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她轻声开了口,向着连毅点了点头:“好,锋老确实厉害,我们愿赌服输。”

段人龙比她更快的恢复了常态,抬手一指面前那座筹码山,他说道:“这里头,一半是我们从锋老那儿赢来的,一半是我们自己的。

谁来帮忙算算账,算好了我开支票。”

连毅从小翠芳手里接过一支香烟,对着前方二人笑眯眯:“后不后悔?” 段人龙也笑了:“锋老看我们像不像后悔?” “看着倒是不像。”

段人龙活动了脖子和肩膀:“今天对您说句老实话吧,我们兄妹两个,向来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做完了算,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后悔。

要不然,凭着我俩这个无法无天的作为,早就活活后悔死了,哪还能有今天的这场乐子?” 连毅向后一靠,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连声音都跟着变得懒洋洋:“你这个乐子,少说得值五十万。”

段人龙摇摇头:“没关系,及时行乐最要紧,反正千金散尽还复来。”

“你有这个自信?” 段人龙被连毅问笑了:“锋老,您是怎么了?非让我们两个哭一场,您心里才舒服是吗?那我就告诉您,我们这回确实是输到姥姥家了,要是不赶紧去想办法弄钱,接下来吃饭都成问题。

这钱怎么弄,我们也还不知道,不过我们两个一直有点儿运气,应该总不至于饿死。

这回您放心了吗?” 连毅用手里的香烟一指段人凤:“最后一局是她输的,回家之后别怪她。”

此言一出,他终于从段氏兄妹脸上看到了一点新表情——兄妹两个分明是一起困惑了,因为他们向来是同进同退,从未闹过内讧,所以连毅这话,他们全没听明白。

困惑过后,段人凤说道:“锋老,还是算账吧。”

连毅抬起一只手:“子明!” 后方暗处的青年军官应声而起,走到赌桌旁开始清数筹码。

末了段人龙从怀里摸出支票本子,刷刷点点的开了一张支票。

段人凤看出他的手有点抖,于是他刚一抬笔,她就伸手拿过支票,欠身把它送向了连毅:“交通银行的票子,您要是信不过,明早银行一开门,您就派人拿它过去,把钱兑出来。”

连毅接过支票,随手往那军官手里一送:“叔叔没那么多小心眼儿,信你。”

小翠芳整晚都想请在场诸位用些夜宵,如今赌局终于散了,他立刻张罗着请众人到客厅里坐坐歇歇,连毅不歇,有事要走;而连毅既是走了,段氏兄妹这一对没胃口的也告了辞,所以旁人审时度势、纷纷撤退,小翠芳那一桌子馄饨汤面以及甜点心就还是没能摆上来。

小翠芳这边的局面,姑且不提,只说段氏兄妹坐上汽车回了家,一路无话,进门之后,他们开了房内一盏电灯,坐下来还是相对无言。

段人凤有些忧愁,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人。

“怎么对他说呢?”她问。

“他”自然就是金玉郎,钱是金玉郎拿出来给他们的,说是买命钱,可他将那两张十万的支票送给他们的时候,他脸上一点难色也没有,显然是认了他们做亲人,愿意把让他们拿了钱过好日子。

但他应该绝不愿意让他们用这钱去滥赌,尤其是不会愿意让他们在一夜之间输成穷光蛋。

热血慢慢的凉下去,理智慢慢的抬了头,段人凤叹了一口气:“穷我不怕,又不是没穷过,只是不知道见了他怎么说。

一夜的工夫,他那二十万,加上这些天赢的五六万,全没了。”

段人龙向着后院一晃脑袋:“他那儿不是还有个保险箱吗?不知道见了他怎么说,索性干脆不见,咱们把那箱子撬开,弄点金银细软连夜出城,换个地方玩去!” 段人凤起身走到一架沙发前,软绵绵的躺了下去:“那我宁可直接杀了他。”

“不至于吧?” “我是怕他伤心。

他没亲人,只有我们,如果知道我们也是坏人,你说他得有多难过?一想到他孤零零的难过,我就是走到天边去,心里也放不下。”

段人龙扭头望向了她:“妹,我真没想到,像你这么个奇女子,最后竟然给我找了这么个没断奶的妹夫。”

“谈不上,我对他不过是将心比心罢了。”

段人龙冷笑一声:“滚你的蛋吧!” 说完这话,他扪心自问,倒是没找到几分嫉妒的情绪。

照理说,他们兄妹感情这样好,妹妹如今有了意中人,他是可以嫉妒一下的,可他确实是不嫉妒,或许因为那意中人是金玉郎,而他和金玉郎是朋友——不知道他哪辈子没积德,这辈子交了这么个朋友,虽然相识了还不到半年,但他已经预感自己要负责这位傻妹夫的一生一世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

他最后做了总结陈词:“先睡觉,睡醒了再说,反正那小子总不能把你我的脑袋咬下来。”

段人凤这个奇女子,和她哥那个奇男子,分头回了卧室。

奇女子睡不着,因为怎么思想,也还是越不过金玉郎那道坎去,似乎她这回输的不是自己的钱,输的是金家财产,以至于心中有愧,没法对着金玉郎交差。

迷迷糊糊的躺到了凌晨,她入了睡,然而睡了没有三个小时,天光大亮,有人起了大早登门拜访,正是那块令她失眠的心病——金玉郎。

她和段人龙怀着鬼胎,草草的穿好衣服出来迎接了心病,心病本人倒是愉快得很,见了他们,未语先笑:“知道你们惦记着我,所以今天我连懒觉都没睡,自己送上门来了。”

段人凤舔了舔嘴唇:“你……都知道了?” “那怎么会不知道?昨天我就看出来了。”

段人龙清了清喉咙:“那你这次来,是想……说什么?” “我是来告诉你们,那个连毅,我从此往后不找他了。”

段人凤点点头,心内一片茫然:“哦……” 金玉郎又道:“我昨天遇见了一位老同学,他呢,虽然不是师长,但他是师长的儿子,比师长也小不了多少,而且为人非常正直,总之就是比连毅好得多,绝不会占我一分一毫的便宜。

我和这样的好青年拉拉交情,你们总不会再有意见了吧?” 段人凤哑然,段人龙试探着问道:“你是什么时候遇见你那位老同学的?” “就昨天下午。

你们把我从汽车上撵下来,我没走几步就遇见他了。

他前些年一直在德国留学,这是刚回北京不久,他爸爸还和霍督理有点什么亲戚关系,反正够厉害就是了。

我和他关系很好,当年他还经常到我家里住呢,我和他——” 没等他说完,段人龙轻飘飘的又出了声:“那你有了这么好的老同学,昨天怎么不告诉我们一声?” 金玉郎听得莫名其妙:“这又不是什么赶时间的急事,我为什么要昨天告诉你?我今早告诉你,难道还迟了吗?” 段人龙后退一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段人凤扶着桌子站了,口中咕哝道:“可不是迟了?”

第41章 大艺术家

金玉郎终于发现段氏兄妹神色有异。

“怎么了?”他先凑到了段人凤面前:“我——我犯什么错了吗?” 段人凤也想坐下,但是近处的椅子已经被哥哥占据了,她沮丧得没了力气,只能是扶了桌子继续站立:“不是你的事,和你没关系。”

然后她强打精神,把自家兄妹昨夜干的那一场好事,向金玉郎如实交代了。

金玉郎听了段人凤这一席话,半晌没言语。

他是愣住了,同时感觉自己是一腔热血喂了狗。

二十万,平头百姓苦巴苦业的挣一辈子,也挣不来这二十万,而他这样一位可爱的、柔弱的、天真无邪的金二爷,一条命也就值二十万。

这两个姓段的就算是拼了命的花天酒地,这二十万也够他们花好些年的,结果他们可好,一晚上便把这二十万全部葬送了。

他当初要是把这二十万借给金效坤,兴许都够金效坤度过难关、东山再起了。

可话说回来,兄妹二人也不能完全算是发了失心疯,他们那一场豪赌,归根究底,还不是为了给他制造出一位团长朋友来?世间险恶,他们这是要为他当枪当盾啊!况且…… “况且”之后,余音袅袅,金玉郎绝不能将段氏兄妹的所作所为赞为善行,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或许这二位忽然穷了也挺好,要不然手里攥着二十万巨款,他们离了他也能活,又怎么能显出他独一无二的地位来? 于是,他闭了眼睛,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仿佛是无可奈何到了极点。

然后睁开眼睛,他拉起了段人凤的一只手,同时扭头望向了段人龙:“没事的,钱没了,还有我呢。

我有饭吃,你们就有饭吃。”

然后他拉着段人凤的手晃了晃,俯身望向了她的眼睛:“你听见我的话没有?没事的,真的没事的。

我有钱,我养你们。

当然——”他赧然一笑,仿佛是有点不好意思:“我丑话说在前头,我供不起你们再这么大赌,不过我们吃饭穿衣是够的,要是节省一点,花一辈子都够了。”

说到这里他又直起腰望向了段人龙:“真的,我养你们。”

段氏兄妹听了他这一番话,统一的一垂头一闭眼,神情痛苦,像是忽然受了大火的烧灼,痛不欲生到没法说。

事实上,他们也的确是痛,这多么的奇怪?金玉郎对他们这样好,他们反而感到了痛,是心痛,是剧痛。

仿佛他们的灵魂一起被金玉郎屠戮了,仿佛他们本是天生天长最不羁的两只妖物,如今不情不愿的、无可奈何的、被个神灵生生降服了。

段人凤还要垂死挣扎,甩开了金玉郎的手说道:“我们两个大活人,用得着你养?” 然而金玉郎一句话就击败了她——金玉郎重新抓起了她的手:“你这话说得太生分了,如果穷了的是我,那我是要让你们养的,如果你们不管我,那我会难过得去寻死。

我把话说到这般田地,你们应该明白我的心了吧?” 段人凤扭开脸,眉眼是泫然欲泣的,可嘴角一翘,却是惨笑了一下。

段人龙转身走到屋角衣帽架前,抬手去摘帽子,顺势用袖子一擦眼睛。

将帽子扣上脑袋,他清了清喉咙:“别啰嗦了,难得今天起了个早,正好好好吃顿早饭。”

金玉郎立刻赞同:“好,咱们找家广东茶楼。”

段人凤也慢吞吞的起了身,有气无力的咕哝道:“要出门也得先洗把脸啊。”

这一行三人在茶楼雅座里坐了两个多小时,吃饱喝足之后,也都有了几分精神。

临走之时,金玉郎从怀里摸出一只皮夹子,打开来抽出两张钞票往桌上一放,算是饭钱和小费,然后又从里面点出了五十块钱,送到了段人凤的面前:“你们先花着,别乱花,但也用不着节省。”

说着他笑了,压低声音道:“银行里放着那八十万,一年的利息就够我花的了,房子庄子上面,年底也还有点进项。

总之只要别出大乱子,这些财产足够我和龙活成老头子——”他一指段人凤:“也够你活成老太太了。

我要是半路死了,也没关系,我会立遗嘱,把钱留给你们。”

段人龙不假思索的开骂:“你死你娘的——” 段人凤朝着哥哥的肩膀捶了一拳,将哥哥捶得哑然,然后自己站了起来,把钞票抓起来往裤兜里一揣:“大早上的都少给我胡说八道!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该散了吧?” 金玉郎笑眯眯的,因为看出段氏兄妹在听了自己那一番承诺之后,显然是一起乱了方寸。

这很有意思,他越来越发现自己是个天才,特别的会“掏心窝子”,可惜他是金文舫的儿子,天生的带有身份和地位,不便、也不屑去和电影界那些乱七八糟的艺术家们鬼混,他若是个穷小子,凭着他的天赋,他可能已经成了电影明星。

他还能深吸一口气,硬憋出两眼的热泪来,容易得很。

他甚至还能毫无预兆的悲号一场,真的悲真的号,绝非装模作样,他真能伤心欲绝的哭到背过气去。

这样的一位天才,因为不能去做戏子或者明星,所以没有用武之地,只能坐在家里当少爷,或者坐到报馆里翻小报。

他也因此常有怀才不遇之感,倒是宁愿时光倒流,让父亲复活,让自己再给他当几年儿子。

自从他满了十岁起,金文舫就开始怀疑他可能是个小坏种,怀疑了十年,如果不是死了,也许还能继续怀疑十年。

家里摆着金效坤那样一个要强上进的好榜样,金文舫还要花十年时间来确定这个一事无成浑噩度日的小儿子是不是真的坏,这足以证明他金玉郎的演技有多么动人。

况且,金玉郎知道,就算父亲真认定了自己是个坏小子,那也并不能折损他对自己的爱。

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可以是有各种原因,但唯独不会只是因为那个人好。

金玉郎怀念父亲尚在的时光,那些年里他的生活中充满了挑战与胜利,是他的精彩年华。

可惜父亲已经死了,他失去了他最好的亲人和对手。

紧接着凑上来的是他那舅舅陈七,甩掉了陈七之后,他又面对了铁板一样严肃无情的哥哥金效坤。

他不喜欢金效坤,而对待不喜欢的人,他又因为顺风顺水的任性惯了,所以无法违心的凑上去施展演技、做他大哥的好弟弟。

幸好,段氏兄妹从天而降,他第一眼见了他们,就喜欢他们。

他们给了他舞台,他们给了他庇护,他们是他的爱人。

离了这间广东茶楼,金玉郎去了报馆,段氏兄妹则是回了家。

两人一路无话,到家之后,段人龙终于开了口,开口之前,先干巴巴的笑了一声:“这事弄的,真是。”

段人凤叹了口气:“这情是还不清了。”

“人情不人情的,我倒是没想过。”

段人龙说:“反正我早就当他是一家人了,是我妹夫,也是我弟弟。

他和他那太太确实是没什么关系,我现在也看出来了。”

段人凤难得的没有反驳他。

段人龙继续说道:“我就是觉着,你我这事办得像做梦一样,实在是……有点欠考虑。”

段人凤深以为然,只是没脸附和。

段人龙又道:“他说他养我们,本事不大,口气不小。

我这么个大小伙子,用得着他养?他养你倒是天经地义。”

“他那个样子,自己都活得糊里糊涂的,什么样的废物才会靠他养?哥,你想想,这北京城里有什么生财的路?要不然,咱们再到赌场里混混去?也许能用这五十块钱,赢回五百来。”

“别,咱们最近运气不好,别连这五十也赔进去。”

兄妹二人沉思许久,不得方法。

如此直到了下午时分,正是二人全都昏昏欲睡之时,家中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段人龙抓起话筒“喂”了一声,就听对面先是嘿嘿嘿的笑了一气,然后有人说了话:“小段,干嘛呢?” 段人龙一皱眉头——听出来了,对方正是连毅。

对着连毅,他得格外的有风度,要不然谁都会认定他是输红了眼。

他已经没了钱,不能再损失了名。

所以捂着听筒先定了定神,然后他才开了口:“锋老?我现在倒是无事做。

昨夜睡得太晚,今天起得也晚,刚刚才过了困劲儿。

听锋老的声音,锋老的精气神可比我足得多。”

连毅这人没个正经,总是油腔滑调的像要逗谁:“睡得晚?是不是昨晚儿输得太狠,回家之后,心疼得睡不着了?” 段人龙陪着他谈笑风生:“锋老这话也太看不起我了。”

紧接着他转移话题:“您派人验过支票没有?若是银行那边兑款有问题,我随时可以出面,帮您解决。”

“钱,我已经提出来了。

现在我想问问你,你和你那妹子,身后的靠山是谁?别和我打马虎眼,人这玩意儿没有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连某人今天要你一句实话: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段人龙知道连毅厉害,所以也没想和他打马虎眼,思索片刻之后,他答道:“这话在电话里不大好说。”

“那你就过来,到我面前说。”

段人龙有点无奈:“锋老,您打听这个干什么?我愿赌服输,您还怕我背地里对您使坏不成?” “让你来你就来!”连毅在电话里告诉他:“放心,不让你白说,至少付你一笔车马费,你吃不了亏啊!” 然后他又嘿嘿嘿的笑了起来,在电话的另一头乐不可支。

段人龙有点不悦,感觉这位师长分明是在戏耍自己,不过又不便认真的生气,因为这位连师长永远笑嘻嘻,仿佛随时预备着戏耍所有人,并不是单对他无礼。

第42章 飞上枝头

段人龙倒是不怕见连毅,但他在这北京城里是个新人,早和过往一刀两断了,如今先不管连毅的态度,单说他的本意,他其实是不愿意再提旧事的。

很奇怪,仿佛他们兄妹的人生被金玉郎一刀斩成了两截,昨日种种回想起来,竟都像是上辈子的光景,和现在的他们没有了关系。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并且透着古怪,所以他把妹妹叫了来,照例还是要和她一起决断。

段人凤也是满心的困惑,问哥哥:“我们原来和他处得不错,又没欠他的赌账,他应该不至于要害你我。

可是他打听咱们的来历干什么?咱们原来可没干过什么大事,就是当过几天土匪,也不是什么巨匪。”

段人龙搜索枯肠,想了许久,末了问道:“把三娘卖了,算不算大事?” 段人凤险些翻了个白眼:“如果你我都是三娘生的,那自然是不能卖她,世上没有儿女卖亲娘的。

可她不是我们亲娘,她当初可还总惹咱们的亲娘生气呢,咱们卖她算是报仇。”

段人龙点点头:“既然把老子的姨太太卖了都不算事,那卖掉老子留给咱们的那几垧地,就更是天经地义了。

那——”他一摊手:“咱们这个历史,除了当过一阵子土匪之外,挺清白啊!” 段人凤“哼”了一声,心里糊里糊涂的,不过倒是愿意去再见一见连毅——也不是独看上了连毅,而是见谁都行,反正不能这么闷在家里。

男装穿得久了,她渐渐忘了自己是个姑娘,也当自己是个男子。

既然不是娇滴滴的大姑娘,那就不能坐在家里等着金玉郎养活。

况且她可不是个吃了饱饭就能满足的性子,想让她活得心满意足,金玉郎还真没那个资本。

于是商谈到了这里,兄妹二人照例又是达成共识,但是并未共同行动。

那边一个电话打过来,这边就轰隆隆的全跑了过去,未免显得他们兄妹太没身份。

既然接电话的是段人龙,那么这一趟就让段人龙自己去。

段人龙不像她那么的会说话,但是没关系,大不了实话实说,她就不信连毅真能把他们当土匪抓起来。

段人龙在家里又坐了大半个时辰,然后独自出发了。

段人凤坐在家里等,等得心乱如麻,不知道哥哥这一去是吉是凶,又怕金玉郎会忽然来——她现在没心思去招待他,可真若是把他慢待了,只怕他胡思乱想,又要闹脾气。

这又是一桩奇怪:他们兄妹是何等样人,亲娘老子死了都掉不下几滴泪的,如今竟然会不知不觉的怕起了个傻少爷。

幸而,天刚擦黑,段人龙就回来了。

带着一身寒气进了门,他不急着脱大衣帽子,而是先对着妹妹一笑:“没事。”

段人凤看他笑得心神不定,索性开门见山:“你对连毅说实话了吗?” “说了,不说不行,那老小子追着我问。”

说到这里,段人龙摇了摇头:“我不是他对手,连扯了几个谎,全没用,瞒不过他。

后来我对他说实话,也是被他逼急了。”

“然后呢?连毅是什么意思?” “他看上咱们了。”

段人凤把两道眉毛拧了起来:“不会吧?那你怎么说的?” 段人龙愣了愣,连忙向着妹妹摆了摆手:“错了,错了,不是对小翠芳的那种‘看上’,他是觉着咱们两个不是一般人,能干大事,所以‘看上’了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