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李泰率领一百多骑兵到永安门;李世民敕令城门官员遣散李泰的护骑,带李泰进入肃章门,将其幽禁在北苑。

武明空得知此消息,为李治欣喜的心思就少了几分,觉得一阵黯然,没有想到,李泰是这样执拗的人,明知道李世民已经选定了太子人选,还带着骑兵到永安门…

就像一个负气的孩子…

恐怕是之前李世民对李泰有什么许诺吧。

政治变幻,容不得人有太多的私情杂念。

说起来,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无情,一心只想着让李治顺利登位,又何尝想过他人的感受

只是,武明空自己也不是那等矫情之人,做过便做了,也从不后悔,因为后悔,没有半分用处,只会徒增烦恼。

若要问起,当初她会如何选择,答案始终只有一个,她依旧会毫不犹豫的站在李治这一边,为李治的利益考虑。这就是现实,墙头草或一心两用的人,从来没有好结局。

第一百四十五章 惘然(一)

丙戌,李世民下诏立晋王李治为皇太子,李世民亲临承天门楼,大赦天下,饮宴三天。李世民对身边大臣说:“朕如果立李泰为太子,那就表明太子的位置可以苦心经营而得到。自今往后,太子失德背道,而潘王企图谋取的,两人都要弃置不用,这一规定传给子孙后代,永为后代效法。而且李泰为太子,则李承乾和李治均难以保全,李治为太子,则李承乾与李泰均安然无恙。”

癸巳,太宗下诏解除魏王李泰的雍州牧、相州都督、左武候大将军等职务,降爵位为东莱郡王。李泰王府的僚属中凡是李泰的亲信,都迁徙流放到岭南;杜楚客因兄长杜如晦有功,免去死罪,废为平民。给事中崔仁师曾私下请求立魏王李泰为太子,降职为鸿胪寺少卿。

魏徵曾经推荐杜正伦与侯君集有宰相之才,请求任命侯君集为仆射,而且说:“朝廷安定不忘危亡,不可以没有大将,各宿卫兵马应该委派君集专管。”太宗认为君集喜欢自我夸耀,没有重用。等到后来杜正伦因泄露罪被贬职,侯君集因参与谋反被处死,太宗开始怀疑魏徵有结党营私之嫌。又有人上书言称魏徵自己抄录前后在朝中的谏言给起居郎褚遂良看,太宗更加不高兴,于是罢除魏徽的儿子魏叔玉娶公主一事,并毁坍所撰碑石。

武明空却私自以为这不过是借口罢了,究其根本,不过是因为魏征曾经是坚决拥立李承乾的老臣,而侯君集与杜正伦又恰好都是李承乾一边的人。

可以看出,李世民为了巩固李治的太子之位,算是费尽了心思。

己丑,李世民下诏任命长孙无忌为太子太师,房玄龄为太傅,萧禹为太保,李绩为太子詹事,萧禹、李世同为同中书门下三品。同中书门下三品这一位同宰相的要职从此开始。又任命左卫大将军李大亮领右卫率,前任太子詹事于志宁、中书侍郎马周为左庶子,吏部侍郎苏勖、中书舍人高季辅为右庶子,刑部侍郎张行成为少詹事,谏议大夫褚遂良为太子宾客。

庚子,规定太子见三师的礼仪:在殿门外迎接,太子先拜,三师答拜;每道门都要让三师先行。三师坐下后,太子才能坐下。太子给三师的书启,前后自称名字加“惶恐”二字。

五月,癸酉,李治上表章,言道:“李承乾与李泰只有随身几件衣服,饮食也不能对口味,幽禁忧愁可怜,请求敕令有关官署,优厚供给他们。”李世民应允。

满朝上下无不赞誉太子李治仁厚有加,李世民听了拈须微笑,眼里却有掩饰不住的得意。

李治被立为太子后,应该出居东宫,但太宗却不舍硬把他留在身边,十天半月才回东宫一趟,武明空暗自觉得好笑,想不到李世民也有这等婆婆妈**时刻,这等溺爱已经是闹得满朝皆知了。

黄门侍郎刘洎上书言道:“太子应当勤学好问,亲善师友。如今太子入侍宫闱,动辄超过十天半个月,太师太保以下官员,很少与太子应对答问,希望能稍微抑制一下对子孙的爱心,弘扬传之久远的规制,则是天下百姓的幸事。”于是李世民让刘洎与岑文本、褚遂良、马周几个人轮流到东宫,与李治相处谈论政事。

李治被立为太子后,李世民出去游玩时仍要带着,被大臣谏:“伏承皇太子从幸灵州,臣愚以为皇太子养德春宫,日月未几,华夷远迩,伫听嘉音。 如因以监国,接对百寮,决断庶务,明习政理,既为京师重镇,且示四方盛德,与其出陪私爱,曷若俯从公道?”

闰六月,辛亥,太宗对身边大臣说:“朕自从立李治为太子,遇见任何事情都亲加教诲,看见他用饭,就说:‘你知道耕稼的艰难就能常吃上这些饭。’看见他骑马,就说:‘你知道马要劳逸结合,不耗尽马的力量,就能经常骑着它。’看见他坐船,则说:‘水能够载船,也能够翻船,百姓便如同这水,君主便如同这船。’见到他在树下休息,则说:‘木头经过墨线处理才能正直,君主能纳谏者才为圣君。’”

丁巳,太宗下诏让太子掌管左、右屯营兵马事宜,屯营大将军以下的官员都要受其节制。

癸未,将李承乾流放到黔州。甲午,将顺阳王李泰流放到均州。李世民说道:“父子之情,是出自于自然。朕如今与李泰生而离别,还有什么心思自处然而朕为天下人的君主,只要能使百姓生活安宁,私情也当割舍呀。”又将李泰所上表文拿给身边大臣看,并说:“李泰实在是有才智,朕常常念叨他,你们也都知道,但是为了社稷江山,不得不以道义与他断绝亲情,让他居住在遥远的地方,这也是两全之策呀。”

武明空只觉得有些黯然,对比李治如今的志得意满,李承乾的处境不可谓不凄凉,均州就是就在现代的湖北地区,离长安,也算是千里之遥了。

作为被流放的皇子,以后回到长安的机率微乎其微。

想不到,不久以前还是李世民心头上的宝塔尖儿,现在就成了罪臣了。李世民的快刀斩乱麻,不得不令人感到钦佩,与害怕。

武明空不知道,如果自己有一天也犯了错误,李世民又会如何对付自己…

说起来,自李治登上太子之位后,武明空见到李治的机会增多,可惜,连对视一眼的时间也没有。多半是御书房内,李世民对李治耳提面命,悉心教导一些治国方略,而李治总是恭恭敬敬的听着。

待到李世民问询时,李治总是精辟入里,从不多言,态度十分谦卑,李世民看着就想到了从前的那个唯唯诺诺的李治,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痴儿果然进益了”

武明空的目光扫过李治年轻俊秀的面庞,见他满脸的诚惶诚恐,只一个劲的说是那批太子宾客的功劳,觉得莫名的心酸。

那般骄傲的李治,不知道还要这样藏拙多久,恐怕这宫中没有几个人相信晋王的才华,就连生身父亲李世民,也是觉得最近才有了进益,可见从前的日子有多么难熬。

有一个嫡长子的大哥压着,一个最得李世民宠爱的四哥在前做表率,李治才不得已作出一副懦弱无能的样子吧,否则,早就成为了李承乾的眼中钉了。

不知有多少人艳羡李治的运气,殊不知,在表面的光华背后,李治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忍耐了多久,又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念及此,武明空骤觉眼睛有些涩涩的,又怕被人看出端倪,忙低下头迅速眨了眨眼,再抬起头时,面如软玉,无波无痕。

谁知道没过多久,便传来消息,太子李治重病不起了。太医们每日在东宫与东宫之间来来往往,李治的病情却未见好转,惊得李世民亲临东宫,探视太子,回来时满脸愁容,眉头紧蹙。

武明空心焦不已,只听得宫中谣言纷飞,又不能亲自出宫去见上一见,总不能拿自己会些医术来做借口吧。李世民大约也是心事重重,想找个人解解愁绪,虑道:“那孩子,几日不见,人就瘦了一圈,精神头不好,还只是让朕别操心。朕哪里看不出来他是强撑着”说罢重重的叹气:“总是朕没有福气…”

武明空心里一片冰凉,一时间心乱如麻,浑身如坠冰窖,李世民的话再也听不下去了,不知不觉落下泪来。

人到老年,对名利富贵就看的淡了几分,只一心盼着子女平安,李世民原本心中酸痛,看着武明空落泪,自己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却还是强笑道:“你哭作甚?晋王是有福之人…”

武明空忙拭了拭眼泪,怕李世民看出自己对李治的情义,忙拿别话岔开,话未出口,却又湿了眼眶,“臣妾只是在想,晋阳公主才刚走不久,现在晋王又病了,心里难受得紧。”

不提晋阳公主还罢,李世民一想到温顺可人的**就这样去了,也是老泪纵横。

一时间,御书房里气氛十分低沉…

武明空满腹心事的走在回廊上,想着李治的病情,挂念不已,正盘算着怎生找个法子出宫去见他一面便好了,若是燕青平还在此,没准还能救得李治一命,只是天涯之大,谁又知道燕青平去了何处

想起几个月前,自己还在这处回廊听见了李治的箫声,如今,回廊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当初的那个人,却卧病在床了。

思绪乱成一团,不提防旁边有个脆生生的声音:“娘娘可是武才人?”倒吓了武明空一跳。

武明空看着那小太监约摸八九岁模样,十分面生,只一双乌黑的眼睛显得十分有精神,不敢走得太近,只轻声问:“你是哪里当差的?”

那小太监却微微一笑,并不答言,只淡淡瞟了杨柳一眼,武明空哪里看不出来他的意思,料想着一个小太监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就让杨柳在前面等着自己。

那小太监看着杨柳离开,从袖子的隔层中掏出一小块布帛来,递入武明空手中:“这是主子让交给娘娘的。”亦无旁话,说完拔腿便走,似乎极怕别人发现的样子,却并不显得畏畏缩缩。

武明空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这才提起一口气疾步回到了承晖殿。

第一百四十六章 惘然(二)

雪白的帛布攥出了汗迹,武明空小心翼翼的将揉成了一团的帛布打开,上面只写着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凰无恙,明毋忧。

武明空略一思索,悬起的心落下了大半,是李治的笔迹,飞凰是李治的小字,这六个字的意思无非是想说明李治无事,让自己毋庸担忧。想起那小太监的行事气度,多半是李治调、教出来的不假了。想不到李治竟然是装病,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武明空揭开灯罩,将帛布凑近火苗,刹那间帛布化为一堆灰烬。

过得几日,李治的“病”依旧毫无起色,就连李世民这种一向冷静自持的人也显得有些焦急起来,诏令天下,四处求医寻药。

这时,武明空却发现了一丝不寻常的痕迹,在齐王李祐谋反之后,几位皇子们都回到了长安,一时也没有什么大动静,而吴王李恪,却开始频频进宫。

这种时刻,由不得武明空不警惕。

更令武明空心惊的是,李恪之所以进宫,是奉了李世民的诏令。

诸位皇子中,若以出身血统论之,则李恪母杨妃最尊。

武明空心里隐隐有种预感,只是不敢深想,愈想愈觉得深深的悲哀。

李治现在只不过是病了而已,李世民就开始准备下一个接替人了。

所谓的父子深情,也不过如此

若立李恪为太子,李承乾,李泰,李治这三个嫡子,极有可能都会丢掉性命。到时候取代长孙皇后被封为太后的,只会是这位中外所向的杨妃娘娘。

“媚娘以为吴王如何?”李世民状似漫不经心的抿了抿茶,御书房里落针可闻。

武明空心里跳了一跳,淡然笑道:“不论是教育栽培吴王德才,还是责罚纠正吴王过错,常见皇上亲历亲为,或者父子促膝,或者丹书通信,动之以父子真情,晓之以圣义贤理,申之以国法严肃,如此,吴王自然是有通天之才了。”只是提到了吴王的才华,却并没有赞誉他的德行。

李世民听了,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来。

武明空心中的猜疑得到印证,胸口闷闷的,万千滋味涌上心头,到晚间,将壁仪唤道内室:“今夜在玄武门巡夜的是表哥,你替我带个消息给他。”

壁仪郑重的应是,武明空咬了咬牙,在壁仪耳边私语几句,壁仪脸色大变,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匆匆撩帘出去。

“回来”武明空在身后轻唤:“容我仔细想想。”壁仪又急急折转回来,一瞬不瞬的看着武明空,声音里带着轻微的颤抖:“小姐,你一定要三思啊。”

武明空凝神细细思索片刻,道:“你悄悄的去替我拿一件小太监穿的衣服过来。”壁仪出去片刻,不多会就捧着一套小太监的常服进来,一面服侍武明空穿上一面道:“小姐放心,我也懂些易容术,到时候我就打扮成小姐的样子,保管不叫人发觉。”

武明空素知壁仪的稳重,松了一口气,但想到此行的艰险,语气又变得十分凝重:“我此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若是明日清晨还没有回来,你就装作病了,拖上一天。”

壁仪连连点头:“小姐放心,我会仔细的。”壁仪就出去将承晖殿众人引开了,武明空跳窗而出,借着夜色,一路上倒也无人起疑心。

不多时就到了玄武门,许熙看见她,大吃一惊,机警的向四周望了望,拉着她走到僻静处,低声道:“都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武明空哀求的望着他,说道:“表哥,你能不能放我出宫?”许熙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抹了然:“你想去东宫见太子?”武明空默然点头。

许熙眼里划过一丝黯然,旋即又恢复常色,虑道:“你就这样贸贸然去东宫,万一引起皇上对太子的嫌忌怎么办?”

武明空垂下头,低低的抽气:“我又何尝不知,可是我有急事要亲自见他。”许熙轻轻叹了口气:“你若执意出宫,也不是不行,只是太子如今正病着,恐怕他未必能见你。”

对于见面一事,武明空倒是很有信心,只是她素来不愿强人所难,见许熙面露难色,知道自己的确太过任性了些,也不好相强,只寻思着另谋法子便罢了,勉强笑道:“既然表哥这么说,我便不出去了。”

“等等”许熙轻轻唤住她,静静的凝视她的双眸:“明空,我不是阻碍你,只是有些事你不明白,现如今东宫已经是众矢之的,你就这样进去,只会得不偿失。”

武明空听着他话里有话,担忧的问道:“东宫到底出了什么事?”

许熙就长长的叹了口气:“太子如今病重,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那些个皇子们,谁没有派几个心腹盯着。”武明空默然,现在李治还没死呢,就有人迫不及待的想要取而代之了。

幸亏,李治是假病,只是这生死攸关的话,又如何能人旁人说起。

许熙却默默看着他,问道:“明空,你可信我?”语气十分认真,表情也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

武明空看着这样的许熙,鼻子微微有些酸楚,笑道:“如何不信”“那好,”许熙微微颔首,思索再三,说道:“你要对太子说什么,我亲自去转达一声。”

武明空心中一暖,见四下里无人,直言不讳的说了出来:“吴王今日频频进宫,我看皇上的意思,似乎有改立吴王的意思。烦你将这话告诉太子,就是了。”

许熙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极其复杂,脸色十分难看:“明空,你怎么会卷到这种事情中来?你知不知道,稍有不慎,这就是要命的大事。”

武明空冷冷一笑,讽刺的说道:“表哥,我如果不卷进来,他就不会要我的命了?你不要忘了,姨父,姨母是怎么死的。”

许熙表情一窒,深邃的眸子就像天边的子夜,暗淡无光,武明空情知话说重了,触到了他的伤心事,正欲宽慰几句,许熙已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苦涩的笑道:“我父母的事,我又如何会忘记,也许你说得对,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搏一搏,论起胆识,我不如明空。”

还未待武明空说话,许熙已大步踏了出去:“你放心,一切交给我。”

武明空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那些刻意遗忘的往事又一一浮上心头。

一直都以为,父亲武士臒的死,是因为哀思过重,直到四年前,在甘露殿侍寝的那个晚上,无意间发现李世民的秘密。

多么可笑,恐怕李世民做梦也不会想到,泄露自己秘密的,竟然是他自己。不过是一句呓语,却令武明空如五雷轰顶。

谁能想到,表面看起来仁和的李世民,竟然会不择手段的药死了自己的父亲。

武明空对武士臒虽然没有太过深厚的感情,可是那毕竟是自己血缘上的父亲,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还有许熙的父母,只怕都是被李世民用同样得手段害死的。

所以,许熙才显得那样无奈,那样悲凉吧。

午夜梦回,武明空时常在想,若有朝一日李世民要赶尽杀绝,自己会以怎样的方式死去。

可是,心里有一处在隐隐作痛,她不想死,死过一次的人,不会再想枉死第二次。

这人世间虽然有许许多多的风霜,可是,她依旧想要好好的活下去

武明空绕着原路回到了承晖殿,幸而并无旁人发现,壁仪正扮作她的样子躺在床榻上,听到响动,警醒的问了一声:“谁?”因套在被子里,声音有些闷闷的。

“是我。”武明空低声应道,自顾自的坐在了窗前。

壁仪连忙掀开被子,惶惶不安的迎上前,问道:“怎么这么快?见到太子了吗?”武明空摇了摇头,道:“走到玄武门,遇见表哥,消息由他带我传出去。”

壁仪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原该如此的,小姐只身前往东宫,着实有些不妥,我惊了一身冷汗呢。”

武明空冲她歉意的笑了笑,面露愧色:“我总是连累你了。”壁仪摇了摇头,嗔道:“小姐说的这是哪里话,折杀奴婢了,我跟在小姐身边将近十年,小姐是怎样的脾性,我还不清楚?哪里称得上连累不连累的。”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眼里有了泪光,“说道连累,倒是我连累了小姐。”

武明空知道勾起了她的伤心事,笑着握住了她的手:“我们情如姐妹,以后不必再说这些见外的话了。”壁仪忙点了点头。

第二日,长孙无忌进宫求见。武明空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许熙已经将消息传给李治了,不仅如此,李治还立刻想好了对策,请动了长孙无忌。

李世民见到长孙无忌,也不问来意,开门见山的说道:“你一再劝朕立李治为太子,李治过于懦弱,恐怕他不能守护好社稷江山,怎么办呢?吴王李恪英武果断很象朕,我想要立他为太子,怎么样?”长孙无忌执意争辩,以为不能这么做。

李世民面露不悦,说道:“你因为李恪不是你的外甥吗?你放心,这个儿子像朕,保护舅氏,也是可以的。”长孙无忌无忌说道:“太子仁义厚道,真正是守成的有文才的君主;太子皇储的位置至关重大,怎么可以多次更改呢?望陛下再细细考虑这件事。”

第一百四十七章 惘然(三)

李世民大约也是想到了李承乾与李佑的叛乱,面上出现几许沉痛之色,似有一股壮士断腕的决绝:“就依你所说,朕以后不会再提此事了。”长孙无忌就松了一口气,眼里却飞快的闪过一丝杀意。

以长孙无忌的手段,他是绝对不会放过李恪的。

没过几日,就有消息传来,六皇子李愔常非理殴击所部县令,又畋猎无度,数为非法,遭到御史大夫弹劾。

李愔是李恪的同胞兄弟,都乃隋朝公主杨妃所出,不过,李愔却并没有李恪那样的才华,可以算得上是李世民极其厌恶的皇子了。龙生九子,各不相同,一兄一弟性格行为处事如此不同,令人诧异。

李愔从小愚钝,无论个人性格还是处理事务的能力都不讨李世民的喜欢,所以到了贞观十一年仍不之官,当时李世民幸洛阳曾封他为夏州都督,一事无成,并没有令人称道的成绩。但没过多久,就传出常在任所无故殴伤官员,强抢良家妇女的丑闻。政绩不好那是个人能力问题,殴打下属,强抢民女,那就是品德问题了。李世民为此十分头痛,再如何不济那也是他的儿子,总不能坐视不管,几次三番的写信告诫,还曾经命李恪劝导他,不过效果微乎其微。

太宗屡教不改,甚至骂他不如禽兽,铁石并削封邑及国官之半,先贬为岐州刺史,后贬为虢州刺史。联想唐太宗曾对担任过虢州刺史的颉利说:“虢州地近山区麋鹿野兽很多,可以游猎。”一事不禁令人发笑。唐高宗对他也很是头疼,曾对荆王等人说:“…蜀王畋猎无度,侵扰黎庶,县令、典军,无罪被罚。阿谀即喜,忤意便嗔,如此居官,何以共理百姓?历观古来诸王,若能动遵礼度,则庆流子孙;违越条章,则诛不旋踵。愔为法司所劾,朕实耻之。“随后,贬为黄州刺史。

这次又传来这种消息,无怪乎李世民心烦意乱了,当着武明空的面,李世民将御史的折子扔在地上,怒道:“禽兽调伏,可以驯扰于人;铁石镌炼,可为方圆之器。至如愔者,曾不如禽兽铁石乎”

武明空低下头没有说话,这种话李世民可以骂,武明空却是什么也不能说,只有保持沉默。心里却在想,李愔犯错的时间这样微妙,恐怕与长孙无忌脱不了干系。

不管怎样,长孙无忌都是坚定不移的站在李治这一边的,有这种的中流砥柱支持,武明空的心微微有些踏实起来。

随着李世民一天天老去,他判断事物的能力一日不如一日,甚至犯了老年人的通病,喜欢听阿谀奉承的话。

这几年以来,大唐四海升平,处处笙歌,一派国富兵强的盛世景象,李世民渐渐的心骄志满,之前魏征还活着的时候,曾经多次提出批评劝告,唐太宗面上虽然满口接受,暗地里却难改,许多大臣都阿谀奉承,歌功颂德,这些人中也包括长孙无忌。

武明空在李世民身边这几年,亲眼见证了李世民的一点点变化,这类事情也算是耳濡目染吧。

今年四月,唐太宗幸临太平官,对侍从的大臣们说:“人臣顺旨者多,犯颜者少,今朕欲自闻其失,诸公其直言无隐。”这应该是劝谏唐太宗的良机,但长孙无忌等人却违心地说道:“陛下无失。”

当时,只有刘洎和马周谈了太宗的过失。同年八月,太宗对长孙无忌说:“人苦不自知其过,卿可为朕明言之。”又一次令长孙无忌谈自己的过失。长孙无忌说:“陛下武功文德,臣等将顺之不暇,又何过之可言。”

武明空心里很清楚,人只要活在这个世上,就会不断的犯错误,李世民又不是神,怎么会没有错误?长孙无忌如此说,无非是想要讨李世民欢心罢了,这也的确是一件值得人警醒的事情,毕竟长孙无忌与李世民共事几十载,对于李世民的心思,即使他不能全部洞悉,至少也该猜的八九不离十。

有些时候,长孙无忌的所作所为,也是朝堂上的一座风向标。

李治的“病情”依旧没有好转,李世民忧心忡忡,再次临幸东宫。回来的时候,面上乌云密布,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趋势。

武明空看得分明,暗自心惊,只担心李治装病露出了马脚,谁知李世民却冷冷道:“朕身边的一块玉佩不见了,你带人去各处查查。”

武明空鬓角已有冷汗沁出,皇宫这么大,让她到哪里去寻?只是如今李世民也在气头上,她哪里敢说个不字,忙应下了。

李世民压低了声音吩咐:“你小心看看,各个宫中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尤其是有子嗣的妃嫔的宫里,尤其要仔细。”

这到底是怎么了?

不干净的物事,到底是指什么?

武明空不敢露出丝毫异色,眉眼也没有动一下,万分慎重的答应了一声,李世民见着她的神情,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眼里有了一丝赞赏。

算来,有子嗣的妃嫔,有韦贵妃,杨贵妃,杨妃,燕妃。阴妃已经被贬为庶人,自然是不算在其中的,还有杨婕妤和王婕妤。这样一来,目标面也涉及太大了

为什么要突出有子嗣?

武明空细细思量了一回,暗叫一声不好,难道,李世民怀疑这宫中有谁用巫蛊之术来诅咒李治?

那这么说,李治装病,就是为了嫁祸给这些嫔妃中的一个了?

李治也是聪明人,怎么会出此昏招?

武明空就想到了晋阳公主的蹊跷的死…

李治那样精明的人,原来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

武明空却很快想到了自己的处境,若真的在哪位娘娘宫中找出了那不干净的物事,只怕自己,难逃被灭口的命运。

唯今之计,唯有让这件事情多几个人分担,自己的风险才能降到最低。

武明空就小心翼翼的说道:“臣妾年岁轻,那些娘娘们都是宫里的老人了,只怕到时候臣妾名不正言不顺的,依臣妾的小意思,不如请几位姐姐帮衬着,这样行事也方便些。”

李世民想了想,想到她不过区区一介才人,许多事情自然不方便出面,也觉得有道理,看着武明空问道:“依你看,让谁帮你一把好呢?”竟是将主动权完全交给了自己。

武明空心中早有了人选,只是此刻却不好那么快就说出口,以免李世民觉得自己处心积虑的想要推脱责任,就想了想,才说道:“臣妾觉得杨贵妃娘娘甚好,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杨贵妃之子赵王李福已经过继给了李建成,也算是厉害关系最少的人了,况且,她贵为贵妃,身份高贵,旁人自然不敢有什么异言了。就是查到韦贵妃宫里,别人忌惮韦贵妃的身份,不敢仔细查也是有的,她却与韦贵妃素有嫌隙,自然是不怕这些的,只怕比在别处还要尽心查。

不过是在各个宫中检点一番罢了,武明空可不敢拿着鸡毛当令箭,白白得罪了一批人去。

饶是如此,壁仪从武明空得到这个消息时还是有些黯然:“这可是得罪人不讨好的差事…”武明空笑着安慰她:“我是替皇上办事,要知道,这宫里都是主子,可谁的身份能大过皇上去”

壁仪听了,勉强露出了一个微笑,道:“那小姐要奴婢做些什么?”武明空笑着摇头:“你什么也不用做,呆在承晖殿里就好。”壁仪微微一愣,随即会意,小姐这是不想要自己卷进来,只是,自己受了武家的恩惠才能安然度过这些年的岁月,又如何能在关健时刻撇下小姐不管?

那和忘恩负义有什么区别?

一念及此,壁仪就说道:“我还是帮着四处查看查看吧,本来人手就不足。”武明空看着她目光坚定,心中一暖,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却并没有想要退缩的意思,有这样的一心为自己着想的人在身边,上天也算是待自己不薄了。

只是,这种事情,知道的越多,自身处境越是危险,武明空根本没有打算将自己身边的人卷进去的意思,立刻温声细语的劝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小心,一旦被人抓住把柄,到时候,贼还捉贼,我又该如何自处?”

壁仪知道武明空这是铁了心的不想让自己参合进去了,自己也知道她的脾性,看似对了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相反,觉得不该做的事情,一旦下定了决心,任何人也动摇不了,自己在她身边贴身服侍这么多年,又如何不知道这一节?

武明空看着壁仪略有松动,不再坚持,就若有所指的说道:“皇上的玉佩不见了,这原本就该尚宫局的人管,到时候我去请李尚宫就是了。”

李尚宫是韦贵妃的心腹,壁仪不免有些担忧:“万一,那东西从韦贵妃那里寻出来…”明面上说的是寻玉佩,暗地里却是搜查巫蛊,任是谁,都觉得惊险吧。

武明空立刻想到李治不为人知的手腕,微微一笑:“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皇上吩咐的事情,我又如何敢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