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么办?’

穆寿心中拼命的想着弥补的法子。

‘若真让柔然人打进来,太子真出了事,陛下要安然回来,丘穆陵家可能被愤怒的陛下族诛。但我现在去抵挡柔然人,一万人不知道够不够抵御外敌…’

他看着殿中一张张面孔,再见在那里陈述己见的崔浩和尚书令刘洁等人,突然跪伏于地说道:

“陛下失踪,太子殿下身份贵重不容有失,保太后还需辅佐太子殿下监国,臣请太子殿下和保太后去南山别宫暂避,待我等臣子击退外敌再还平城!”

穆寿这一番话说到了许多人的心里,不管拓跋晃表现的多么成熟,毕竟只有五岁,哪怕花木兰站在他的身边为他立威,他也不过是个只有三千不到的手下、出身寒微的将军罢了。

于是乎,立刻有许多大臣匍匐下来,哭着喊着求太子和太后先暂避南山行宫,防止平城附近的柔然奴隶趁机生乱云云。

这确实是个最迫在眉睫的危机,刚刚高允和崔浩等人还在为平城附近有十几万户从柔然掠回来的柔然户而发愁,这些都是不安定的祸端。

穆寿一行人哭着喊着求“避祸”,高允一张脸漆黑地站了出来,大骂道:“君辱臣死!如果真让柔然人打到平城里,那就是我们的无能,我国从建国到现在,还未有外地入侵而退避三舍的储君,诸位是想毁掉我大魏的基业,败坏太子殿下的名声吗?”

崔浩也摇着头发笑:“先别说柔然不善攻城,就算真攻到平城下,平城里的百姓一人一石头也把人砸死了。今日的平城已经不是昔日的平城,丘穆陵使君也太畏缩了!”

“崔浩,陛下将太子托付于你,你便该保证太子的安全,怎能说出这样的话!如果柔然人真打下来,京中军队守城尚且不及,哪里能寸步不离太子!”穆寿又俯下身子,跪地请求:

“万无一失之策,便是殿下和太后前往南山!南山易守难攻,我亲自率领五千精兵防守,哪怕真有柔然人攻进平城,也可保平安无事!”

“殿下监国,便是国之表率,怎么能随便离开皇宫!”

高允梗着脖子斥责。

“你看看我们这平城的宫墙!几十年来都没有筑高一寸,搬个梯子就能翻进来的宫墙,能防卫什么!”

穆寿口水喷出,溅的老远。

“还没有别宫的城墙高!”

别宫好歹是后来建的!

不知为何,穆寿的话一出,朝堂下不合时宜的发出几声“噗嗤”。这几乎是平城公开的笑话了,说的是当年拓跋绍造反,带着十几个人搬个梯子就入宫把父亲拓跋珪杀了的事情。

拓跋焘刚登基的时候国家太穷,柔然又屡屡犯边,宫城根本来不及重修,只建了几个别宫,赫连定的西宫就是扩建的,堪称“穷酸”的皇宫。

所以汉臣们总是不忘迁都洛阳或长安,毕竟长安或洛阳至少具有王都的气象,平城这小地方实在太不合适。

众人噗嗤过后,窦太后也坐不住了。

“既然宜都王认为皇宫不够恢弘,那就应该记得陛下曾经说过什么。”窦太后站起身,大声说道:“夏国统万城的城墙高耸入天,夏宫宏伟至极,赫连勃勃用蒸过人的土筑城,杀害的工匠无数,夏国王都的城墙坚如铁石,王宫的墙高数丈,可依然还是被我国灭掉,问题不在于城墙坚固与否…”

“太后睿智…”

崔浩喟叹着点头。

窦太后直视穆寿,一字一句地开口。

“宜都王,保卫家国,只在人心,不在险要。”

穆寿知道这位太后手中握有虎符,却不知道京中还能动用的人有多少,料想着人数也不会太多,更加煽动着所有人反对太子留在宫里。

“此一时彼一时也。如果是陛下在这里,臣绝不会提出这样的建议,臣甚至会跟着陛下一起上阵,可如今陛下失踪,太子殿下是现在的储君,未来的大可汗…”

“所以,说到底,还是因为我年纪小吗?”

拓跋晃身子晃了晃,脸色变得潮红起来。

拓跋晃那清脆的童音响起的如此突然,他之前几乎没有出声,只是站在那里听着以穆寿为首的大臣谏言,如今听到穆寿以拓跋焘失踪几乎将魏国的危局渲染的无限大,当场就尖叫出声。

高允见太子殿下失态,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正准备上前安抚,却见拓跋晃居然从怀中拔出一把匕首,高高地举了起来!

“太子殿下!”

“天啊!太子殿下不可鲁莽!”

“谁给的殿下利刃!该死!”

贺穆兰离得最近,见到情势发展的如此诡异,连忙伸手准备阻止拓跋晃乱舞武器伤到自己,却见着拓跋晃将匕首尖朝下,侧身狠狠地扎在了龙案之上。

匕首是绝好的匕首,入木既沉,就像是融化在龙案里一般。握着匕首的拓跋晃激动地浑身直抖,大声叫着:

“我父皇历来冲锋陷阵,亲冒矢石,我拓跋家的天下便是这么打下来的!我身为拓跋鲜卑的后代,怎可让祖宗蒙羞!谁要再建议我退守南山,要么等着被我用匕首抹脖子,要么就我干脆在这里抹了脖子!”

“我意已决。”

他环顾大殿中惊慌失措的大臣,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诸位不想我死,那就好好想一想如何将外敌拒于国门之外!”

贺穆兰松了口气,意外地看着这个五岁的小孩,惊疑爬上了心头。

同时和她一般又惊又惧的,也不知有多少。

一个五岁的孩子,能够有条有理的说话尚且难得,更别说有这样的决断,寻常孩童遇见这种事,哪怕不哭也是急着找大人商量怎么跑了。

穆寿大概也觉得以太子的年纪,这时候肯定不敢留在宫里,才明里暗里的点出宫里不安全,想让拓跋晃自己说要走。

贺穆兰是知道古代孩子早熟,可也不知道竟然能早熟到这种地步。想想花木兰的笨弟弟,想想比太子还大些的阿单卓,贺穆兰忍不住摇了摇头。

真是人比人,比死人,货比货,货得扔。

穆寿一张脸顿时憋成了猪肝色,整个人都在气的颤抖。

这个五岁的娃娃正在打他的脸!

因为拓跋晃表现的太好了,许多大臣反倒不觉得是他自己的主意,再联想到拓跋晃来之前召了崔浩和花木兰议事,又有高允和一干东宫臣僚在,许多大臣们都默默地想着是不是拓跋晃之前早就已经接到了陛下失踪和柔然南下的消息,并且已经和太后、崔浩等要臣在私下里做好了应对的准备,这场朝议不过是做戏罢了。

想到这一切都是拓跋晃提早安排好的,也许说的话、做的事都是演练过无数次的,这些人心中对拓跋晃“多智”的惊惧才消失了不少,但即使如此,他们看待拓跋晃的目光也变得更加耐人寻味。

“臣等会誓死保护殿下的安全!”出列效忠的是拓跋鲜卑的王室,陈留王拓跋崇。

“只要臣不死,必保殿下无虞!”

“臣请命率军前往吐颓山!”

“末将请命!”

“臣请保卫王宫!”

一时之间,表忠心的声音不停传出,窦太后脸上笑容满面,见到士气突然大震,崔浩也不由得在心中叹了句“后生可畏”,不过他自己知道自己没有教导太子这些,只以为是窦太后教的罢了。

窦太后则认为是崔浩和高允教的,心中已经打定主意等敌军退去就好好嘉赏他们,拓跋焘失踪他们早就知道了,只不过一直捂着没说出来,乐平王担心担责任,可能人多口杂又掩不住了,将拓跋焘失踪的消息传了出来,倒让京中陷入了被动。

如果不是拓跋晃今日表现镇定,一场大祸就在眼前!

听到众将纷纷请战,贺穆兰心中也蠢蠢欲动。从前世的花木兰到今世的贺穆兰,抵抗柔然人似乎都已经成了本能,一旦听到要防御柔然,立刻有着当仁不让的想法。

请战的大多是身份尊贵的将领,贺穆兰知道自己这点人马不够做主将的,和他们争夺主帅地位也不可能,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拓跋晃,希望点主帅的时候也点上自己,能让自己做一先锋军出征。

谁料拓跋晃看到贺穆兰请战的眼神,竟然将头偏了过去,用求助的眼神看向窦太后。

窦太后知道京中关系复杂,一个没选好就会得罪不少人,如今拓跋晃正是需要众臣鼎立的时候,便毫不避讳的自己背了这个选人的黑锅。

“诸位是我大魏的好儿郎!有众卿在此,何愁柔然人作乱?”窦太后大笑着说道:“如果柔然人真的兵临城下,老太婆我亲自挥刀上城墙,也做个表率!”

众大臣连连称赞窦太后的勇敢,继续用灼热地眼光看着她。

兵符在她那儿呢!

都等着她放兵权呢!

窦太后沉吟了一会,当场点了身为武官之首、时任司空兼柱国大将军,拥有十二转军功的长孙道生为主帅。

长孙道生如今已经六十三岁了,几年前还曾作为西线主帅跟着拓跋焘亲征柔然过,身体十分硬朗。但正因为他年纪大了,阵前比斗就比不上其他猛将,更多时候是作为主帅出现。

拓跋焘曾评价“智如崔浩,廉如道生”,他确实是位没有什么私心、让所有人都尊敬且地位显赫的老臣,所以窦太后一点出长孙道生,其他人通通闭了嘴,认为他实至名归。

“敢问殿下,防御七介山和吐颓山的将领,是京中指派,还是殿下钦点?”长孙道生倒不觉得一两万柔然人有什么值得担忧的,立刻开始了履行职责。

拓跋晃看向崔浩:“崔太常认为呢?”

崔浩多次随军,是拓跋焘的军师智囊,这次拓跋焘出征没带他带古弼,他就知道肯定有什么其他原因,此时正是需要他和长孙道生合作的时候,也就乐意示好:“将军在军中四十余年,对军中情况最为了解,即使是殿下指派,那也是要征求他的意见的。我认为,还是由长孙将军点将为好。”

拓跋晃点了点头。

“既然连崔太常也如此说,那就请长孙司空在殿上认命吧。”

京中所有的武将都在这里了。

长孙道生心中已经在盘算人选了,听到拓跋晃放权给他,立刻当庭点道:“长乐王嵇敬!”

嵇敬听到点到自己,兴高采烈地站了出来。

“在!”

他是拓跋焘的姑姑华阴公主之子,华阴公主和先帝拓跋嗣同母,身份地位家室都显赫无比,有他在军中,后戚派立刻噤声。

“建宁王拓跋崇!”

“在!”

拓跋崇是陈留王之子,不是先帝的子嗣,但京中所留的宗亲之中,他是最能征善战的,又在壮年,点了他出战,宗室也十分满意。

到了最后一员将领,长孙道生的眼光横扫过殿上的武将,开始盘算要派出哪位鲜卑贵族才算是合适。

无论选了谁,其他人都不会服气,到时候他的家门就要被踩破,除非是一位不会被争议的…

他看了看独孤家,又看了看贺赖家和尉迟家,最终将眼神投向了太子之下站如青松的贺穆兰。

‘花木兰和独孤家的幼子是好友,又得贺赖家看重,听说尉迟家的女儿天天吵着非花木兰不嫁…’

这位老将心中嘀咕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花木兰…”

贺穆兰一听到是自己,立刻也高兴了起来,正准备叫一声“在”,却被身后之人的声音活生生噎在了喉咙里。

“其他人可以,花木兰不行!”

拓跋晃突然摇起了头,阻止了长孙道生点贺穆兰。

“太子殿下,花木兰目前军功十转,大多是在黑山拼杀而来,他的虎贲军全是黑山军的精锐,又了解柔然人的战法,乃是最合适的人选。最重要的是,他曾取了大檀的人头,对于柔然人有极大的威慑作用!”

长孙道生直觉花木兰是最合适的人选。

就在刚才,他已经想出了最好的战略。

他准备让嵇敬和建宁王拓跋崇率兵直抄柔然人两边侧路,所以前方必须要有一员大将拖住柔然人的主帅,至少让对方忌惮不敢擅自分兵。

柔然人南下,必定不是全部南下了,北方各镇一定还有军队和柔然余部在对峙,只要两边包抄,再下令北方诸镇一起追击,就能像是围口袋一般把这些柔然人套进去。

但正因为率兵抵住吐颓山关口的大将必须寸步不让,就一定要是一位猛将。

然而拓跋晃竟然不允!

崔浩和窦太后一齐向拓跋晃看去,其他大臣也觉得匪夷所思。

这样抵御外敌获得名声的好机会,就算风险再大,也有不少人会搏上一搏。长孙道生想要提携花木兰,这是个绝好的机会,为何拓跋晃要阻止?

就连贺穆兰自己也错愕不已,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什么,让拓跋晃如此不满。

在很多人看来,这简直就是这个五岁孩子的无理取闹!

就因为他刚才太过像个大人,让许多人都忘了他还是个孩子而已。

这么一想,殿中有几个心中另有想法的人都松了口气。

“花木兰的虎贲军刚刚回京,正是疲军,而且我还命了送了不少酒肉去虎贲军,让他们放松几天,现在恐怕已经喝得烂醉,我不觉得可以马上投身战场。”

拓跋晃强词夺理。

“而且他的人数太少,我不放心。临时再派新军给他,他从未领过新军,肯定没有虎贲军指挥得当。”

拓跋晃振振有词。

“司空,换个人吧。”

窦太后原本准备阻止拓跋晃,可听到他说了这么多,心中也微微一动。

这孩子不是任性的孩子,为什么不愿花木兰离开?

莫非陛下走之前,曾经给他安排了什么?

这么一想,窦太后也不想干预了。

长孙道生是个老成之人,见窦太后不发言,拓跋晃又死活不愿意花木兰走,便想了想,点了穆寿带领精兵抵抗。

穆寿也是猛将,而且有拓跋焘留下来的人马,还是鲜卑南部大人,必定会带众多部民家将参战,如果没有花木兰的名头,用穆寿也不是不行。

只是这么一来,花木兰就没有露脸的机会了,喜欢提携后辈的长孙道生不免有些遗憾地看了贺穆兰一眼。

而贺穆兰站在那里,接受着众位大臣各种幸灾乐祸、遗憾、若有所思等眼神注视,忍不住有些尴尬,僵硬在那里半天,不知道该哭好,还是该笑好。

如果虎贲军没损失惨重,这次去的是不是她?

如果这里坐着的是拓跋焘,这次去的是不是她?

不可避免的,贺穆兰的脑子里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一时间觉得有些委屈,又觉得有些有志不得伸、名剑藏于匣的感伤。

接下来的朝议,自然是讨论明日出征人马的调配、发往各州的文书、战报等等,至于拓跋焘“失踪”的事情,像是被众人给刻意遗忘了,没有放在明面上来,只是下了朝之后,崔浩和十几位大人被窦太后召了去,在宫中闭门商议了许久,这才匆匆离宫。

而此时的贺穆兰,正在太子的示意下,送他回到东宫。

此时已经是初冬,宫城里一片萧瑟,满眼枯枝残叶,配合着山雨欲来的气氛,连行走的宫人都是缩着脖子不敢吱声,一副恨不得插翅飞出去的样子。

贺穆兰不知道该和拓跋晃说些什么,刚刚练剑时进入东宫的好气氛已经是荡然无存,贺穆兰知道不该埋怨拓跋晃,却因为寿命将至,自己却在京中蹉跎而有了一些不甘。

拓跋晃似是感受到了贺穆兰的不安,慢慢走着的脚步突然停下。

他在宫中不爱乘辇车,也不爱人抬,但因为个子太小走的慢,许多宫人都是苦不堪言,只能像是乌龟一般慢吞吞的跟着。

贺穆兰见前面走着的拓跋晃突然停下,连忙顿住脚步,差点一头撞上前面人的背部。

“花将军,我走的太慢了,有些不耐烦,你抱着我走。”

拓跋晃突然这样要求。

“是!”

贺穆兰微微躬了躬身子,将拓跋晃抱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胳膊上。

五岁的孩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即使一个成年男子一直抱着也很吃力,贺穆兰却像是手臂上没有重量一般的走着,引得拓跋晃不停地捏着贺穆兰的胳膊,发出适合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才会发出的惊叹。

“啊,好结实的胳膊!花将军看起来瘦弱,其实厉害的很嘛!你力气都是从哪里来的,骨头里吗?”

“花将军要不要我揽着你的脖子?这么抱很累吧?我揽着你的脖子也可以的哟!”

“花将军你好黑啊,西边太阳是不是很大?你看你抱着我,一黑一白,真是有意思!”

拓跋晃天真地说了许多话,又捏的贺穆兰身子直抖,后者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殿下,别再摸了,很痒。”

语气中满是面对熊孩子的“无奈”。

她原本就不喜欢小孩。

“花将军,你不生气了?”拓跋晃突然抱住她的脖子,在她耳边问着:“我以为我不让你出征,你会生气呢。”

“殿下是储君,不让臣出战,定然是有殿下的道理。”

贺穆兰硬邦邦地回答。

“你这么说,表示你还在生气。”拓跋晃软软的手突然捏了捏贺穆兰的耳垂,在发现没有耳洞时,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我确实不愿意放你走…”

他趴下来,在贺穆兰的耳边小小声地说:“我不相信平城许多人,从我被立为太子以来,很多人都认为能摆布我,用各种手段想让我相信他们…”

贺穆兰克制着将捏着耳朵的孩子摔下去的冲动,闻言好奇地开口:“有窦太后保护您,您还担心什么?”

不忠之人根本都不会送到拓跋晃身边好吧!

“我知道父亲召您回来是为了什么,他是想要你保护我的。”

‘…还有我的母亲。’

拓跋晃在心里补充。

“我相信长孙司空就能将那些蠕蠕打的落花流水。”

他有些羡慕地看着连汗都没流一滴出来的贺穆兰,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小肌肉,想起剑师告诉他没有什么学武天赋的话来。

贺穆兰好奇地看向拓跋晃。

“你不怕?”

拓跋晃原本准备挺起身子,像是在朝上面对众臣那般昂首说“我不怕”,却在贺穆兰担忧的眼神里渐渐缩了下去,将脸埋在了贺穆兰的脖子旁。

“我很想说我不怕。可我将花将军留下来,就是因为…”

他软糯的气息吹拂在贺穆兰的颈间。

“我很害怕啊。”

贺穆兰的心,一下子就软成了一片。

第451章 内外夹攻

北凉。

阴森漆黑的地道里,源破羌和孟王后跟着举着火把的亲兵们行走其中,由于长期有人打理,这里的地道不似源破羌之前走的那条充满着霉味和各种古怪的气味,而且也并不潮湿。

当年国破离开时,源破羌并不是从地道走的,那时候情况还没有那么糟,他的父王还来得及携带所有的亲人弃城离开,源破羌从小就知道长明宫下面到处都是地道,但真正走过的也不过东宫里那几条而已。

此时走在地道下面,看着孟王后熟悉的犹如自家后院一般的态度,源破羌的心里有着一种奇怪的感觉。

就像是一个强盗抢了你家的房子,结果堂而皇之的住了下来,若干年后,连你自己都觉得这是别人的家了。

“孟王后不愧是镇守中宫多年的顶梁之人,只是您既然知道这些地道,为何不经常借着地道出去走走,透透气呢?”

眼看着就快突围进入宫中,源破羌也有了放松,开始和孟王后说笑起来。

这段时间的战局都十分稳定,孟王后和沮渠菩提的王旗一举,立刻有无数人来附,源破羌将亲兵和鲜卑旧部混编到这些归顺之人军中,有了一支庞大的队伍,势如破竹的杀到了姑臧,大军压境。

高车虎贲一直率军在姑臧以北抵抗酒泉和敦煌来救驾的军队,借助姑臧北面的两座大山守住了天险,素和君和郑宗努力说服姑臧附近的部族、势力举族来附魏国,得到了大量的补给,再加上源破羌拥有的钱财和佛门鼎立的支持,支持一段时间也没问题。

但打仗不是拼这些就行了,很多时候,国运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北凉国运并未衰退,依旧有无数忠臣良将护国,甚至许多之前支持沮渠菩提的,因为他“引狼入室”的原因,反倒转而投向沮渠牧犍,和他一起誓死守城。

在这种情况下,唯有想办法混进城中,或是干脆杀了沮渠牧犍,才能釜底抽薪,一劳永逸。

所以源破羌就把脑筋动到了北凉的地道之中。

孟王后已经和魏国合作了,对于地道的事情也直言不讳。通过小世子的口,素和君他们都知道长明宫中的地道都是由孟王后保护的,中宫明面上的侍卫只有几百,其实每日在地道巡视的不知有多少,源破羌当时能安然进入东宫,他自己事后想想都捏一把冷汗。

若不是东宫的主人已经死去多年,沮渠蒙逊又常常出入东宫和大李氏幽会,说不得东宫地道里的侍卫不比中宫少。

孟王后知道要入地道自己躲不开,只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希望魏国能将沮渠菩提和沮渠白马保护好。一旦源破羌率领“反贼”队伍入了姑臧,狄叶飞又领着高车虎贲军在姑臧以北,保护沮渠菩提和白马的人手就不够了。

源破羌担心孟王后不会合作,所以留下了两千多人马保护沮渠菩提姐弟,加上素和君带着白鹭官和卢水胡们留守,总算是让孟王后放心了,同意引路。

孟王后身边的精锐都留给了菩提,只身带着几个心腹随着源破羌入了地道。源破羌也不敢小瞧长明宫的防守,地道不仅仅是通往长明宫的,还有通往内城和中诚的,一开始便带了六千人,准备分批进入不同的地方。

一切都很顺利,地道修建的不算宽敞,但却不封塞,源破羌先和孟王后将一千多士卒送往外城附近的出口,这才又折返回去,点了一千人缓缓进入地道,直往长明宫而去。

如今大军压境,姑臧城有用的人手都上了城墙,如果后宫里突然杀出来这么一支人马,生擒或杀了沮渠牧犍都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