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夫人见状,挖心挖肝的疼,也顾不上脏臭,连忙上前去掐蒋长忠的人中,焦急地喊:“忠儿,我的忠儿!”又一迭声喊人:“快把公子抬进去收拾干净,去请大夫!”

朱国公一怔,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深深的厌恶和难过。这样的人,怎会是他的儿子!他愤怒地瞪着杜夫人:“起开!这个时候还要娇惯他,这孽子死了更干净些!谁都不许动他,就让他自生自灭!”说罢一脚踢开上前去扶蒋长忠的柏香。

杜夫人看了看阴冷的天空,多年来的怨气瞬间爆发,豁出去地上前抓住朱国公的袖子,将一双美目瞪得老大,恶狠狠地道:“蒋重!你好狠的心!儿子成了这个样子难道你就没有错?就只会怪我娇惯?这些年,你经常外出,又管了他多少?你去看看这京中,哪家的儿子会对自己的父亲怕成这个样子!你要他的命是不是?要我们母子替人让路是不是?行!你先打死他,再来打死我!一了百了。是,你不舒坦,但这些年来,我一直对你百依百顺,什么都不要了,你还不满意么?你要真这么狠,有本事当年就不要答应娶我进门!”

杜夫人向来是温柔高贵娴雅的,从未有过这种泼辣凶恶的样子,但这样的她,却拥有另外一种美态。朱国公看着她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不由想起适才老夫人的话,当年老夫人病重,说是要人肉做药引,娇娇女杜夫人二话不说就从手臂上割了一块肉下来,至今还有老大一个疤。她百依百顺,唯他是从,对家中的姬妾子女下人、以及找上门来的他的那些袍泽弟兄亲切友好,什么都好,就是儿子没有教好……但诚如她所说,哪里又只是她一个人的错,子不教父之过……那个人已经要嫁了,从前再也回不来,无法改变。

他的眼神慢慢柔和下来,良久长叹了一声,丢下一句:“让人把他收拾干净,明日我就送他去军中。”

晴天霹雳。杜夫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嘶声道:“你说什么?送谁去军中?”

朱国公沉声道:“他丢了这么大丑,就算是我拼命掩盖下来,也瞒不过有心人,前途姻缘统统成问题。更何况,他这样下去,这一辈子休想有出息,不小心还会惹来杀身之祸,贻害家族。你若是真想他像个人样,便听我安排。唯有鲜血才能叫他真正像个男人!”

杜夫人呆若木鸡,儿子被送走,她一系列的精心安排还有什么用?等到儿子回来,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黄花菜都凉了,她不甘心!她带了几分祈求,几分软弱,苍白着脸上前去抱住朱国公的手臂,哀声道:“阿重,阿重,边疆艰苦,最近又不安宁,他从没吃过苦头,他会没命的,我求你,都是我的错,我会好好教导他,和他说,让他改邪归正,要不,你好生打他一顿?我求你了……”

听到她喊出年轻时昵称,朱国公不忍地看着她,语气却十分坚定:“不行!别人的儿子上得战场,我的儿子也上得!我宁愿他死在沙场上,也不愿意他这样!我心软太久了,想着能教好他,结果反而是害了他。你若是真心疼他,就不该再溺爱他,这是害他!”只有远离开家中这两个妇人,远离周围那群阿谀奉承之人,让蒋长忠去军中历练一回,才有希望将他拧转过来。

杜夫人的娴雅、泼辣统统不见了影踪,只捂着脸哽咽得说不出话来:“都是我的错,我没教好他,我不该叫他去围猎,不然也不会惹出这事儿来丢了府里的脸。你怪我吧,别让他去,他只是个被惯坏的孩子,什么都不懂。”

“就是因为他不懂,所以才要叫他学。”朱国公叹道:“我固然生气他丢了我的脸面,但他也是我的骨肉,我总是为了他好的。你别哭了,他过得几年回来,若是侥幸得个功劳,得了一官半职的,可不比现在好得多么?就这样定了。你有什么话,今夜可以和他说个够,明日一早,我便要送他出去,现在我先去请个假。”

他见杜夫人还想开口,冷冷地道:“如果你一定不同意,那也还有另外一条路可走。我明日就领了他,挨家挨户地去赔礼,承认他做下的丢人事,请大家看在他年轻不懂事的份上,都忘了这事儿,再给他一次机会。你觉得怎样?”

那和直接毁了蒋长忠又有什么区别?杜夫人绝望地看着朱国公越走越远,拼命捂住嘴,不让自己的哭声传出去。柏香指挥人将蒋长忠抬进去,回头见杜夫人还呆呆地站在原地,担心地上前劝道:“夫人,要不要去和老夫人说一声?现在也许只有老夫人才能让国公爷改变主意了。”

杜夫人回头,脸上的眼泪已经干了,取而代之的是沉稳冷静。她抬眼看着柏香身后那株已经落光了叶子的朱李,静静地道:“不必了,他已经下了决心,谁也无法改变他的决心。就算是老夫人,也不行。”如果不出她所料,在朱国公过来之前,老夫人一定已经替蒋长忠求过情了,只能到这个地步。她再吵闹挣扎也是于事无补,不过是徒然惹得他更加厌烦,觉得她害了儿子,日后更不愿意与她商量事情而已。

柏香知她是决计舍不得让蒋长忠去边关吃苦的,便皱眉道:“那怎么办?难道就这样……”

杜夫人淡淡地道:“去军中,未必不是一条出路。”她进了屋,命柏香替她研墨铺纸,提起笔来,开始写信,须臾,写好了信,她小心翼翼地吹干,封好,递给柏香:“你马上出去,把这封信交给舅爷。”

柏香应了,小心地将信收入怀中,正要告辞离去,杜夫人抬了抬眼皮,道:“回来的时候顺便去一趟曲江池芙蓉园,看看义儿是否还在那里。如果在,就让他回来和他哥哥告别,若是不在……”她没有再说话。

柏香也不问她后面的话,行了个礼,悄悄退了出去。

杜夫人又坐了片刻,喊道:“来人,伺候我梳洗!”须臾,梳洗完毕,她换上了一身精致华贵的衣饰,稳稳地走到蒋长忠的榻边坐下来,轻声道:“忠儿。”

蒋长忠早已经醒了,只是适才发生的事情让他无颜见人,他恨不得自己死了才好,便侧身向里,一动不动地装睡。听到杜夫人的声音,他的睫毛动了动,却不肯回过头来,也不肯出声。

杜夫人也不管他是否真的睡着还是醒着,只温柔地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轻声道:“忠儿,适才你爹说了,要把你送到军中去历练两年……”

话音未落,蒋长忠呼地翻身坐起,尖叫道:“我不去!我不去!我才不要和那些浑身是汗,到处长虱子的莽汉在一起!”边说边将身边的瓷枕扔到地上去,狂乱地道,“这是阴谋,他把我赶走,就什么都是他的了!娘,你要戳穿他的真面目,不能咽下这口气。”

杜夫人难过地扶了扶额头:“这件事定然没有转圜的余地,你别怕,我已经给你舅舅写了信,他会照顾你的,你绝对不会有任何危险。你安安心心地呆上两年,好好上进,将来对你只有好处……”

蒋长忠听她的意思,竟然是站在朱国公那边,立刻翻身下床,赤着脚往外面冲:“我会死的。我去找祖母!她老人家一定舍不得我吃这种苦头,任由我被人欺负的!”

杜夫人冷喝一声:“把他给我拦住!”

几个婆子立刻出现,将蒋长忠给拦住,蒋长忠疯狂地踢打着她们,杜夫人上前用尽全身力气打了他一个耳光,骂道:“不成器的东西!你是要我的命是不是?我现在只恨从前太娇惯你了些,不然也不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好,我不拦着你,我也不会再管你,你爹爱把你怎样就怎样!你去!你去!”

蒋长忠喃喃道:“祖母……”

杜夫人冷笑:“祖母,可不是你一个人的祖母。她若是能帮你,早就帮你了。”

蒋长忠红了眼圈:“外祖母,若是外祖母还活着,我……”

杜夫人的鼻子一酸,声音越发尖利:“你外祖母已经死了!”

蒋长忠梗着脖子站了片刻,慢慢蔫了下来,杜夫人长叹了一口气,道:“你不争气,现在只能退一步了,先缓缓,来日方长……关键是你要活出个样子来,不能再叫人瞧不起,不然你这辈子永远也别想承爵。他和我们可是有深仇大恨的,等他承了爵,你就等着他把我们娘儿俩死死踩在脚底下,永世不得超生吧!”

蒋长忠听到她肯定的语气,想起蒋长扬那张酷似朱国公,冷漠没有表情的黑脸,猛地打了个寒颤:“娘,我都听你的。”

杜夫人缓缓道:“那好,你要是还想保住命,保住爵位,就要听我的。等你父亲回来,你就和他说,你愿意去军中。若是你祖母舍不得你,你也要亲自和她说,你丢了家里的脸,也想学学真本领,是自愿的。”难道以为把人挤走,就有机会了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有的是办法让封世子这件事缓延下去,只要蒋长忠争气,她迟早能翻身。

曲江池芙蓉园畔,朱国公只带了一个随从,骑马缓步往蒋长扬的居所走去,到得门口,随从上前敲门。门子探头一瞧,忙不迭地将大门打开,请朱国公入内,然后飞也似地往里去报信。

蒋长扬正在听邬三说话:“何娘子今天中午到的,小的已经让人和她说过了,请她明日去西市看人。无名酒楼那里也定了雅间。”

蒋长扬微微一笑,正要开口说话,忽听有人来报:“国公爷来了。”

他皱了皱眉头,起身迎了出去。

朱国公站在中堂里,背着手盯着那架蝶栖石竹六曲银交关屏风瞧得入神,以致在蒋长扬走到身边方才惊觉,匆匆回神。

父子二人也不寒暄,或是互相打招呼,各自找地方坐了,蒋长扬看着奴仆将茶汤奉上,方道:“有什么事?”

朱国公挺讨厌他这种态度和口气,却又无可奈何,沉默片刻,道:“前两日,你二弟去围猎,做了件丑事。”

蒋长扬轻轻吹了滚烫的茶汤一口:“还不算太丑。”

朱国公道:“你听说了?”

蒋长扬倒是没有装糊涂,点了点头:“听说了。”此外不予任何评论,脸上也没什么幸灾乐祸的表情。

朱国公有些艰难地道:“你对此有什么看法?比如说,你觉得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最好?”

蒋长扬沉默片刻,道:“不干我事。”

朱国公一愣,随即大怒,猛地站起来,双手捏成拳头,蒋长扬无动于衷地看着他,朱国公非常缓慢地坐了下去,肩膀垮了下来:“你说不干你事?”

蒋长扬无所谓地道:“当然不干我事。第一,不是我干的;第二,还是不干我事。”

朱国公有些惊异于蒋长扬的敏锐,他回眸望着蒋长扬,对上蒋长扬那双沉静坦荡,不躲不闪的眼睛,他完全相信了此事与蒋长扬没有任何干系。他想起老夫人的话,说不定是有人借此想给朱国公府一个警告,他斟字酌句,有些小心翼翼地道:“不管你肯不肯,血脉关系是断不了的。你是我的长子,他是你的兄弟,将来你还要……”

蒋长扬打断他的话:“我约了人,是要事,正要出门。”他重重地咬了“要事”两个字。

朱国公猛吸一口气,抓起马鞭站起身来:“你行事小心一些,不要卷进去。你祖母想你,你看什么时候有空,过去看看她。”他见蒋长扬不吭气,重重地道:“你非去不可,不然我就和圣上说,你大不孝!”

蒋长扬淡淡地道:“知道了,你什么时候在?”

“最近我都不会在,我明日要送你二弟去军中。等我回来我让人来接你。”朱国公松了一口气,他以为蒋长扬不会答应,谁知道蒋长扬竟然这么容易就答应了,他狐疑地看着蒋长扬,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蒋长扬不再言语,甚至没有多问一句关于蒋长忠的事情。朱国公无奈,只好走人。

待朱国公主仆走远,邬三上前道:“公子爷,您打算去国公府?”

蒋长扬道:“明日见过何娘子,咱们就去。”

邬三道:“你不等国公爷在家啦?”

蒋长扬笑道:“就是要他不在才好行事。那小子去了军中,倒是可以清净一段时间了。你去瞅瞅,到底是谁做的好事?”

第一百四十八章 犯痴

无名酒楼今日一大早就接到了一桌上等酒席的订单。若是往日,掌柜的必然会认为这是一个好兆头,预示着这一整天生意都会很兴隆。然而今日他却是高兴不起来,来人的要求极高,态度又恶劣,所点的无脂肥羊、驼峰、鲙鱼、单笼金乳酥、巨胜奴、玉露团、天花饆饠、生进鸭花汤饼这些菜肴便也罢了,唯有这罂鹅笼驴,是要将鹅用草木灰水清洗干净肠胃后,放在铁笼中,在笼中生炭火,再放一个盛满五味汁的铜盆,鹅绕着火盆走,渴极便饮五味汁,一直到鹅被生生烤死,烤熟为止,驴也是一样的处理方法,唯因体积庞大,所花时间更久。

按理,这两件东西,本是无名酒楼的招牌菜,平时总准备得有,以备不时之需。但今日这位客人,却点名要的是现做的,最新鲜的,而且还要在两个时辰之内拿出来,且不得推脱。这可真是急坏了掌柜的,鹅倒也罢了,唯这驴,他是绝对没法子的。掌柜的做惯了生意,自是知道什么人可以骗,什么人不能骗,比如面前的这位主儿,便是绝对不能骗的,唯有百般讨好说情。

穿着男装的牡丹进入无名酒楼之时,正好看到掌柜的卑躬屈膝,满脸堆笑地和面前的豪门奴仆说情,那奴仆却只是高高翘着二郎腿,自顾自地喝着茶汤,充耳不闻。

牡丹暗自替这掌柜的掬一把同情泪,跟着堂倌上了二楼雅间,先叫小二给恕儿和刚买来的小厮贵子弄个地方,弄几个小菜安置妥当了,方才推门而入。

蒋长扬穿着一身华贵的朱色圆领窄袖衫,头上戴着最新式的官样圆头巾子并长脚罗幞头,独自一人坐在窗前的茶几前聚精会神地分茶汤,听见声响,抬起眼来望着她微微一笑,示意她坐到他对面:“天凉,喝杯热茶汤暖暖身子。”

牡丹捧起一杯热茶,好奇地拿着他上下打量,又弯腰去瞧他靴子上的靴带,果不其然,靴带上还钉了金花银饰。她斜睨着他,坏笑道:“今日你打扮得挺贵气的嘛。哎呀呀,朱袍啊,朱袍。”

蒋长扬微微一笑,大大方方地将脚伸长给她瞧:“御赐之物。”不等牡丹相询,又将腰间的金刀解下递到她面前:“还是御赐之物。”

牡丹含笑赏玩了一回,道:“你不会是特意拿来给我瞧的吧?穷得瑟。”

蒋长扬正色道:“才不是呢,我另有妙用。”说着却将牡丹递回的金刀放在她右手边,并不打算收回去,接着眼睛黏在了牡丹的身上,牡丹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忍不住伸手去掐他眼皮:“你看什么?”

“第一次见你穿男装。”蒋长扬轻轻一笑,不躲不让反而将脸凑过去,牡丹却只是轻轻戳了他一下,便收回了手。她温柔的手指只在他的眉眼上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走,他不甘心,索性探手替牡丹整理衣领:“这里没弄好,皱了。”他的手指轻轻刮着牡丹的颈项,异样的感觉让牡丹瞬间红了脸。

蒋长扬的指腹放在牡丹的颈动脉上,感受着指下的勃勃生机,嗅着她身上馥郁的芬芳。他的声音低下来,微微带了些沙哑:“丹娘,这金刀是一对,我拿去做聘礼,你看如何?”忍不住的,他的指尖就在她的脖颈上画起了圆圈。

“你爱拿什么做聘礼,我怎么管得着?”牡丹的脸红得犹如被煮熟了的虾子,她轻轻侧了侧脖子,躲开他不安分的手指,顾左右而言他:“外面是怎么回事?”

蒋长扬恋恋不舍地收回手指,强作镇定地低咳了一声:“蒋二公子要去从军,他家里要为他饯别,他嚷嚷着要吃这里的招牌菜,于是便有人千方百计地要替他达成这个小小的愿望。”

牡丹确认了蒋二是因为围猎之时出的丑才不得不去的军中,叹了口气道:“我见掌柜的很是可怜,这做不出来能怎么办?既然要吃,为何不提前来定?”

蒋长扬拍拍手,示意堂倌送饭菜上来,回头望着牡丹道:“他们只管吃,哪里管人做得出做不出?这世上有许多人都是如此,但凭一己之好,哪顾他人死活?”他沉默了一下,挑了挑眉毛:“派来的这个人八成是昨晚误了事儿,不曾提前来定,又是个不懂事的,不知道这罂鹅笼驴的具体做法,以为一开口要就来了。你等着瞧,马上就要出事儿。这无名酒楼可是有背景的。”

果不其然,他们这里菜才刚上齐,不及品尝,外面就传来一阵喧闹声和叫骂声,以及碗碟落地的破裂声。蒋长扬振衣而起:“来了!你想不想看热闹?”边说边将临向大堂的窗子打开,示意牡丹过去。

窗子不小,只窗子缝太小,蒋长扬紧紧挨着牡丹站在一处,彼此的体温透过秋日的夹衣传导到彼此的身上,烫得吓人。牡丹强作镇定地按捺住心跳,没有躲避开,蒋长扬扫了她一眼,欢喜地翘起了嘴唇,偷偷将手爬过去放在了她的肩头上,又趁机捻了他觊觎已久的那白玉一般的耳垂两下。牡丹不语,狠狠掐了他的腰一把。

大堂里乱成一团糟,朱国公府的那个刁奴正在乱砸东西,破口大骂,而无名酒楼的掌柜的却是不住口地哀告:“真是做不出,这生意小人做不了,不做了。”

正在吵闹间,二楼的一间雅座突然被人打开,三四个锦衣汉子蹬蹬蹬下了楼梯,不由分说,几拳招呼在朱国公府的那个奴仆身上,瞬间将那人变了国宝熊猫,随即流水行云一般将那人叉翻在地,当头一个穿蓝色锦缎圆领缺胯袍的汉子一脚踏在他的背脊上,骂道:“打死你个不长眼的狗东西,青天白日的你胆敢在此滋事,扰了贵人的清净,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那掌柜的可怜巴巴地上前求情,说出来的话却是别有意味:“几位大爷,饶了他吧。他可是朱国公府的,我们小本生意,惹不起。”

蒋长扬因为得到一亲芳泽而露出的笑容瞬间收了,他皱起眉头看向那掌柜的,那掌柜的却是一脸的害怕和哀求,并看不出什么特别的神情来。

那穿蓝色锦袍的壮汉一挑扫帚眉,粗声粗气地道:“天子脚下竟有此等凶徒作恶,真是反了!管他是谁家的,都该送到京兆府去治罪!”说着脚下更加用力。

朱国公府的那个刁奴顿时杀猪一般惨叫起来。那掌柜的满头是汗,不住地替他作揖求情。

忽听一条温润的声音响起:“这是做什么?这样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接着一个中等身材,穿着紫袍,头戴紫金冠,白面微须,年约三十左右的贵人气定神闲地从二楼楼梯上缓步而下,举手投足间,贵气逼人。

那几个刚才还很嚣张的锦衣汉子一见了他,立刻松开朱国公府的奴仆,上前规规矩矩的行礼。那贵人潇洒地一摆手,示意众人起身,然后走到朱国公府的奴仆面前,伸脚轻轻踢了踢他,用靴尖勾起那人的下巴,笑道:“你是朱国公府的奴才?”

那奴仆只觉得一股上等龙涎香的味道充盈了整个鼻腔,只看那紫色衣袍,便知来者不是普通的富贵之人,当下头也不敢抬,蚊子哼哼似地应了一声。

那贵人却笑道:“朱国公向来恪守礼法,哪里会有这样不知体统,为非作歹的下人?分明是有人不怀好意,故意借了朱国公府的名头出来做坏事。来人,把他给我绑了,送到朱国公府去,请朱国公定夺。”他扫了一眼地上破碎的杯盘碗盏等物,云淡风轻地对着掌柜的道:“这些损失都算我的,记在我账上就是。”

掌柜的犹如见了活菩萨,跪下行礼道:“多谢闵王殿下体恤!”

闵王?牡丹吃了一惊,原来这就是那位闵王。此时,闵王抬起头来,有意无意地扫了二人站立的这个方向一眼。牡丹想往后退,蒋长扬稳稳地托住她的腰,低声道:“别动。他看不到我们。”

闵王果然又收回了目光,待旁边一个白面无须,面容姣好的少年郎用雪白的丝帕替他仔细擦拭过靴尖后,方带着那几个锦衣大汉,拖着被绑成粽子的朱国公府奴仆扬长而去。

蒋长扬轻轻合上窗子,若无其事地让牡丹坐下:“吃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牡丹沉默片刻,道:“最近是不是很不太平?”

蒋长扬的筷子顿了顿,笑道:“你怎会这样以为?”

“上次蒋二公子出丑的事情看似合理,实则很蹊跷,我听有些人的意思,似乎是怀疑你。今天这事儿,更是凑巧。既然是要送二公子出远门,满足他一个小小的愿望,自该派出妥帖的人来办理,怎会让这么一个二愣子来?朱国公自来低调,手下的人怎会如此胆大妄为?又刚好给闵王遇上,实在太巧。”牡丹苦恼地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幞头:“恰恰的,你又刚好在这里,我担心有人在背后算计你。”

蒋长扬的眸色一深,笑道:“没有的事儿,不过就是凑巧,你想多了。”

牡丹抬眼看着他,他的笑容显得很轻松,眼里充满了柔情蜜意,她也笑起来:“反正你多加小心就是了。”他既然不愿意说,她就由得他。

蒋长扬点点头:“我得一个消息,听说明年圣上有意办一场牡丹会,胜出之人奖赏万金,还会赐号。你……”

牡丹双目放光:“真的?你不会骗我吧?”

一听到和牡丹花有关的事情就是这个样子,实在是过分。蒋长扬有些不满的轻轻叹了口气:“当然是真的。但这些事情只在一念之间,说不定突然就改了主意。”

牡丹笑道:“我知道,我先做好准备,到时候若是不办了,我也要想得开就是了。是不是?”

蒋长扬笑着夹了一箸驼峰放在她面前的小银碟子里:“就是这个理。”

牡丹亦回了他一箸鱼:“多吃点。”

蒋长扬将鱼尽数喂进嘴里,笑得眉眼弯弯。牡丹突然沉了脸道:“萧雪溪让我向你问好。她说你年少出英豪,真是太崇拜你了,有夫如此,妇复何求?”

蒋长扬一滞,差点被呛住,但见牡丹的眼睛眨了眨,嘴唇不受控制地翘起来,他才恍然明白过来,忍不住探手捏住牡丹的鼻子:“你是不好意思说你自己的心里话,转借他人之口说出来吧?”

牡丹白了他一眼:“看不出你原来还是个自恋狂。”

门外传来几声轻响,邬三在外低低喊了一声:“公子。”

蒋长扬飞速收回手,正了神色:“进来。”

邬三进来,贼眉鼠眼地打量了二人一眼,但见二人隔着桌子面对面地正襟危坐,两人的表情都是一本正经地严肃,不由暗暗撇了撇嘴,暗道装什么装,口里却严肃地道:“公子,时辰差不多了。朱国公没有等这里饭菜送去,适才已经带着人出发,与闵王走的两条路。大约是碰不上了的。”

蒋长扬默了默,看向牡丹,温柔地道:“你吃好了么?”

牡丹放下筷子起身,嫣然一笑:“吃好了。”

蒋长扬见她的唇角沾了点汁子,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替她擦了,手伸到一半,才想起邬三在一旁看着,他回头,但见邬三果然半弓着腰,一双眼睛却贼眉鼠眼地看着自己那根手指,不由在半空里转了个方向,指向邬三:“你送何娘子回去,下去备马。”

邬三古里古怪地笑了一笑,出得门去。蒋长扬的脸不受控制的红了,牡丹忙道:“不必麻烦邬总管,我带有下人,你不是说贵子挺厉害的么?让他跟着你更妥当。”

话音未落,某人的指尖已经快速从她唇角抹过,“你这个……”牡丹恶狠狠瞪着正在舔指尖的蒋长扬,一颗心不受控制的乱跳,她跺了跺脚,转身往外走,想了想,又折回来,双手捏在蒋长扬的脸颊上,狠狠蹂躏了一回咬牙切齿地道:“天气太冷,我替你活动活动,以免冻坏了。”

蒋长扬也不喊痛,反而双眼放光,紧紧地盯着她,牡丹惊觉不妙,才要松手,就被他捧住了脸颊,低声道:“我也替你活动活动。”牡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温温热热的,带着一股淡淡的酒香,他的唇轻轻落在她的额头上,辗转不去。

牡丹暗暗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亲过旁人?这个样子好像是没有哦?

蒋长扬偷眼看着牡丹小扇子似的浓密眼睫,挺翘的小鼻子,还有那他早想很久的红润诱人的唇,恨不得一口咬下去才解恨。以前是机会不对,今天好像机会合适,不过从哪里下口比较合适呢?

正在犹豫间,牡丹的眼睛已然睁开,她踮起脚来,飞快地在他的脸颊上落下一口,随即将他猛然一推,快速跑下楼去了,蒋长扬快行两步,只看到她的背影。他忍不住摸着那半边脸咧嘴笑了起来,下一次,下一次!

邬三用看白痴的表情一直打量蒋长扬,蒋长扬骑在马上,脸上带着一种梦幻般的微笑,不时用手摸摸脸颊,又将那只手去摸摸嘴唇。邬三翻了个白眼,平日不容易犯痴的人一旦犯了痴病,这症状比谁都严重。

朱国公是铁了心要将蒋二公子送去军营,在派出来订酒席的仆从没有按时将酒席送到后,时间观念很强的他不由分说就押着人上路。这可苦了娇生惯养的蒋二公子,因他不肯吃府中先前送上的饭食,导致不要说什么罂鹅笼驴,就是国公府中的寻常饭食也没能混个饱,空着肚子哭兮兮地跟着朱国公上了马。

蒋长扬与邬三在金光门附近等了不久,就看到黑着脸的朱国公带了十多个人,团团将蒋二公子围在中间,蒋二公子穿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青色圆领缺胯袍,畏畏缩缩地骑在马上,双目赤红,恋恋不舍地看着这繁华的京城。而穿了白色圆领窄袖衫的蒋三公子则骑了一匹枣红马,不远不近地跟在众人身后,不时看向蒋二公子,满脸的同情。

才出金光门,朱国公就停住了马,叫蒋三公子上前:“义儿,我送你二哥此去,约一月半左右就会回来。我不在家中,你要好生读书,落下的弓箭兵马也不能荒废,更不要胡乱交结,要孝敬你祖母和母亲,知道么?”

蒋三公子规规矩矩地应了。

朱国公又道:“今日我已然嘱咐过你母亲,这些日子闭门不出,约束家人,小心从事,不要惹祸。可若是发生了什么不能解决的事情,你就去曲江池芙蓉园畔寻你大哥帮忙。”

蒋三公子抬起眼睛,沉稳地道:“父亲放心,儿子省得。”

朱国公看了他半晌,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你年纪也不小,也该承担责任了,这些日子,就要全靠你了。”

蒋长义小心翼翼地道:“儿子惭愧,长这么大从未为家中做过任何事。”随即打马行到蒋二公子身边,挨着蒋二公子低声说了几句话,背对着朱国公,将个油纸包快速塞进了蒋二公子的袖子里,然后道:“二哥保重!”

待到朱国公领着一群人绝尘而去,他方带着身边的小厮拨转马头往回走。

蒋长扬在远处将这父子几人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回头望着邬三道:“三公子对二公子还真体贴,现在除了朱国公一个人,只怕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偷偷给二公子带了吃的。这样贴心的弟弟,还真是少见。”

邬三嗯了一声,道:“国公爷用得着亲自将二公子送出去么?让哪个得力的家将送去不就行了?反正二公子也不敢半途逃走。”

蒋长扬嗤笑了一声:“你怎知他不是特意出去避开的?他要再不走,就得被闵王给堵在家里。”眼看着蒋长义走得要不见了影踪,他忙道:“走,跟上,看蒋三公子去哪里?我们先去看看三公子做什么,然后再去国公府,时机正好,想来那个时候闵王也走了。”

蒋长义并不打算马上回国公府。他从金光门进来,经过群贤坊,扯直进了西市。东逛逛,西逛逛,在一间书店里就呆了约有一个时辰,然后方才提着两本书出来,上马往国公府去了。

蒋长扬他们一直缀在蒋长义的身后,这种事情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从沙漠里,草原上,荒芜的戈壁滩上,他们尚且做得到,更何论是在这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街头上?

很快蒋长扬就断定了蒋长义这是打算回国公府,他轻轻磕了磕马腹,示意邬三跟上,不过快跑片刻,他就追上了儒雅的少年。他并没有主动和蒋长义打招呼,而是沉着脸从蒋长义的身边经过,然而他身上的朱袍和腰间的金刀,以及胯下高大的枣红马,脚上钉了金饰的靴带实在无法不吸引蒋长义的目光。

几乎是一瞬间,蒋长义就惊喜地喊了出来:“大哥!”

蒋长扬勒住马缰,沉着脸看向他,然后又茫然地看着邬三,邬三会意,忙笑道:“公子爷,这是国公府的三公子。您没见过。”

蒋长义仿佛没有看到蒋长扬脸上的冷漠与不耐烦,兴冲冲地道:“是,大哥,您没见过我,我却是见过您的。大哥,您这是要到哪里去?真是太遗憾了,刚刚小弟才和父亲,还有二哥分开。父亲还交代我,让我有空去找您呢。”

蒋长扬淡淡地点了点头,道:“我正好要去府里,你我一道去吧。”

蒋长义的脸色微微一变,他垂下眼眸,沉默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他又抬起眼来,温和纯净地看着蒋长扬一笑:“好呀,求之不得。”他吩咐身边的小厮:“赶快回府去报信,老夫人若是知道,不知要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蒋长扬淡淡地望着他笑:“我虽然没有见过你,却是听说过你的许多事情,我听说你很有才情,读书读得很好,交游的才子也不少?明年你可要参加科举?”

蒋长义的脸微微一红:“我读得不好,去考试也只是丢人现眼而已。”

蒋长扬“哦”了一声,不再言语。蒋长义倒有些失望了。

须臾,到得国公府门口,但见几个奴仆一拥而上,牵马的牵马,引入的引入。不时往蒋长扬那身光鲜的衣饰上打量。到了二门处,就见杜夫人笑吟吟地迎了出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扔出去

“哎呀,是大郎呀,你快请进,你祖母早就盼着这一天了。这下不知该有多高兴呢。”杜夫人用一种看似和蔼热情,实则优越的,挑剔的目光打量着蒋长扬。长得具体还是要像朱国公一些,甚至有个与朱国公一模一样的下巴,但是他五官的线条又远比朱国公精致许多,个子也更高。完全没有她所想象的那种蛮横粗野劲儿。可是他这身装扮,实在是让人一看见生气,就生怕旁人不知道他升官得了奖赏么?穿给谁看呀。

杜夫人看看他带来的小厮手里抬着的一个大箱子,不由愤愤不平,暗自骂了一声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显摆什么!

相比杜夫人认真细致的观察,蒋长扬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抱了抱拳,喊了一声:“杜夫人。”然后就闭上了嘴,目不斜视地往里走。

杜夫人心里不舒服,抬眼看向蒋长扬身后的蒋长义,很温柔地道:“义儿,你们是在哪里遇上的?”

“回家的路上遇到的。”蒋长义小心翼翼地说了,目光落在杜夫人的盛装华服上,轻声道:“母亲,适才可是有客人来过?”

杜夫人遗憾地道:“是闵王,才刚走呢。你们要是早来一步,就能遇上了。”听她的口气,似乎朱国公府面子极大,闵王是专上来做客一般。

蒋长扬没什么表情,充耳不闻,目不斜视地跟着引路的仆人往前走。

蒋长义却满脸的惊讶好奇遗憾:“闵王殿下?”

杜夫人“嗯”了一声,将他脸上的惊讶好奇遗憾统统收入眼里,回头望着蒋长扬:“大郎啊,你这次来家里可要多住些时候。我们一家子好好团圆一下,只是可惜你父亲和二弟刚出了远门,不然今夜一定要好好吃顿团圆饭。”

蒋长扬淡淡地道:“既然国公爷和二公子不在家,我看看老夫人就走。夫人不必准备晚饭了。”

杜夫人听他这个话,划分得挺清楚的啊,她心情不好,又还有好几件事情没查探清楚,比如围猎会上是谁做的,今早的事情又是谁做的,还要备份礼送去给闵王。面前这个人,是不是一个口是心非阴险毒辣的坏东西等等。她自然没有心情去好好招呼蒋长扬,干笑着将人送到老夫人那里,示意心腹眼线听好看好,立刻找了个借口迅速溜开。

蒋长扬行过礼后,将那一大箱子衣料绸缎药材等物打开放到老夫人面前,说是孝敬老夫人的,之前不曾来瞧,是因为功不成名不就,不好意思来。

老夫人上下打量着她,除了打扮张狂了一点以外,其实还是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器宇轩昂,落落大方。她因为朱国公忤逆不孝的行径而不好的心情,因此明媚了许多。她亲亲热热地叫他到身边去坐下,瘪着牙齿不停地问东问西。蒋长扬好脾气地回答着,听得老太婆哈哈大笑。

蒋长义在下面独自坐了些时候,觉得无聊之极,便也寻了个借口躲出去。还没走多远,就看见庶出的妹妹蒋云清带着两个丫鬟急匆匆地走过来。蒋云清与他的关系向来极好,见他在这里,忙上前和他打招呼,轻声道:“听说那位来了,夫人让我过来拜见一下,怎么样?”

蒋长义笑了一笑:“穿着朱袍,腰挎金刀,靴带都是金的,又给祖母带了好些礼物来。这会儿祖母留他说话正高兴呢,你我不如过会儿再进去好了。”

蒋云清笑道:“也是,这会子进去反倒是干坐没意思。三哥你送父亲和二哥一直到哪里?怎么不早点回家?先前闵王爷来了,要是你在,那该有多好?”

蒋长义的脸上不见任何喜色,只道:“我送他们到金光门,然后去西市买了两本书。闵王来家里是做什么?”

蒋云清有些迟疑:“我也不知道,只听说是来找父亲的,兴许是什么好事吧?”她左右张望了一番,背开丫鬟,靠近蒋云清极其小声道:“有人说你奸,昨日公子挨训,你倒跑到外头去避风头,躲得干干净净的,连情都不曾求一个,就巴不得他被赶走呢。你这几日不要乱出门了。”

蒋长义的脸色煞白,吃惊地看着蒋云清,蒋云清朝他挤了挤眼睛,语气快活的大声道:“二哥,我们进去吧。”

蒋长义敛去眼里的神色,温和一笑:“走吧。”

二人才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一声脆响,二人忙跨进门槛,险些没撞上人,蒋云清还是第一次在老夫人这里遇到这种莽撞不知事的人,赶紧往后退一步,正要开骂,才发现这人身材高大,穿的正是蒋长义描述的朱袍,腰间的刀也金光闪闪。她忙将那句喝骂咽下去,抬眼看着来人绽放出一个甜美的笑容,与此同时,蒋长义也开了口:“大哥,这是云清。”

蒋云清正要给蒋长扬问好,蒋长扬却看都没看她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满脸不快的大踏步去了,一直走到院子门口,都不曾回过头。

“这是怎么了?”兄妹二人面面相觑,全都转身快步往里走,但见地上一摊水印,老夫人歪在榻上,胸脯气得一起一伏的,恶狠狠地瞪着蒋长扬带去的那一箱子财物,一张老脸简直拧得下水来。

兄妹二人同样也是敬畏着老夫人的,都不敢开口相问,你推我,我推你,还是蒋云清干笑着上前去替老夫人捶腿:“祖母,您老人家可要躺躺?”

老夫人猛地抬起头来,声音尖锐地道:“我还没死!一个个就巴不得我死了才干净?”

蒋云清不敢说话,飞速站起,与蒋长义一边一个垂手肃立。又过了好一会儿,老夫人方哼哼道:“来人,把这些东西给我抬了扔出大门去!谁稀罕他的破东西,吃了用了都不养人!”

蒋长义大惊失色:“祖母,不可!大哥他做了什么事惹您老人家生气了?”

老夫人不答,只捶着榻道:“牛不知角弯,马不知脸长!他真以为他不得了,我们这一大家子都只能靠他了?我还没死,你爹也还没死,你们几个也还活得好好的!这种孽障,他也配你们的大哥?!扔出去,扔出去!”边说边拿着拐杖打丫鬟抬箱子。

蒋长义和蒋云清都是一样的看法,这东西怎能扔出去呢?扔出去了还不知旁人会怎么编排自家。于是便商定由蒋云清哄着老夫人,蒋长义去请杜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