着,可他这个新手父亲,在白嬷嬷手把手教了四五回之后才小心翼翼的把孩子抱在手中递给禇芷聆看。

他的手还颤抖呢,他怕抱不好他,小小软软的一个。

“像你。”舒季清侧身让她看的仔细些,禇芷聆笑了笑,“也像你。”

“像我们。”舒季清说着时怀里的孩子忽然长大了下嘴,又咂咂了一下,一旁的白嬷嬷笑说是该喂奶了,抱了下去,禇芷聆躺下来,侧身看着他,“他们在找臣妾身上的印记。”

那不是胎记,她和弟弟身上都有,她是五岁那年爹亲手刺上去的,娘抱着她,她哭了半个多时辰,疼了好几天。

弟弟三岁不到的时候就刺了,她还有些影响,长大之后思远忘记了这件事,直接把这个当成了胎记。

“问过即先生后,臣妾那印记并不是他去掉的,送去神医谷的时候就已经被剐了,那天在禇家遇见黑衣人,找的应该就是这个。”能够知道她身上有,必定也知道弟弟身上有,禇家大小姐死了,禇家少爷还活着,那个黑衣人是不是去了辽北找思远。

“在身上刺此种印记,除了家族腾物之外,就是图纸了。”舒季清想了想说道,“以前听父皇说起过,古有藏宝图刺于人身,分刺八人,要都集齐了才能够有整张的图找到藏宝点,为了找人找图,手段凶残的,都是直接割人皮取图。”

两个人对视片刻,舒季清替她拉高了被子,“你不是说葛家买下禇宅后第一件事就是修缮宅子,动了多处的亭子假山池塘,他们也许是在找东西。”

“金家擅风水卦命。”禇芷聆补了一句,舒季清点点头,“你爹确实挺擅长风水。”

“那 些假山亭落是按着风水建造,他们还一直在禇府中找,爹到底藏了什么在府中。”禇芷聆又想起她后背的印记,黑衣人的找寻,还有即墨的话,抬头和他对视,其实 他们都想到了,她是被施沫楹安排的人救去神医谷,去的途中没有遇见其他人,那么剐走她印记的人,也只能是施家的人了...

第46章 .姐妹相认

禇芷聆对施家的感情太复杂了,尤其是对施沫楹。

做了这么不仅仅是为了嫁给恭婧王,也许这预谋在跳崖之前就开始了,她身上有这样一个印记一事,除了家人之外,她也告诉过施沫楹。

舒季清摸了摸她的头发,“先把身子养好。”

禇芷聆往他怀里缩,眯上眼睛,舒季清环抱着她,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着,哄着她...

满月酒宴时禇芷聆也没有出席,她这一养病长达两个多月,这瞒不住,宫里宫外也都知道了皇后娘娘生下太子之后身子大受损,还在调养。

每隔四五日德妃和良妃二人会前来向她禀报宫中事务,七月底,禇芷聆养病两个多月后,她的膳食里开始出了问题。

每日的膳食从御膳房里往凤阳宫的途中都不会有意外,除非是在御膳房内被人动了手脚。

禇芷聆从一开始就发现了,手段并不高明,最初是添加一些滞气的东西,后来把这手脚动到了太子奶嬷嬷吃食上去了,派人去查,查到了春晖宫,良妃娘娘的头上。

这边禇芷聆不动声色的拦截这些东西,看那边的动静,那边则时不时找机会动手脚,都不是伤至性命的,倘若追究,那对良妃的处罚也不会轻,几次禀报宫中事务,禇芷聆隐晦的提醒了她,但良妃并没有收敛,反着以为禇芷聆这是心虚,变本加厉。

最后,她竟然在送给禇芷聆安神的绣包中添了致人精神不振的药粉,还试图给太子送被子和衣服。

防不胜防,终究有一回会在不注意的情况下被她得逞,皆是若是让太后得知此事,可不是禁足这么简单的处罚了,禇芷聆看着盘子中剪对半的绣包,“摆驾春晖宫。”...

当禇芷聆把绣包放在她眼前,又从春晖宫搜出了没来得及销毁的药粉,范凝儿出乎意料的镇定,似乎是觉得自己做这一切都是应当的,看着禇芷聆,“皇后娘娘屈尊来到春晖宫,怕是招待不周。”

“对皇后和太子下毒手,不止是打入冷宫这么简单,范家也要因此受牵连,你可想清楚了?”

“那也是你卑鄙在先,姐姐就是太过于信你了,如今皇后是你做,皇上的心也在你这里,你还生下了太子。”范凝儿始终觉得施沫楹对不起表姐,如果真是好姐妹,真的感情至深,至少她不会入宫,不会嫁给皇上,即便是嫁了,她怎么还能够和皇上生下孩子。

“所以你这么做了。”禇芷聆指了指那绣包。

范凝儿哼了声没有回答,禇芷聆有些无奈,下不去狠手,但她心里不痛快,所以三番五次要让她不好过。

但这是宫中,若别人做这个皇后,她真的是一次都不够作的,这样的脾气若不是有范家这个后台,她和皇上纵容着,她这条命,经的起几回折腾。

“凝儿。”半响,禇芷聆喊了她一声,范凝儿豁的起身瞪她。

“你这脾气,嫁给谁外祖父和舅舅都不会放心,你说你今后出宫,还要不要许人了。”

“你!”听到这边范凝儿觉得不对劲了,抬头看着禇芷聆,“谁是你外祖父。”

禇芷聆定定的看着她,“你的祖父范侯爷。”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范凝儿笑了,有些嘲讽的看着她,“攀亲也得有个数。”

禇芷聆也不跟她废话,“三岁那年,尿床了,不敢和奶娘说,偷偷拿了一杯水倒在了床上,骗人说是茶水自己飞过去的,还抱着被子不肯松开。”

范凝儿神情一变。

“五岁那年,和表哥在院子里放风筝,绳子断了,风筝飘在了大树上,拿下来的时候被树枝扎破了,哭了一下午,还要人把这树砍了才罢休,气呼呼的上去踢了两脚。”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范凝儿脸色一讪,羞愤的瞪着她。

“七岁那年,撒了一把盐在表弟的小鱼缸里,一下把一缸的鱼都给咸死了。”禇芷聆一件一件的说着她小时候的糗事,尿床不承认,做了坏事让哥哥和表弟顶包,喜欢跟在表姐身后,不管表姐说什么作什么她都是最大的拥护者。

“十三岁那年,赐婚圣旨下了后,你还想跑去拦着皇上想警告敲打他,最后被表哥拦下来了。”

说到最后一件,禇芷聆停住不说了,范凝儿难以置信的看着她,目光直盯着她的脸,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来,眼泪珠子却在眼眶里打转了起来。

这些事一件两件知道不奇怪,都知道的,尤其是最后一件,除了表姐之外,没别人知晓。

范凝儿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似乎是想透过这张脸看到背后的事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就是半个字都没说出口。

“以后不可以再做这些事了,让别人知道抓了把柄,那可是要重罚。”禇芷聆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范凝儿还没缓过神来,怔怔的看着她,还不敢相信,这实在是太突然了,顶着施家小姐的脸出现在她面前的皇后,表现出了表姐才有的一切,知道所有她的那些糗事,好像,她就是表姐。

“姐。”范凝儿顿了顿,声音微颤的喊道。

“哎。”禇芷聆轻应她,“傻丫头,你怎么就这么傻呢。”

“你...你不是跳崖了么,你没有死,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那皇后呢,你是不是把真的施沫楹藏起来了,假扮她,皇上知道么。”一连串的问题问的禇芷聆哭笑不得,她拍了一下她的额头,范凝儿怔怔的伸手摸了摸额头,这姿势也很熟悉,语气也很熟悉,就是表姐吧。

“你是表姐对不对。”范凝儿觉得不是做梦啊,伸手又掐了一下自己的脸,疼的呲牙,抬头看禇芷聆,泪眼汪汪的问她。

“你说我是不是。”禇芷聆好笑的看着她这孩子气的模样,“你怎么还是长不大的样子呢。”话音刚落,范凝儿直接扑到了她的怀里,哇的哭出了声。

范凝儿哭着,语无伦次的说着话,又是不敢相信,一遍一遍的看着禇芷聆,伸手要去捏她的脸,又不断问她一些问题,等到禇芷聆说了,埋头扑在她怀里又是一顿哭。

禇芷聆红着眼眶拍着她的背,“好了,不哭了。”

“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你怎么忍心一直骗我。”范凝儿都不记得又说到了哪里,一会儿开始控诉起禇芷聆没有早告诉她。

拿起帕子替她擦眼泪,禇芷聆捏了捏她的鼻子,“现在知道了也不晚啊。”

“再 晚就来不及了。” 她都准备着让皇上也不好过,“早点知道,我就可以早点帮你,你孩子生的这么凶险,我还偷着乐了好多天,一直咒着你好不起来,最好是一病不起直接去了才 好。”说着,范凝儿哭的更伤心了,皇后难产,她不知道多高兴,好吃好喝还祈祷她不要好起来,最好是死了,现在得知她就是表姐,范凝儿心中很不是滋味。

“禇家翻案之前,我谁都不敢告诉,更不敢告诉外祖父,怕你们牵扯进来,如今告诉你不是让你告诉外祖父和舅舅。”范凝儿讪讪的低着头,是为了让她不要再做这些事,但是如今都知道了,谁都拦不住她去告诉祖父和爹,表姐还活着。

“那, 表姐你是被谁救了,怎么会嫁给皇上的。”范凝儿哭够了,这才想到问重点,禇芷聆看着她望着自己的模样,本想瞒着,但一想到就算是瞒着这丫头也会自己想方设 法去打听时,斟酌着道,“我被施家人所救,她不想嫁给皇上,让我替嫁入宫,这是欺君,所以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皇上现在都知道了,怎么也不算欺君了。”范凝儿心里还打着小九九,额头上被禇芷聆敲了一下,“谁教你这些事的,要知道不管我是不是,被别人知晓,你都逃不过处罚,尤其是太后那边,在膳食里动手脚是绝不容许。”

“我气不过啊。”范凝儿气儿上来一下又弱下去了,偷偷看了她一眼,“大不了被禁足,反正进了宫也不能出去,我被禁足了祖父父亲和大哥都在,日子也不会过的太差。”

敢情连退路都已经筹谋好了,为的就是让皇上和她不好过。

禇芷聆哭笑不得,更多的是心酸,这个傻丫头一直都惦念着自己,为她抱不平,想不出什么恶毒办法的,就想着把凤阳宫里闹的鸡飞狗跳也好。

“姐, 祖父和爹一直在派人找思远的下落,本来是暗暗的找,禇家犯案之后祖父派了很多人出去找,怕他逃出去后不知道禇家已经犯案了,还派人把消息散布到淮河那边, 希望他听到了会回来。”确信了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的表姐,范凝儿孩子脾气都出来了,过去怎么黏着禇芷聆,如今还是怎么黏着她。

禇芷聆把她推起来坐好,点着她的鼻子严肃道,“在宫中,我还是施皇后,思远的事一直没消息,我想他应该是还不知道翻案的事。”否则,即便是禇家没人了,这宅子都还在,思远不会扔下不管...

禇芷聆并没有想错,远在辽北,消息闭塞的情况下,禇思远确实不知禇家翻案一事,而此时的禇思远,正在前往恒安的路上,经历了大半年的时间,青龙寨在朝廷的帮助下成功合并了不少寨子,辽北如今三寨鼎立,他是代大当家前来恒安城谢恩的。

第47章 .齐太傅遇刺

八月中,辽北那儿传来了好消息,从去年皇上出巡经过辽北到如今快一年的时间,朝廷和其中几个实力较强的寨子合作,已经把辽北的小寨子都清理干净, 余下三个寨子等于是半归顺的朝廷,不上缴赋税,只要寨子里有规矩,管得住,朝廷就不会来插手,还会反着补贴一些银两给辽北的老百姓。

八月底的时候内臣大学士范大人带着三个寨子派的代表到了恒安城,留在驿馆休息一天,第二天再去宫中面圣。

青龙寨派了禇思远和二当家三当家,快中午的时候到了驿馆,等范大人把事情交代完离开,三当家胡豹子就嚷着要在恒安城里逛一圈。

禇思远取了银子笑道,“我带你们去吧。”

经历这一年,胡豹子早就对这青嫩柔弱的小子改观了,干不了架能动脑子,让青龙寨有如今这光景,胡豹子心里还是佩服的很,只不过嘴巴不饶人,听他说要带自己出去逛,笑搭他肩膀,“小坝子,你以前来过这儿?”

“我在这里生活了十三年。”禇思远把钱袋子放入怀里,轻描淡写道。

“嘿!吹呢你,你要是在这生活了这么多年,老子就是在这儿出生的。”胡豹子哼了声,禇思远没理他,直接走出了驿站。

三年的时间很多东西都变了,驿站旁边新建了酒家,马路对面的庄子换了掌柜,车水马龙,他还记得回家的路。

胡豹子跟在二当家身后,越发觉得走在前面的小坝子奇怪得很,离这恒安城越近他就越沉默,虽然平日里话也不多,可他这粗线条的都感觉到了,没道理二哥不知道。

一块走进一家酒楼,走进包间,禇思远看着他们,“你们在这里吃饭,我有点事,很快回来,要是我回来的晚,你们先走着。”

“我说你这怎么了。”胡豹子下半句没说完就让二当家拉住了,禇思远转眼消失在门口,胡豹子瞪着二当家,“二哥,你拦着我做什么 ,那小子怎么回事啊。”

“你忘了大哥是怎么救他回来的,一身的伤,脸都毁了,身上穿的是偷来的衣服,里头可是那营子里充军犯人的囚服。”二当家把他压坐了下来,压低声音,“他那年纪,在这里生活了十三年,不就是这儿的人。”

“瞧我这脑袋,那小子当时那个惨样。”胡豹子这才有些想通,转眼看他,一脸狐疑,“二哥,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你就安心吃你的饭,头一回来这里,别显的还在辽北,这儿的人知道你从寨子里出来,扭头就给你送官府。”二当家给他拿上筷子,此时菜也上来了...

禇思远站在禇家大门前,看着这禇国公府四个字,神情闪烁不定。

戴着面具的他特别引人注意,禇思远拉住路过的一个年轻人,“这位小哥,这不是丞相府么,怎么变成国公府了。”

“你刚来的恒安吧。”年轻人看了他一眼,视线从他面具上扫过,“四年前禇家被抄家,去年的时候,禇家的案子又翻了,查出好多人,这禇丞相原来是被诬陷的,这不,补偿给禇家的。”

叨念起别人家的事,还是恒安城的大事,年轻人滔滔不绝,从禇家大小姐到那个至今还没找回来的禇家大少爷,末了还叹息,“这么大的宅子,皇上可赏赐了不少东西,那禇家少爷也不知道回不回得来,若是回不来,这些可又得让朝廷收了。”

禇思远望着那牌匾,翻案的事他并不知道。

辽北消息闭塞,在淮河一带,禇家的事于他们而言根本就是没什么可聊的,离这么远没人感兴趣,直到回来这边他才知道还有这些事。

禇思远打听了被处置的几个大臣,他在那营中听的最多的就是关于那些大臣请奏让太后下旨处斩了爹,他不知道什么证据,也不想去追查其中的根据,他只知道,那些请奏把爹斩首的和如今被处置的,都是一样的人,撇开那些已经处置的,余下有权势的,就是他了。

就算是要认回这禇国公府,他也要先把该做的事做了,朝廷不处置,只能由自己来。

禇思远回到驿站的时候已晚,他进了二当家的屋子,说了一个多时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二当家拍着他的肩膀答应,“大哥当初答应你的,我们会帮你。”

“很可能会丢了性命。”禇思远见他都不深问清楚就直接答应了,提醒他道。

“哪次不是这样,在刀尖上混了多少日子了,脑袋一直都是拴在裤腰带上,索性这拴的还挺牢靠,被把脑袋弄丢了。”

禇思远看着他,遮掩的眼中瞧不出情绪,半响,他沙哑开口,“多谢。”...

第二天,范大人前来接他们进宫,在景殿宫内,禇思远见到了皇上,那个过去应该是他姐夫的人。

舒季清本想一个寨子一个寨子的人叫上来看看 ,但一眼望过去,视线便停在了禇思远所站的位置,带着面具的禇思远半边脸都遮住了,来之前舒季清也知道,青龙寨有个当家的毁了容半张脸看不得,狰狞的很,允许了他带面具,如今瞧着,他觉得莫名的熟悉。

三四年的时间,从十三岁长到十六七,脱了稚气,禇思远变化很大,所以舒季清没有认出来,自然也不会想到去细纠几个人的身份。

从宫中离开,他们这些人第一次来恒安城,皇上就让范大人陪着他们游玩几日再回去,第三天的下午,在恩泽寺那儿,有人遇刺了。

遇刺的是齐太傅,他带着齐夫人前去上香,在主殿中被人捅了好几刀,当场失血过多昏迷了过去,齐锦程不在场,护卫去追捕凶手,逃了三个,最终抓到了两个。

禇思远他们撤回驿站等了半天才确定二当家他们肯定是被抓了,胡豹子心急,要赶着去救人,禇思远拉住了他,反被他一把推倒撞在了桌子上,恶狠狠道,“小坝子,要是为了帮你把二哥的命丢了,我就当你去给他陪葬,那么多保护的人,你这就是送命去的。”

“你放心,真被抓了,我去衙门自首,是我主谋要杀齐太傅。”禇思远根本没打算置之度外,二当家意外被抓,这身份迟早要暴露,一次不得手,下次就很难寻机会了,他不能拖累青龙寨 ,他主谋,一切都是他计划设计好的,朝廷还能看辽北那儿的面子,轻追究二当家。

“你说的倒轻巧,我说你这小子啥都不要就帮青龙寨,原来打这注意,让我们替你去杀朝廷命官,你说你吃饱撑着杀他干什么。”胡豹子哗啦一下扯过椅子坐下,把刀往桌子上一放,气哼哼。

“杀父仇人。”禇思远靠在桌子那儿,眼底闪着一抹猩红,嘶哑着声回答他...

第48章 .姐弟相认

很快辽北寨子里来的人刺杀齐太傅的消息传了开来,不免有人猜测,这辽北寨子里的,可能一辈子头一回来恒安城,却在恩泽寺刺杀齐太傅,下手之狠,怕是有大仇。

人 关在刑部,刺杀朝廷命官是重罪,但因为他们是辽北几大寨子里派来的人,朝廷政策诏安,好不容易把辽北平定,一个弄不好,那头又乱岂不是白费功夫,所以一直 没能定罪,皇上下旨要查明这刺杀的缘由再行论断,刑部尚书何大人几番审问未果,齐家那儿还不断施压要个说法,几天后,禇思远前去自首。

禇思远带着面具跪在堂上,一旁的二当家和另外一个人负伤跪着,天牢里的手段禇思远在当初禇家被抄时就体会过了,处置没下,不过几天的功夫,他们已经受了不少的罪。

“你说他们是受你所托,并不知道所刺之人是朝廷命官。”何大人看着跪在那儿的禇思远,怎么都觉得这人和这些山匪有所不同。

“是。”禇思远哑声回答。

“也就是说,是你想刺杀齐太傅,他们助你却不知情。”何大人看了一眼呈递上来的证供,又问。

“没错,是我的主意。”一旁的胡豹子想说什么,禇思远一手按住他,轻轻摇了摇头,承认了下来。

胡豹子进门时看到二当家这样,险些就破口大骂了,这朝廷比他们土匪还狠呢,就几天功夫看把人折磨的,他们寨子里抓人都还好吃好喝供着。

“你认罪?”

“我认罪。”

“为何派人刺杀齐太傅,此次前来恒安城,到底有何目的。”何太傅问的同时,负责招待他们的范大学士和齐太傅之子齐锦程进来了。

范大学士从去年开始留在辽北,和他们是接触最多的,他怎么也料想不到最看好的青龙寨的人会刺杀朝廷命官,更想不到主谋还是斯斯文文的这个小伙子。

两个人坐下来,禇思远没看他们,直截的回答了何大人的问题,“我等奉诏前来,代表青龙寨的寨民谢圣恩,刺杀齐太傅,是因有仇。”

齐锦程眯眼看他,何大人敲了敲案板,“何仇之有。”

禇思远仰头,一字一句,“杀父灭门之仇。”

错愕的不仅仅是何大人,齐锦程很快反应过来,霍的站起身上前就要摘禇思远的面具,一旁的胡豹子扑过来想阻拦,被官差压制了下来,禇思远抬眸看着他跪着没动,齐锦程嘴角一抹嘲讽,伸手就把遮住半边脸的白银面具扯了下来,面容全现的那一刹那,堂中安静一片。

范大学士怔怔的看着他,好半响才颤着声开口,“思远?”

齐锦程比禇思远大许多,但听范大学士这么一喊,怀疑也变肯定了,眼前的人,不就是禇丞相之子,禇家的大少爷禇思远,在皇上赏赐了禇家给予爵位时,如今他应该被称作是禇国公才对。

这案子的犯人一下从青龙寨一个小土匪变成了禇家少爷,身份还比齐太傅高,何大人犯难了,这已经不是他能处理的案子,得再禀明皇上才行。

“大人,刺杀朝廷命官是属事实,还请大人莫要忘了。”齐锦程一看何尚书这是打算延后再审的架势,似笑非笑的提醒他。

刚刚范大学士还不说话,如今跪着的可是自己的亲外甥,禇家的独子,哪能不护啊,齐锦程这么说,他也站起来了,“何大人,此案还有颇多疑点,不如容后再审,先禀明圣上再作定夺。”

何大人点点头,甚表赞同。

二对一,齐锦程没有胜算,他怎么会看不出里面的花样,等禀明的圣上,人肯定是要被保下的,刺杀一事,青龙寨的人是不知情,禇思远主谋也是另有隐情,查着查着,也就当没事发生。

齐锦程面色沉凝转身离开了刑部...

凤阳宫内。

“你说什么!”禇芷聆瞪大着眼睛看着舒季清,手中正绣着的小红兜掉在了怀里,“思远在天牢里?”

禇芷聆一想不对,又问他,“刺杀齐太傅的人是思远。”

她听的一头雾水,以思远的身手怎么可能刺杀齐太傅,又牵扯到了辽北山寨,思远是代表那青龙寨前来的,林林种种加起来,禇芷聆更糊涂了。

“你先别急。”舒季清安抚她,“听朕和你慢慢说。”

把去辽北到三个寨子的人前来谢恩的事都说了一遍,舒季清还复述了范大学士当初的一句原话,“那个被青龙寨的人称作小坝子的年轻人,很有谋略,吞并小寨子的事基本都是他在背后谋划的,青龙寨能第一个点头答应诏安,他功不可没。”

禇芷聆怔怔的尚未消化过来,思绪往回走,“这么说,他从营中逃出来,去了山寨谋生,那他为什么不回来,回来了也不去范家认亲。”

禇芷聆抬头看他,说出口,心中也有了答案,他是要去刺杀齐太傅。

当初禇家翻案,牵出不少官员,杨国公是第一个落马的,齐太傅自然有沾染,只是撇的干净,皇上这边没有确凿证据,暂且放了一放。

如今思远忽然冒出来刺杀,还被关在了天牢里,禇芷聆从来都没放下的心又悬在了那里。

她紧张的抓着他的手,“皇上,臣妾要去天牢看看他。”

“你去了,那会引起别人怀疑你的身份。”现在前去天牢等于是让人猜测皇后娘娘的真实身份。

“这 个身份不要紧,禇家已经翻案,臣妾要躲到什么时候,思远他很多事情都不清楚,他会这么做肯定是没想过能完好,即便是您保下他,他之后还是会想办法杀齐太 傅。”禇芷聆摇头,心中更是想确定天牢里的人到底是不是思远,“臣妾不能只想着自己,他的身份如今还没传出去,但也是迟早的事,臣妾要去看他。”

禇芷聆眼中的坚定让舒季清劝服不住也阻止不了,三年来她一直都没放弃要找到弟弟,如今人就在天牢里,他若不答应,她也会想办法前去。

“朕陪你去。”舒季清叹了声,“也许这也是个契机。”...

这是禇芷聆第三次来到天牢,第一次她被抓来这里关了几天,充军ji,第二次来见沈将军,而这第三次,禇芷聆每走一步都在梦和现实中徘徊。

她还不确信真的找到了思远,怕里面的人只是长的相似而已。

关押的牢房就在里面一间,禇芷聆的脚步慢了下来,舒季清搀扶了她一把,生完孩子三个多月,她的身子并没有完全恢复,来这之前她大部分的时间都还是静养。

几步走到了牢房前,刑部尚书陪同打开了锁,角落里靠着一个黑影,禇芷聆松开了舒季清的手直接走了进去,脚步显得急促。

脚踩稻草的声音引起了禇思远的注意力,他抬起头,看到了施家小姐。

外面点起了一盏小烛,禇思远左侧脸颊上那疤痕清晰的显露在了禇芷聆的眼底。

三年的时间早就让他脱去了稚气,辽北的经历逼得他迅速的成熟起来,禇芷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鼻头酸涩着,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思远。”禇芷聆咽咽喊了一声,禇思远站了起来,眼底疑惑,疏离的喊了一声,“皇后娘娘。”

禇芷聆靠近想伸手摸摸他脸上的疤痕,禇思远下意识的往后退,她的手顿在了半空中,眼泪落的更汹涌,“你到底受了多少苦。”

“皇后到此有何事。”低哑的声音传来,禇芷聆一怔,“你的声音怎么变成这样。”

“充军什么生活,皇后在宫中自然感受不到,只是吞了块炭而已。”禇思远知道皇后和姐姐关系不错,但他对她并不熟悉,如今见她这样看着自己,心中反而是怪异。

禇芷聆身子一跄直接抱住了他了,禇思远没来得及闪开,这又不好推开她,尴尬的僵在那里,直到听见她说话,“是我不好,没有及早把你找到,是姐姐的错,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

“你说什么。”禇思远这才推开她,禇芷聆颤抖着手抹上他的伤疤时他都没有闪避,定定的看着她,重复的问了一遍,“你刚刚说什么。”

“思远。”手指触碰过早已经结痂的伤疤,他清秀的脸上就留下了这么一道难看的痕迹,禇芷聆不能想象在充军营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受伤,吞炭,逃跑,又怎么会到了山寨。

禇思远终于在她眼底找到了一抹熟悉,在这世上会对他有这样眼神的,除了爹娘之外就只有他的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