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暑,四处浓荫蔽日。

苻坚单独召见了郑心竹,在御花园的凉亭里,他若有所思的打量她。郑心竹却低眉敛目,见了礼便垂手一旁看也不看他。

苻坚也不恼,却站起来,走到凉亭的边上,手扶了雕花细纹的栏杆,抬眼看着远方,苍翠的树木在浓烈的太阳下刺目的厉害,看久了有点头晕,他收回目光回头看看郑心竹,她站在那里,脸上淡然宁静,看不出表情,甚至听不见呼吸。

“心竹,朕想知道,你在想什么?”苻坚看看她,眯起眼睛。

“回陛下,心竹什么都没想,”郑心竹没有抬头看他,只能看见嘴角微微勾了勾,旋即恢复正常。

“朕只是希望,你现在有了孩子,能够和苻睿琴瑟和谐举案齐眉!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苻坚背着手,手指头不停地揉捏。

“谢谢陛下关心,心竹从来不胡思乱想,”郑心竹低头,却不由地加重了从来两个字。

“现在,你还觉得山无棱天地合吗?”苻坚笑笑,这个世界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包括感情。

“陛下,山无棱天地合的感情一直存在,不一定在自己身上,但是别人也未必没有,”郑心竹心下冷笑,他只是为了羞辱自己吗?

“心竹,你放心,你的孩子,朕一视同仁,而且尽管不是长子,也给予他长子同等的待遇!”苻坚看着她,她高了许多,身子也丰润起来,加上怀孕,多了别样的风韵,倒也是个极美的人了!

“陛下,也许是个女儿,倒是让您费心了!”郑心竹却未磕头谢恩。

“心竹,你恨朕吗?”苻坚出其不意问道。

“陛下,如果恨能让一切改变的话,我会的!”郑心竹猛地抬眼看他,却见到他有些斑白的头发,面色虽然红润但是掩饰不了疲惫。

“那么一切不能改变,对吗?心竹?”苻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的逼迫这个女孩子,只是觉得看见她,便能更加清晰的想起那个人,如果能感觉到她已经淡忘了过去,那么他就会觉得深深地快意,一种说不出来的,自己也不能够完全抓住的感觉。

“心竹,你的心,不也不是一成不变?”苻坚笑,声音很高亢,有点莫名的兴奋,“陛下,那您是希望我一成不变?还是希望我变?”郑心竹冷冷盯着他,没有畏惧,如果我的感情要让你知道,那又算什么?

郑心竹看着苻坚有点讶然的表情,笑,最后却轻挑眉梢,敛下眼眸,如果能让他活得更安全,她哪里会在乎变不变?不管变于不变,他早就印在自己的心里,即使自己以为淡去了,可是随着呼吸,血脉涌动,他还是在那里。

融入了骨血,在人看不到的地方,谁还能够?抢走?忘掉?

苻坚看着她,有霎那的恍惚,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说,“现在又有人上奏说慕容氏并不安分,当诛,你看呢?”

郑心竹心下却明净如雪,苻坚只是试探她而已,如果要杀,他早杀了,真的要杀也不会因为自己,心里冷笑不已,嘴上却道,“陛下是明君,自然有自己的道理,哪里轮到我来议论了?”

“如果是慕容冲呢?”苻坚满意地看到郑心竹低垂的睫毛剧烈的抖了一下,尽管看不见表情,但是他知道她心里波涛翻涌。

“作为平阳太守,不得宣召不可进京,但是他却私自进京,你说――”他停下来,看着郑心竹,嘴角勾起,眼神清冷。

郑心竹虽然心中慌乱,但是却竭力的镇定,不要上他的当,她心里大声的喊,凤皇现在没有这样的能力,平阳那边,怎么可能没有监视他的人?他哪里就进得了长安?即便他进了长安,自己求情,苻坚恐怕会更加的发怒。

心下虽然不安,但是面色却如常,“陛下,您才是陛下,我没有任何议论的权力。”

苻坚定定看着她,笑,“他没有来,他一直很乖地呆着平阳!”苻坚笑。能够有个人可以和自己一起聊一段自己想也不敢想的东西,也是一种慰藉!他叹口气,“你先回去吧,好好的保养身子,不用胡思乱想。”然后摆摆手,让宋牙送她。郑心竹跪拜告退。

后来太后却把郑心竹找了去,拐弯抹角的,后来提醒她不要恃宠弄娇,容不得别人。郑心竹也不辩解,对于认定的事情,辩解往往让人家的火气更大,结果李方敏却恰巧来请安,看见郑心竹也在,又见太后火气那么大,心里明白个八九不离十。

李方敏笑了笑,走到太后下方,盈盈下拜,“太后,您可冤枉心竹妹妹了,妹妹温柔贤淑,可是不可多得的人,我和心竹情同姐妹,太后可不要听别人说了什么,以为我们府里不和,争风吃醋什么的,”然后扶起跪在当下的郑心竹。

太后看了看,然后吩咐人赏赐了郑心竹一应物事,又语重心长的嘱咐了几句,倒就让她们回去了,她盯着郑心竹的背影,眼神明灭不定。

“姐姐,谢谢你!”郑心竹坐在车里,对李方敏笑道。

“你还跟我客气,我听小丫头说,太后找了你去,我想太后无缘无故找你做什么?还不叫上我们几个,便去凑凑热闹,没想到,却是太后不知道听了什么,找了你的碴,这个倒是我的不周到了!”李方敏拉着郑心竹的手,笑。

回到府里,刘熏急急地等在外面,看见回来了,才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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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这样轻轻巧巧的过去,似乎是一日日的重复,但是苻睿脸上的幸福却是一日浓似一日,对郑心竹依然宠到心坎里去。

刘熏照顾地小心翼翼。

李方敏关怀备至。

到了桂花飘香的时候就怀孕四个多月了,太医说是双胞胎,大家更是激动得不得了。

秦对凉国涨天锡发动战争,苻坚派了苻丕苻睿苻晖等一批年轻的苻家子弟独自带兵。

苻睿第一次想拒绝上战场,郑心竹却让他放心,家里那么多人照顾她,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虽然他舍不得,但是最后还是去了。

两心自古难齐美

苻睿走了,郑心竹每日里就逗逗小星星,和刘熏做小孩子的衣物鞋袜等针线活,李方敏每天早晚都来看她,对她关怀备至,嘘寒问暖,将孕妇应该注意的事情一一不厌其烦的告诉她,然后吩咐人不停地炖补品给她。刘熏更是直接接替饿苻睿,极尽细心地照顾,按照太医的嘱咐,保胎,补品,饭菜,样样都是费心至极。饶是如此地精心照料,郑心竹的气色却还是差了起来。刘熏急得不得了,但是太医说因为是第一胎,而且是双胞胎,所以才会这样,不用担心,只嘱咐好好休养,保持心情愉快。

郑心竹渐渐地觉得身子不是很爽利,经常夜里做恶梦,盗汗,虚惊,心跳加速,而且会莫名地心酸。

竟然又梦到了那片竹林,曾经最开始的梦,白衣男子飘然若仙,黑发如瀑,她想追过去,但是却被什么绊了脚跌在地上,男子走得远了,她急得大叫,男子回头对她微微轻笑,却依稀是凤皇的模样,他的笑容雅丽至极,却又如同隔了层层云雾,然后他的嘴里便流出丝丝殷红,郑心竹大惊,大声地喊他,看着他表情痛苦地慢慢的消失…

郑心竹不由得心头大恸,放声嚎陶大哭…

“心竹,心竹,快醒醒!”刘熏自从苻睿走了就睡在她身边照顾她,看见她脸上满是泪水,吓了一大跳,立刻叫醒她。

郑心竹睁着眼睛重重地喘气,盯着帐顶上的宝莲花,一闭上眼睛便觉得漫天的痛意袭来。

她不敢去回忆梦里的竟象,只觉得身上潮湿一片。这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如此醒来了,心里凄惶不已。

“我去叫太医来看看,”刘熏说着,然后拿了棉巾替她擦擦汗。“我想起来透透气,”郑心竹看看窗口,天蒙蒙亮,淡色的光线透过帘栊,在窗边成了一圈透白。然后坐了起来,却觉得身体发软。

刘熏要来扶起她,她却强打着精神自己站起来,走到窗前,将帘栊卷上去,墨蓝的光线便透了进来。

“呀!”听到刘熏叫,回头看她,只见刘熏一脸紧张,“心竹,你出血啦?”然后仔细看了下,深色凝重叫了外面的丫头,让他们去请太医。

郑心竹也吓了一跳,虽然不多,但是也不正常,刘熏也急得不得了,连忙又让她先休息一下,“心竹,你躺会儿吧,我去帮你倒杯热茶来,等一下太医应该就来了,”然后又走到门口,挑起门帘提高声音,“再去说一下,就说让太医快点过来!”然后去到热水。

回来扶着她把水喝了,陪在郑心竹旁边,“心竹,我觉得你又痩了,憔悴下来了,”刘熏端详着她的脸,吃的也不少,但是,却总是不见红润起来。“估计是因为双胞胎,身体还是不够好的原因吧?”郑心竹伸手摸着腹部,高高的隆起,总是觉得吃力,小腿和脚肿的厉害,脚后跟都疼。

窗外桂花开得荼蘼了,风一吹簌簌的落了一地软软的嫩黄,空气中飘浮着幽渺清远的香气。

不一会就听见外面脚步声传来,小丫头在外面通报,“王妃带了太医来了!”然后从窗户看见李方敏带了太医匆匆赶来,里面的丫头连忙打起帘子,将他们让了进去。

太医朝她们行了礼,刘熏将郑心竹的袖子绾上去,露出细白的手腕,太医搭了两个指头上去,闭上眼睛。李方敏看看郑心竹,关切道,“妹妹,有什么不舒服的,要和太医细细说来,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身子才最重要,”郑心竹朝她笑笑,刘熏便把这些日子郑心竹的一些不正常的现象细细给太医说了,太医听了询问地看着郑心竹,郑心竹点点头,他低头思忖了一下,抬头说, “这也没有什么事情,可能因为太紧张,小夫人是第一胎,又是双胞胎,自然就会更加利害些。我帮小夫人开一个方子,吃点养神静气的药,情况就会好点。”然后歪头看看李方敏,

李方敏高兴地合不拢嘴,“没事就好,太医,请到前面开方子,让小厮随了去抓药。”然后拍拍郑心竹的手,“妹妹好生养着,我去送了太医,回头来看你。”然后起身和太医出去了。

这一番折腾,天却是大亮了。

刘熏帮她整理好了衣服,嘱咐了小丫头,却去拿了钱,“刘熏,你要去做什么?”郑心竹看着她皱着眉头的样子,“我去同仁堂给你抓点药回来,你在房间里好生歇着吧,我很快就回来,”然后换了鞋子就走了。

郑心竹知道拗不过她,李方敏天天都送太医院抓的药,刘熏却还是自己去抓很多药回来。

她自己又呆不住,便起身走出屋子。

院子里的桂花金桂灿灿的,幽香混了清甜,小丫头们在桂花树下将桂花仔细地收起来,然后用清水洗净了,再放在盖帘上晾干,然后装坛腌渍起来,留用做桂花糕,桂花酱,桂花酒。

这时候有人来送了信,是苻睿的。

苻睿几本每天都会写信,但是等到了她手里却也是很多天以后,而且经常是好几封一起送到手里。开始她拿了和李方敏同看,但是却发现通篇没有一句提及李方敏和她的儿子,她觉得很内疚,写信告诉苻睿要关心一下他们,苻睿却不肯听她的。

苻睿的信,都是大同小异,只说自己很好,非常想她,让她注意照顾身体,却只字不提战事以及李方敏母子。

郑心竹看完了,对一个收拾院子的小丫头道,“去告诉王妃,王爷还有5天即可返回了,”小丫头连忙领命去了,回来又告诉说王妃听见消息带人去上香了。

郑心竹便坐在桂花树下看她们整理,也着手摆弄桂花,随着搅弄香气便一阵阵的扑鼻而来。

过了许久刘熏却依然没有回来,郑心竹便打发了小丫头去同仁堂找她,笑着吩咐,“可能她买了太多的药拿不回来了,你们去给她抬回来!”小丫头便笑嘻嘻地去了。

郑心竹坐了一会却又觉得头晕眼花的,赶上小丫头来送药,闻着浓浓的药汁的味道,再也忍著吐了起来,小丫头吓坏了,连忙给她捶背,端水漱口,说再去给她熬一碗,她摆摆手,说不用了,然后让人扶了她回屋里休息。

后来刘熏和小丫头一起回来,手里拿了药,但是脸色却不好。一会来刘熏就进屋看郑心竹,郑心竹朝她笑笑,却发现她神色有点不对,好像哭过的样子。忙问道,“刘熏,让人家欺负了?怎么这半天才回来?”刘熏连忙转身去倒水,然后端起来猛喝,喝得太急了又呛得咳得脸通红。

唬得小丫头连忙去给她捶背,“刘熏,你怎么啦?抓过药回来脸色倒不好了,喝水又急成这样,”刘熏回过头看她,想朝她笑,却差点没哭出来,极力地憋了回去,看见郑心竹脸色苍白,心里更加的难受,“我去看看他们的桂花弄好了没有。”然后便快步走出去。

郑心竹担心地看着她走出去的方向,将刚才陪她一起回来的小丫头叫了过来,问问怎么回事,那小丫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去找的时候,刘熏仿佛从另一个方向来,后来去抓的药,刘熏不说,郑心竹也不能逼了她,便想着以后找机会宽慰她。

晚间躺在床上,郑心竹听者刘熏叹气的声音,来回翻身的声音,知道她没睡,便关切地问道,“刘熏,你到底怎么啦?”刘熏听得郑心竹问她,咬了咬牙,笑道,“没事,今天碰到了个家里的人,说我母亲病了,”说完,她翻身给郑心竹拉拉被子,“现在夜可真长了,又凉,弄得人心里怪难受的,”刘熏翻过身去,瞪眼看着挂了细薄帘子的窗户,淡淡地月光透过来,秋月最亮,却最是淡薄,惹人无限伤心。

听着郑心竹睡了,刘熏的眼泪便湿透了枕巾,死死地憋住,终将自己的唇咬破了也不肯出一点的声音。

郑心竹夜里睡得沉了些,早上便起得晚,让人搬了竹榻便斜倚在院子里看书。刘熏却似乎不知道在忙什么,每次郑心竹吃药她都在跟前,但是今天却不见人影,喝完药嘴里苦的什么心情也没有了。

刘熏回来的时候,眼睛有点肿,郑心竹叫住她,“刘熏,要不你回家去看看吧,给家里送点钱,让她好好把病看看,”“没事的,都是老毛病了,就那样!”刘熏扭头看看郑心竹想笑却终没笑出来,然后又吩咐了人在旁边熬药。

等她端了药给郑心竹喝的时候,郑心竹看看叹口气,“刘熏,我刚才已经喝过了,哪里能喝这么多?”便将书扣在脸上不肯喝,刘熏一把将她的书拿下来,急得眼睛通红,亮晶晶的什么再打转,“刘熏,你怎么啦?”郑心竹疑惑地看看她。

“心竹,把这个药喝了吧,听话,来,先吃颗梅花雪片糖,”她捏起一片糖放进郑心竹的嘴里,郑心竹抿着糖,却还是抵不住那阵子苦涩的味道直冲入鼻,忍者呼吸,一口气喝完,刘熏才长吁了口气。

说话的时候,李方敏抱了小星星来玩,小星星一看见郑心竹便跳下来,高兴地跑过来,然后爬到郑心竹的竹榻上,躺在她的旁边。李方敏连忙过来让他下来,他却将头趴在郑心竹的肩膀上不肯下来。郑心竹笑笑,伸手摸摸他的细软的头发,“姐姐,让他躺着好了,干么要凶他呢?”然后又让刘熏给他拿蜜饯吃。

李方敏笑着看看刘熏,“刘熏也老大不小了,是该找门亲事了,妹妹也别总霸着她,白白地耽误了她,”刘熏脸色惨白,没看她们,径直进屋去了。

郑心竹看着李方敏笑笑,“姐姐快别这么说,我们一说刘熏该找个婆家了,她就老大不乐意的,我们也就不敢提了,”说完冲着屋子笑,手轻轻拍着小星星的背。

“我看让永昌收了房里算了,”李方敏说笑道,说完看着郑心竹,“苻睿愿意,刘熏还不乐意呢,”郑心竹笑,他们两人可是什么扯不到一起去。

“王妃就爱有事没事的拿了我们来寻开心!”刘熏站在廊下冷冷道。郑心竹一愣,“刘熏,你今天可是吃了药了,逼着我喝了两碗药,现在又对王妃这样说话,”李方敏垂眼轻笑,“妹妹,没什么。”然后又低头问郑心竹还有哪些不舒服的,想吃什么,都要告诉她,她让人去弄。

然后说了一会话,便带了小星星走了。

郑心竹少不得又说了刘熏两句,她的脸色却愈发的难看了。

秋风残凉断人肠

接连几日,刘熏都心神恍惚,经常让郑心竹喝两次药,郑心竹拗不过她,反正也习惯了,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下去。

这日坐在院子里聊天,郑心竹看着那些丫头在晾晒被褥,院子里秋风扫过,晃晃悠悠地掉落一层树叶,几片竹叶飞舞着撞进她的怀里,竟然凉意甚浓了。

“苻睿后天就回来了,他的衣物要稍微整理一下,”郑心竹被风一吹,脸上爽快,但是身上却打了个冷战。刘熏看看她,说,“天气有点凉了,我去给你拿披风,”便出了花园去屋子里拿衣服。

郑心竹从竹榻上坐起来,觉得头有点晕眩的厉害,定了定,感觉好了些。心里有点莫名的虚软,想着活动下就好了,于是站起来,在园子里随意走走。顺着细细石子小径,穿过了垂花门,进了大院子。

顺着院子的小径走,冷不丁被蹿过的一只猫吓了一跳,觉得心里头更加的慌乱起来,脚踝也涨痛得厉害。

抬眼望见正院里的秋海棠开得娇艳,便强忍着慢慢地走过去,那株秋海棠迎霜怒放,各色的菊花反而成了她的陪衬。

郑心竹慢慢地数着那些花朵,一朵,两朵,三朵…

“心竹,晚上对着海棠花数过然后许愿,晚上要是梦见的话,你的愿望就一定会实现的!”这句话一下子钻了出来,虽然过去了好几年,但是却没有一点的牵绊,心,没有预警地大恸,慌乱的,虚软的,仿佛没有了支撑,自从在院中院的时候晚上一起数海棠花,她便自然而然地养成了数海棠的习惯,却在日复一日中不肯去触及缘由。

只觉得心痛得厉害,跳得也厉害,心头如同有什么扎过,身上冷汗淋淋的流下来,胃里有种痉挛的痛,揪扯着小腹痛的几乎站不住。

风吹过,如同寒冬腊月,沁寒入骨。“嘎!”一声叫,接着一个黑影朝她扑来,她吓了一跳,毫无准备的,一下子重重地向后跌去,手抓住海棠花,海棠的花叶却支撑不住她,重重得倒在地上,半边海棠花吱嘎地断了下来。

她捂住肚子,只觉得腹痛如绞,心跳如擂,然后觉得有什么东西往下坠,接着一股热流涌出,吓得她六神无主,眼前发黑,只见猩红的血渗过裙裾慢慢地流出来,她呆呆地看着,连哭都忘记了,唯有用力地喊,发出来的却是嘶哑破碎的声音。

喊了半天没有人,平时这个院子里很多人,今天却都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她浑身湿透了,脸上如同水洗过,自己看见下面渐渐蔓延出来的绛色的血液,漫过尚带了翠色的草地,只觉得身子比吹过的秋风还要冷,却已经不知道痛,她闭上眼睛朝后躺去,知道已经无可挽回。心头涌上一种心灰意冷,苦,痛,伤心,恨都无所谓了,如同飘渺在云端,抬眼望着天空,湛蓝幽谧,白云流连,最后贪恋故乡的大雁们终于忍不住凄惨的秋风,哀鸣着飞向南方…

她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生命的亮…

她的眼眸在蓝天白云下面空洞…

她如同秋风中即将干枯的蝶,孤独,无助,凄冷,绝望,

认命的凄凉!

秋风吹,断人肠,长安,是个埋人的地方!

如果可以,多么希望,能够看见你们…

我的孩子…

没有相见,便要再见…

在这个世界,我还要经历多少…

生离死别?

还要经历多少?

才能将我熬干?

刘熏去拿披风,被小丫头绊住问了点事情,出来便不见了郑心竹,想着她可能出去看花了,便抱了衣服急匆匆地去找她,拐过垂花门,远远味道浓浓的血腥味,吓得差点晕死过去,只觉得两眼发黑,心便痛得恨不得自己死了。

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凄惨地叫声她却听不见。

太医束手无策,刘熏脸色苍白如同鬼魅,李方敏急得在一边直哭,语无伦次地喊着让太医赶紧救她。

她们已经派人去通知苻睿。

几个太医重重地叹气,为首的无可奈何地摊摊手,“王妃,还是――准备后事吧!”然后重重叹息着往外走,李方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小丫鬟连忙扶住她,一个太医连忙施救,才吐了口气幽幽转醒。

刘熏看着郑心竹如同秋风中瑟缩的枯草,泪流满面地哭倒在地,伸手抓住太医的衣摆,“太医,太医,求求你,救救她吧,求求你们呀,你们是赛扁鹊,华佗再世吗?求求你们救救她吧,她从来没有做过坏事,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她泣不成声,伤心欲绝。

周围的人莫不颜面而泣,最后太医没有办法,开了方子,但是看着流血不止的郑心竹他们都是出了叹气就是摇头,惋惜不已。

刘熏扑倒在郑心竹的身边边,不允许任何人碰她,她将参汤一勺一勺的喂进她的嘴里,没有一丝停留地又流出来。

“心竹,对不起,心竹!求求你,不要死,心竹!心竹!”刘熏哭着喊着, “心竹,姑爷很快就回来了,没有你他怎么办?心竹,没有你,怎么办?”

她不吃不喝地陪在郑心竹的身边,李方敏也是哭得眼睛红肿,让人不停地熬药,参汤,想尽一切办法让郑心竹活下来。

刘熏如同疯了一样,不吃不喝,什么也不看,就守着她,“姑爷回来之前,我不会离开她半步的,再也不会了!”她握住郑心竹的手,泪水不断地流到她冰凉的手上,滑落进她的衣袖内。

刘熏不肯放弃,她用勺子敲开她的牙关,然后将参汤一点一点的续进去,吐出大半,但是少量的却还是流进去,她一直这样不停地喂,心里不停地哀求。

郑心竹如同死了一样,关闭了任何能与外界沟通的渠道,不听,不见,不觉,不嗅…

只有那偶尔微颤的睫毛,表明她还是个活着的人。

蓝天白雨,晴空万里,桃花盛开,清香弥漫。

怀孕的郑心竹开心地漫步其间,哼着儿歌,伸手拂过桃花,清然的香气扑鼻而来,她幸福地笑着,伸长颈项去嗅那清甜的花香。

猛一抬头却看到不远处白衣黑发,素面黑眸的男子,定定地看着自己,眼神伤心绝望,凤眼比桃花艳,“凤皇!凤皇!”郑心竹喜道,忙向他走去,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男子看着她,忽然泪流不止,语气哀婉,“心竹,你愿意和他生儿育女,却不肯去我同生共死,你并不爱我,是不是?你的心里,没有我的位置!”他痛苦地秀眉纠结在一起,泪划过白玉的脸,凄艳无边。

“不是的,凤皇,不是的!”郑心竹喏喏道,想动,身体却如同被什么缚住。

“心竹,把你和他的孩子放弃吧,好不好?只要你想,你这样想,就能到我身边来,好不好?心竹?”男子朝她魅惑的笑,眉梢眼角清冷无际。

“凤皇,不要这样逼我,孩子是无辜的,凤皇!”郑心竹哀求地看着他,泪流满面。“凤皇,”她凄然的唤他,他的眼睛却更加的冷然。

“心竹,你不肯让我入梦来,你躲着我,逃避着自己,与他过着恩爱的生活,心竹,你好狠心!”男子朝她笑,泪却清透晶莹。

“凤皇,不是的,不是的,”郑心竹挤得高声辩解。

他却顾自道,“心竹,我有多爱你,你知道吗?我有多恨你,你知道吗?”他轻轻地朝她走来,缓慢的,朝她笑,

“凤皇!不要呀!”郑心竹大声地喊。

他在她身边停下来,她跌坐在地,他蹲下来,扶着她的脸,“心竹,把你的心给我看看!”他伸手插上她的心口,没有痛,他轻笑,“心竹,你的心呢?”他笑,目光却落在她的肚子上。

他举步离开,“心竹,我给你的惩罚,是让你再也见不到我!”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去,白衣飞舞在漫天花雨中,凄艳绝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