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天子一朝臣。

壁仪眼中一黯,幽幽叹息:“一将将成万古枯。”武明空心底猛的一颤,想不到壁仪说出这样的话来,联想到她的身世,心中大痛,“你看这万千江山,锦绣如花,怎知这抔黄土之下不是白骨累累?”

壁仪迅速擦干了眼泪,强笑道:“皇上是一代明君,行事自有其道理。”武明空只觉得心里的凉意一点点扩散开来,“你说的是,夏君还有没有什么话?”壁仪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欲言又止,看向武明空的目光多了一线悲凉。

武明空看得分明,满不在乎的笑,“你直说便是,我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壁仪低低抽气,“听说魏王要娶亲了,是阎家娘子,名为阎婉。”

武明空心里似有细线划过,瞬间便伤了,仰起头,努力眨眨眼,将泪硬逼回去,笑得云淡风轻,“那是极好的事情,真令人高兴。”转过头的一瞬间,狼狈的流了一脸的眼泪。

“我累了,容我休息片刻。”武明空侧向床内,橙黄色的帐子恍惚了双眼,壁仪忽然伸手将她抱住,武明空无所谓的笑,抽了抽鼻子,“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做他显赫的皇子,我做我悠闲的才人,大家从此各不相干,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壁仪不说话,武明空身子微颤,“这又有什么的呢?真的没什么。”壁仪松开了手,坐在床沿,一字一句的斩钉截铁的说道:“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当你是亲妹妹一般的疼爱,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袁天罡的朝天关望云埔谶语的真实性,没有情,难道就活不下去了不成?”

武明空一惊,转头看向壁仪,难以置信的追问:“你真的相信?”壁仪幽深的眸光深不可测,“从未怀疑过,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站在这皇城的至高点,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谁也不能阻止你,不管我能不能看到那一天,我相信,那一天,总会到来的。”

一时间,武明空心乱如麻,凄然一笑,喃喃自语:“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哪有那般容易?”壁仪没有再说下去,揭开灯罩,吹熄了烛火,掩上门出去。

清冷的月光斜斜的穿过窗棂,映洒了满地,武明空在床上辗转反侧,明明身子累到极致,却出乎意料的没有睡意,索性起身披上罗衫,立在窗前,看着那轮皎洁的明月,古往今来只如此罢了。

那静静流淌在暗夜里的时光,最后化作了一道道哀思。有时候爱情就像这落叶,看似飞翔却在下坠,武明空微微笑起来,泪流了满脸。

再见了,李泰。

次日清晨,武明空尚在梳洗,李尚宫带着一干宫女鱼贯而入,武明空大吃一惊,忙吩咐壁仪出去迎接,急急梳洗一番,拔腿就走,墨雪忽的上前扶住她,“娘娘慢些走,小心脚下路滑。”武明空怔忪,转念一想,笑着放慢了脚步。路滑是假,维持在李尚宫面前的气势才是真吧。

未知其来意,武明空也不好多说,只命人斟茶,与李尚宫寒暄几句,渐渐说到正题上,李尚宫笑容和煦,“武才人行事干练,善解人意,又姿容娇艳,如今皇上特召您侍穿衣着,随身服侍。”

武明空笑得从容,恭谦的略略垂头,“明空入宫时日尚浅,还请尚宫指点指点。”李尚宫忙道:“娘娘言重了,折杀奴婢了。”眉目间都是自信和谨慎。

才人虽是皇上的女人,论起品级,却不过是正五品罢了,李尚宫已经是正四级…

待送走李尚宫以后,武明空立刻扭头问墨雪:“现如今尚服局是谁在当差?”墨雪对此类情况甚是了解,不假思索的答道:“是陈尚服,司衣司由柳司衣掌管。”末了,墨雪又加了一句,“陈尚服以前是安尚宫身边的人,掌导引中宫之事,凡六局出纳文籍皆署之。”

武明空眉眼微动,现在安尚宫失势,这个陈尚服不止没有降位,反倒还升上去做了尚服,只怕也不简单,“你以前也在安尚宫身边当差,对陈尚服应该所知甚多了?”

“陈尚服性子绵和,待人大度温和,四司的人都极喜欢她,犯了错也大都找她向安尚宫求情,足智多谋,是安尚宫身边一等一的贤能人。”墨雪面色微酣的笑起来,“当时奴婢一时不慎将玛瑙碟子摔碎了,还是陈尚服代为隐瞒的。”

“那好,明日你就同我去拜会陈尚服。”武明空笑看着墨雪,“你们故人情谊,也可以说说话。”“是!”墨雪点头,忽又想到一事,笑道:“可真是无巧不成书,陈尚服也是荆州人,与紫薇还是同乡呢。”

“哦?”武明空饶有兴味的笑了,“那可真是巧了。”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起一张面和如水的女子的面孔来。

第七十七章 崭露(二) 不知道为什么,武明空潜意识里总有一种感觉,似乎那一日自己随着杨大奶奶进宫探视杨小姐时,那位跟随在安尚宫左右的司言就是陈尚服,当时她还对自己笑了笑,那时发生那等事情,只知道虽是有可能命途生变,又担心会被远嫁,也没有细想,总觉得那女子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

武明空收回了心神,漫不经心的笑道:“你可知道阎婉?”墨雪微微一愣,不知武明空到底是何意,只笑着将自己所知道的尽数说出:“阎小姐是工部尚书阎立德的嫡长女,也是北周武帝之女清河公主的外孙女。阎大人专为宫廷设计礼服,依仗,车舆伞扇,还负责兴建宫室,献陵就是阎大人主持构建的,而且阎大人与其弟阎立本并称画中二圣。”

武明空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许久,才淡淡笑道:“阎小姐真是出身高贵,想必是位大家闺秀了。”墨雪看她笑容里隐隐有些苍凉苦涩,满腹疑团,思忖着笑道:“应该是吧,不然为什么能嫁给魏王呢?”言下之意是说魏王是李世民最宠爱的儿子,为他选择妻室也是千挑万选,力图最好吧。

武明空对这个话题已经不想继续下去,只觉得心里酸胀不堪,将目光投向窗外,笑道:“燕妃,韦贵妃,杨贵妃,杨妃这四夫人,也应该出身名门吧。”

墨雪点点头,近前一步,低声说道:“燕妃曾祖父乃燕侃,是北魏车骑大将军,骠骑大将军,祖父乃燕荣,开府仪同三司,晋州刺史,母亲乃是隋太尉,观王之女。”顿了顿,面露少许尴尬之色,“韦贵妃出身京兆韦氏,民间有句俗语‘城南韦杜,去天尺五’这里面的韦就是指的韦贵妃一族京兆韦氏,韦贵妃乃长房嫡女。”

武明空早已被墨雪口中的北周北魏绕得晕乎乎的,想到她尴尬的神情,笑道:“你不用吞吞吐吐,有话直说便是。”墨雪讪讪然笑了,“四年前韦贵妃的长女李璧县主下嫁了薛国公阿史那忠。”武明空听着有些奇怪,县主不是一般都是宗室之女么?既是韦贵妃的女儿,就应当是公主才是。更何况,只听说韦贵妃生有纪王和临川公主,哪里又冒出来一个女儿?

似乎是看出武明空的疑惑,墨雪又走近了一步,低声细细解释:“韦贵妃先前下嫁隋户部尚书李子雄之子大将军李珉,后来李子雄跟随杨玄感起兵谋反,兵败之后,父子皆被诛杀,韦贵妃被充入宫为宫婢,武德三年大赦天下,韦贵妃被其家人接回,后来以女官身份入侍当时还是秦王的圣上,一直至今。”

武明空深感诧异,她没有想到唐朝风气竟已开放到了这种程度,没想到更令她吃惊的还在后头,墨雪提到了四夫人之位的另一人,“杨婕妤原本是海陵郡王的妻子,后来海陵郡王殁,杨婕妤被选入宫中,宫中有传言,长孙皇后之后,皇上原本是要立杨氏=婕妤为后的,被魏征苦谏才罢休的,话虽如此说,只怕心里还是有几分不平,到现在皇后之位还是空缺着。”

武则天不由轻抚额头,感觉背后有冷汗涔涔而下,海陵郡王,那不是李世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李元吉么?就是在现代,文明程度已经很高的时代,娶弟媳也是得不到大家认可的,看来,李世民的几个妃子还真是来头不小啊。

武明空花了整整一晚才理清楚这些关系,看着纸上交错纵横的关系线,武明空只觉头疼的厉害,她没有想到关系会复杂到如此地步,数了数,李世民的几位妃子中,就有三位姓杨的:杨贵妃,杨妃,杨婕妤。自己的外祖杨达是隋炀帝的堂弟,而韦贵妃的两位姐姐都嫁给了隋炀帝的儿子,燕妃的母亲是隋朝观王杨雄的第三个女儿,杨雄是杨达的兄弟,也就是说燕妃的母亲是自己的母亲杨夫人的堂姐,杨妃又是隋炀帝的女儿,这样算起来,自己和这宫中四夫人里面的三位夫人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边燕妃却有些恍惚,低声问自己的贴身侍女冬末:“你可打听清楚了,那位武才人当真是杨家的外孙女?”“千真万确,当时奴婢还不经意的问了问,据说武才人进宫之前也常去桂阳公主府来往的。”

燕妃缓缓点头,轻轻一笑,“这么说,武才人真是我的表妹了。我听说她与徐才人交好,可是真的?”“是,两人之前住在掖庭宫同一间屋子里,交情匪浅。”燕妃冷冷一笑,“哼,那又如何,时候到了,该翻脸的还不是翻脸。”眼里闪过一丝狠戾,用力握住了拳,“韦珪那个贱人,害死我的嚣儿,丧子之痛,刻骨铭心,时刻不忘!”

冬末垂下头去,不敢接话,心里却有些暗淡,当年,韦贵妃以一介宫人身份进了秦王府,时常遭人白眼,燕妃见她可怜,时常出手维护,怎料人心叵测,她却趁燕妃不察之际,搭上了秦王,后来更是用尽千般手段打压燕妃,秦王即位后就被拜册为四夫人之首,封为贵妃,那时候燕妃还是天真无邪的小女孩,虽心有恼怒,但还未曾撕破脸,这些年一直和平共处,谁知江殇王却突然坠马…

燕妃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自打燕妃十三岁进了秦王府,一直与人为善,那时候长孙皇后还在,对燕妃也是颇为友善,那时候的燕妃,坦率纯真,整个人就是未经污泥的白莲花,娇憨动人。

出了江殇王的事情后,燕妃一度恼恨杨贵妃,后来派人出去探查,只查到是马夫做了手脚,严刑逼供之下马夫终于招认了事实。隐隐约约似乎涉及到韦贵妃,后来那马夫当晚就死在了狱中,线索就戛然而止。

燕妃无凭无据,韦贵妃又正是如日中天,得皇上宠爱的时候,自然动摇她不得。一日日看到燕妃在韦贵妃面前谈笑风生,似乎一切未曾发生一样,冬末心里就一阵阵的抽痛,要经过多大的伤痛,才能做到如今的处变不惊?

武明空立在窗前良久良久,看着东方渐渐开始有一线微光,心里掠过一丝忐忑,自己真的准备好了吗?

在武明空的印象里,妃子都是独守在华丽的空殿之中,等待君王的召幸的,没想到唐朝的才人的职责不仅仅是要做皇上的伴侣,还要记录妃嫔们的饮食起居和蚕桑之事,向皇上报告,甚至还要参加皇帝在内廷中接见大臣的公务活动,这一点有点像现代的私人秘书。

才人这个岗位不一定要有天仙般的美貌,但是一定要有才,需要具备一定的文史知识和文化水平,而其他级别的嫔妃只要容貌美丽、性情温柔,贞德贤良即可。

不过,转念想一想,这样也好,找点事情做,总好过胡思乱想,才人也是一份职业,自己兢兢业业,总不会走了大褶子的。

武明空的脸上就重新露出了笑容。

第七十八章 崭露(三) 一个上午武明空都在慢慢熟悉才人的工作,不得不说,侍穿皇帝的衣着,也是一门苦差事,皇帝每天五更上朝,每十日休息一天,逢皇帝生辰可休息三日,佛诞和老子的诞辰各休息一日新年和冬至各休息七日,武明空倒不在意假期长短,只是想一想每天李世民五更天上朝,那自己四更之前肯定得去服侍李世民穿衣,这对于一向喜欢赖床的武明空来说无异于一种煎熬。夏天还好说,到了那冬日,每天三四点钟就得起床,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或许是见武明空脸色不好,壁仪笑着宽慰她,“孟子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武明空轻抚额头,“你别念了,听说熬夜会老得快,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壁仪忍俊不禁的笑了,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贴身服侍皇上,也可以学到不少东西。”武明空一凛,笑道:“你说的是,吃得苦中苦,方位人上人,我不该埋怨的。”壁仪笑着点头,“正应当如此的。”

武明空话锋一转,低声问道:“事情如何了?”“雍州牧也上书反对,皇上都留中不发。”壁仪微微抬眼,看着武明空的神色,“奴婢还听说,这侍御史马周出身寒门,为人铁铮铮一身傲骨,虽招致满朝反对,他依然故我。”

武明空若有所思,微微一笑,“一身傲骨也要有值得傲的资本,他区区寒士,哪敢对抗满朝文武?”壁仪很聪明,很快会意过来,“莫非他背后站着的是…”说着指了指上方,武明空缓缓点头,“不过这事情确实棘手,如果连雍州牧都反对,再加上连长孙无忌这样的心腹之臣也站在了对立面,恐怕一时半会还得不出什么好结果了。”

壁仪微笑,“皇上曾言,兼听则明,偏信则暗,现在心里只怕不好过。”武明空正色警告她,“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妄自揣测传到别人的耳中,只怕我们有九条命也不够。”壁仪见她目露警戒之意,立刻点头称是,再不敢有半分逾越。

“墨雪进宫时日久,知道的东西多,你以后要多和她走动走动,还有,紫薇的背景你打听出来了吗?”武明空端起茶盏,指指旁边的小圆凳,“坐下说话吧。”壁仪偏着坐下,笑道:“奴婢有机会就会和墨雪姐姐多说说话的,紫薇原是荆州人,她父亲是并州长史,因私收贿赂草菅人命遭弹劾,今年春天的时候下了狱,紫薇还有一个亲哥哥,被流放至玉门关,紫薇就以官婢之身没入宫中了。”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那样偏远荒凉的地方….

武明空神色一变,“不对。”壁仪不解,奇道:“可是奴婢打听的消息有误?”“你看看紫薇为人如何?”武明空反问。壁仪想了想,用不太确定的语调说道:“虽然相处时日尚短,但紫薇为人端方,行事不卑不亢光明磊落,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武明空点头,“你想想看,紫薇都有这样的风度,更何况教养她的父亲,依我看来,这其中定有什么内情。”壁仪眨眨眼睛,神色一黯,想起什么似的低呼:“那并州都督就是那一年奉皇上之命来替夫人料理老爷后事的李绩李大人。”

武明空神色微变,壁仪额间已沁出了一层细细的汗,面露忧色,“小姐,你看这…”武明空示意她镇定下来,“兴许是我们胡思乱想,杞人忧天也说不准呢,你也不要派人去打听了,牵涉太多,一旦查出什么,那就是引火烧身。”

墨雪微微咳了一声,推开门,掀起帘子探出头来,“娘娘,燕妃娘娘派人送了鲜荔枝过来,还说想请您明日一聚。”武明空笑道:“既如此,你代我去多谢燕妃娘娘,告诉她,我明日一准去。”墨雪笑着应了。

“小姐,”壁仪有些犹疑,“燕妃如何知道小姐爱吃荔枝?”武明空含笑望着她,“你啊,也不要草木皆兵的,她既是我表姐,这份情谊还是要讲究的。”

壁仪脸色微红,嘟哝道:“奴婢这还不是喜欢瞎操心么?”逗得武明空哈哈大笑,“好了,我们壁仪是最细心的了,现在陪我出去走走,也熟悉一下路程,到时候好当差。”

武明空带着壁仪,正计算从承晖殿至李世民时常歇息的甘露殿要多久,迎面竟遇上了武明空此刻最不欲见到的人,李治。

自发生上次的事情后,武明空怎么想就怎么觉得不自在,被一个十岁的小男孩给轻薄了,这要说出去肯定引以为笑谈。可是,毕竟迎面遇上了,又不能装作没看见,武明空只得硬着头皮上去行了礼。

李治微微颔首,优雅的浅笑,一副温文尔雅的贵公子做派,武明空眼珠都险些掉下来了,这是平日里那个阴晴不定的小孩李治么?这人变脸的速度果真是迅雷不及掩耳呀,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一向都是如此文质彬彬,儒雅有礼?

壁仪却很是诧异,她没有想到,那一日在假山丛里哭泣的小男孩,竟是长孙皇后的幼子晋王李治。又仔细回想了一次那日的情形,唯恐有半分失礼的地方。

武明空正胡乱想着皇宫里果真是卧虎藏龙,连十岁的小孩子演技都如此炉火纯青,那边李治露出高贵淡然的笑容,“武才人这是去哪里呢?”武明空顿时全身泛起了鸡皮疙瘩,这人不是一向对自己恶声恶气,大吼大叫的么?

这变化,着实令人无法适应。

武明空微笑,白皙的面庞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甚是可爱,“回晋王,臣妾是要去甘露殿。”李治眼里有一道一闪而过的寒芒,一瞬不瞬的盯住武明空,幽黑的眸光闪动,那张俊朗的脸上竟如同罩上一层千年寒冰,似笑非笑的勾起嘴角,“武才人可真是繁忙,很好,很好。”

武明空平视他,将他的神色变化一览无余,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尴尬的收回目光,“得晋王谬赞,明空愧不敢当。”李治深深凝视了武明空一眼,一霎那间露出一抹悲哀的表情,武明空一眨眼,他又恢复了如沐春风的笑容,姿态丝毫未变。

仿佛刚才,是武明空的错觉。

待李治带着两个随从走远,壁仪忐忑不安的看着武明空,欲言又止。武明空明白她的心意,笑道:“不必多想,他不会对我怎样的。”壁仪摇摇头,眼神有些暗淡,“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一时觉得他的眼神有些熟悉。”

“以前,魏王也曾有过这样的眼神。”壁仪如梦呓般低语。武明空浑身一颤,身子陡然后转,如刀的目光直视壁仪,“以后,不可再提。”

第七十九章 崭露(四) 自回到承晖殿以后,武明空一直在回想壁仪所说的话,不知不觉面已潮湿,落下的泪一滴滴打在枣红木书桌上,成了一滩水印。

光秃秃的树枝直指向高远的蓝天,时已是深秋了。

武明空带着墨雪和紫薇去了燕妃居住的新射殿,燕妃表现的很是亲昵,“表妹可算来了。”武明空笑着与她寒暄了几句,燕妃就拉着武明空笑道:“我们表姐妹今日可得好好说说话。”

武明空明天就要开始侍穿衣着,原本打算今天去拜访陈尚服的,见燕妃如此热情,只得罢了,燕妃眉开眼笑,不停的说着京城里的大小趣事,见武明空认真听着,更是来了兴致,直将那陈年旧事也拿出来取笑一番,最后竟话锋一转,提到了魏王李泰。

“魏王前些时候在府邸设置了文学馆,招引了大量学士,一时间众多士子争以进文学馆为荣。”燕妃语笑盈盈,捏起八宝玛瑙果盘里的杏仁,武明空只觉得暗暗心惊,担忧的话脱口而出,“此事皇上可知道?”

燕妃不假思索的笑道:“自然是知道的,还是皇上亲自下令的,说魏王雅好文学,特令在府邸设文学馆,广招人才。”说着还眨了眨眼睛。

武明空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东汉光武帝时期,北宫诸王也是以儒学为名,广纳宾客,那一年夏天,伴随着雷雨阵阵,雒阳城内卷起一片血雨腥风,刘秀同时下诏各郡县,搜捕诸侯王所有宾客。入狱连坐的宾客互相招供,一共牵扯出一千多人涉案,最终除这一千多人尽数处死外,其余人等也各自按轻重罪名遭到处罚。

刘秀是历史上著名的以柔术治国的帝王,却在此事上采取了如此极端的手段。

可见帝王对皇子们广招贤能的态度,而今,太子乃是李承乾,一招不慎,李泰的下场可能比刘秀时期的皇子们更惨…

结党聚众一向是帝王最忌惮的事情,这不仅仅会威胁到太子的地位,还会在朝堂之上掀起轩然大波,如今,李泰却走到了这一步。

出乎意料的是,李世民对这种做法采取了默认,甚至是鼓励的态度,难道仅仅是因为李世民溺爱这个儿子?可是李世民是历史上罕见的千古明君,如何会为了这等私情做出有害社稷的事情来?

武明空心里涌过一个念头,令她不敢再想下去。

一个话题结束,武明空趁机告辞,燕妃苦留不得,只得罢了,最后亲自送她出门,临走依依不舍的笑道:“我平日里无趣得紧,你有时间就来我这里坐坐。”武明空笑着答应了,迅速回了承晖殿,遣散众人,郑重的吩咐墨雪:“你去打听打听魏王设文学馆的事情。”墨雪在宫中人脉甚广,做这些事情应当比壁仪更快捷才是,这也正是考验墨雪忠心的时候了。

果然,墨雪慎重的应是,满脸肃然,“奴婢定会打听个水落石出的。”武明空对她的回答很满意,正打算歇息一会,陈尚服带着柳司衣来了。

可谓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就算她不来,武明空也要去拜访一番的,陈尚服果真如墨雪所说,态度非常谦卑和善,令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温暖,“皇上明日去围场秋狩,武才人如今要贴身服侍皇上,奴婢正要讨个主意,明日该如何做才好?”

武明空不由汗颜,不要说她入宫不久,现在对这些礼仪方面也不很了解,她也不知道往年的才人是如何行事的,只得照实说道:“我也是才开始服侍皇上的,有许多方面都不甚明白,还望陈尚服多多指点才是。”

陈尚服自然是谦让了一番,倒也没有为难武明空,笑道:“那还是依往年旧例吧。”又寒暄了几句,笑问道:“武才人以前可曾去过荆州?”

武明空知她是荆州人,遂笑道:“何止是去过,我自十二岁以前一直随父亲住在荆州。”陈尚服看着武明空半晌,眼眶微湿,武明空觉得有些奇怪,正欲询问,陈尚服已起身告辞,“娘娘事情繁多,奴婢也不打扰了,这就告退了。”

武明空知道她事情多,也不挽留,只命壁仪赏了她十两银子,送出门去。壁仪回来的时候嘀咕:“总觉得陈尚服看着好生面善。”武明空心里一动,仿若找到了知音一般,“你也觉得她眼熟?”

壁仪点头,有些疑惑,“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细想又想不起来了。”

主仆二人很快就将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又说笑了几句,还是商量明日去秋狩的事宜,这方面壁仪知道的东西确实不多,武明空拉着墨雪问了半夜,才沉沉睡去。

到了次日,天还未亮,武明空就收拾妥当,留下紫薇守着承晖殿,带着壁仪,墨雪二人前去甘露殿,服侍李世民更衣,武明空从未想到看上去简便的明黄色龙袍真正穿上身却是如此繁琐,直忙活得满头大汗,还好墨雪熟练,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壁仪这是第一次近距离的面见李世民,满腔心事,手指忍不住不停发抖,在替衣服打结时打了好几次也失败了,李世民正坐在床榻上,似乎也注意到了,眼睛朝壁仪身上瞟了好几眼,最后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壁仪脸色一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贱名壁仪,乃武才人的侍女。”声音隐隐有些颤抖,武明空也听出来了,立刻递上温热的茶水给李世民漱口,总算转移了李世民的注意力。

怎料李世民竟说道:“把宫灯拿过来。”壁仪大惊失色,武明空也是心里一颤,缓缓将宫灯递入李世民手中。

李世民竟将宫灯移至壁仪身侧,仔细端详起来,壁仪雪白的面庞在闪烁的烛火中更显苍白,李世民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奇怪,似乎不在常态,似乎愣了一愣,才问道:“你父母是谁?”

武明空闻言大惊,壁仪身子猛地一颤,“奴婢从小就是孤儿,并不知父母是谁。”声音里有努力维持的镇定。

李世民没有说话,整个甘露殿陷入一片死寂,空气渐渐凝滞了起来。壁仪跪在冰冷的朱红色地板上,身影萧索,那一刻,武明空仿佛嗅到了寒冷的味道。

壁仪说过的话又响在耳畔,一将将成万古枯。

万古枯。

第八十章 秋狩(一) 武明空只觉得这深秋的清晨,彻骨的寒冷。

李世民直直盯着壁仪看了半晌,眼神一松,哑声道:“起来吧。”壁仪顿时如蒙大赦,立刻从地上爬起,墨雪端着铜盆,服侍李世民洗漱。

武明空这时才发觉,不知不觉间,自己的罗衫已被汗水浸湿。

李世民就这样放过了壁仪。

秋高气爽,围场一片火热的气氛,武明空跟随李世民坐在宽敞的华丽的马车里,有如芒刺在背,大气也不敢出,正襟危坐,只留心李世民是否有什么吩咐。

大大的马蹄扬起一路飞尘,李世民的马车缓缓停在围场深处,一队队侍卫肃然立在周围,护卫皇帝的安全,放眼望去,校台下全是黑压压的人群,一辆略小的马车停下,掀开帘子探出头来的竟然是李治和一个陌生的小女孩,眉眼很是精致,就像小陶瓷娃娃一般可爱,墨雪就对武明空耳语,“那是晋王和晋阳公主,长孙皇后的幼子幼女,自幼养在皇帝膝下的。”

武明空点点头,感觉人群中有一道目光久久在自己身上徘徊,不由抬起头,顺着那目光望去,竟是一身紫袍的李泰。一双黑亮的眸子里满是淡漠,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一如冬日的阳光,没有半分温暖,这样的表情是以前李泰从未有过的,武明空的心微微颤抖,似逃避般迅速垂下头。

李泰身旁还有一身穿朱红色袍衫,束金玉带,身材挺拔,在人群里格外醒目,只是相貌极其普通,与俊秀的李泰站在一起有一些黯然失色,想必此人就是太子李承乾了。

李治牵着妹妹晋阳公主,慢悠悠走到李世民身边,一看见这一双儿女,李世民坚毅的面庞立刻柔和下来,眼睛里满是温情,晋阳公主笑嘻嘻的抱住李世民的大腿撒娇:“父皇,我要和皇兄一起骑马。”

“小孩子怎么能骑马,胡闹!“话虽是斥责,语气里却没有半分责备,只有无尽的溺爱,这令武明空对李世民的印象又加深了一层,原来李世民除了是明君之外,还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慈父。

位于首列的男子从大臣中走出,朗声大笑:“明达,不要调皮。”语气很亲昵放松,原来晋阳公主字明达,武明空不由细细打量那人,此人约莫有四十多岁的模样,活生生似一个面团,武明空险些忍不住笑起来,李世民已呵呵笑起来,“晋阳被朕宠坏了。”完全没有君臣之间应有的距离,反而流淌着款款温情。

武明空已然明白过来,这位胖乎乎的男子,应该就是长孙皇后的亲哥哥,国舅爷长孙无忌。只是史书上记载的长孙无忌不是玉树临风,英姿勃发的吗?武明空暗自觉得好笑,唐朝以胖为美,莫不是男子也是如此标准吧?

低沉的号角声呜呜作响,一面杏黄旗帜随风飘扬,强劲的山风吹得旗帜簌簌作响,李世民正襟危坐在高台之上,军中飞出两匹快马,二人手持弓箭,飞身下马,跪着献上弓箭,李世民缓缓起身,豪情万丈的手持弓箭,向着西北方射去,嗖的一声,箭消失在蔚蓝的天际,台下气氛顿时热闹起来,李世民朗声高呼:“诸位爱卿,得猎物多者,重重有赏!”

众臣高呼万岁,气氛十分热烈,纷纷策马扬鞭,调转马头向丛林深处奔去,李世民也来了兴致,偏过头问身旁的侍卫:“西域所送狮子骢何在?”立刻有人牵了一匹通体枣红色的骏马来,皮毛很柔顺,泛着油光,看样子是匹良马。

晋阳公主黑溜溜的眼珠子不住转动,见了那高头大马,立刻兴致盎然的伸出手去想要抚摸那狮子骢,还未来得及触到那马一根毛发,狮子骢骤然扬起前蹄,狠狠朝着晋阳公主踏去,几乎是一瞬间,李世民和李治一齐向晋阳公主奔去,千钧一发之际,立在马夫身边的武明空飘身而过,一把拎住晋阳公主的衣襟,将她拖了出来。

晋阳公主已经被这突然发生的状况能弄得不知所措,呆若木鸡。任凭武明空扶着她,呆了片刻,突然放声大哭。李世民松了一口气,李治急忙拥住晋阳公主,关切的问:“有没有事?”

李世民用略含责备的语气说道:“明达,以后不可再鲁莽了。”那马夫战战兢兢的跪下,不住磕头请罪,李世民眉头微蹙,挥了挥手让他起来,“这匹马性子太过暴烈,难以驾驭,可惜了。”

“妾能驭之,然需三物,一铁鞭,二铁锤,三匕首。铁鞭击之不服,则以铁锤锤其首;又不服,则以匕首断其喉。马供人骑,若不能驯服要它何用。”武明空的目光在狮子骢身上停留片刻,淡然说道。

李世民面露微笑,赞许的笑道:“武才人胆略过人。”转头向马夫说道:“以后就照着武才人的法子驯马,不得再令它胡乱伤人了。”马夫唯唯诺诺的应了,忙牵着狮子骢离开。

武明空却自悔失言,正暗自后悔间,不经意与李治的目光交叠,他目光炯炯,久久的凝视这自己,武明空忙不迭垂下头去。

李世民想到武明空方才的惊鸿一飘,身姿轻盈,不由问道:“武才人习过武?”武明空已经后悔得恨不能抽自己一顿,闻言只得笑道:“臣妾只学过几招防身罢了。”

李世民笑道:“你倒和朕的三姐平阳公主很像,都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武明空是知道这位平阳公主的,她恐怕是历史上唯一一个上过战场杀敌的公主了,关于她的奇闻轶事层出不穷,只可惜早逝了。

武明空忍不住汗颜,忙自谦了一番,晋阳公主拉着武明空的衣摆摇晃,“你教我几招嘛,下次我再见了那烈马就不怕了。”李世民含笑看着幼女,眼底眉梢都是慈父的温情,“媚娘,你陪着明达,治儿,我们去骑马。”称呼转换得可真快啊,武明空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媚字,可这是李世民赐的,也没有办法,只得欣然接受。

晋阳公主眼巴巴的看着武明空,又偷偷瞅了一眼李治,低声与武明空窃窃私语,“我住在栖凤阁,你到时候去那里找我,我要跟你学武功,要比姑姑还要厉害。”武明空忍着笑答应了。

晋阳公主鼓起胖嘟嘟的粉颊,不满的抱怨:“顺表姐就住在我旁边的轻水阁,可是她从来都不出门,也不和我玩。”

顺表姐?既住在宫中,如何是表姐?武明空觉得奇怪,顺着晋阳公主的话往下问:“哪个顺表姐?”“就是婉顺表姐呀。”晋阳公主兴致勃勃的看着李世民和李治一齐上马扬鞭而去,

不高兴的撅嘴,“总是不带我去,我要快些长大,看他们还会不会小瞧我。”

第八十一章 秋狩(二) 趁晋阳公主不注意,武明空低声问墨雪,“住在轻水阁的是谁?”墨雪脸上掠过从未有过的奇怪神色,甚至还四处张望了一番,生怕有人听见的样子,“是息王之女,李婉顺。”壁仪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武明空大奇,还欲问清楚怎么回事,见墨雪神色凝重,有一种说不出的紧张,只得罢了。

一抬眼,发现壁仪魂不守舍的杵在原地,凄惶恍如一只迷途的小鸟,武明空唤了她一声,她浑然不觉,武明空就走到晋阳公主身边,笑呵呵的俯下身,“公主,我离开一会,待会回来陪你玩。”晋阳公主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尘土飞扬的猎场所吸引,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

武明空同壁仪寻了林子深处一片僻静的地方,诧异的问道:“怎么了?”照理来说,壁仪一向沉稳,从未出现这种状况,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果然,壁仪眼眶立刻就红了,眨了眨眼睛,拼命阻止眼泪掉下来,“小姐可知息王是谁?”武明空大惑不解的摇头,“未曾听说过,怎么?”壁仪长吸了口气,“息王,就是先父。”

武明空吃惊的看着她,声音都有些发颤,“不是说,都不在了吗?”壁仪痛苦的闭上眼,素净的脸上血色全无,再次睁开眼时,已没有了往日的平和,取而代之的是慢慢浮上来的决绝。武明空暗自心惊,紧紧抓住她的手,“壁仪,你一定要冷静,不然什么都完了。”

壁仪眼神空洞的直视前方,武明空直直盯着她,“壁仪,你千万不要做什么傻事,我们一定要从长计议。”壁仪茫然的喃喃自语,“小姐,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武明空牢牢握住她冰冷的手,斩钉截铁的告诉她,“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冷静下来,等回去以后我们再好好谋划。”

壁仪看着武明空担忧凝重的面容,那些被遗落在过去的记忆又一点点漂浮起来,令她心如刀割。

从小,她就知道自己是与众不同的,小村子里总是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带着嘲讽的语调:“看呀,这就是那个被捡来的野孩子。”她总是满腹委屈的跑回家里,哭着问母亲,“为什么我是野孩子?”

老实敦厚的母亲总是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父亲也是木讷的庄稼人,说不出什么话来安抚她,却总是记得在赶集的时候给她带一串糖葫芦回来,直到五岁那年的冬日,漫天都是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弥漫了这片宁静的土地。

那一天,一队官兵突然而至,血洗了整座村庄,全村上下同她一般大小的小女孩无一幸免,唯有她幸免于难,平日里老实巴交的父母突然从灶台下抽出两柄明晃晃的长剑,一路砍杀,带着她逃出村外,那天,她雪白的新衣裳上沾染了一朵朵妖艳的血花。

也是那一天,她亲眼了父亲的死亡,奄奄一息的母亲带着她一路跋涉,终于将她送到了扬州武府。到达扬州的第二日,母亲去世,看着母亲温柔的面容渐渐被黄土覆盖,她泪如雨下。

那一年,她知道了她的名字,李玲珑。她的亲生父亲,是死于玄武门之变的太子李建成,当今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兄长。

她到达武府的第三日,杨夫人身边的小丫头壁仪离奇死亡,从此,她就是杨夫人身边一名小小的丫鬟,名叫壁仪。

后来的后来,她终于知道,平日里慈爱的父母,原来是生母乳娘的儿女,假扮夫妻,带着她隐姓埋名,最后却还是逃不过命运的捉弄。

生母葬在了突厥,那是诞下自己的地方,也是母亲最后的避难所。生父,玄武门之变,武德九年六月四日,中箭而终。养父,倒在了安乐村。养母,命陨扬州。五位兄长,无一例外的被诛杀。

那一年,她还不知道什么叫权力倾轧,可是,她已经彻彻底底的读懂了人生。

武明空看着壁仪不住耸动的肩膀,幽幽叹息:“壁仪,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一日,就一定倾尽所能护你周全。”

武明空想起了那日进宫前母亲再三同自己所说的话,“壁仪是太子唯一的血脉,你父亲曾亲口对先皇允诺过,无论如何都要为太子留下这线血脉,受人所托,忠人之事,现在你父亲虽然过世了,但是还有你,作为武家的女儿,你要牢牢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保住壁仪。”

“你如何护她周全?”李治从林中缓缓走出,目光似刀子般的锋利,武明空大惊,刚才的话定然尽数落入了李治耳中,李治在这里,那同他在一起的李世民…

似乎看穿了武明空的心思,李治冷冷道:“我追着一只小鹿来的,没有别人了。”武明空看到他的眼神,不由打了一个冷战。那是没有丝毫温度的眼神,如尖利的冰刀般直刺人心。

“说啊,你要如何护她周全?”李治又逼近了一步,匆匆一瞥,武明空已看到他眼底一股触目惊心的寒气,在这种眼神下,武明空觉得自己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我,我…..”

李治哧然冷笑,“我不过躲在树后面,你就无从发觉,没有一点警惕性,还敢做这么大胆的事情。”武明空心一横,索性把话挑明,“是啊,我的确大逆不道,要杀要剐随便你好了。”

李治一瞬不动的盯住了武明空,黝黑的眸光闪动,对着面色惨白的壁仪摆摆手,“你走吧,我与武才人有话要说。”壁仪吸了口气,猛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柄匕首,直抵自己喉间,凄然一笑,“我愿一死,但是小姐是无辜的,她什么也不知道,一直都是我在利用她,求你放过她。”

话音未落,李治身形一晃,五指如箕,迅速将壁仪的手腕紧紧捏住,壁仪吃痛,匕首咣当一声掉落在地,李治眼神一松,语气放柔,“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放心。”壁仪满脸的不敢置信,武明空却没来由的对李治产生了一种信任感,温言宽慰壁仪:“你先冷静一会,去树林外等我,不要担心。”

壁仪咬咬唇,看了武明空一眼,快步消失在树林里。看着她消失,武明空回过头来,看向李治,他正静静的看着壁仪离去的背影,目光比暗夜里的星辰更黯然。

武明空垂下眼睑,一颗心隐隐颤抖,壁仪,同李治一样,血管里都流淌着陇西李氏的血液啊。

只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李世民的子女享尽荣华富贵,而李建成的子女,却已经是黄泉路上的孤鬼,连一个供奉的人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