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门的青庐拜堂。郑心竹任他们扶着她拜了天地,行了各样的礼数,听着不同往来的人贺喜,然后就被送进了新房。

穿了繁复的衣服,戴了沉重的发冠,又被摆弄了一天,郑心竹跪坐在矮炕上,身体一阵阵发麻。手里紧紧捏着那块墨绿的玉佩,几乎攒出水来,心头涌上无数的念头,从前只要慕容冲活着她就满足了,可是经过院中院的相处,她却又觉得如果他活得不开心不幸福,她又很难过,人真的很贪婪么?总是得了还想更多!

现在他远赴,她却嫁给苻睿!

苻坚放了凤皇,她是不是该感谢他?

“心竹,累了吧!来坐下来,靠着抱枕。”刘熏体贴地扶了她,然后拿了靠枕倚在她的背后,几个喜娘却要提醒,刘熏白了她们一眼,“新郎倌还没来呢,着什么急?”然后就不理她们。

暖阁里,炉火炎焰,熏香袅袅,竹影横窗,帘栊上的白玉珠清铮作响。

苻睿喝得有点多,但是却没有醉,让苻晖他们在外面替他挡酒,他便急急地跑了过来。他本来较深的面色,在冬日里却变得白皙,越发的丰神俊朗起来,喜极而笑,又如同外间供奉的喜佛。

刘熏笑嘻嘻地看着他,然后捏捏郑心竹的肩膀,转身出去。

喜婆铺了新人锦被,让她们饮了合卺酒,然后边撒了莲子,栗子,枣子,长生果等在她们的喜被上,一边说着“福禄鸳鸯,珠联璧合,”之类的吉利话。得了喜赏便眉开眼笑的走了,转身将暖阁的门带上。

苻睿早就按耐不住心头砰砰地跳动,伸手挑起她的盖头,粉嫩白皙的脸颊在烛光里闪烁白玉的光泽,轻轻抬起她的头,看见她的眸,波光流淌。

他盯着她的秋眸,笑道“心竹,从今天起,你是我的妻!”他眼神清亮,眸若琉璃,乐不可支。

郑心竹敛住心神,压住心头的黯然,笑却隐在嘴角,终究只是淡淡的勾勾嘴角,低首垂眸

年关,吉庆。长安,歌舞升平。

苻睿领着郑心竹去拜见太后皇帝,太后随意的吩咐几句,大多数的是训诫,守为妻为妾的本分,帮助李方敏管好巨鹿公府云云。

见苻坚的时候,郑心竹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看他,但是听到他的声音,她还是觉出变化,声音低哑了很多,心下不禁冷笑,一拜在地,磕头碰地有声。

苻坚面容祥和,宛然慈父,扶起新人,殷殷祝福,郑心竹却不意多留,拜见后便返家。

过了时日也去拜见了丞相夫妇。

李方敏对郑心竹非常的好,关怀备至。

刘熏寸步不离地陪着郑心竹,陪她说笑解闷,将她坊间市井听来的笑话将给郑心竹听。

李方敏经常来找她闲聊,无意间会说起夫妻之间的情事,让郑心竹有点迷茫。李方敏手里做着小孩子的衣裳,然后歪头看郑心竹手里的花样,“永昌对你好,你们也要早点生个孩子,”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幸福满足的模样。“生孩子?”郑心竹愣了一下,然后低头看手里的绣花,竟然绣错了几行,便叹了口气去拆线,“是呀,你和永昌这么久了,也该有动静了吧?”李方敏微笑地看着她,郑心竹脸红了,不解道“什么动静?”李方敏好笑地看着她,还真是个孩子呢,“就是像我一样,怀孕呀!”

郑心竹看了一眼她的肚子,脸更红了,她也就是后来才知道孩子是生出来。小的时候大人都说小孩子是人家送来的,或者捡来的,妈妈说她是用面换来的,雅兰是花堆里捡来的。

郑心竹虽然实际年龄二十多岁,但是对于这方面的知识却贫乏的很,并没有人专门给她上过这样的课,学校的生理卫生课是个年轻的老师,根本不讲,就给他们讲笑话完了。她虽然成绩不好,但是人却乖巧,又没有人给她那样的书或者电影看,有时候女同学她们叽叽喳喳讨论什么,但是看见她就不说了,她又不住宿舍,这样以来,她从小一点接手这样知识熏陶的机会都没有。

她一直以为只要两个人天天睡在一起,时间久了就会有孩子,现在自己没有,那是因为自己还小。

幸亏新婚,都是有母亲来指点,刘氏虽然看她小,未曾成年,但却还是详详细细地跟她讲了,听得郑心竹的脸跟下了开水的虾。

现在李方敏这样问她,她一下子明白过来,连忙道,“没――没呢!”

刘熏走进来给她们换了热的茶水,点心,然后接过郑心竹绣的花片,她的秀艺一直都稚拙,仿佛总也不能把那些明艳的丝线变成花样山那朵绚美的花朵。刘熏看着她的花样子不由得笑她,“心竹,我看你要是再绣几年也不会更进步了,”郑心竹心里感激她帮她解围了,连忙笑道,“那你就一辈子跟着我,给我绣花!”“那妹妹就让永昌纳了刘熏做个妾吧,这样可是不耽误刘熏,又得圆满了!”李方敏停了手里的针线,对着刘熏笑。

刘熏却脸一沉,“王妃就会拿了我们下人开玩笑,我可是从来没有这个念头,有的话就天打雷劈!”她不知道为什么气呼呼的。“刘熏,你也真是禁不起看玩笑,”郑心竹看了她一眼,“姐姐也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怎么也得风风光光地把你嫁到大户人家去做个夫人吧!”说完自己先笑。

刘熏就闷了声一边做针线,不肯理她们。

李方敏走了以后,刘熏小声对郑心竹说道,“王妃还真是管闲事儿!这些个她也要问!”郑心竹边一边收拾碎布头丝线,对她说,“她也是关心,王妃对我们已经是极好了,家里一有好的东西,都是尽了我们挑,苻睿不去她那里,她也一句怨言没有。”

“本来就是她得了和太后的关系才嫁了来的嘛!”刘熏却不觉得,“再说,姑爷却哪里,还不是他自己的主意?”

郑心竹看着她笑,“你也别总是一副巨鹿公府没有好人的样子,让人家以为我们有多傲气一样。”

“你还别说,我还真看不惯这里的那些个丫鬟下人们,”刘熏微微扬起下巴,小声道,又神秘兮兮地凑近来,“心竹,你的好事还没有,姑爷不会?”说完她挤眉弄眼的笑。

“你个死丫头,说什么呢?”郑心竹一下子脸红了,伸了胳膊就要去胳肢刘熏,刘熏嘻嘻呵呵地跑出去。

近来长安城的小孩子又开始传唱“凤凰凤凰,止阿房!”,苻坚听了,竟然让人在阿房宫广植翠竹,郁郁菁菁,十万不止!

转年三月,太尉建宁列公李威卒

冬,十二月,有人入明光殿大呼曰:“甲申、乙酉,鱼羊食人,悲哉无复遗!”秦王坚命执之,不获。秘书监朱肜、秘书侍郎略阳赵整固请诛诸鲜卑,坚不听。

李威卒的转年,丞相王猛病情加重, 不久药石无罔,(375年)七月便去世了。王猛临死,嘱咐其子以十具牛(二十头牛)耕田务农,其余亦一无所求,比诸葛亮还要清俭。

苻坚三次临棺祭奠恸哭,对太子苻宏说:“老天爷是不想让我统一天下呀,怎么这样快就夺去我的丞相呀景略啊,按照汉朝安葬大司马大将军霍光那样最高礼遇,隆重地安葬了王猛,并追谥王猛为“武侯”——如同蜀汉追谥诸葛亮为“忠武侯”一样。秦国上下哭声震野,三日不绝。

苻坚常把自己与王猛的关系比为刘备与诸葛亮的关系,尽管限于君臣名分,苻坚却始终把王猛当作兄长敬重,双方感情极为深厚。王猛五十一岁死时,苻坚才三十八岁;苻坚陷于极度悲痛之中,经常潸然泪下,不到半年便已须发斑白了。半年之中,苻坚恪遵王猛遗教,兢兢业业地处理国事,着重抓了扩大儒学教育和关心民间疾苦两件大事,并且都大有成效。

郑心竹带了刘熏在丞相府陪伴刘氏多日,后来刘氏带了子女要求返回老家青州北海郡剧县。

苻睿对郑心竹一如既往的好,却时刻派人盯了她,她也不去管他,任由她出个门就前簇后拥的,加上家里的下人基本都是李方敏找来的,她更加的嘱咐下人好好照顾郑心竹,郑心竹拗不过他们,也就算了。她慢慢地似乎忘记了痛苦,淡然地笑,偶尔会低头不知道想什么,看着苻睿也是温柔的神色。苻睿总是在夜里抱着她,借着月光痴痴地看她,他总是偷偷地看她,和刘熏李方敏在一起她会笑,尽管从不开怀却也明艳无比,她却不肯对他笑,他只希望什么时候她可以对他盈盈一笑,如同梦中那样,柔肠百转。什么时候她会说她喜欢他,象他爱她那样爱他!

早上她也会帮他套上外罩,帮他整理衣袍,帮他戴好束冠,扣好腰带,整理玉钩,挂上一应物事,尽管她不会对他灿烂地笑,但是他能够每日看到她,他觉得那也是幸福,只要不放手,只要她的人在自己身边,她的心迟早都是自己的吧?

象父王说得那样?他开心地想。便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即使是抢来的,有什么关系,时间久了她肯定会爱上他的,他相信,一直相信。从清晨朝阳第一缕阳光照在他的眼睛上到晚上月光清冷泼洒在她的眼睫上;从红杏枝头的春天到雪花漫天的冬天,他都这么坚持着。

守得云开见月明?

如果时间只是写在纸上的字眼,春夏秋冬,那么即使荏苒也不足以称之为快。

转眼又过了一年,郑心竹十五岁生日。

巨鹿公府一片热闹,灯火通明。李方敏特意替她张罗了生辰宴席,苻睿非常开心,在前厅一直陪了来祝贺的人喝酒。刘熏被几个追求者堵在前院里脱不了身。李方敏看郑心竹面有疲色,关切的嘱咐了一下,让人先陪她去休息。

郑心竹打发了人去帮忙,然后自己坐在房间的灯影里发呆。她十五岁了,即使按照汉人的风俗,她也及笄算成人了,这些年苻睿一直把她当成小女孩,但是他却常常说,“心竹,等到你十五岁了,就是我们真正的新婚呢!”

郑心竹紧张地手都攒出汗水了,李方敏告诉她,女子癸水至,则为正式成人,可以生儿育女。

想起自己十四岁的年末,午后肚子痛得厉害,也没有什么原因,就是觉得肚子涨,而且痛,后来竟然痛得冷汗直流。苻睿吓坏了,以为她得了什么急症连忙叫人请了太医令张茜,张茜号了脉以后,捋着须髯呵呵一笑,“国公,不妨事,不妨事,女子癸水至,是好事!”然后又开了个方子,嘱咐怎么休养,应该注意什么事情,就走了。

想着自己现代的身体竟然18岁还不成人,而现在却十四岁就来了,突然觉得不知道怎么办。女孩子一旦成人,身体和心事疯长地更快,但是她出了身体长高了,结实了,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反而是心事,只见多,不曾少。

真正懂得夫妻的含义,对于内心苦守的感情,意味着什么?在自己坚持的随遇而安的原则里,是不是也包括这些,苻睿浓烈的爱意,她不是不知道,可是她如何接受?如何强迫自己的心里再装下一个人?她的心头惶恐无比,但是却知道无法逃避,他得知她成人以后,他开心的不得了,天天看着她笑。她知道他想什么,但是她总是淡淡地转过身去,不肯看他,他幸福的笑,让她想起凤凰绝望的脸,那样的绝望,求她同死,她却拒绝了,尽管是为了让他活下去,为了不让历史再重复一次,可是,为什么她的心,还是那么痛?那么恨自己?让他在备受欺凌之后,心生绝望?

自己成亲那天,是他赴任的日子,她多么想能够见他一面,却总不得见!不得!不得!

抹着腰间的碧玉,她更加地想念,心头颤意微微,叹然闭眼,仿佛看到那个清如皓月的少年,玉白的脸,开花的眼。

她也知道苻睿对她真的很好,如果没有和凤凰的相遇相爱在先,他会是她第一的选择,但是?她重重地叹息。

“心竹,我就知道你躲在这里,你是小寿星,怎么能提前退场呢?刘熏都被人灌醉了,”苻睿蓦地从窗口探进头来说道。郑心竹冷不丁被他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去,然后装作无意的擦掉眼泪。然后就看见苻睿从房门口快步地走了进来,他穿了天青色的袍子,浓眉黑目,身材矫健。

“心竹,是不是不舒服?今天是你生日,要开心一点,”苻睿伸手揽住她,他十八岁了,经过在战场上的磨砺,更加的成熟阳刚,他的强烈的男子气势随时随地都会散发出来。他身上成熟男子的气息包围了她,那是和别人都不一样的气息,郑心竹被她搂在怀里感觉他身体的灼热,心中有种莫名的恐慌,不禁微微地挣扎出来。

苻睿盯着郑心竹看了半响,她的眉目更加的细致起来,神态却愈发沉静,每日里都看见,觉察不出变化,但是搂在怀里的身体,却日益的丰满,想到这里,不禁轻笑,觉得心里有一股暖热的激流涌过,蜜色的脸上漾起明媚的光泽。

苻睿却不让她躲避,伸手揽上她的腰倒在锦被上,俯身吻上她的发丝,唇便贴在她的耳边,动情不已,“心竹,你十五岁了,是我承诺过你成亲的年纪,今天,可以给我一个洞房花烛夜吗?心竹?”苻睿轻轻地吻上她的耳垂,感到她细微地轻颤。

他温热的气息喷在半边的脸颊上,让她觉得湿濡濡,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心跳得厉害,耳边清晰地听到太阳穴上血脉突突地跳动的声音,感觉到他的唇滚烫,她用力地推他,他却紧紧地揽着她,手抚上她的胸前,“苻睿,别这样!”郑心竹几乎是叱责他,让他呆了一下,神色黯然,“心竹,你要我等到什么时候?”苻睿抬头看她,眼神哀婉,她却别过头去不肯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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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姨娘,你们在做什么?嘻嘻!我也要抱抱!”李方敏的儿子小星星摇摇晃晃地跑进来,稚嫩的童音,圆嘟嘟的脸蛋。

苻睿低声说了句,郑心竹没有听清,连忙爬起来对小星星说道,“小星星乖,姨娘抱!”然后伸手抱起他,他伸着头在郑心竹脸颊上吧嗒亲了一口,“亲亲!嘻嘻!”然后伸手玩弄郑心竹的发辫。

苻睿看见李方敏的儿子,脸色一沉,“永星,找你母亲去,”郑心竹不明白为什么苻睿不喜欢这个如此可爱的儿子,小星星聪明伶俐,名字还是她给起的,李方敏一定要她给他起名字,她说自己才疏学浅,哪里会起,但是李方敏却坚持,甚至推掉了太后的名字,郑心竹觉得宝宝的眼睛特别大,而且骨碌碌的黑眸格外黑亮,如同夜空星辰闪灿,便帮他起了个很现代化的名字叫星星。星星很喜欢她,喜欢腻着她,她也喜欢逗他,有空闲就抱着他逗乐。

苻睿伸手一把将星星抱下来,然后抱着他径直走到门口,将他放下来,怒声道,“都是死人吗?没有看孩子的?”小星星不知道为什么爹爹那么凶,眨巴着大眼睛就要哭出来,郑心竹看了不忍,连忙跑出来,“苻睿,你做什么呢?他是你的儿子,不是你的仇人!”

星星被苻睿用力的放到地下,小手却还拉着苻睿的衣袖,“爹爹抱,爹爹抱!”苻睿却将袖子抽回来,不管星星抽泣,然后又朝着门外喊人。

“苻睿!”郑心竹生气了,低头去哄星星,伸手要抱他,苻睿却把她一把扯进怀里。

然后就看见李方敏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过来,“一不留神星星就自己跑出来了,”她扫了一眼苻睿,他紧紧地抱着郑心竹,他的儿子却在地下流着眼泪哭着让他抱。心里涌上一阵寒意,“以后看好他,不要让他到处跑,”苻睿看着李方敏冷冷道。李方敏低头弯腰抱起哭泣的儿子,笑着捏捏他的脸蛋,擦擦他的眼泪,“小星星不哭,娘带你去外面玩!”站起来对苻睿冷笑,“你放心,不会有下一次了!”

“苻睿,你干什么这么凶?小星星本来就喜欢来这里玩的,”郑心竹看着星星被李方敏抱走了却还回头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心里十分的不忍。

“如果喜欢孩子,我们可以自己生,属于我们的孩子,心竹,好吗?”苻睿双手扶住她,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她却正在外头看窗外那株盛开的海棠花,秋眸如水,心思如缕.生子?是两情相悦的人,快乐的事呀!她心头悱恻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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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三月暮,春雨阑珊,阶下落红无数,绿肥红瘦,应是娥眉轻蹙。

雨滴阶上,声声入耳,雨丝泄帘栊。

他温柔而稚笨,动情而浓情,他激动而用力地搂着她,他的唇热切的寻找她的唇,缠缠绵绵的吻,他的强势让她品尝了两世为人铭刻永生的第一次痛楚,她泪流满面,心头痛意委屈恨意交织.泪水被他轻怜蜜意的吻细细的拭去,不给她哭的机会,他用一张网将她牢牢地网住,她似乎已经熟悉了他的体温,习惯了他的温柔,他爱的荡气回肠,她躲无处躲,藏无处藏,细微地挣扎,引来他狂风暴雨的痴狂。

她如同站在突兀的悬崖上,四面飓风来袭,让她凄惶不已…

他满身汗水拥着她,轻吻她的颈背,满心的欢喜,如同空了不知道多久的酒壶终于盛满了美酒,充实轻盈,清香密密。鼻间萦绕了清甜的香气,似乎是窗外盛开的花,又似乎是她的发丝,和着帘外细雨滴滴,他轻抚她的背,她却一直背对着他不肯回头,他便搂着他,想安慰她,却又觉得她睡了,她一定是太累了,他想了大半夜,然后听着外面的雨打帘栊的声音,迷迷呼呼睡了…

她听着雨滴阶上,风撩帘栊,泪水悄然滑落,湿了枕头,淹没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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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拥着她睡了无数个日月,昨夜是第一次不同,清晨起来,他只觉得她的脸上除了淡淡的一抹红,还多了一种说不出的风情,如同窗外的海棠,春雨洗过,却是分外清妍。

她一直假装睡了,不肯醒来,如果睁眼对上他的笑眸,她怕自己眼中有什么让他看了去。他吻吻她的唇让她继续睡,然后换了朝服轻手轻脚的出去。

刘熏奇怪今天她怎么多睡了很久,她进来看了几次,等到她起来的时候,刘熏端了镌刻蒲纹的铜盆,给她洗漱。

郑心竹忍了浑身的痛楚,起身穿衣,刘熏看了她一眼,脸上是苍色里一抹淡红,“今天你们好生奇怪,一个自己胡乱了穿了衣服上朝,腰带都扭了花,却笑得跟那熟透的石榴一样,一个又睡得不肯起,从前也不这样,”刘熏嘴巴里说着去却去叠被子,将薄薄的锦被轻轻一抖,却马上闭了嘴,自己也忍不住脸红,她哪里知道成亲那么久,现在才洞房花烛?

刘熏不禁也觉得好笑,拎了被子出去换新的

回来的时候却见郑心竹单手托腮坐在窗下发呆,目光呆呆地盯着窗外的海棠,水灵翠绿的叶子,娇嫩灵透的红花。

细细密密把心织

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几许清雨,几度相思,都付梦里。

“心竹,要不要沐浴?”刘熏将新的被子换上,用两边的流苏丝绦银钩子将青色的纱幔挽起来,顶上是宝莲攒顶,四围淡色流苏,细细地整理好了,打量了郑心竹一眼,又笑,但是看她眉目间淡淡的辩不明神色,看不出是喜是忧。

“心竹,姑爷是待你极好的人了,就算有什么怨愤的,这些年他待你的好,大家也都看在眼里,你也别憋屈了自己,也是要想得开,闷闷地,等下又让他担心的大呼小叫的,院子里人仰马翻,”刘熏拿了龙纹掌梳来给她梳理那一头浓密的黑发。

却听得门外有人通报,巨鹿公打发了人来回话,刘熏立刻让他进来,来人见了礼,垂手立在一旁,便道,“家主说了,苻诏宣,他有要紧事情去泓德殿,可能要傍晚时分回来,让夫人莫要挂念,还说他事情办完了,立刻就赶回来,家主说,他不是故意今天这个时候不回家,而确实给事情绊住了,事情一了,立刻回来,还说,早上起得早,夫人未曾起床,不好惊了睡意,就自己走了,还说――”“停!”刘熏是在听不下去了,“小哥,你就说巨鹿公什么时候回来吧,其他的话就等他自己回来说好了,晚个半天的,也不打紧!”然后抿着嘴唇笑。

那个下人如同得了圣旨,马上闭嘴,抬手擦擦额头的汗,他真的有点吃不消,因为苻睿交待了他一大堆, 他也不能一字不漏的记下来,只记得大概意思,却还有一大半没有说呢。

等那人走了,刘熏笑得直不起腰来,“心竹,你看看吧,这天天腻在一起呢,一会子不见,就跟什么似的,还巴巴地派了人来絮絮叨叨说了一堆!真是好笑了!”刘熏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就你最会贫!”郑心竹叹口气,瞥了她一眼,“我要去沐浴了,这湿答答的天气,弄得身上湿漉漉的不舒服,”然后站起来脱外衣。刘熏立刻过去帮她摘了腰带,脱了外衣,然后吩咐外面的人帮她准备香汤。

“这人要是自己不好,连天气也怪,可就没什么说的了,我早起了,忙里忙外的,雨雾丝里都几个来回了,身上也没粘哒哒的,这三月天气,不冷不热的,不知道有多好呢!”然后回头拿新的衣服,笑个不停。

回头却发现郑心竹脸红得厉害转瞬间却又苍白,听见她说,“我不过就说湿漉漉的,你倒跟我抱怨你累着了,回头给你找了婆家,看你是不是更累!”说完却又觉得有点暧昧,不由地脸更红,也不理刘熏,摔了帘子出去了。惹得刘熏在后面笑个不停,“我要是有了婆家,那还指不定谁累呢!”然后又去吩咐了,便朝后面去。

别院里苻睿和郑心竹沐浴的池子是用上好的和田玉雕琢出来的,中间一朵硕大的白玉莲花,花瓣顶端可以往外流水,香雾氤氲,清水濯濯,白莲温润。本来她们都是往水里洒花瓣,郑心竹却说花好好的开了园子里,没由的让她们洗澡去糟蹋,自己洗澡不准人家放花瓣进去。

但是水面蒸腾的雾气,却是清香幽渺,似莲香淡渺又似牡丹香浓,随着水气时聚时散。“刘熏,以后那个花露不要用了,一大池子水不知道要浪费多少!”郑心竹泡在热热的池水里,只觉得紧绷酸痛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心竹,这个是王妃特意帮你弄来的,巨鹿公看你不喜欢花瓣,就去要了西域进宫的花露,那花露多半都是后宫用,皇帝哪里会多?倒是王妃,怎么有那么大的本事,不知道哪里弄来了那么多,你就是尽管的用,也用不完!”刘熏塞紧莲纹花露瓶子,小心地放到柜子里。

“王妃自己也是个节俭的人,你看她自己不是也食不多,衣不费的,你何苦总是没由的就觉得她不好,她待人都是极温柔的,对下人从来都是宽容大度,巨鹿公府里里外外的事情,要不是她打理,哪里有这么轻松,你也别总是觉得她不好了。”

“我也没有说她不好,我就是觉得不舒服,”刘熏拿了蓬蓬丝来帮她擦背,“心竹,也就是你,对丈夫别的女人,一点都不排斥!”刘熏在她背后不满道。

“刘熏,要怎么样?难道天天横眉冷对的?巨鹿公对她已经够过分的了,我们不可以再让她觉得我们得了势头轻了她,你平日里也注意点。我吃得穿得,说得过去就好了,不要那么浪费奢靡的,每次有了好的东西,你都那么勤快地去搬回来,你说我又用不上,你搬回来做什么?还不是浪费?”郑心竹眼睛注视着中间的莲花,玉色清透,灵动可人。

“你呀,总是记恨着太后那档子事,所以处处里要给我抢个高枝,有好几次了,我也没有说,苻睿倒跟你臭味相投的,你一动作,他就以为我们喜欢的,巴巴地去弄一堆回来?你还不知道他?那个脾气心性?要是我们说喜欢点什么的,能买的都买回来,没不到的,到处去要,要不来的,巴巴的都去抢,那扇白玉屏风还不是你们两个生出来的事?放在人家张大人家里好好的,张大人是个雅人,你却说我们屋子冷清,没有个好看的屏风,又说我喜欢看玉色的东西,偏生他就听了去了,去要,换,千方百计,人家不肯的,都那么的求他,他还给抢了来,告到主上那里去,还不是挨了一顿板子?”

郑心竹叹了口气,用手撩起水,温热清爽。

“那也是姑爷赢了,虽然挨了板子,但是陛下却把他的金凤白玉屏风赏了咱,我说,当时直接去要主上的就好了!”

“胡说,你个丫头,就是没事喜欢搅和,都这么大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那就是个认定了不要命的主,你去惹他?天都给你捅个窟窿,”郑心竹回头白了她一眼,刘熏却笑的爽朗,“那也是为了你,不是你,你给他个天他都不去捅!”说完,用刻了花纹的葫芦瓢去舀水。

“反正以后你不许跟着他闹,没由的闹出那么事情来,让王妃出去为了收拾你们的烂摊子也麻烦的很,”郑心竹从水里站起来,刘熏将大大的棉巾披了她身上,擦干了,换了衣服。

“那也是王妃自己愿意,本来没有什么事情,她却要去插一杠子,难怪姑爷不喜欢她,”刘熏调皮地吐吐舌头。

“就是什么都知道?你是苻睿肚子里的蛔虫?”郑心竹系了腰带,便往外走。

“心竹,你等着,我去厨房给你端饭菜去,那些个丫头,总是不遂心,要这个,端那个,没由的让我窝火。”刘熏出来了,又拿了棉巾了裹了郑心竹的头发,“别拿下来,阴雨天的,要是受了风,头疼就不好了,”然后去挑了门帘出去了。

郑心竹看着她走出去,用手扶了棉巾,这都快夏天了,哪里就那么多说法。

她独自坐在窗前,发了一阵呆,觉得心头越来越乱,睁眼闭眼,似乎看见一个凤眼含春的少年站在海棠花枝下面,凄婉地看着她,让她心头恍然.

等了半天也不见刘熏回来,想派个丫头去看看,却见她们几个坐在园子里的凉亭里,不知道讲什么,开心地样子让人不忍打扰,便自己整理了头发,然后去找她。院子里花红柳绿的,鲜艳的颜色沐浴在春日雨后的淡色阳光里。

郑心竹沿着光洁细小的卵石小径从花园的垂花门穿出去,随手轻抚着小径两旁的槐柳叶子,刚沐浴后的清香同雨水洗过的园子融为一体,幽然飘渺。走出花园踏上青草地,草地软绵绵湿漉漉的,浸了裙摆,她也不管,反而觉得舒服。到了游廊下面拾级而上,穿过雕花游廊,一直朝巨鹿公府尽头的大厨房走去。

几个小丫头莽莽撞撞地跑出来,一个粉袍绿裤子的小丫头一下子撞在她身上,刚要发作,抬头看是小夫人,连忙谢罪,“你们慌慌张张做什么?刘熏在吗?”郑心竹扶起她来,和颜悦色道,那几个小丫头,却唬得低下头,不肯说话,郑心竹平时和她们打交道少,也不去管,“我自己去看看,你们都做自己的事情去吧,”然后那几个小丫头就得了赦的,匆匆跑走了。

还没到厨房门口就听见里面吵嚷的声音,似乎什么人在发火,还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郑心竹心里一惊连忙加快了脚步,嘴里喊着,“刘熏,你做什么呢?又在欺负人了是不是?”然后提起裙子快跑起来,因为她没有听见刘熏的声音,有点担心她。

推开厨房的大门,里面的场面却让她不禁眯起眼睛,怒火上扬,只看见两个下人模样的男人拉了刘熏的胳膊,一个身穿青衣的男人却站在旁边指指点点,刘熏的脸颊又红又肿,发丝凌乱,嘴角沁出丝丝血迹。眼睛却狠狠地盯着那个男人,一脸的倔强,不肯哭出来。郑心竹一下子看得大恸,他不管后面有人,没有回头,又挥手去打刘熏,郑心竹一个箭步冲上去,抬起左手抓住那只右手腕,看见一张略微浮肿,面目清秀,眼睛混浊的男子。

他看见郑心竹抓了她的手,以为她也是府里的丫头,垂涎道,“没有想到这巨鹿公府的丫头,个个都这么漂亮,今天真是好运气,让我瞅了空子了!”然后另一只手来摸郑心竹的脸,郑心竹看他一副登徒浪子模样,不怒反笑,刘熏却在那里骂,“你个不张眼的,她是小夫人,”那男子一听却不当回事,那么多小妾,管她哪个,手就摸过来,郑心竹看着他那张虚浮邪靡的脸,不禁鄙夷不已,他的手还没摸到自己的脸,抓住他手腕的手用力往外牵,右手并拢成刀状,狠狠地朝他的脖颈砍去。

那男子本就是个纨绔子弟,哪里想到郑心竹看起来文文弱弱的竟然手劲那么大,登时眼冒金星,觉得脖子都要断了,杀猪似的喊,“姊姊,姊姊,你们家的人欺负我!”坐在地上蹬着腿锤着拳头,撒泼耍赖。

“还不快放开?”刘熏厉声地对那两个抓她的人怒道,那两个人以看郑心竹虽然面容秀眉,却是不怒自威,手上看样子还会功夫,连忙撒了手赶紧去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年轻男子。

“刘熏,”郑心竹急忙去看刘熏,刘熏白嫩的脸被打了以后,红红的指印特别明显,“痛吗?”郑心竹替她聋拢头发,刘熏像见了亲人了,趴在她怀里就哭,哭得惊天动地的,把地上的男子吓了一跳,自己反而不哭了,看着她们,“刚才打你你不哭,现在有什么好哭的?”郑心竹回头瞪了他一眼,然后回头检查刘熏,“我说让你收敛点,端个饭还非要自己来,”

“喂,你是苻睿哪个小妾?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那个男子坐在地上,厨房的地面再干净也会让人觉得腻腻的,他却不管。

“我也没有见过你,”郑心竹看了他一眼,如同看一只蟑螂,她住在别院里基本不出来,苻睿也很少到大院子来,所以这里谁家的亲戚还是什么人她都不认识。

“我是王妃的弟弟,李方青,我要纳你的丫头!,现在就去跟姊姊说!”

剖心抽丝盈盈系

他站起来,那两个人没来得及扶他,他又向后踉跄了几步才站住,惹得刘熏笑得哈哈的,“蠢才,不知道扶着我?”男子骂道,两个人赶紧扶住他,他抬头却看到刘熏笑得欢颜绽放,如同院子里盛开的喇叭花,不禁更加心痒痒,“你等着!”然后转身往外跑,“姊姊,姊姊”边跑边喊。

“别落下您的尾巴!”刘熏在后面喊道!

“你呀!”郑心竹替她拉拉衣襟,然后挽了她的胳膊,“回去啦。”“还没端到饭菜呢,等等!”刘熏挣开手去那边的蒸笼拿东西。

“厨房那些人呢?他们不知道你是我房里的吗?任你让他打?”郑心竹不由得生气。“他――他们哪敢管?这府里的丫头,恐怕除了我,没有个没被他欺负过的了!”刘熏恨声道,端着笋尖重重放到食盒里。

“这个事情,我会跟王妃说清楚的,他也不是个可以托付的人,花花公子一个!”郑心竹撇撇嘴叫。

“这花花公子又是你杜撰了,”刘熏收拾了一下子的饭菜,盖好食盒拎在手里。“这小子看见我要端肉丝炒春笋,就来和我抢 ,结果被我踹了一脚,然后他就找人打我,死小子!”刘熏走得时候,一个竹篓绊了她的脚,她抬脚踢出老远去,竹篓骨碌碌地滚到门口一个青色人影旁边。

“大胆,哪个不长眼的对王妃这样无礼?”李方敏贴身丫鬟,李彦骂道。“李彦!放肆!”李方敏怒斥道,然后快步走进来,“妹妹,方才带了星星去后花园玩,倒是没有想到方青冲撞了妹妹,还好没有什么事情,否则,真是让姐姐不知道怎么办了。”

然后冲着门外厉声道,“方青,还不给我滚进来!”郑心竹从来不曾见她如此大声说话,竟然一愣。

只见李方青气呼呼地心不甘情不愿的耷拉着脑袋浑身没有骨头一样甩着胳膊走进来。“姊姊,您最疼我了,就遂了我的愿吧,把那个丫头给了我吧!”说着又来摇晃李方敏的胳膊,李方敏抬手啪地给他一个耳光,“方青,你越来越放肆了,我们越宠你,你就越发的不知道天高地厚,横冲直撞,小夫人也是你随便调笑的?我看今天要是不教训你,你倒越发的没有人样子了,”然后扭头看着外面的丫头,说,“拿来!”然后就看见外面的丫头碰了跟藤条进来,李方青本来被她一个耳光打得有点蒙,在那里嚎啕大哭,现在看见藤条反而不哭了,“你打吧,你打吧,反正我也没有父亲,你就打死我吧,”然后又哇哇地大哭。

李方青气极了,拿了藤条指着他,厉声道,“跪下!”李方青撅着嘴巴恨恨地跪下来,尽管他玩劣不堪,但是李方敏的话却是一定听的。

郑心竹想去劝她,刘熏却不露痕迹地拉住她的手,朝她是个眼色,她看见刘熏红肿的脸,便没有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