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看,那边有一只蝴蝶!”徐惠兴高采烈的向西边跑去,武明空微微有些诧异,按理说现在应该没有蝴蝶的踪影了,顺着徐惠跑去的方向看去,果然一只白色的蝴蝶正翩翩起舞,时缓时慢。

这是蝴蝶的最后一支舞,因为萧瑟的寒冬不久就要到来,那时候,没有一朵花将会为这只蝴蝶而绽放。

武明空自嘲的想,原来不知不觉之间,自己的心已经是沧海桑田,不过一只小小蝴蝶也能勾起如斯感慨。

徐惠很高兴的跟随着蝴蝶奔来跑去,整个御花园里都是她欢快的笑声,就像一只刚从狼窝里逃出的小兔子咋一见到青青草地的那种欢呼雀跃,引起不少宫女们的侧目,武明空正要出声提醒,看到阳光下她无邪的笑容,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这样也好,至少,还能有这么纯真的笑容,也是一种幸事。

因为,真的太久太久,没有见到这般清澈的笑容了。

仰头望去,风轻云淡。徐惠茭白的额头上出了一层细细的汗,她站在回廊便拭汗,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了一条细线,很是畅怀的样子。

武明空在花丛深处看着她,微微笑,壁仪笑道:“徐姑娘真是好玩。”武明空正欲答话,忽然瞥见徐惠身后有两个小太监走过来,然后,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一股王者之气游于周身,令人观之生敬。

说巧不巧,李世民正好来了!武明空偷偷瞥了一眼,距离有些远,看不大清楚,不过李世民挺拔修长的轮廓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徐惠是背对着回廊看着花丛,根本没有察觉身后的动静,待接触到武明空的眼色,转过身时,李世民已走到徐惠面前来,长长的黑夜笼罩下来,徐惠娇小的身子完全被阴影覆盖。

武明空一惊,适时跟着御花园的宫女们一起跪下来,徐惠这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见到皇上的真面目,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唯有一双灵动的眼睛转来转去,不住往武明空这边瞟。

一个温和而威严的中年男子的声音淡淡在耳边响起:“大家都起来吧。”武明空从地上起身,一抬头,壁仪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李世民面前,李世民的目光在她身上打了几个转儿,带着些许审视的味道,壁仪这时才想起什么似的慌慌张张跪下:“臣女叩见皇上。”

李世民温声说道:“抬起头来。”徐惠缓缓抬起头来,发如瀑,肤胜雪,眉清目秀,气质高贵典雅。脸上带着敬畏,眼底藏着娇羞,这样的女子,天然的惹人怜爱。

李世民面上平和如水,不起一丝波澜,看不出喜怒哀乐,徐虎只觉得自己心里似有两只小鼓在不停的敲打,令她心神不宁。“你叫什么名字?”李世民打量了一番后才开口问。

“臣女名叫徐惠,湖州人氏。”徐惠双靥微红的看着李世民,目光里是满满的景仰。李世民想了一想,问道:“你就是名动江南的才女徐惠?”徐惠羞怯的垂下头,满头乌黑的青丝散落肩头,“皇上谬赞了。”

李世民含笑颔首,大跨步从徐惠身边走过,一直经过武明空身边,武明空低低垂下头,李世民一刻也没有停留,从他面前快步走过。

许久许久,徐惠还有些愣神,那些宫女的目光突然变得很是怪异。小篆忙扶着徐惠匆匆靠近武明空,“妹妹,见到皇上了,可有什么感觉?”武明空戏谑的望着徐惠,哧哧的笑。

徐惠羞红了脸,头垂得更低了,突然牵起武明空的手,手心里微微有些潮湿,“姐姐,我们回去吧。”

这个宫里果然没有秘密,才迈进掖庭宫的侧门,就被宋淑玲冷冷的堵在了门口,“你们刚才干嘛去了?”语气有些咄咄逼人,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娇柔。

武明空不敢肯定她知道事情全部,但是肯定知道个大概,不然不会这么快撕破脸面,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武明空故作不懂的笑道:“方才同许妹妹一起出去走了走。”

宋淑玲不屑的冷哼了一声,“难道你们想忤逆萧尚仪的话不成?”武明空最不喜这种人,总是把自己摆在高高的位置,却不知坐的越高,摔得越惨,宋淑玲虽然是兵部侍郎的女儿不假,可是,在这个皇宫里,出身好可能给你带来地位,但绝对不会给你带来宠爱。

皇上爱慕的是妃子的美貌和才华,仅此而已。某些时候,身份背景反而会输在皇宫的平衡术下,这也就是为什么出生在权臣家里的女儿反而不如那些地位稍低的大臣的女儿得皇上欢心的缘故。

政治这种东西,实在复杂。任何事情涉及到政治,总是习惯了绕几个弯才想得通。

武明空不动声色的笑道:“宋姐姐何须动怒,妹妹是和许妹妹一起走了走,若姐姐也想一起,下次妹妹约姐姐就是了。”语调俏皮,宋淑玲噎住,说不出话来,狠狠的瞪了徐惠一眼,气呼呼的走了,带过一阵香风。不知拿着熏笼熏了多少次数的效果。

若是平时,徐惠说不定又得生一番气,不过现在她有些心不在焉,倒也没有在意。武明空自然知道缘由,牵着她一起回到小院子。

刚走进内室,徐惠就迫不及待的抓住武明空的手,激动的说道:“姐姐,我居然见到皇上了。”武明空含笑看着她说下去,“皇上比我印象中年轻得多,鬓角也没有白发,容光焕发,真的很有天子气度。”

她明艳的脸庞闪闪发光,恰如三月的阳光一般明媚,武明空抿嘴轻笑起来,“原来我的好妹妹不知不觉就动了春心了。”徐惠羞红了脸,暗中掐了武明空一把,“姐姐说话越来越油了,尽欺负妹妹。”

武明空哈哈大笑,摇头晃脑装模作样的吟唱:“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徐惠又羞又急,扑上去捂住武明空的嘴,轻轻跺脚,“姐姐!”一副小女儿家满怀心事的样子,武明空失笑,“好,好,我不说了。”

徐惠这才罢手,过了一会儿又低低的问:“姐姐,你说皇上会喜欢我吗?”武明空反问:“那你喜欢他吗?”徐惠虽然还是害羞不已,还是点了点头。

武明空心下一沉,这个皇宫,最容不下的,就是真情二字。

转眼到了傍晚,果然见小太监拿着牌子过来,满脸喜色。

第六十三章 推荐 在场的四人皆明白来者所为何意,果然,那小太监笑眯眯的说道:“今日皇上召徐宫人侍寝。”小篆险些欢呼起来,激动得眼里泛起了泪花。

徐惠娇羞不已的埋首跟着小太监出了掖庭宫,临走前突然转回来紧紧握住武明空的手,低声耳语:“姐姐,我们要做娥皇女英。”武明空微微一愣,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很少有人在即将得势的喜悦憧憬下还记得共患难的故人。

所谓共患难易,共富贵难,是不变的真理。

徐惠,真的是个很单纯的孩子,只是,皇宫是个大染缸,置身其中的人难免会沾上污渍。惟愿她一直拥有今天在御花园里灿烂的笑容,那样天真无邪的笑容,可能就是人生中最值得珍惜的珍宝了。

这是入宫以来的首个只有武明空主仆二人的夜晚,空洞的小庭院中梧桐树叶在秋风中簌簌作响,壁仪的声音有些迟疑:“小姐,那日皇上就从您身前走过,您为何…”

武明空看向黑乎乎的窗外,黯淡的宫灯投下斜斜的长影,“你不用吞吞吐吐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只是,壁仪,我真的还没有准备好。”这是武明空的心里话,一想到给一个和她父亲差不多年纪的人侍寝,没有心理压力是不可能的,饶是在古代生活了这么久,这道心理难关还是过不去。

壁仪似乎松了一口气,笑道:“小姐能如此想最好了。”武明空知道壁仪误解了什么,她以为是自己在还没有在宫里站稳脚跟,所以还没有起那争宠之心吧,也不点破,只是微微一笑,就着灯光细细看那破旧不堪的百度秘笈。

这深不可测的皇宫,多一项可以防身的才能总是有好处的。尤其是下毒解毒这等神不知鬼不觉的技能,更是不可多得,毕竟,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太极宫内,灯火阑珊,红纱帐里,两条交缠的人影如同漂浮在水上的浮萍,隔着幽暗的灯光,若隐若现的粗重的呼吸声消散在冰冷的大殿里。

徐惠长发微乱,额上微微见汗,慵懒的趴在缠枝玉枕上,面色潮红,“皇上,臣女可不可以求您一事?”李世民眉头微皱,又是一个一心争宠的女子,所求之事不外乎是封赏之事罢了。原本在御花园里初见时,看她目光潋滟清澈,犹有孩童般的纯真,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何事?”李世民半眯着眼,目光冷峻,声音里带了些许清冷。徐惠有些犹豫,咬了咬红艳艳的嘴唇,低声说道:“臣女有一结拜姐妹,名叫武明空,为人端庄雅淑,才貌双全…”

武明空,一听见这个名字,李世民眼前就骤然浮现那张清丽脱俗的面孔来,想不到徐惠所求之事竟然是这样。

不待徐惠说完,李世民已淡淡打断:“朕知道了。”帐子里一片昏黄,徐惠忐忑不安,不知皇上到底答应了没有。

午夜子时,小太监打着灯笼送徐惠回到了掖庭宫,武明空早已睡熟,被咚咚的敲门声吵醒,壁仪披着衣裳出来开了门,迎着一身寒气的徐惠进了屋。

武明空有些诧异,原本以为徐惠会一夜不归的,是以并没有给她留门。武明空坐起身来,揭开灯罩,点燃了烛火,徐惠娇若芙蓉的面庞显得格外明丽动人,一双大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武明空拉着她在床沿上坐下,笑道:“如何?”徐惠娇羞不已的垂下头,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起头来,羞怯的笑道:“姐姐,我今天在皇上面前说你了。”武明空心里咯噔一跳,真是害怕什么就来什么!

可是,徐惠的好意,她不能不受,不然会寒了徐惠的心。毕竟这是她第一次侍寝,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记得自己的诺言,真的很不容易。

她笑着拉起徐惠的手,感激的说道:“多谢妹妹。”语气很是真诚,徐惠有些害羞的笑了笑,双靥通红,“姐姐,我今晚想和你睡一张床。”想是有话要对自己说吧。

武明空不动声色的放下帘子,从柜子上又拿过一个枕头,扑在床头,徐惠和衣躺下,两人均匀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姐姐,你睡了吗?”许久许久,不知是什么时候,徐惠终于说出了这一句话。武明空心里有事,一直等着她主动开口,笑道:“没睡,我睡得不安稳,一醒就睡不着了。”

徐惠的声音像在耳畔,似是梦呓,“姐姐,你说皇上会喜欢我吗?”语气里有淡淡的希冀和忐忑。

武明空翻过身,和徐惠相对而眠,她握住徐惠微微见汗的手,肯定的说道:“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黑夜中看不清徐惠的脸色,武明空猜想此刻她的脸上应该红晕满布,忍不住会心一笑。徐惠软软的依偎着武明空,停了一停,轻声说道:“姐姐,你说这是不是缘分,我去御花园,刚好那么巧皇上也去了…”

武明空调笑道:“难道妹妹喜欢上皇上了?”这原本是句玩笑话,谁知徐惠沉默了半晌,低低的“嗯”了一声。

武明空的心有些颤抖,才十一岁的女孩子,这么轻而易举的将自己的心交付给了一个怀用无数美人的男子,那个人还是主宰天下的皇上…

可是,这个时候,她不能打击她,哪个少女没有对爱情的希冀呢?如果,这真的是爱情的话。

武明空真诚的说道:“妹妹,我为你高兴。”徐惠将脸埋在绣着点点寒梅的迎枕间,眼睛熠熠生辉,“我就知道姐姐不会笑话我的,这个宫中,只有姐姐对我最好。”

武明空怔然,不知这种夜里谈心的和谐局面能维持多久?一旦牵涉到各方利益,那时候徐惠是否也能如今夜这般坦诚?

第二日清晨,徐惠被册封为才人的事情传遍了掖庭宫,一时间清冷的小院子门庭若市。掖庭宫的宫女们纷纷来道贺,徐惠明显应付不过来,只躲在屋里不肯出去。

没过多久,韦贵妃也派人送上了贺礼,是一柄玉如意和几匹进贡的丝绸,摸上去滑不留手。不得已徐惠只得带着小篆去谢恩,壁仪在内室看着外面的喧哗,感叹道:“果真是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武明空忍不住也笑了。

第六十四章 李治 徐惠一直到午时才回来,一进屋就收起了优雅的笑脸,嘟哝道:“这繁文缛节也忒烦人了些!”武明空坐在椅上失笑,“你总得适应。更何况,你也差不多该搬出去了。”徐惠撅撅嘴,模样很是可爱,“姐姐,你答应过,你我二人要在同皇上身边照应,永远不分离的。”

武明空微微一笑,“那是自然。”心里却有些不安,有多少姐妹为了一个男人反目成仇的?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毕竟皇宫里美丽的女人数不胜数,而皇上,只有一位,雨露永远不可能均匀播撒,女人的嫉妒心是无穷尽的。

到了傍晚,又有小太监笑容满面的来宣召,徐惠深深望了武明空一眼,转头跟在小太监身后去了甘露殿。皇上连着两夜传召同一个女人,可见其恩宠之深,就是现在在宫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韦贵妃,每个月也不过侍奉皇上两夜罢了。

八卦是女人的天性,武明空进宫不久,已经耳濡目染。这个宫里原本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武明空觉得有些意兴阑珊,对壁仪笑道:“我们出去走走。”自徐惠被封为才人以后,掖庭宫众人态度已大大不同,现在出去也方便了些,并无人阻拦。

黄昏的落日溶溶似金,映染了整片天际。

武明空漫无目的的四处闲逛,举头看着赤条条的梧桐,第一次感受到了秋日的萧瑟,晚风里有几声断断续续的呜咽传入耳中。

武明空吃了一惊,四处看了看,这是一处很陌生的地方,以前从未来过,也并无宫人走动,只有一串串红亮亮的珊瑚豆簇拥在假山缝隙里,甚是可爱。

原来不知不觉已走了这么远了,呜咽声愈来愈近,武明空好奇心起,蹑手蹑脚的钻进了假山丛中,想要查探声音的来源,壁仪在身后牵住武明空的袖子,摇了摇头,“小姐,还是先回去吧。”

武明空自然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点了点头,转身欲走,此刻那哭声又响了起来,令人心中不安,武明空心中一软,弯下腰向假山深处走去。

一个穿着大红色袍衫的小孩子正坐在地上,将头埋在双膝间,肩膀一耸一耸的,显然是在哭泣,武明空猜想他大概是哪个宫的小太监,受了主子的训斥,觉得委屈,所以寻了一个隐秘之处哭泣。

看样子不过是十岁的小孩子,武明空不由起了怜惜之心,拿出自己日常用的帕子,轻声抚慰道:“别哭了,待会你主子看见又该不高兴了。”

那孩子果然止住了哭声,抬起头来困惑的看着武明空,眼睛里满是泪珠,武明空暗叹一声,好漂亮的小男孩,面如满月,细腻洁白的面庞,长长的睫毛不住颤动,竟比女孩子还要美上三分,若不是这一身袍衫,武明空定会以为是哪个受了委屈的小宫女了。

武明空半蹲下替他擦脸,温和的笑道:“都哭成个小花脸了,姐姐见了可不欢喜了,快别哭了。”那小男孩怔怔的看着她,喃喃重复了一次:“姐姐?”语气里有些困惑,武明空拉他起来,见他没有再哭泣,心里稍安,拍拍手玩笑道:“我痴长你几岁,自然是姐姐了。”

说罢扬了扬下巴,挑眉笑道:“我还有个妹妹呢。”一味的胡扯,那小男孩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去,一眨不眨的望着她。

武明空替他整了整衣服,笑问道:“你是哪个宫的,怎么会在这里?”看这年纪应该是才入宫不久的小太监,想想这么小的孩子就要开始任由主子打骂,再想想才十一岁的徐惠就要给李世民侍寝,武明空顿时觉得这皇帝就和那黑心的包工头差不多,专门欺负小孩子。

小男孩明亮的眼睛里是满满的困惑,歪着头看了武明空半晌,伸手拿过了武明空的帕子,翻来覆去的看,武明空失笑,揉了揉他的头,“天色已晚,这里没有多少人走动,你要小心迷路呀。”

小男孩点点头,突然咧嘴笑了,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你真丑。”武明空一愣,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蛋,这个小孩子的审美观莫非是与众不同?

她轻轻捏住小男孩肉呼呼的脸蛋,咬牙切齿道:“小孩子懂什么?”小男孩抿了嘴笑,武明空心里愤愤然,使劲瞪住小男孩,装出凶神恶煞的样子,“姐姐哪里丑了?”

小男孩丝毫不以为意,回瞪她一眼,眼睛一横,“哪里都丑。”壁仪掩袖轻笑起来,“小姐还和一个小孩子计较。”

武明空讪讪然,自己什么时候又露出爱吵嘴的本性了?颇有些无趣的笑道:“我不过是逗他玩罢了。”

小男孩长长的大眼睛一横,在她脸上打了几个转,嘟哝道:“你虽然丑,可是我很喜欢。”武明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暗自哀怨,自己怎么就这么没眼色搭上了一个没心没肺的小孩子!

小男孩见她脸色不对劲,抿了抿薄唇,收敛了笑意,使劲扯下她的双手,踮起脚跟,在她脸上重重咬下一口,留下一排粉色的牙齿印,武明空怔忪,她居然被一个十岁的小孩子非礼了!迅速抬起袖子擦了擦脸,没好气的说道:“全是口水。”

壁仪捂住嘴直笑,武明空斜了她一眼,又转过头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漫不经心的看着她,邪邪的笑,拿起帕子使劲嗅了嗅,低声呢喃:“我叫李治。”声音极小,武明空顺口哦了一声。

下一秒,她险些惊得跳起来,难以置信的直视着面前的小男孩,大红的袍衫上绣着几条活灵活现的蟠龙,祥云朵朵。

她一早就该发现不对劲的,哪有小太监穿大红的道理?天呐,武明空无力的扶住头,脸不由自主的烧起来,为什么都这么久了,自己这种粗心大意的毛病还是没有改过来呢?

李治,这个皇宫不可能还有别人叫李治了,那是长孙皇后的幼子,未来的唐高宗啊!如果不发生意外,他就是自己未来的夫君了!

武明空再也笑不出来了,瞥一眼壁仪,她刚才好像没有注意到李治的话似的,依然是颇有兴致的看着二人,似乎还在等着看两人斗嘴。

武明空不知道自己刚才的态度是否在无意间得罪了这位小皇子,只有趁他在发现自己的身份之前赶紧离开,勉强笑道:“我先走了。”朝壁仪使了一个眼色,匆匆离开。

还未走出假山群,李治清脆的童声就在背后催魂铃般的响起:“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壁仪失笑,低声笑道:“这个小孩真有意思。”

武明空暗暗掐了她一把,趁着李治追上来之前,落荒而逃,一心只希望小孩子记性不好,忘记今晚的事情,否则,后果很难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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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诀别(一) 过了几日,依旧没有什么动静,武明空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李治是没有放在心上了。武明空摸摸自己光滑的脸蛋,看着铜镜中的人影,不可置信的问壁仪:“我真的很很丑?”

要说以前的自己是放在人堆里也找不出来的那种,可是自从穿越来这具身体里以后,走到哪里都是面对惊艳的目光,虽说不至于到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地步,但是也绝对称不上丑。难道李治的眼光与众不同?

壁仪抿嘴直笑:“小姐还记得呢。”武明空见她笑得开怀,也没有挑明李治的真实身份。真要说出来,第一个心惊的就是壁仪。说到底,都是自己沉不住气,要想在这皇宫里混,自己需要的修为还真的不是一点两点。

过了几日,传来徐惠被封为婕妤的消息,赐居南熏殿,离东宫不远,距离韦贵妃的大同殿也不过百步之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直接由正五品的才人升至正三品的婕妤,可见李世民对其宠爱程度。

仔细想想此事也原是意料之中,徐惠非常天真,一双眼清纯得就像头无害的温顺小鹿,快乐时两眼也会带笑,悲伤时无需流泪便已叫人心疼怜惜。这般天生柔媚的女子,不需太多调教,已能凭天性掳获君王的宠爱。

“姐姐在想什么呢?”徐惠笑吟吟的托腮凝望着武明空,菱角般的朱唇未撅,眼中带着明显的笑意,“你今儿个一早踏进南熏殿就开始走神。”

武明空忙回过神来,自徐惠从掖庭宫搬出去以后,小篆就一天三趟的往自己这边跑,盛情难却,武明空只好来陪徐惠说话解闷,还是年纪太小了些,耐不住一点寂寞。

想想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的凄凉,武明空暗暗叹息,以前读史书的时候没有仔细,竟不知道李世民有一位叫徐惠的妃子,也是,史书都是男人的天下,涉及女子,也不过一笔带过罢了。就是倾国倾城的西施,杨贵妃等人,也不过落得个红颜祸水的下场。

徐惠抿嘴一笑,冲武明空眨了眨眼,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武明空吃了一惊,下意识的重复了一句:“想什么?”

“你定然是没有荔枝吃,不高兴了。”果然是涉世未深,不知愁苦的小女孩,武明空叹息,笑着刮刮她的鼻子,嗔道:“你才是小馋猫呢。”

徐惠笑得只见牙齿不见嘴,贼兮兮的走近,“我听说了一件事情,说给你听听。”武明空好笑的看着她的神情,俏皮的笑,“到底是什么大事儿?”拖长了音,故意说重了大字。

徐惠神神秘秘的凑到武明空耳边,暖暖的呼吸摩擦过发丝,“是关于魏王的事情。”武明空心里咯噔一跳,似有被人窥破秘密般的无措,心乱如麻。

晃了晃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李泰与自己的事情,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除了壁仪,但是壁仪是绝对不会出卖自己的,更不会告诉徐惠。

徐惠得意的笑,“瞧你,刚刚还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现在就感兴趣了吧,我就知道会这样。”武明空勉强笑笑,两眼发直般看着徐惠,迫不及待的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听说皇上想要给魏王赐婚,魏王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皇上心里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徐惠脸上没有什么异样,武明空心里却砰然一跳,说不清是何滋味,苦涩、酸痛、伤感,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涩一股脑的涌了进来。

“你如何知道的?”武明空眼睛酸疼,心里似有细针划过,瞬间便酸了,痛了。“是皇上说起的,很是心烦的样子。”徐惠若无其事的答道,看见武明空变了脸色,急急追问:“怎么了,姐姐?”

武明空愣了一愣,没有想到李世民会对徐惠说这些,毕竟这是关于皇子的终身大事,还是李世民真的心烦不已,想要找人倾诉一番?按理说不可能,毕竟,自古以来,帝王心术深不可测,怎么会轻而易举的被他人偷窥,而且徐惠还只是深宫的一名妃子罢了。

武明空笑得勉强,“没事,就是吃惊。”徐惠释怀,不再追问下去,笑道:“不知道魏王为什么屡次拒绝呢?听皇上的口气,好像阎家小姐挺不错的,就是魏王不喜欢。”

武明空怔忪,眼睛涩涩的,胡乱应付了几句,就起身告辞,好在徐惠没有什么心机,没有瞧出什么不妥,还以为她只是太吃惊,笑着亲自送她出了门。

一路上壁仪大气不敢出,武明空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忍不住仰头望向广袤无垠的天际,每次心烦意乱时,自己就望望天空,看着那无边无际的天际,就觉察到自己的渺小来,心里的烦忧也会单薄几分。然而,这次…

李泰,你为何要那么傻?聪明如你,岂会不知只有得到皇帝的宠爱,才能在众多虎视眈眈的兄弟中生存下去的道理?可是,你还是那么做了,义无反顾…

皇帝,是父亲,更是天子!

武明空长长的叹了口气,低声问壁仪:“你可以办法传信出宫?”壁仪眼里划过了然,神色郑重起来,“夏君大哥一直守在宫外,想来不是什么难事。”

武明空点点头,“那好,你替我传封信出去,记住,千万不要让别人发现了。”主仆二人正商量间,忽见前面几个小太监簇拥着一坐小舆走过来,武明空忙拉着壁仪退至一旁,垂首敛眉。

小舆缓缓经过,武明空这才抬头瞅了瞅,愣在当场,这个背影,她决定不会认错的,紫色袍衫,白玉发簪,在皇宫里乘小舆的,也唯有皇上最宠爱的儿子,李泰。

近在咫尺,却无法触及,心痛得无法呼吸。

武明空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忘怀,却未想到,李泰的影子早已深深镌刻进心中,从未稍离。

自慌乱的心,自乞怜的命运自百般更动也难以为继的剧情,自这世间绝对温柔也绝对锋利的伤害。

若说秋来,没有人能比武明空更加明白,总有些疏林会将叶落尽总有些梦想要从此沉埋,总有些生命坚持要独自在暗影里变化着色彩与肌理。

从此严守那观望与想像的距离,永不再进入时间的深处,不沾忧愁的河水,不摘悔恨的果实。

当月光再次铺满你离去时的山径,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相信,但是我确实已经痊愈,已经学会不再替真相辩解任由它湮灭一如落叶,并且不断删节那些多余的心事。

这,便是现实。

第六十六章 诀别(二) 李泰似乎感应到什么,不经意的向后望了一眼。

四目相对,云淡风轻。

武明空明显感觉得到李泰身子僵了一下,脸上溢过一丝笑意,灿烂夺目,流光溢彩。武明空看着这样清澈的笑容,一时有些怔忪。

唯有叹息,不过是一个月的光景,竟似隔了几万光年的距离。李泰依旧年少轻狂,而自己,已经不可阻止的老去,容颜未改,心,已沧桑。

李泰一个手势,随行服侍的八人当即立在原处,李泰从小舆上急匆匆下来,转眼就来到武明空身旁,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投下浓浓的阴影,掩不住满目笑意,“我正打算去找你呢。”

武明空定了定神,努力用自认为最平静的声音说道:“不知魏王有何事?”

李泰微微一愣,笑意收敛了几分,扫视了一周,以为武明空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好意思,笑得释怀,“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同给我来。”

武明空低垂着头,一路沉默的跟随在李泰身后,泰然自若的无视沿途那些宫女太监们投来的诧异的目光。

不知走了多久,李泰终于停下脚步,武明空抬起头来,四处扫视一番,微微一愣,这里假山环绕,人烟稀少,竟是那日遇见李治的地方…

一时间,武明空心里似打翻了五味瓶般不是滋味,她想起了历史书上那些明明白白的记载,黯然的垂下头。

李治,才是她未来的夫君呵…

李泰却是喜笑颜开,看得出来,心情极好,他上前就扶着武明空的双肩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武明空不由后退一步,拉开彼此的距离,李泰一怔,“怎么了?”随即凑近笑道:“这里没有别人,怎么还是这么怕羞?”

温软的呼吸声划过脸颊,有些发痒,武明空摇摇头,冷冷说道:“不知魏王找奴婢来此,所谓何事?”

李泰错愕的看着武明空,眼眉舒展开来,说不出欢愉:“我没来看你,生气了?”武明空不言,垂首看着宝蓝鞋面上朵朵红艳艳的牡丹,李泰又凑近了一些,近乎耳语:“我已经同父皇说过了,不想娶阎家娘子,父皇虽然不情愿,但是也答应了我的婚事可以暂时缓一缓,只要等到你及笄,我就可以迎娶你过门了。”

武明空闭上眼,心似一片红莲,有钝刀在一片片割裂。

昨日,徐惠又向李世民举荐了自己…

哪一个女子不希望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长相厮守?

可惜,造物弄人。

天不遂人愿。

历史是不可逆转和改变的。

李泰见武明空半晌不说话,不由急道:“你不愿意吗?”声音里带着慌张和急切,武明空不由看向他,见他俊逸的脸庞写满了惊慌和小心,心里一软,幽幽叹了口气。

李泰是李世民最为宠爱的儿子,几时在人前有过如此神情!

她脸色微和,李泰见着松了口气,微笑的看着武明空,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低声耳语:“明空,我想你了。”话音未落就已伸出双臂将武明空揽在怀中,身体轻轻摇晃,“你不在,我做什么都没有意思,仿佛老了,没有气力了…”

李泰的声音瞬间变得清软,温热的脸颊在武明空脸上轻轻厮磨。两个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可以听到他呼吸的声音。动作亲昵真的就像在一起很久,已经习惯彼此的情侣。

武明空的身体瞬间僵硬,又慢慢温软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分别了一个月的缘故,李泰没有了以前的矜持,显得有些亟不可待。

心里有一个角落暖暖的,眼角的泪珠不可抑制的滑落下来,一滴滴顺着脸庞滑下,落在李泰的衣襟上,簪出一朵朵墨色牡丹。

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不管历史如何发展,自己与李泰,根本就没有可能,既然如此,何必给他希望,到头来不过伤心一场,唯有快刀斩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