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方敏抬手用力抽了一下李方青的背,藤条抽在锦衣上,啪然清脆,听得郑心竹心里不是个滋味,李方青痛得立刻抱了胳膊趴在地上,“方青,我代父亲教训你,你长到这么大,不务正业,不学无术,整天偷鸡摸狗,拈花惹草,现在竟然在巨鹿公府撒野,你要是个正经人,我便也求了小夫人,把刘熏许了给你,但是你看看你――你”恨铁不成钢的抬手狠狠抽下去,“啊!姊姊,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别打了!”才两鞭子,李方青几乎趴在地上,痛得浑身抖如筛糠。

李方敏每打一下心痛难耐,泪水哗然而落,几个丫鬟也不敢上来劝,郑心竹看着实在不忍心,走过来抓住她的手,“姐姐,他也就是个孩子,以后严加管教就是了,也不用动如此大的肝火,”然后伸手将她手里的鞭子抢了下来,李方敏本来就不舍得打,看见她来求情当然求之不得。

郑心竹将藤鞭递给一边的李彦,有对李方敏说道,“姐姐,这大清早的,发了这样的脾气确实不应该,刘熏也有不对的,姐姐就不要生气了,好生调教了也就是了,打,却是不必了。”说完招呼刘熏回去。

“方青,还不给小夫人赔罪谢恩!”李方敏看了一眼趴在地上哭爹喊娘地李方青,李方青抽抽噎噎地朝着郑心竹呶呶囔囔道,“岁不起――”含含糊糊根本听不清楚,郑心竹也不计较,领了刘熏往外走,李方青还待教训他,郑心竹忙回头笑道,“姐姐,不要再打了,打在他的身上,痛在你的心上,好好教育就是了,”然后施了礼,带了刘熏走了。

回到别院房间里,让人拿了药膏,亲自给刘熏擦药,“他要吃笋尖,就让他吃好了,我们不吃又饿不死,你就是要强,不肯服一点软,你不理他,他还敢无缘无故打你?”郑心竹帮她擦了脸,叹口气。

自己又去摆了碗筷,“你就是愿意拦着,让她打,看看她是不是真舍得打!”刘熏才不相信李方敏舍得打李方青, 平时宠的都无法无天了。

“你就是看见起火不怕火大!他挨打你不是也亲眼看见了,王妃可是真的打,要是你犯了错,我可不舍得如此狠的打你了!”郑心竹无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我要是敢对不起你,我自己就死了,还要你来打我做什么?平白让你难过?”刘熏嘻嘻笑道。

“你个死丫头,年纪比我大,一点没见你正经,”郑心竹拿了筷子用力地拍进她的手心里,“不管你做什么事情,我都不舍得碰你一下,你就别在这里没事情瞎嚼舌头了!”然后坐下来吃饭。

那个时候的人都是一人一小桌,分餐而食,但是郑心竹却不习惯,那得占多少碗桌的?所以她和苻睿都是一起吃,苻睿不在就和刘熏一起。

“来,吃什么补什么,补补你的腮帮子吧,”郑心竹夹了一块酥软嫩滑的猪脸肉放进刘熏的碗里,“呶,给你!”刘熏却回敬了一块炒猪心。“难道你不知道李方敏做戏给你看?你还要帮他?”刘熏老大不乐意的,“要是她不打他,让姑爷知道了,还不跑到他家里宰了他才怪!”刘熏嘿嘿道。

郑心竹拿筷子头敲了她脑袋一下,“补你的腮帮子吧,这件事情不许许对苻睿说,记住啦?”“什么时候你见我对姑爷说过他们的事情?”刘熏端着碗喝粥,却抬眼去看郑心竹,郑心竹看她翻着眼睛,不由得笑起来。

“你笑什么?”刘熏不乐意了,“你吃饭就吃饭,翻眼睛做什么?”低着头吃饭,还抬起眼皮看人,可不就是很好笑?

“你就知道打趣我!”刘熏低下眼睑扒拉粥,不肯说话了。

饭还没吃完,李方敏就进来了,“妹妹,吃完了吗?姐姐做了几个小菜,送来给妹妹!”郑心竹连忙站起来,将她让进来。

李方敏指挥着人将清淡的小菜摆在小桌上,“我知道妹妹喜欢清淡的,今天因为方青那个顽劣在,做的都是肉,我怕妹妹不习惯,便又做了几个,给你送过来,趁热吃!”李方敏朝郑心竹笑笑。

郑心竹从丫鬟手里接了漆盘,一一放好,“姐姐费心了,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平时也总能吃到姐姐的饭菜,姐姐这样一来,倒像我们故意了,”然后抬头朝李方敏笑笑。

“姐姐平日里照顾府里,星星,还要帮着管教弟弟,自然操劳很多,自己也要注意,我资质太愚笨,一点忙也帮不上,”郑心竹摩挲着筷子顶端的鎏金包头,轻声道。

李方敏忙对郑心竹道,“让我管理巨鹿公府是你们信任我,我哪里会 觉得累?只是家中无父,弟弟实在顽劣,让人特别揪心!”她说着重重叹了口气。她如此反正让郑心竹觉得颇为同情,很少有人愿意把家中的丑事说与人知,特别是像李方敏这样骄傲的人。

“姐姐放心,我不会让苻睿知道这件事情的,方青受了教训,以后也定然会收敛起来,”郑心竹抬眼看着李方敏的眼睛,朝她笑笑,李方敏听她这样说松了口气。然后对那些丫鬟到,“你们去外面看看,星星是不是跟了他们在门口玩,等下在门口等我,”然后看着李彦他们走出去。

她细细看看郑心竹的眉目,果然与以往有点不一样,不禁心下叹息,无论是女孩,还是女人,她都是苻睿心尖上的人。

“妹妹,你和苻睿成亲也这么久了,到现在还没有受孕的迹象,我看还是让太医来瞧瞧,开个方子,配两剂药吃吃看。”李方敏看着正在低头细细吃饭的郑心竹。

郑心竹一听她来关心这个,差点噎着,刘熏连忙拿了汤给她,“王妃,张太医给小夫人看过的,说身子稍微虚弱了点,休养段时间,长大些时候,就自然会有的,”刘熏看了一眼李方敏。

李方敏却低眉敛目,轻笑,然后抬眼看着郑心竹道,“妹妹也不必害羞,我也只是想永昌多几个子嗣,你可千万不要嫌弃我多事才好,”郑心竹虽然脸红,但是还是朝她笑笑,“谢谢姐姐了!”

“永昌的兄弟都已经儿女成群,长乐公更是连孙儿都有好几个了,所以,妹妹――你看我,罗里罗嗦的,好了,我也该回去看看星星了,你们先吃着。”郑心竹和刘熏连忙起身送她,她却示意她们不必客气。

刚吃完饭还不久,李方敏就差人送了碗药来,说是她新婚的时候一直吃的,能够早点怀孕的药,刘熏趁着小丫头出去,对郑心竹道,“这药有什么好吃的,”然后就来端药,郑心竹也不想吃,又怕李方敏多心,就给她使眼色,然后刘熏便偷偷藏着倒掉了。

夜色清凉,郑心竹正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面和刘熏说闲话,刘熏觉得郑心竹奇怪也不以为意,反而喜欢让她讲好玩的东西,

“心竹,再给我讲个吧!”刘熏听了许多个,还是不肯罢休。

风吹绿叶,满鼻清香,郑心竹深深吸了口气,揉揉脑袋,“我就这么点东西,哪禁得住你天天折腾?”郑心竹不满地瞅着她。

“就一个好了,”刘熏拉着她的手撒娇,倒像她小的多的样子。

郑心竹拗不过,“听好了,我问你,这个故事就是谁更幸运?你正在吃桃子,突然发现吃出一条虫子,是不是觉得很幸运?”郑心竹笑眯眯看着她,“啊!”刘熏一副几欲作呕的样子,苦着脸皱着眉,“吃出那么恶心的东西还叫幸运?你别逗我了”刘熏挤眉弄眼一副难受的样子。

郑心竹笑着躺下去,随手扯了两片葡萄叶子分别盖在眼睛上,“要是你吃出半条了,是不是觉得很不幸?”说完幽幽叹气,闭目养神。

刘熏一听更加难受,但是想想还真是这样,不禁一直点头。

“你的意思就是吃到一条虫子地比半条虫子的人幸运了?”她歪头从藤架外面看看月色,今天这月亮倒生的好看,白嫩嫩的,像个块水晶月牙糕了。

说完笑。却听到重重的脚步声,又笑,接着,就看到苻睿急匆匆地往园子里来,“姑爷可回来了,听着样子,倒像是家里着火了!”说完看着郑心竹笑。

郑心竹没有拿掉葡萄叶子,淡然道,“他披星戴月的,你可别惹他,要是他恼了,有的你折腾,”心竹笑,鼻息却没由得浓烈起来,顶的葡萄叶子,飘飘若蝶。

“他可来了,我去让厨房热饭菜,”刘熏起身道,“这么晚了,他吃过了吧?”心竹掀开叶子看看天,这弦月越发的清隽了。

“你以为有吃饭的功夫,他还不早巴巴跑回来陪你?”刘熏打趣她,然后迎上去见了礼,一问果然没吃,听得苻睿大声道,“本来留我吃饭,我说事都完了还吃什么饭?我自回家去吃了!然后就匆匆赶来回来,现下可是饿得很,多拿点,我能吃下一锅饭了,饿死我了!”刘熏笑嘻嘻地亲自带了丫头去厨房。

苻睿看心竹躺在竹榻上,撩了衣摆便走了过来,弯下腰去,将心竹揽在怀里自己就躺了下去,然后将她环在胸前。

虽然凉风习习,穿了外罩,但是心竹感觉他胸膛灼灼的热度阵阵传来。想坐起来,却被他紧紧地环住,苻睿低头一翻身,让她躺在榻上,却又支起胳膊托着头,另一手还是搂着她,她挣了一下,他却搂得更紧。

郑心竹想着夜间的事情,心里觉得委屈,又有点恨他,便在他怀里转个身背对着他,没有说话,苻睿稍微用力便将她揽得更贴近自己的身子,却又趴在她耳朵上轻声道,“身子好多了吗?你疼得厉害,本来想今天在家陪你,谁知道父王那里生了多好琐事,我就给羁绊了一天,现在一得空我就巴巴地回来看你,你又不理我。”他的唇贴在她耳朵上,呼呼的热气弄得她耳朵一阵阵麻痒,她将头离他一点,没有说话,强力地忍了转在眼眶地泪水.

“昨夜你疼得厉害,我却是半夜没敢睡着,天快亮了才睡了一会,早上看你睡得香,便没叫你,你要是恼了我了,我――我以后再也不勉强你就是了,我知道--”他叹了口气,幽幽道, “你恨我勉强了你,但是我若不这样,你便是一辈子,也不肯让我碰了吧? ” 他的下巴压在她的肩膀上,他本来醇厚洪亮的声音压低了却透出一股子细细的磁性,却又掺杂了浓浓的落寞,一丝丝的愠恼,如同碧风林间吹过,温温糯糯。

她只觉得心头无奈,脸又热,越发地不肯说话,苻睿看她不说话知道她恼了他,一时之间又不知道怎么好。

风吹来,满院生香,月影里的青藤碧碧遮遮,疏漏了丝缕的月色,清华如水。

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却听到他浓重的鼻息,似乎很着急,却又没有办法解释那样呼吸急促起来。

她念着他的好处,又心中不忍,幽幽道,“我们成亲也好久了,我――又哪里会恼你?”说完,心中的叹息,便被穿过葡萄架的碧风斜斜地扫了出去,“我又不是这院子里的葡藤,你对我好了,我还不知道,这些年,你为我做的,我都细细地收着了,”她闭上眼睛,感觉到他的吻落在脸颊上,“我生怕你又不理我了,像那个时候一样,躺在我怀里,却几天不看我不和我说话,我――我是怕,“苻睿低低在在她耳边喃语。

那一夜的金风细细,帘栊铮琮,月色弄竹影,竹影横窗棂,青纱帐幔,君意浓。她却看着窗外地月亮越过竹影,透过细细地茜纱,映在当地,如水洗过,明晃晃一片。

心头的黯然,仿佛浮游在水面,月下清波,风华嫣然,却是隔了千山万水,再相见,如何见君颜?

掬得心头一缕光

此后李方敏倒是经常来送药,但是刘熏都不让喝,心竹更是不会去想那些。

刘熏倒是经常出去亲自给她买一些调补身体的药,专补气血不足,经过慢慢调理,不但身体丰润起来,脸色倒也红润了许多。苻睿看着她,却觉得比那盛极的桃花还是要艳上几分,只不过她的清色,桃花又没有。

李方敏也时常关切,问她孩子的事情,她也淡淡的一句话带过,倒是喜欢抱了小星星玩,不过李方敏却不肯让孩子过来,心竹知道她是因为那次苻睿的事情,虽然解释过,但是李方敏却清楚得很,在苻睿的心里,没有当星星是自己的孩子,自己给他的压力太大,但是有什么办法?如果不这样她岂不是一辈子枯守孤灯?

郑心竹一直没有像李方敏期待的那样怀孕,转年十六岁生日过了,到了仲夏时刻又觉得病怏怏的,不喜欢吃喝,贪睡,刘熏说会不会有身孕了,郑心竹说不是,她一点呕吐的反应也没有,哪里是怀孕?而且她潜意识里,总是排斥这样的想法。

苻睿觉得她变懒,嗜睡,以酷夏都会这样,因为他自己一到夏天便也是什么都不想做。不顾他每日里很忙,军政事情一大堆,又不肯带回家来做,都是每次外面忙完了,匆匆忙忙赶回来。

这日,天还蒙蒙亮的,苻睿便轻手轻脚起了身不欲惊醒身边的人,郑心竹却还是醒了,歪头看看窗户,灰蒙蒙的蓝。

灰蒙蒙的光线从窗栊照进来,她的脸隐在暗影里灰蒙蒙的,但是眼睛却特别清亮。“心竹,你睡吧,我自己弄就好了,”苻睿朝她笑笑,小声道。

他也习惯不去折腾那些下人,也不掌灯,摸黑在那里穿衣服,锦衣布料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郑心竹爬了起来,揉揉眼睛,看看窗外,说,“反正我也睡不着,你自己摸黑穿,急匆匆地,总是出点差错,平白让人笑话,”然后借了微弱的光,看他正在穿长长的中衣。仲夏,炎炎,他却还得层层裹裹的,叹了口气,道,“里面那个中衣,就别穿长的了,我昨天帮你改短了几件,正好拿来试试,”然后赤着脚也不拖木屐怕吵了外间的刘熏,自己跑到雕花镂刻的檀木柜里拿了套白色的棉布中衣出来。

“细棉布的穿在里面又比织锦的舒服,透气吸汗,”说着展开给苻睿往身上套,苻睿看竟然没有衽,直接套了头上,前胸几条细带子缚了,裤子却是到膝盖,不是裙子不是裤子,虽然觉得不伦不类,但是心竹给的,他却又欢喜得紧,连说,“我这样穿了,倒是凉快得紧,最后外衣也别穿了,就这样才好!”

然后俯身亲吻正在帮他整理腰带的郑心竹,她似乎无意地动了动身子,他的吻落在她的头发上。

“要是在家里,你自然可以这样穿,又没有外人。”她一一帮他理好,理顺,然后又拿了绣好的细棉布手帕子塞进他怀中的口袋里,“热了用帕子擦汗,别总是用衣袖,又让他们笑你。”她抬眼看他,他正在看她,尽管光线昏暗,还是感到他的目光灼灼。

“嗯,我知道了,今天看外面估计要下雨,会凉快点,你要是闷得厉害,就到园子透透气,让她们去宫里帮你多要点冰来,以往父王给的我们都没有要,今年多要点也没有关系。”然后歪头看看天色,还是黑蒙蒙的,房间里也是暗暗的看不真切。

又道,“让刘熏去厨房告诉他们,做清淡的来,多熬点银耳莲子粥,解暑,绿豆粥也要常备了,就让他们一天多送几回,不吃没关系,但是想吃的时候没有就不遂心了!”然后又俯身吻她的唇,却霸道地揽住她,不肯她躲开,深深浅浅的吻,吻得她喘不过气来了才道,“我走了,晚上给我留饭。”然后便轻手轻脚出去。

他经过窗外,帘栊上暗了一下,他在窗外略一停顿,郑心竹扭头看着他印在窗纱上的身影,小声对他道,“快走吧!”才看见黑影出去了。

他走了,她便觉得懒得厉害,人一空了就会觉得空落落得很,她每日里让自己很忙,忙着和刘熏聊天,做针线, 整理菜园子,花园子,李方敏来拜访,缝补衣服,做衣服,绣花,剪花样子,什么事情都往尽善尽美靠拢,时间就觉得不够用,脑子便挤得满满的,什么都不会去想。

现在他走了,她空下来,又睡不着,晚间早早睡了,午夜醒一会,早晨就睡得多,但是这早上早醒了,便又不能睡去。

便自己坐在那里发呆,想着凤凰,心里密密的痛,多年不见,不知道他好不好,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是不是高了,是不是性情变坏了?会不会恨她?甚至是不是结婚了?想到这里,越发的觉得心里闷得如同压了块大石头。

自己不是也结婚了?为什么,不允许他结婚呢?想着她叹气,窗外亮了一点,掀起帘栊一角,可以看见那株海棠在春风里开的烂漫。

想起院中院的那些个早晨,每日里醒来,她睁开眼睛,看着他倚在窗口,看见她醒来,对她轻笑,恍若世间最美的花开进了屋子。

“心竹,你的海棠花,今天可是多开了两朵,”然后看见她喜上眉梢,又笑道,“却败了三朵!”说完笑得秀美轻挑,凤眼开了海棠花,灿烂明媚。

如果不去想,便觉得一直在心里某个地方淡淡地,很温暖,随时都是自己地,永远不会失去,一旦细细的想了,就会害怕,思前想后的,怕自己不妥当了,怕他是不是忘记自己了,越想觉得身体越懒,又觉得胸闷地很,肯定是要下雨了,这样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

醒过来,已经满屋子阳光,风卷纱幔,冰爽的香细细凉凉了。仲夏炎热,刘熏每日早早地便将门窗的细竹帘都掀起来,垂下珍珠白玉帘子,帮心竹将纱幔也挂起来,然后夏风便卷着热气冲进来,虽然热,但是空气却会畅通许多。

刘熏看她满头大汗,便坐在边上给她摇大大的蒲苇蒲扇。

看见窗外刺眼的阳光,再也忍不住,便吐了出了,吃的少,隔了夜却只吐了水。唬得刘熏连忙去唤人叫太医。

回来打了冰爽的井水给她洗脸擦身体,“心竹,要不要沐浴?”刘熏用凉丝丝的棉巾擦过她的手臂,“不用了,懒得动,中午的时候再说。”又想躺下睡,刘熏却连忙扶起她,“这可不能再睡了,昨晚上,你没等姑爷回来就睡了,到现在可是很长一大觉好睡呢!起来透透气,吃碗绿豆羹,到了中午再睡也不迟。”

然后扶了她起来,“你这身体,却又差起来,一动出恁一身汗,现在还是早上呢,太阳出来,却不毒辣,去葡萄架下面躺着吧,”然后陪了她出去。

正在喝绿豆粥的时候,李方敏亲自带了太医急急赶来,见了礼,太医也都是熟识的了,也不避,就在当地诊脉。老太医的手指搭在她的腕上,慢慢露出笑意,细细地又确认了一下,喜道,“老臣可要恭喜两位夫人!小夫人是喜脉!”然后捋髯轻笑,“啊!太好了!心竹!你要做娘了!姑爷要做爹了!”她欢喜地叫着,却没有注意李方敏的脸色瞬间变了个转,郑心竹心里涌上一阵似喜却又无奈地心情,自己是不是离那个凤眼少年更远了,心里莫名涌上一阵委屈,一阵失落,一阵不明所以的心烦,竟然也没有觉得刘熏说得不对,顾自低头沉思。

等看着李方敏带了太医出去开方子,才猛然觉得不对,“刘熏,你这话说得有点太伤人了,我竟然――也没留意!”郑心竹看了刘熏一眼,“这要是解释也不好解释了,”“那就由着去吧,反正越解释越糟糕!”刘熏撇撇嘴,却又喜上眉梢。“心竹,我太高兴了,你要有宝宝了!”然后左右细细地看郑心竹,“你说你,这么久了才怀孕,也真是不争气,不知道你们晚上嘀嘀咕咕地做什么呢?”说完笑得厉害,郑心竹脸一红,“就你最贫!”然后伸手轻拍她的胳膊。

过了很大一会李方敏才派人来说,她安排人去拿药煎药,每天送了来就好了,怕别院地方小,自己熬药不方便,而且孕妇闻了味道也要吐。

郑心竹连忙让人去谢了。

刘熏凑到她跟前说,“我派人去告诉姑爷,他肯定高兴地不得了,”然后就要往外走,“刘熏,他又不是不回来,晚上告诉他也一样,”郑心竹看着她急不可耐的样子,不禁拦住她。

“那也是,让你亲自告诉他,可比别人说了开心的多!”然后吩咐了人去厨房拿东西来,她都细细的交待一番。

李方敏派人送来安胎药,郑心竹却闻着味道要吐,“才怀孕呢,喝这个也太早了!”郑心竹闻着味道不喜欢。“都说开始的几个月是最关键的,太医不是也说了?”刘熏却又要她喝了。

安排了一下,刘熏又跑到长安最大的药材铺去买了很多保胎药,补药等回来。大包小包的吓了郑心竹一跳,这一年都够了,就不知道会不会过期。

刘熏高兴的合不拢嘴,忙前忙后。

郑心竹独自坐在院子的竹榻上,拿了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将书合起放在胸口,平日里极力压抑地思绪却如同暮春地落花,纷纷扬扬,挂在藤架下地纱灯清冷渺远,剔透清朗的弯月遥遥地挂在潇潇苍竹之上,透过葡萄藤架偶尔的缝隙,稀稀落落地洒落进来,落在眼眸里,是淡淡地疏离,无法自已的忧伤,似水的年华,思念比秋水长…

********************************************************************

仲夏酷暑,但是长安的夏夜,却是月华如水,星辰分明,清波丽影,花香正浓。廊下挂的纱灯也格外的明透清远。

苻睿照常回来园子,看见摆在外面空地上的矮几,扣盘,郑心竹躺在竹榻上扇蒲扇,刘熏却在那里忙活些针线活。刘熏看见他回来忙起来帮他张罗晚餐。

院子里有着清幽的花香,房间里冰爽的香,细嗅之下又有股子药香,“今天谁不舒服,吃药了?”苻睿看着刘熏问,刘熏笑道“姑爷鼻子好,这要是我们背着你偷吃了什么好吃的,可也逃不过你的鼻子了!”然后笑着往屋里走,“这丫头,我回来她就跑了,你就是偷吃了我还能让你吐出来?”看着郑心竹笑,刘熏却回头做个鬼脸,“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然后躲在屋子里了不知道做什么。

苻睿将案几搬到郑心竹躺着的竹榻边上,和她挤在榻上吃饭。“今天觉得如何?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他一边吃饭,一边问她。“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郑心竹看他吃的满嘴,却又要说话。“不是告诉你,外面回来先喝口汤再吃饭,就不听,”郑心竹看他吃的飞快,似乎不嚼的样子。

“我是饿了又不是渴了,为什么先喝汤呢?”苻睿抬眼看她,笑笑。郑心竹拿大蒲扇拍了一下他的头,“说了吃饭不许说话!”

吃了饭,刘熏却也不来和郑心竹说话了,只把餐具撤了,然后让他们独自呆着,“这个刘熏,今天是不是不正常了,”苻睿看着她忙里忙外们却躲着他们。“你也是个怪人,人家天天在眼前晃,你说她碍你的眼,现在人家不搭理你,你又没事找事,”郑心竹心里烦闷,随口说道。

“我这不也就看她反常,她偷偷地笑,是不是不正常?”苻睿伸手抱了郑心竹,让她的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手轻捋她的鬓发。

“心竹,今天可有个笑话跟你说,”苻睿未说先笑,“什么事情这么好笑?”心竹闭了眼睛,感受耳边夏风轻轻,草虫冰语。

“今天早上不是有点阴天的吗?王大人眼色不是很好,结果给掉到河里去了,一身湿答答,上朝的时候,唬得父王忙让人给他换衣服,允许他不穿朝服,这要是冬天,那就更有的看了!”说完哈哈地笑!

“看别人难过,你就笑得那么开心!”心竹挪挪身子,坐了起来,不肯躺在他的怀里。小声道,“苻睿,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我有事情要和你说!往往很多男女孩子,即将分手,或者说人家不喜欢的事情,就会用了那样的语气,我有事情和你说!或者,找个时间我们谈谈。

苻睿就是这样的感觉,是不是要告诉他,这些天,你逼了我,我一点不快乐?或者,你用卑劣的手段逼了我,我一直都不喜欢你,什么的话。

他坐在那里,挺直了背,有点茫然无措的感觉。

郑心竹看他半天不动,伸手捅捅他的肚子,“你怎么啦?听没听见?我有话要对你说!”

呆了一会,苻睿艰难问道,“什么话?”却觉得心跳如鼓,郑心竹感觉到他心跳带来的振动,自己心却觉得委屈,便道,“没什么,算了!”苻睿看她轻皱眉头,轻然叹气的样子,心里又觉得悲伤,既怕她恨了自己,又怕自己失去她,就那样呆坐着,心头思潮翻涌,竟然一下子神思恍惚,只有心脏咚咚跳个不停。

郑心竹没有听见他说话,抬眼却看见眼神呆滞,面色苍白,吓了一跳,“苻睿,你怎么啦?不舒服吗?”连忙坐起来,借着灯光月影,看见他脸色有点不对,急道,“苻睿,你别吓我,到底哪里不舒服,”苻睿不说话,却拿了郑心竹的手抚在心口上,“心竹,我心痛,”然后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害怕。

“心痛?”心竹吓得满身是汗,以为他心绞痛了,忙叫刘熏,刘熏还以为他们情浓意浓的,结果发现他魔障一样坐在那里,唬得忙唤人叫太医,心竹急道,“心绞痛耽误不得,快直接送他去太医那里,不知道谁当值?”然后跑过去要去叫人备车,刘熏被她吓一跳,“你是个有身孕的人,怎么那么跑,慢着点!”

却见她转眼穿过园子的角门不见了。

一回头又发现旁边的苻睿一下子好了,“刘熏?什么身孕?”他似乎听到几个字。

“姑爷,心竹没说吗?她怀孕了,你要做爹了!”刘熏笑,看见他没事了,赶紧站起来去找郑心竹,苻睿却比她快,早跑了出去。

刘熏被撞到在榻上,捂着被撞疼的肩膀笑个不停,那边人问叫太医的事情,她笑着说不用了。

××××××××××××××××××××××××××××××××××

苻睿在外边园子的小径里追上郑心竹,一把从后面抱住她,惊得郑心竹差点抬手打他,却又感觉到熟悉的体温,味道,便知道是他。想脱出来,却感觉到他的胳膊稍微松一点环住自己,不再抱得那样死死的。“心竹,你是要告诉我这个吗?”苻睿没想到事情是两个极端,大悲大喜,让他控制不住自己,想笑,眼泪却流进郑心竹的脖颈里。

郑心竹却觉得有一些的茫然,看着他欢乐至极的样子,自己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一个囚鸟?被苻睿禁锢,还是救世主?来拯救所谓的世界!自己却远离了家人,离开雅兰,失去凤凰,难道只是为了成全苻睿的这段幸福?

不禁心头痛意难忍,加上妊娠反应厉害,胃中酸意翻腾。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他,伏在地上吐了起来,眼泪便不受控制的奔流而出。

吓得苻睿连忙弯腰拍打她的背部,“心竹,怎么啦?要不要紧,要不要去看太医?”他虽然没有经验,但是看着郑心竹呕心呕肺的样子知道她难受,一时急得满头大汗,连声叫着,“刘熏,刘熏!”然后低头抱起郑心竹,连连的哄她。她虽然呕得厉害却又什么也呕不出来,反而是眼泪流个不停。

“心竹,心竹!”苻睿急得不知道怎么办好,只能唤着她得名字,郑心竹因为心里压抑的情绪,因为妊娠的反应,反正一些都让她苦不堪言,她愤怒的推他,“都是你,都是你!”她大哭着,却被苻睿今年紧紧抱在怀里,“心竹,是我不好,对不起,对不起,心竹!你要是难过,我们要了这一个就再也不要孩子了好不好?心竹,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他低头去哄她,却见月光下她白玉似的脸上,泪水长流,点点如珠,滚落而下,一时心中又大恸,知道她怪他,心里的喜悦不禁又掺杂了些凄苦,但是却那样的想法却更加坚定,我只要你在我身边,我相信你会爱上我的,不会离开我的,父王说过了,只要有了孩子,敢她她也不会走的。

他心中凄苦,却还是强忍着文言软语的哄她,刘熏听见叫声连忙跑出来,一看小夫妻闹脾气,笑道,“心竹,这就是你不对了,姑爷不在,你吐得厉害,可也没有见你哭过,现在看见姑爷了,就觉得委屈了,倒是撒娇了!”说完走过来扶了她便往回走,还朝苻睿道,“姑爷也不必恼,刚怀孕的时候都是这样,反应大,脾气就不好,”说完笑笑,扶着郑心竹回去了。

苻睿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郑心竹和刘熏走出去的背影,呆里半响,却有自己清醒过来,一会笑,一会自言自语,然后急匆匆地赶回别院。

他们都有没有留意身后不远处隐在花影里一抹暗色的影子,孤独凄凉,泪水在月色中闪烁珍珠地光芒,幽幽的叹息,比那花期短,比那也更长。

天长,夜凉,云天苍茫,夜未央…

清然淡入血脉长

深夜,下了场细细无声的雨,雨来得滋润,没有暴风雷电,如同春雨那样悄然而落,一阵雨后,天空如洗,幽蓝万顷。

月华如水,清影依依。

苻睿如同小孩子盼年夜一样,怎么也睡不着。哄了半天,郑心竹已经平静下来了,也不恼他了,只是背了他,似乎睡着了,没有说话。苻睿绻了身子搂着郑心竹趴在她耳边絮絮叨叨的,“心竹,你说给我们的孩子起个什么名字好呢?最好带了你的一个字!”说完他便顾自念叨,“苻心,苻竹?”郑心竹一听腐竹,却忍不住就笑了,“什么名字,真难听,还早呢!”然后看看透过细细帘栊的月影已几欲不见,道“现在不睡,明天起不来,早上,到时候又要匆匆忙忙的了。”

“明早我和父王告个假,以后没事我就不去上朝了,本来去了我也就是站着打盹,父王知道你有了身孕,肯定会准的,”然后将郑心竹的头扳过来面对着他,让她枕在自己的臂弯里,就着淡淡的细白乳色的月光,她面白如月,秋眸如水,一时心中激荡不已,情不自禁地吻她的唇,细细密密的,只觉得浑身燥热,最后却又埋头在她的颈项处,“心竹,睡吧,要是睡不够,早上你又要难受…”白日劳累了,夜间又大喜大悲之后,心也疲惫,竟然一会便入睡了…

感觉到他的温柔,听着他细密的呼吸,郑心竹终究没有说话,睁着眼睛看着窗上,玉色的月光细细的头过来,心思丝丝缕缕地纠结起来,各种思绪无可释怀,心便酸痛不已,怔怔的流了半天泪,最后不知不觉中睡去…

窗外月静好,风吹竹影,细细清香 ,飘入帘栊,人倦两相依。

得悉她有了身孕,苻坚很高兴,赏赐颇多,太后也有赏赐。

苻睿高兴地如同天天过年一样,仿佛每日换个新太阳升起来,总是抬眼瞅瞅,脸上的笑容无论如何也不肯敛起半分,即使见到李方敏竟然也是笑嘻嘻的没有恶言相向,加上苻坚准了他没什么大的事情不用他去上朝,他更是天天腻在郑心竹的身边,陪了她和刘熏说说笑笑的。

郑心竹虽然妊娠反应大,但是性子倒也沉静,并不会情绪波动很大,偶尔对苻睿发脾气,苻睿却是更加的温柔,更贴心的宠溺,密密实实的包围了她,她要吃酸的,酸梅,杏各种酸的水果都弄了来。有的时候郑心竹想起要吃什么,苻睿便马上去弄,但是千方百计弄了来,郑心竹又不想吃了,他也不介意,却还是牢牢记住郑心竹说的那些东西,每日里让人送了来,以防她哪天又想起来要吃。

郑心竹看着他围着她转的样子,又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慢慢地竟然不去恨他了,也许她本就不恨的吧?

××××××××××××××××××××××××××××××××××

李方敏照常每日里派人送药,炖好的补品,三天五日的带了太医来,见着她来,苻睿也不骂她了,虽然不主动理,但是也不主动赶她,李方敏偶尔里便会来得多点,走到院外却又泪流满面,夫妻做得这个程度,想见他却还是要靠了这样的方法!

刘熏每日里也是乐呵呵的,只要苻睿不在跟前她对郑心竹便寸步不离,特意写了信去告诉刘氏,郑心竹知道刘氏家里不宽裕,总是定时的让人把这里用不到的钱,锦帛什么的都给她送去,但是刘氏身体不好,却又不能出来走动了。

为了让郑心竹的夏天不那么热,苻睿想尽了办法,从正房到花园,本来是游廊逶迤相交,花园里又是花丛密密,但是他却还是嫌太阳太晒,让人在花园风景别致处,搭起宽大的凉棚,凉棚上面每日里都会放些新砍的绿叶树枝,这样就挡住了棚顶炙烤下来的热度,不象凉亭,攒顶,挑檐,即使边上树荫蔽日,太阳还是斜进来。凉棚的四周挂了细竹丝的帘子,帘子挑上去,里面就是珍珠白玉帘,将纱幔都缚在四脚,花园里香气浓溢,

将竹榻安置在棚内,郑心竹和刘熏便在此处做小孩子的衣物,吃饭,午睡。他外面若是没有事情,便也呆在一边笑着看。

××××××××××××××××××××××××××××××××××

未央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