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换成是别人,自己还会这般拼命么?如果当时被抓住的是别人,自己还会这般不顾一切么?

只怕早先就在心里仔细想过这样的后果了!一个不慎,那就是以生命为代价,自己会这样草率吗?

不可否认,武明空是害怕死亡的,纵使这人生再了无生趣,抑或是再如何令人感到痛苦,她也从来没有想过会死去。因为她深知,只有活着,这人生才有希望,心里才有个念想,这一辈子才有个奔头,否则,一旦死去,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是泡影了,到头来,不过是一抔黄土,清明时节的雨纷纷罢了。

这么久以来,她一直不明白自己的心事,总是暗地里赌气将李治当做了对头,实则内心深处,对他的眷念关注,非言语所能形容,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念头闪过,武明空心乱如麻。

面前突然闪过一道黑影,刁文懿已劈刀下来,武明空呆呆看着那迎面而来的刀,一时之间脑子里一片空白,竟忘了闪躲,李治情急之下,大吼一声:“蹲下!”

武明空闻言立刻蹲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柄锋利的闪烁着幽光的匕首已穿透了刁文懿的胸口。

武明空茫然的看着缓缓倒下的刁文懿,又看了看那匕首,最后才将目光投向握着匕首的那人,李治。

树倒猕猴散,那群侍卫见刁文懿,崔卿都已死,似没头的苍蝇一般,四处逃窜。

“你不是被绑着吗?”武明空错愕的看着李治,他手脚活动自如,哪里有半分捆绑的痕迹!李治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牢牢环在胸前,道:“傻女子,我早就暗中将绳子解开了。”

武明空顿时来了火气,一把推开他,怒道:“那你就看着我一个人和崔卿打?”李治无奈的看着她,目光中带了几分怜惜,“那时候我还没解开绳子呢。”

武明空却没来由的大吼大叫:“我定然会被你害死的!”眼泪汹涌而至,武明空一面抹着眼泪一面向前乱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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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相依(三)

武明空自觉这眼泪真不知是为何而流,亦不知自己为何在李治面前如此放纵,心里真的是无从说起的感觉,欣喜而惆怅,似黎明时分转过山坳看见满山梨花的光洁明亮,微弱的,浮游于指尖以下,回忆以上。

又想着可以骑马回去,立刻转身去寻马,却见四下里哪里还有马匹的踪影,早不知何时已逃窜的无影无踪了。最后只得怏怏的一面走一面寻思该如何回去。

“慢些走。”李治在后头一面笑一面轻轻呼唤:“又没人追着你,走那么快作甚?”武明空停住了脚步,没好气的回头,恶声恶气的说道:“你难道不是人?”

李治微微一愣,眉梢眼底竟似抹上了炫彩,让他整个人仿佛在瞬间亮了起来,神清气爽的笑道:“可惜我并未追着你。”

这个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能令自己火冒三丈,也不知为何,遇见李治,修炼多时的好脾气就能瞬间现行,似乎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武明空撇撇嘴,扭头就走,刚转身还未跨出一步,左臂便被李治牢牢抓住,“你走错了方向。”看着他满脸的阳光灿烂,武明空只觉得自己牙龈都在隐隐作痛,实在是恨啊,恨不能撕了眼前这张笑意盎然的脸才解心头之气,若不是这个人,自己哪会沦落到如斯田地。

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武明空痛得龇牙咧嘴,下意识的便往回缩,李治一看他神情不对劲,眉头微蹙,不由分说的一把掀起武明空的袖子,露出那条千疮百孔的胳膊,不慎被他一抓,又开始淌血了。

武明空尴尬的笑了笑,顺道想要抽回自己的胳膊,“没事,没事,不过是不小心划了一刀,没什么大不了的。”

胳膊被李治紧紧握住。武明空徒劳的挣扎了几下,最后只得罢休,李治长长的叹息一声,扭头就撕开了自己的衣襟,小心翼翼的替她包扎伤口,神情十分专注。

武明空只得将注意力放在旁出,四处张望了一番,看着那青草白云,满地野花,突然不知想到一句绝美的台词:野花迎风飘摆,好像是在倾诉衷肠;绿草凄凄抖动,如无尽的缠绵依恋;初绿的柳枝轻拂悠悠碧水…看这一江春水,看这清溪桃花,看这如黛青山,都没有丝毫改变,也不知伊人是否依旧红颜?

蓦地耳根子有些发热,李治细细的替她包扎了几层,又轻轻的抚摸着布襟,轻声问:“痛不痛?”语气里溢满了怜惜,宛若三月的桃花朵朵绽放在枝头,心花摇曳。

武明空忙摇头,挤出一个笑容来:“不痛。”李治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叹道:“你也累了,暂且先歇会再走吧。”

武明空淡红的嘴唇微嘟:“不要,我要你背我走。”话音刚落,武明空便被自己吓了一跳,自己怎会说出这等轻狂的话来?话说回来,李治这小子明明还较自己小些,在这孩子面前撒娇,实在是…

忙低下头,装作整理罗衫的模样来掩饰此刻的尴尬,李治却吃吃笑了起来,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蹲下了身子,“上来吧。”

武明空面红耳赤的连连摆手:“不必了,我自己能走。”李治眉眼含笑,语气轻松的调侃:“怎么,还怕我背不动你?放心,这点力气我还是有的。”

“我累了,坐下歇歇。”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缠下去,武明空急急忙忙的坐在草地上,背靠一株老树,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你也休息下好了。”

李治依言坐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又往武明空身边靠了靠,然后缓缓闭上了双眼,似是睡着了一般。

一夜未眠,又经历此等恶战,武明空只觉得气力已经耗尽,精神一松,头脑昏昏沉沉,靠在李治肩头,似乎就要睡着,就听见李治问了一句:“明空,你喜欢我吗?”悠远飘渺,就像天边高楼上的歌声一般虚无。

武明空愣了一愣,迷迷糊糊的问道:“怎么这么问?”李治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只是不耐烦的追问:“你只说到底喜不喜欢。”

“不知道。”武明空打了个呵欠,不悦的说道:“罗里吧嗦的,不要碍着我睡觉。”见他如此回答,李治却愈发刨根问底起来:“喜欢即是喜欢,不喜就是不喜,哪里有不知道的?”

武明空伸手拍了拍李治的头,贼兮兮的笑:“小孩子哪里知道什么是喜欢不喜欢的。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人心易变,没准现在还喜欢,以后就陌生得如同路人了,又或者现在不喜欢,以后反倒如胶似膝,就是分离了一刻也是难受的。”

李治望着武明空不以为意的笑容,脸色发青,良久,才一字一句的道:“我不是小孩子。”

武明空故意要使他心痒难挠,索性挤他一挤,眨了眨眼,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你不是小孩子谁是小孩子呢?”

李治果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烦躁的拨开了被风吹乱的长发,微恼道:“你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可是你就是小孩子。”武明空一面说一面观察着他的表情,忍笑忍得万般辛苦,只觉得面部都要僵硬了。

李治一下抓住她的双肩,用力晃了几下,脸震得通红,提了几口气才说憋出一句话:“我说了不是小孩子就不是小孩子,你个傻女人怎么那么多废话。”武明空被他晃得头晕眼花,连连告饶:“是,是,我说错话了,晋王大人有大量,莫要与我这个小女子计较罢。”

心里却道:“原来一向云淡风轻的李治竟是如此在意自己的年龄,以后怎生想个法子逗他一逗才好。

李治凝神看着她半晌,忽然问道:“你还是歆慕我四哥的么?”武明空望着他,只觉心中有万般言语,不知从何说起,李治却忽的偏过头去,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武明空愣了一愣,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眼眶微湿,忧伤如线,突然从内心的最深处涌出来,千丝万缕,像那盘丝洞里天真的妖精,缚住了别人牵住了自己。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当时只道是寻常啊。

其实说到底,武明空自己也不清楚对李泰的心意到底有多深切,只是那是她的初恋,有时候,它只是一池碧水,一榭春花,一陌杨柳,一窗月光,天明了,就要干涸,萎谢,褪色,消失。

可是,却成了她心头永不能忘怀的朱砂痣。

遇上那个人时——似露珠在花叶上,轻轻颤抖的喜悦卑微。离开那个人时,似露珠滴落在草地上,微微摇曳的暗淡心伤。

武明空望着遥远的青色的树林,微微一笑,缓缓吟道:“越女采莲秋水畔,窄袖轻罗,暗露双金钏。照影摘花花似面,芳心只共丝争乱。鸡尺溪头风浪晚,雾重烟轻,不见来时伴。隐隐歌声归棹远,离愁引着江南岸。”

李治望着她怜惜哀婉的神情,又是怜惜,又是心痛,又听着她吟出这带着无边轻愁的词句,轻轻将她揽在怀中,手忙脚乱的赔不是:“我不该说出那样的话来。”

鬼使神差的,武明空竟觉得李治的怀中格外的温暖舒适,当下任由他抱着,一时困意袭来,就懒懒的睡着了,李治垂头看着她熟睡的面容,幽幽叹息:“我知你心里不快活,不知怀着什么心事,只盼着有一天能让你喜悦欢乐便罢了。”

春花软柳,佳人如玉,李治低头轻轻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勿自坐在一旁盘算着该怎样离开这里才好,只是又舍不得此刻二人相依的旖旎,知道回宫以后又是对面相逢不相识,心中惆怅不已,只盼这时光慢些流逝才好。

不知过了多久,武明空辗转醒来,猛的一睁眼,李治放大的脸出现在眼前,立刻警醒的从他怀中抽身,坐直了身子。

日影斜斜的照在林间,武明空揉了揉眼睛,信口问:“什么时辰了?”“午时了。”面前的人眼睛虚合着,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投下了一道阴影,武明空听着他说话似乎有些有气无力的,脸色也有些差,就推了推他:“你怎么了?莫不是饿了?”

李治怔了怔,笑道:“你以为我像你?”“像我怎么了?我哪里差了?”武明空喋喋不休,大有不辩出个结果不罢休的趋势,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

李治就这样定定的望着她,似乎带着无限的眷念,一瞬不瞬的望着,武明空心里顿时浮上一种不好的预感,一阵揪心,心里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在慢慢滋生,“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我没事。”李治懒洋洋的斜倚在树上,双腿交叉,有一搭没一搭的晃悠着。

怎么可能没事,当时武明空就该觉察到他不对劲的,一个人被绑在马上驰骋了几个时辰,怎么可能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杀死了刁文懿,他一定哪里受伤了,并且还不轻。

虽然他竭力粉饰太平,武明空还是心中一酸,顿时觉得自己实在太过自私,李治都伤成这样了,自己还不管不顾的欺侮他,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也不知他的伤势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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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烽火(一)

想到此处,武明空就愧疚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只低低的追问:“你到底哪里受伤了?让我瞧瞧。”李治摇了摇头,极其认真的看着她,眼神中流露出如水的温柔,令人挪不开心神:“我没事。”

长长的睫毛半垂下来,盖住了大半瞳孔,那副憔悴疲惫的样子让武明空的心揪痛起来,无比耐心的劝慰:“你不要怕,我也懂些医术,好歹容我给你看看。”

李治低低咳了几声,大半身子无力的倚在武明空身上,武明空任由他靠着,目光不住的朝他身上瞟,蓦地发现他胸口的一侧全是斑驳的血迹,因他穿着大红色的袍衫,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武明空心中一紧,手不由自主的轻轻触碰到了他的胸口,“是这里受伤了吗?”

李治微微一颤,又咳了几声,声音极尽轻柔:“我没事,毋庸担心。”武明空眼眶一热,垂下头去,不敢再看李治的表情,那样的哀伤,那样的眷念,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忧伤,好像推开窗看见天淡夜凉月光满地时的惆怅。

李治还这样年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该如何是好,武明空越想越心惊,只觉得这命运太过残酷,春夏秋冬,朝朝暮暮,短如抽刀断流水。

武明空脱下外面套着的一层罗衫替李治披上,又扶着他躺下,轻声道:“我看看你的伤口,粗粗包扎一下,等到援兵一到…”李治温顺的躺在地下,面色一片雪白,神情哀戚,又忍不住低低咳了起来。

武明空再也说不下去了,只觉得李治才不过十余岁,就要忍受这样的苦楚,心里一片悲哀,忍不住低低抽泣起来,又怕李治见了伤心,只得拼命忍着。想要去解开他的衣襟瞧瞧伤口,却被李治轻轻拨开:“不用了。”

武明空就这样居高临下的望着李治,他面色苍白,却仍然有着一种倾倒众生的美,比那女子还要秀美上几分。

李治忽然慢慢抬起了手臂,轻轻替她拭去了眼角的泪珠,凝视了她半晌,道:“明空,若有一日,我撒手而去,你会不会记得我?”

武明空心里咯噔一跳,紧紧握住了他的双手,忙不迭的说道:“你说什么傻话呢,你还这样年轻,以后还有漫长的日子要度过,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丧气话来。”

李治面带病容,目光投向极远极远的天际,飘渺的失去了踪迹,反而在口中低低吟诵:“光风流月初,新林锦花舒。情人戏春月,窈窕曳罗裾。青荷盖渌水,芙蓉葩红鲜。郎见欲采我,我心欲怀莲。秋风入窗里,罗帐起飘扬。仰头看明月,寄情千里光。昔别春草绿,今还墀雪盈。谁知相思苦,玄鬓白发生。昔日念这诗,就觉得这就是一生了。想不到今日…”话音渐渐变得有些断断续续,“明空,扶我起来。”

武明空听着他吟诵完子夜歌,听着他近乎诀别的话语,看着他年轻的面容,大为悲恸,忍不住紧紧抱住他:“你还有我呢,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这话语到底有多苍白无力,连武明空自己都不清楚。

李治缓缓摸了摸武明空的头,轻声又重复了句:“我没事。”说罢也慢慢反抱住了她,轻轻碰了碰她的嘴角,武明空抬起眼帘,入目是他凝结了无限忧伤的眸子。

李治的唇濡湿温软,就像早春的三月桃瓣,很温柔的在武明空脸上一遍遍摩挲,淡然而平和,眼眸仿若一汪不见底的深潭,武明空情不自禁的用尽全力抱住他,没有片刻犹豫的覆上了他的唇。

一吻毕,李治靠在武明空肩头,近乎呢喃的耳语:“谁知相思苦,玄鬓白发生。”武明空勾住他的肩,握住他的手,低声道:“我们晋王今日也伤春悲秋起来。”

李治反握住武明空的手,几乎使不上一点力。呼吸微弱,擦过她的皮肤,若有若无。仰起头,微微一笑,“明空,我饿了。”

武明空蓦地站起来,道:“我这就去寻点吃的。你要等我回来。”“明空,”李治拉住她的手,武明空趁势蹲下,问:“怎么了?”

李治揽住她的脖子,又吻了她的嘴角一下,凝视她许久,才道:“快去。”武明空连滚带爬的站起来,一路心神不宁的横冲直撞的进了林子,满地都是灿烂的野花,武明空脑子里一片空白,惟剩下他方才哀婉的眸子,深不见底的眷念。

手忙脚乱的采摘了一兜果子,武明空跌跌撞撞的跑回李治身边,“看我采到好多果子呢!”李治静静的躺在地上,碎发贴在额前,双目安详的闭着,似乎已经熟睡,武明空颤抖的握住了他冰冷的手,连头也不敢垂下。

武明空双手蒙脸,一滴来不及抢救的泪,无声地,碎在李治的眉梢。

李治,我说过让你等我回来的。

“明空,你真好骗。”武明空俨然看着从地上一跃而起的李治,呆愣了半晌,傻傻的问:“你说什么?”

李治嘴角勾起戏谑的笑容,神清气爽的俯视她:“我说,明空真好骗。”武明空顿时懵了,好半天才体会过来他话里的意思,思前想后,霎那间明白了一切,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恼羞成怒的掐住李治的脖子:“你个混蛋!”

李治似乎早料到她会有此一招,微微一侧身,戏谑的笑道:“我今日就教你一招,任何时候都要擦亮了眼睛,免得被受骗还不自知。”

武明空浑身颤抖,气得说不出话来:“你…”颤抖的手指指了他半晌,偏偏一句完整的句子也说不上来,一股强烈的悔恨顿时从心底升腾起来,想她也是再世为人了,怎么会被个小鬼头骗得如此之惨,还被他趁机占了便宜。

武明空气得眼前发黑,好容易等她缓过气,才不解的问:“为什么你胸口会有血迹?”李治顿时投来一个像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笨死了,那是刁文懿的血,不小心渐在我身上的。”

“你…”武明空无语凝噎,仰天长叹,识人不明啊识人不明。这双眼眸当真成了装饰品。

再仔细想想李治那个惺惺作态,那个故作哀伤,那个悲戚的念着子夜歌,还有那个故作淡定的吻,武明空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燃起熊熊怒火,偏生找不到发泄的出口,憋在心里,一口气提不上来,满脸通红。

李治带着玩味兴致的看着武明空,云淡风轻的笑道:“我早说过我没事了,偏生你不信,我也没办法。”说着还无奈的望着她,“那又有什么法子呢?谁让你不够聪明。”

武明空怒极反笑,“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是我不该没事瞎操心,闲着晒晒太阳,看看花草树木,多好。”武明空瞪大眼睛,努力不让泪水滑落下来,心里忽然觉得万分委屈,冷冷笑道:“算我错看你了。”

武明空看着他,忽然明白了‘关心则乱’这四个字地意思。正是因为关心,所以才慌乱。

其实,只要她肯冷静下来仔细想一想,就该明白,李治是不会死的,确切说是现在不会死,李治还有几十年的时光,还有漫长的光阴可供挥霍。

这是历史不变的真相。

因为李治,是未来的唐高宗啊。

“明空,”李治无措的揽住她的肩,低低的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见你没精打采的,就想逗你玩玩。”武明空不语,别转脸去,李治攥住她的手,“乖,不要生气了。”

这口气,这语调,就像在应付一个不知世事的小孩子,武明空哭笑不得。

“明空,我以后不欺负你了,你不要生气。”直接无视。

“明空,明空,明空…”武明空瞬间对李治有了一种极其鄙视的感觉,以前还觉得这小子深不可测,现在看来,也有孩子气的时候。

譬如,鹦鹉学舌。

武明空偷偷瞟了他一眼,又迅速别开头去,李治见了,顿时得理不饶人起来:“你都笑了,不要装了。”

武明空哭笑不得的看着他,极其无奈的摊开手:“我哪里笑了?”李治眼睛一弯,额头抵住她的额头,非常肯定的答道:“你就是笑了。”

武明空不屑的撇撇嘴,同这个人斗嘴,永远斗不过他,他就是有那种能把你整到发狂的本事,“是啊是啊,我还得多谢晋王彩衣娱亲。”

李治哧的一笑,眼眸晶亮,绽放睿芒,“想不到五大三粗的明空竟也会典故。”武明空哪里听不出他话里浓浓的讽刺,不置可否的看向别处。

嬉笑已毕,武明空慢慢收敛起了笑意,正色道:“你说这次是谁要狠下杀手?”李治目光幽寒,双手负在身后,望着远处苍茫的青山,缓缓吐出一个名字:“李承乾。”

淡漠阴冷的表情令武明空莫名的心生寒意,恍惚方才同她取笑的人是另一个人。

“你怎么这么肯定?”得到这个答案武明空并没有太吃惊,只是没想到李承乾当真如此心狠,竟会对自己的幼弟下手,还是个目前对他没有任何威胁的同胞弟弟。

早晨8点才起床,紧赶慢赶才终于在正午之前写完,好歹还拖着早晨的尾巴…

第一百一十五章 烽火(二)

李治看了她一眼,冷峻的面容微微有所和缓,放柔了声音,低低的,无奈的,却又无比怜惜的叹了口气:“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太多的好!”

“我偏要知道。”武明空嗤之以鼻的冷笑,“与其糊里糊涂被人算计,倒不如做个明白鬼,那也死的瞑目了。”

李治无奈的摇头,“你啊,你啊。”眼睛里满是宠溺与笑意,似乎看着一个顽皮的孩童,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治顿了顿,耐心的一一解释:“适才崔卿曾对刁文懿说道‘抓错了,不是魏王’,我便知道了。”见他提起李泰,武明空只觉胸口闷闷的,原来李承乾当真是恨上了李泰了,半晌才低低的叹了句:“自古无情是帝王家,还不如寻常百姓家,没有锦衣玉食,一家子却是和和睦睦的。”

“寻常百姓亦有寻常百姓的为难,春耕秋收,不过是靠天吃饭,遇上灾年,卖儿鬻女的人家也多着。”李治的目光晦涩深邃,“个人有个人的不易,何必艳羡他人的生活。”

武明空见他小小年纪,却有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见识不凡,大为感慨,“你打小便在宫里长大,怎么懂得这样多?”难道是长孙皇后教导的?可是李承乾和李泰也是长孙皇后一手教导的,怎么就没有这种洞察世事的通透?

更何况,李治还这样年轻,论起来,无论是李承乾还是李泰,所经历的事情都比李治要丰富得多,毕竟,他们是已经成年的皇子,接触的人事可比李治要来得多。

李治笑而不语,反倒提醒她:“以后‘自古无情是帝王家’的这种话不可再说了,若是不慎传了出去,只会授人话柄。”

“我哪里不知其中的厉害,不过是在你面前说说嘴罢了。”武明空撅了撅嘴,扑哧一笑:“你原比我年幼,到现在却是你处处提点我,看来我这几岁是虚长了的。”

李治微微一笑,眯着眼,唇角漫不经心的勾起,“若没有白长这几岁,你我也不会相识了。”武明空想起那日假山丛中的乌龙事件,尴尬的笑了笑,伸手推他:“你说皇上会不会发现太子是幕后指使者?”

“不会。”李治回答的很干脆,“父皇只要不是昏了头了,他心里十有八九也会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自然不会下手深查,到时候查到大哥头上,一大批人要跟着遭殃。这不仅涉及到皇家的体面,还有朝堂的根基。是以,他不会发现这个事实。”

他的话半吞半吐,云雾环绕,武明空似懂非懂,想了一会才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皇上不是不能发现这个幕后指使者,而是不会去发现?”

李治微微颔首,面色平静无波,“大哥与四哥之间,只怕有得磨了。”

皇位的诱惑实在太大,明知那是水里来火里去,可是依旧有那么多人念念不忘,孜孜以求的想到登上那座宝座。

不懂得放手,亦看不开。死死地抓住,直到手里的东西死去。武明空已知道李承乾不过是太子之位上的一个过客,他今朝所做的一切,都是枉为他人做嫁衣。用不了几年,取而代之的就是他的亲弟弟,李治。

这个在别人眼中怯懦无能,唯有仁孝,整日陪着胞妹戏耍的晋王李治。

谁又能想到,太子与魏王之争,最后脱颖而出的胜者却是一旁隔岸观火的李治?

只是,李承乾却没有这种预知世事的能力,所以,到手的权力,他绝对不会放手,更不许他人染指,这就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李承乾身为太子,又怎会不知君王的恩宠就像白云苍狗的来去无影踪呢?

武明空蓦地抬起头来,盯着这张略显年轻青涩的面孔,低低的抽气:“那个叫称心的俳儿,是不是你派去的?”李治沉默的垂下了眼帘。

武明空胸口郁闷得难以呼吸,别过头去,苦涩的笑道:“我知道了。”笑容干花般坠了一地。

李治没有回话,只拉住武明空的手,将她扯过去靠在她的身上。然后从身后把武明空整个人都圈住,下巴顶在她的肩膀上,身体轻轻摇晃。

武明空的身子瞬间僵硬,李治温热的脸颊在她光洁的脸上不住摩挲,低低耳语:“明空,你说过,要做皇后的。”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武明空突然觉得自己很危险,用力打落了他的手,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故作镇定的答道:“我现在不想做皇后了,行不行?”

李治嗤笑了一声,手指拂过她的发梢,揶揄的笑道:“很少有人说谎也可以如此理直气壮,明空,你真是珍宝。”

听出他话里浓浓的讽刺,武明空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正欲反驳,不争个清楚不罢休,就听见一阵隐隐约约的马蹄声,二人一齐回头,望向声音的来源,武明空更是紧张的又捡起了那柄长剑牢牢握在手中。

李治气定神闲的望着远方,云淡风轻的笑道:“不必慌乱,是洛阳城的援兵。”武明空想到崔卿,没好气的反驳:“援兵又如何,还不是有崔卿那等逆臣。”

李治似笑非笑的望了她一眼,淡淡说道:“是我四哥,莫不是我四哥还会害你不成?”武明空脸上一热,肚子配合的咕咚响了一声,顿时恨不能变作鸵鸟,钻到那沙子里躲着才好。

李治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背:“再忍上一忍,我四哥不会坐视不管的。”武明空立刻瞪着他,总觉得他不怀好意的憋着笑,转眼马蹄声就到了跟前,武明空定睛一看,果真如李治所说,为首一人,藕荷色的袍衫,不是李泰是谁?

想到林间树木丛生,地势崎岖不平,听见马蹄声时也未见着人影,武明空奇道:“你怎知来人是魏王?”还未等李治回答,李泰已趋马上前,见了武明空,紧蹙的眉头骤然松开来,恍若春花绽放,那一霎的芳华。

一眼瞥见武明空袖子上的血迹,迅速下马,脸色又紧张了起来:“你没事吧?”武明空无可挑剔的笑,“多谢魏王关心,一点小伤,无需挂怀。”

树阴稀薄,不能抵御阳光,以及内心的沉重。

李泰一怔,勉强笑了笑,眼底有些见到她无事的宽慰,又有些哀伤,藕荷色的袍衫显得十分暗淡,“你没事就好。”

李治立刻迎了上去,清脆的叫了声:“四哥。”

李泰这才注意到李治,摸了摸他的头,关切的问:“那群贼人有没有怎样?”明面是是问李治,暗地里却是关心武明空吧,李治哪里听不出来,笑道:“这群人也忒脓包了,没得让人看低,还没有如何呢,自己吵吵嚷嚷的,反倒内部先动起手来了…”

算是轻描淡写的揭过了崔卿、刁文懿的死,也不知李泰信不信。

李泰的目光在武明空身上流连了片刻,才说道:“既如此,想必你们二人也着实累了,不妨先回洛阳城休憩一番。”这点武明空非常赞同,事实上,她的肚子从刚才起就咕咕叫个不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实在难堪得紧。

武明空骑在马上,不紧不慢的跟在李泰与李治身后,无意识的听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已经是饥肠辘辘,做什么都提不起神来,趴在马上,险些一头栽下去,一直用眼角余光注意着她的李泰就慌了神,急急下马扶住她:“你怎么了?”

武明空无力的摇了摇头,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李治见此光景,扭头问李泰:“四哥,你身上可带有吃食?武才人多半是饿了。”李泰沮丧的摇了摇头,面带愧色:“没有。”

他一路上不管不顾的带人冲了出来,六神无主的四处寻人,唯恐出现意外,好容易才觅到一丝踪迹,哪里还顾得上带些吃食。

只是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久久不散。

李泰不及思索,便道:“不知附近可有人家。“说罢转头就吩咐身边的侍卫,“你们去寻寻,看有没有人家居住再此。”“不用了麻烦了。”武明空出言阻止了李泰的命令,声音有些虚软,“我不碍事,回宫就好了。”

李泰有些犹豫不决,低低的问:“你还撑得住吗?”武明空轻轻的笑,“不过是饿了罢了, 就值得这样惊慌。”口气较先前的陌生亲近了许多,李泰心头一松,半喜半悲,心内五味杂全,说不清的味道。

桃花一树一树的落,落满了回宫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