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方敏,你要贼喊捉贼吗?”苻睿冷眼看着她,恨不得一掌劈死她,郑心竹连忙拦着他,“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不能如此的冤枉好人,”李方敏冷冷地看着苻睿,“永昌,我知道你恨我,但是你告诉我,我有什么错?婚姻不是我能作主的,我嫁了你,可是我得到什么?你凭什么所有的坏事就先想到我?永昌,你知道吗?你可真会伤人,痴情的人,伤人最深,无论是谁?都逃不过!”李方敏冷然地笑,泪水滑落却根本不在乎。

苻睿看着她,只是冷笑。

接下来事情却是无法预料的发展,紧接着太医院也死了几个人,刘熏抓药的药材铺也死了几个,事情成了无头案,死无对证。

“谁有这么大的权力?”苻睿气得直跳脚,要闹到苻坚那里去。郑心竹看着他暴跳如雷的样子,忍着心头的悲怆,拦住他,“事情慢慢查,你这样劳师动众,伤了大家的心,我们以后注意些就是了,”苻睿见出了这样的事情,将众多的侍婢下人都远远地打发了,一个不留,然后亲自从外面挑了新的回来伺候郑心竹。

他不肯放弃追查,凭着蜘丝马迹最后竟然查到长乐宫去,他惊得自己都不敢相信,立时就要冲过去,被郑心竹死死的拦住,如果真的是她,却了怎么样?难道还能让苻坚杀了太后?还是让苻睿直接去杀了他的奶奶?

此后凡是长乐宫让她去请安,他一律不准去,而他再也不肯踏入长乐宫半步。

苻坚却和太后派了人来询问,孩子没有了的事情,然后叮嘱他们好生伺候,让郑心竹好好的休养。

苻睿恨了长乐宫,长乐宫的人到了门口都是直接打发出去,他也不肯说缘由,任由苻坚骂。

郑心竹身体里的毒素虽然慢慢的去了,但是身体受了很大的损害,加上心情更加的凄苦,很长的时间没有再怀孕,而且身体再如何的精心调养,也总是有力不从心的感觉。

此年年底,苻坚多次发动战争,十月十一月对代国用兵,统一东北、华北、漠北、西域、朝鲜半岛,成为中国历史上规模空前的大帝国。

古今帝王多少情

伤心的日子,红花绿叶,看起来也是灰惨惨的,没有任何的生机,失去了孩子和刘熏对与郑心竹的打击是致命的。

苻睿生怕她会垮掉,日夜地看护着她,但是她却如同岩缝里的那株野草,风吹,腰弯,可是慢慢的却又挺立起来,尽管脸色苍白,心中酸楚,但是神色却在凄婉中越来越淡然,仿佛正堂供奉的那尊佛像,几近透明,化入挂毯里去。

“心竹,都是做姐姐的不好,让你受苦了,”李方敏既伤心又内疚,抹着眼泪,说道,“姐姐,不要这样说,只是心竹福薄而已,”她叹了口气,经常能梦到两个天真可爱的小孩子,有一次竟然梦到幼儿的心竹和雅兰,是自己的两个孩子,真是做梦就乱七八糟了。她苦笑了一下,“自是姐姐不好,她们也是利用姐姐给你送吃喝的空档,伺机下手,这些该千刀万剐的小人,真是得好好收拾她们,”李方敏切齿道。

“姐姐,她们已经死了,”郑心竹提醒她。“噢。”她有点恍然。

李方敏抬眼看着郑心竹,她脸上一种病态的苍白,却是越发的惹人怜惜,那容貌越来越细致,除了眼睛大大得,倒很像紫宫里的那位了,不过脸色苍白剔透的模样,却更像了慕容冲。李方敏叹了口气。

秦国实现了北方的大一统,苻坚有些洋洋自得,但是王猛不在了,却让他顿觉失去良师益友,王猛去世半年,他须发白了大半,伤心至极。

多少次想着招平阳太守进京,开了头就怎么也写不下去,他的决绝,以前王猛的规劝,都让他一拖再拖。

“宋牙,明儿,让巨鹿公府小夫人来陪朕聊聊天,”苻坚想起那个精灵古怪的丫头,一晃眼几乎十年了,她几乎不见他,宫廷所有的活动她向来不参加。她怀了双胞胎,他还为苻睿高兴,后来听说没了,他唏嘘了好半天,最后也不知道是为那两个未出世的孩子,还是王猛,还是郑心竹,还是苻睿,还是自己,还是李威,对月长哭,酩酊大醉,醒来觉得物是人非,黯然心碎。

春天的长安,栀子花香,梧桐花艳,国泰民安,民生富足歌舞升平。郑心竹接到圣旨,微微有些惊讶,但是还是微微梳妆了一下,着了白色的锦衣坐了马车出了门,苻睿听见父王找她,派人仔细跟了,倒也没有多心。

玉华殿内鲜花盛开,空气都是清香四溢,苻坚在院内的花园草地上,摆了重席,只为了款待郑心竹。淡金色的竹席铺了殷红细锦地衣,远远看去竟像绿色海洋上空红霞漫天,凄艳无边。

看着眼前这个头发花白,神色憔悴的老人,郑心竹几乎不能将他和最初那个经韬纬略,意气风发,指点江山,骄傲自负的苻坚联系在一起。

苻坚抬眼看着一身白衣的郑心竹,她面色苍白,却美艳绝伦,黑发如瀑,神态淡雅,竟然给他一种错觉,她和凤皇,如此想象!忽然生出一种渴望,如果她在他的后宫,是不是不会有人时刻的劝他放了她或者杀了她?

郑心竹跪坐在他的对面,感觉到苻坚复杂而迷乱的目光,没有说话,却抬眼冷然地看着他,对上她的目光,他猛然惊醒,才记起她是自己儿子的媳妇了。

“心竹,孩子没了不要太难过,身体还好吗?要注意休养,太医和药品随便去领,拣最好的去,好好养好身子,孩子还会有的,”苻坚饮尽一杯酒,轻轻说道。

郑心竹似笑非笑,您的母亲可是巴不得我死!

“心竹,经历了那么多,你还觉得,我是个好皇帝吗?”苻坚微微有了一点醉意,她是恨他的,他知道,所以问她,她从来不会像朝堂上的人一味逢迎他,他想听真话,景略却不在了。

“凭心而论,从您的政绩功勋,您为这个国家黎民百姓所做的努力,您统一了北方的民族,可以促进民族的融合,百姓安居乐业,百官全心为民,您亲贤臣远小人,兢兢业业,您是个好皇帝。”她顿了顿,看见苻坚微微地有笑意,

“但是,您的人生无论如何都会因为您所做的那一件事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从此被刻印在史册上,千万年都抹不去,也许到了某个年代,人们说起您来,不会说那个明君秦王,或者那个统一北方民族,那个治理国家有方的皇帝,而是那个俘虏了几十万鲜卑人,将慕容家族最漂亮的一对姐弟带进紫宫,‘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郑心竹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很清晰,毫不畏惧地直视他的眼睛。

“在你的心里,朕就是这样不堪吗?”苻坚微微有些怒意,“陛下,不是我这样看,我只是分析出一个客观的事实,事情有可能就是我说的那样,历史记载了您的美名,但是坊间却流传了您的恶名,一正一负就这样流传,而坊间的力量往往是战无不胜的主流!”郑心竹低头端起茶杯,饮了半杯茶。

“难道我的功绩比不上秦始皇吗?”苻坚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郑心竹,“完全可以!如何评判一个皇帝的功绩,其实要看国家安定,民生富足的情况,在统一中华方面,您比秦王赢政不遑多让,但是在于民生稳定富足方面,他又不如您更得民心。他是个有名的暴君,但是您却是有名的仁君,”

顿了顿,抬眼看看,太阳西斜,花园里蝴蝶翩飞,在苻坚白玉酒杯上飞旋,然后苻坚身体一动便惊飞了。

“但是,作为市井茶余饭后的笑料,您的无疑是最出彩的!”郑心竹不无讥讽道。苻坚不怒反笑,“史上好龙阳的君王多的是,也不独朕,”“但是陛下,史上举得出来的君王好龙阳的例子,却都是两厢情愿,至少是为了权力或者金钱,或者某样自己想得到的,他们是甘愿如此的,和凤皇是不一样的,您逼迫了他,让他一个孩子便活在别人无法想象的痛苦里,您觉得,您是一个伟大的君主吗?至少对于他不是的!”郑心竹言辞尖刻起来。

“哼!朕所做的一生,奔波劳累,打下了万里江山,难道岂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凤皇便被人诋毁了去?真是妇人之见!”

苻坚饮了杯中的酒,朗声道,“大丈夫生何欢?死何惧?等到我统一天下的时候,我们再来讨论这个问题,让天下的百姓评判,包括你们汉人!”苻坚一手端着酒杯,伸出一直指着她道。

“不论做什么,只要问心无愧就好,别人说的,都是套在身上的枷锁!”郑心竹面目淡然,让苻坚误以为她是不是修炼了几世所以才能忍得如此多的悲伤。如同犹抱枝头死的菊花,又像傲雪经霜的寒梅,他们希望她能低下头颅,放下那份让人感觉的浓烈压迫的淡然,可是她就是这样淡淡的。国破了,和情人拆散,被抓回来,逼婚,孩子没有了,经历了这么多,她却更加娇艳,她是池塘里那株莲花吗?不知道苦吗?

苻坚看着她叹了口气,她为什么有那种超然在外的感觉,慕容冲那样的哀求她,他都忍不住动容,但是她却不为所动,同生共死,那么可怕吗?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问道,“你曾经说过,两情相悦,要那种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感情,可是,现在天也没塌,地也没陷,你却退缩了,心竹,我可以这样认为么?”

郑心竹凄然一笑,“陛下,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哉?”看到苻坚那一抹讥讽的笑,她也不恼,“可是即使再深的爱,这个世界还是有比爱更重要的东西存在,即使再恨,也有比恨更有力量支撑自己活下去的东西,

”郑心竹端眸冷凝着他,苻坚也眯了眼睛看她,嘴角的笑意淡微的几欲不见。

“朕可以为了天下放了他,那么你呢?为了什么?”苻坚盯着她,“每个人心底深处都会有一份说不得,陛下,说不得!”郑心竹垂下眼睫,敛去秋水眸光。苻坚朗声大笑,慨叹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对于你来说,也是一种奢望吧,“哈哈哈哈!”苻坚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对于我何尝不是呢?

郑心竹微微轻笑,“即使前生,即使后世,也未必,就能如人所愿,只要遇见了,就是圆满,强求也未必能够厮守,只要遇见了,就会无憾!陛下,不管如何我都无憾,我――问心无愧!”郑心竹抬眼盯着苻坚,翦水秋瞳,清波涌动,看着她淡定无痕的秋眸,他心底涌上浓浓的悲伤,抬起宽大的袖袍,仰面喝酒,“你――且回去吧,朕,今天累了,”重重地叹息,他以为的所谓的折磨,在她的心里,根本翻不起波澜!

反而是他,为什么觉得有愧于心?人难道老了就容易伤感?抬眼望天,蓝天白云,锦绣江山,黎民百姓,乐业平安,他为什么还有愧?他做得已经够好,只要统一华夏,他便也是史上第一人,功传千秋!

心如茧痛着成全

出了未央宫,郑心竹觉得很累,现在身体很虚弱,总是容易疲劳,时间久了头晕眼花,虽然不停地进补,但是还是不能够恢复如初。

还没有到巨鹿公府,却得到宣召,太后找她,郑心竹闭了闭眼睛,苻睿不允许她去长乐宫,一直躲着太后,想回去想告诉一下苻睿,来人却冷冷道,“难道太后懿旨,你也要违抗吗?”郑心竹想了想,毕竟她曾经那么疼爱苻睿,几乎与苻融不相上下。

吩咐人回府告诉巨鹿公一声,然后她就跟了去了长乐宫。长乐宫富丽恢宏,但是太后身体每况愈下,所以没有任何的笙歌艳舞,只有院子里的桃花开得绚烂,花园里百花纷呈,她们不为世事累,不为伤情悲,春去春又回,每回意相随。

太后的寝宫高大却阴暗,她不喜欢阳光,见了阳光头晕得厉害。郑心竹跪在当地见了礼,太后却让她上前离她近一点。

郑心竹看清太后的脸,曾经的如花红颜,转眼便是老态毕显,混浊的眼神,松弛的皮肤。

“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们,我就讨厌,”太后盯着她,她向来直接犀利,给人措手不及,她永远是高高在上,掌控全局。“我只能说抱歉,”郑心竹淡然地盯着她,人无法让所有的人都喜欢你,而她更是从不强求去讨好谁,追捧谁,太后不喜欢她,是太后的事情。

“你一定恨我,对不对?”太后抬眼盯着她,眼神犀利清明,没有一丝混浊老态龙钟地的觉。

恨?郑心竹内心悲怆,恨,我的孩子能回来吗?“心竹是故燕来到贱民,哪里敢恨?”郑心竹悲声道。“贱民?我的宝贝孙儿却是拿了你当成佛供着,巴不得他整一个替你受着,”太后冷冷道,“关于孩子的事情我知道,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想嫁给苻睿,但是既然嫁了,就要全心全意地对他,而你!”太后陡然拔尖了声音,疾言厉色,却又按压不住大声的咳嗽。

郑心竹冷眼看她,侍婢来服侍,她却挥挥手让她们退下,“如果不是苻睿和敏儿替你求情,你以为你还能活到今日?”太后的眼神阴骘湿冷,让郑心竹不禁打了个寒战。

“太后,心竹不懂您在说什么?如果孩子没有了要怪到我的头上,那么我的恨又向谁去讨?”郑心竹冷冷道。

“你的恨?你的恨就可以拿了自己的孩子报复吗?”太后剧烈的咳嗽,满脸涨红,郑心竹愣了,她要贼喊捉贼吗?

太后还要说什么,就听人通报巨鹿公到,太后冷笑,“到头来你不还是要他保护你?”“他是我的丈夫,”郑心竹冷冷道,“我的孩子是您的孙子,也是您的亲人,但是――您有当他们是亲人么?”郑心竹紧咬牙关,挤出那句话, 对于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家,她不该如此,她劝自己,但是心头的恨却让她终究忍不住。

“心竹,你怎么来这里了?”苻睿连忙冲过来,见了礼,也不管太后怎么样,上来便拉了郑心竹就走。“永昌,你要将奶奶当作仇人吗?为了一个外族女子?忘记了奶奶对你的全部的好了吗?”

“奶奶对我的好,我哪里敢忘?如果忘了的话,我早把长乐宫给你拆了,”然后拉着郑心竹大步往外走,“永昌,你给我站住,”太后厉声道,“你对奶奶这样大的仇恨吗?竟然这样恶毒地对我说话!”太后剧烈的咳嗽着,郑心竹忍不住使劲握着苻睿的手,歪头看他,“苻睿,别说了,”

苻睿却满脸悲愤,“是呀,奶奶!您对我好,连女人也给我找了,你对我真好呀!连我爱的女人也要杀,连我没有出世的孩子也不放过,奶奶!您说呀!是不是,很好!”苻睿忍不住的怒火喷薄而出,看见太后愕然的神色,拉着郑心竹冷冷地跨出去,不肯再回头。

太后眯着眼睛,被震呆了,苻睿虽然脾气暴躁,但是却向来不肯冤枉人,都是先有了证据才会发难,难道?她剧烈的咳嗽,后来重重地倒在席上,“伯龙!”她哀号,昏死过去。

郑心竹看着怒气满脸的苻睿,那年冬天被苻坚砸得额头上的伤口历历在目,结了疤,但是他三番四次地弄得厉害,倒成了白嫩嫩的一道伤口,斜斜地在额角,他也不用发丝去遮,任它露在外面。

想着他为自己做的种种,为了自己受了种种的痛,心头的内疚多了份心痛,定定地看着他,“苻睿,我们好好过吧,”她热泪盈盈,如果这是必须的过程,那么她不想再伤害他了,他付出那么多,她没有权力不成全他的幸福!

苻睿,我们好好过吧!如果你可以幸福!我又有什么权力去剥夺!郑心竹偎依在他的怀里,感受他心跳的厉害。

“心竹,我爱你,是三生有幸,才能得到你?我――我不后悔,”苻睿嘴角抽动了一下,想笑,泪水却滚落在郑心竹的额头上,他低头吻上那滴清泪,紧紧地拥抱她,“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吗?心竹,我――很幸福!”苻睿脸颊贴上郑心竹的额头,感觉她细腻温润的肌肤,心中酸甜并重。

最近太后派人来府里勤了点,找人问话,安排事情,郑心竹也不去管,现在她的东西都是苻睿专门派人发放,另外开了厨房,不和大家一起。只有苻睿不在的时候,李方敏才能过来聊聊天,她清瘦了很多,面色沉郁,眼神涣散,身体不好。郑心竹连连宽慰她,“妹妹,我也不是什么大毛病,说了也不怕你笑话,虽然我每日里风光无限的样子,但是永昌不理我,他――哪里是我的夫君?”她低头说话,看不见眼神,郑心竹揽住她的肩膀却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劝过苻睿,但是他却跟她差点翻脸,他以为她让他找别的女人就是想推开她,他每日有空就赖在她的身边,半步不肯离开。再退一步,郑心竹内心里也未必就是肯与人分享她的丈夫,她没有承认,但是心头却是为了苻睿对她的忠贞叹惜过,所以对于李方敏她有着浓浓的愧疚。

“太后整日派人做什么?”郑心竹随意问道,“我也不是很清楚,问她,她也不说,她年纪大了,有点糊涂了,”李方敏低垂眼睑,看不见眼神。

“妹妹现在身子大好了,可曾有怀孕的迹象?”李方敏关切道,“如果不行,还需再访名医才好,否则年纪轻轻,亏了身子,到老都是个难熬,”李方敏幽幽道。“姐姐,你自己身体不好,要多保重才好,不用总是记挂我,我挺好的,”郑心竹拍拍她的手。

此心成全也成空

时光流水也罢,如梭也好,郑心竹还是觉得这个世界太慢,慢的让她每一丝的痛意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

她与苻睿过着普通人家一样的夫妻生活,她不知道夫妻应该如何,但是她去尝试了,成全他的一段幸福,如常人一样。

她看着苻睿每日里小心翼翼地对她笑,全心全意地呵护着她,生怕又被谁害了去,心里地感动,满满的似乎随时会满溢出来,她告诉自己,“如果注定我不会有幸福,那么成全另一种幸福,是不是也是别样的幸福?”

看见他满脸洋溢幸福的笑容,自己的不幸和伤痛,似乎也能被他渲染,让自己感觉到一点点的轻松,只要看着幸福,是不是离幸福也可以近一点,啊!凤皇,幸福,是不是天空永远都抓不住的云朵?你在平阳,是不是还好?

她不止一次的想,有的时候竟然看到凤皇笑得阳光灿烂,定睛一看,却是苻睿笑意盈盈,心头的惆怅浓的再也化不开,勉强的笑,却让心更痛。

太后派人将府里很多人都审查遍,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却没有声音了,她们也不当一回事,随她去。小星星过生日,李方敏摆了酒,苻睿象征性应酬了一下就回到郑心竹的房间里,后来李方敏派人送了面来,说无论如何请郑心竹让苻睿吃了那碗面,郑心竹知道是星星的长寿面,早上她吃过了,本来苻睿有,他不肯吃,李方敏还记挂着,晚上又送了过来。

仲夏的阳光强烈,雕花的窗户白天直接撤掉,然后垂了细细的帘栊,挡住了阳光蚊虫,又可以稀稀疏疏地透风。

郑心竹换了外衣,只着中衣坐在窗下打算缝补苻睿的衣服,他很多新衣服,但是自从郑心竹不忍丢弃那些没有旧却被他弄破的衣服,帮他仔细地缝补以后,他便又总喜欢穿旧的了。习武的时候总是将衣服弄出很多的口子来,就连平时穿的锦衣,他和别人打打闹闹的时候,也会弄破。有一次苻坚看他穿着缝补的衣服,夸奖了他,说他知道体恤民情节俭朴素,赏了他很多的上等锦帛丝绢。

苻睿回家跟郑心竹炫耀一番开心的不得了,谁要是笑话他穿缝补旧衣服,他一点都不觉得羞耻,反而很自豪,“呀!你们想,还穿不到呢!”

“苻睿,你都二十岁了,这穿衣服还不如小孩子,一会就破,”郑心竹瞅了一眼倚在靠枕上的苻睿,他正瞪着明澈黑亮的眼睛看着自己,脸上惬意的笑容如同树荫下吹过的风。

“心竹,那你给我做件新衣服吧,你看我总穿缝补的,连朝服都是,一上朝那些个大臣们都笑话我,天还没亮,但是他们就在那里大声的议论,‘你们猜,今天巨鹿公的补丁缝在哪里?’然后他们就开始叽叽喳喳,而且我打过的那个老倔头也参加,你说气不气人?”苻睿说着提高了声音,笑眯眯地坐起来,然后两手一撑地,身子便移过来,歪头倚在郑心竹的腿上,然后握了她的手腕,将她手里的衣服丝线都拉到一边去。

夕阳西斜,暖灿灿的阳光融融冶冶地照进窗内,打在他的脸上,将他蜜色的肌肤镀上闪亮的金色,浓密的美貌如同毛笔画过,漆黑如琉璃的瞳仁灵动无比,□的鼻梁斧凿铸就,温润红艳的唇色健康明丽。郑心竹看着他微微叹口气,怎么看也是大人了,下巴上还是早上刮过的现在就冒出来的胡茬呢。

郑心竹伸手轻轻推推他,胡茬硬硬的,扎在手心里麻痒的感觉。她叹口气,“去,一边倚着,我要缝衣服了,小心把你扎里边,”郑心竹拍拍他的脸蛋,苻睿拉着她的手,“那你可就是人家说的笨婆娘了,缝被子把自己缝里头,缝衣服,袖子不分前后,哈哈哈!”他笑着,郑心竹手上用力托起他的头,他就势坐在一边。

“心竹,我们成亲都有五年了,真没有想到时间这么快?我好希望时间再慢点,这样我们可以再过五年,五十年,心竹!”苻睿眼神晶亮,痴痴看着他,“你把那暴躁的脾气改改,让我也跟着多活几年,”郑心竹轻蹙眉头出声,低垂长睫,苻睿眯着眼睛看她,却看不见她眸色,“心竹,我是什么时候爱上你的呢?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苻睿眼神迷离,如同雨水洗过的晴空,湿濡清透,他觉得总么也不会爱够,而且难以想象,爱了怎么可以不爱?他已经留下她了,她现在也肯去尝试了,让他觉得上天对他的眷顾真是太深太厚。

他有时候想,如果当初他强留了她,她拼死拼活不肯留在他身边,他应该怎么办呢?宁愿她死也不要她离开吗?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头就如同被针扎了,那是没有发生的事情,为什么要为没有发生的不可能去伤神呢?

“心竹,你愿意和我白头到老吗?”苻睿又来纠缠她,伸手顺上她的黑发,柔顺如瀑,她总是不习惯绾头发,就这样松散地披在鬓间。“只要你没有休我,我就会在这里,”郑心竹敛住心头的痛,却勉力朝他一笑,苻睿只觉得她清眸如水,淡雅如兰,心头不禁一紧。

“我才不会不要你了,就是天崩地裂了,我也要和你在一起,”苻睿伸手绕过她的脖颈,勾她垂首吻上他的唇。

细细密密的缠绵,只不过为了这一世的痴缠,等到梦也成空,才知道痛也到了不知痛。

郑心竹轻轻推开他歪了歪身子,飞针走线,不肯去看他。他却又涎着脸凑过来,郑心竹不曾想他一下子靠过来,差点扎着他,连忙将针别进手里,“啊!”针就扎在她的手指头上,一滴殷红闪着凄艳的珊瑚色,苻睿连忙将唇贴在她的伤口上,却用舌尖轻舔不肯拿开。

郑心竹用力拍了他一下,“我没事,”然后把指头抽回来,“心竹――”苻睿却眼神迷离地看她,手揽上她的腰,“别闹,还没缝好呢,”郑心竹,瞥了他一眼,却又低头。

“心竹,对不起!”苻睿突然定定地看着她,他让她受了那么多苦,他心里觉得很难过,但是他却又不能放了她,他看着她每日里轻蹙眉头,心里揪心的痛,但是他总是告诉自己,时间过去了,一切都会变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郑心竹听了他说对不起,心里一愣,心头涌上一阵内疚,但是漫过的痛意却让她没有说话,外头去看窗外。

帘栊轻轻绾起,珍珠帘子随风晃动,入了满眼的翠绿苍笼,葱菁翠竹,随风摆动,晃在心头,觉得是难以抑制的悲伤。

突然传来“咕噜!咕噜!”不合时宜的声音,苻睿的肚子传来的声响,郑心竹愣了一下,却不禁道,“看你饿成这个样子,吃酒席还空了肚子回来,等着,我去帮你端碗面来,”郑心竹连忙爬起来,苻睿也不闹她了,觉得真是饿了。

面捂在蒸笼里,微微有点饦了,轻轻地倒在大磁盘里,淋上麻油,又加了肉末,香菜末,搅拌匀了,白面素心,绿叶清油,看着便有食欲。放在托盘上,又将煲的鸡汤也放上,又找出几个中午留下的小菜,一并端了给他。

苻睿看着那碗匀称细条的面,食指打动,故意吸溜着口水的样子。“什么时候做了面?也不告诉我,我就直接回来吃面了,”苻睿不满地瞅着她,还让他却吃什么酒席,真是没有意思。郑心竹摇摇头,无奈看着他,然后擦了竹筷递给他,他接过去,急忙夹了面张口就要吃。

郑心竹看他一副几辈子没吃过饭似的贪婪的样子,连忙让他停下来,“来,先喝口汤,润润嗓子,你狼吞虎咽的吃相样子,还真是吓人,”郑心竹看着他,然后给他盛鸡汤,她煲了一天的乌鸡陈皮香菇汤。他接过来先不喝,看着她,吃你的话我怕是更要加的狼吞虎咽了,“哈哈!”满意地看着郑心竹脸红了,然后将汤一口气喝光,吧嗒吧嗒嘴,“好喝!还要!”伸了手又来要汤。“先喝一碗就好了,等下吃了面再喝,汤喝多了,面都吃不下了。”郑心竹夺过他的碗不肯让他再喝。

她拿起针线,歪头看他吃得香,苻睿吃面都是一大口吸吸溜溜地进去,然后飞速的嚼几下就咽下去,每次郑心竹问他好吃嘛?他就顾得点头了,却顾不上说话,郑心竹笑他,“你就跟饮牛一样,哪里吃得出味道?”苻睿就会油腻腻的嘴巴来拱她,“你尝尝看,有没有味道!”去闹心竹。

郑心竹看他开始吃得吸吸溜溜的,但是慢慢地眉头却皱起来,纠结在一起,吃了半碗就不吃了,“苻睿,怎么啦?不好吃吗?”郑心竹连忙来看他,“心竹,我肚子疼!”苻睿说着就抱了肚子在地上打滚,疼得脸上大颗大颗的汗滴下来,一会就面色青紫,郑心竹一下子吓蒙了,以为他肠绞痛什么的。

“小荷,小荷,叫太医!”郑心竹大声地喊着,心跳如擂,觉得什么几欲喷出,她抱着苻睿的头,“苻睿,苻睿,坚持一下,太医马上就来,”苻睿脸色已经青紫,说不出话来,接着好像陷入昏迷的样子。郑心竹一下子觉得天塌地陷的感觉,心痛难忍。

嘶声地大喊,“来人,小荷!小荷!”,没有人来,她轻轻放下苻睿,爬起来,踉踉跄跄的往外跑,却觉得头晕目眩,倒在地上,看见小荷躺在外间,好像昏迷又象死去。她来不及想,昏了过去…

别院,火起,红光冲天…

长安,是个埋人的地方!

天高路远风云淡

慕容冲自做了平阳太守,人自由了,但长安是禁地,不经宣召,不能返回。五年的时光,让很多事情,都悄然改变,面目,抑或者心情。

但是对于他,一切似乎变了却又似乎仍然活在过去,睁眼闭眼,醒了梦里,全是她的影子。她如风,如影,如蝶,如花,如水,如歌,如舞,眼前所见,皆是她。她为他洗衣,他为她绾发;她为他煲粥,他为她剪花;她为他唱歌,他为她画眉;她为他伤悲,他为她心碎…

心心所念,丝丝挂牵,全是她…

她成了苻睿的女人,让他在每时每刻都痛恨不已。

他就这样恨了,连她一起恨了,恨有的时候比爱更深,刻骨铭心!

心竹,为什么,不肯――和我一起死?只要能够在一起,何必在乎――是生是死?你不是给我讲过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吗?为什么,我们不能化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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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郡有了一个白衣乌发,俊颜飘逸的太守,如同天上的谛仙,细看却是地狱的妖魅,举手投足,让人眩目凄然,不敢逼视。

但是坊间关于他的传说很多,都说他是苻坚紫宫里出来的,他美丽的让人自惭形秽,他美丽的让人嫉妒痴狂,他美丽的让人忍不住毁灭,站在他身后的人,或指指点点,或掬一捧清泪。

他不在乎,对于别人,他早看淡,他只要等待一个机会,他的冷笑在风里飞,没有人看见他的眼泪,他的眼泪比秋月让人伤悲。

他在乎的人,在长安,长安路远,极目望断,天边飞雁,啼鸣哀婉,他的心也在长安,长安是座牢笼,禁断了来来去去的路,却割不断心心念念的思恋。

他站在水边,夕阳西下,斜晖脉脉,水渺远,肠断天涯,只为她,那个比烟花灿烂,那个比春阳温暖,那个比莲子辛酸,那个比世间所有都重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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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底,天气炎炎,太守府,门户大开,风吹帘动,满院生香。

“太守大人,”平阳太守长史高盖撩着衣角,急匆匆地从外面穿过庭院,走进后面正堂。慕容冲白衣黑发,雪肤凝眸,慵懒地靠在大大的靠枕上,看着外面急匆匆进来的高盖,高盖已经见惯了他的模样,却还是颤了一下,连忙收敛心神,“禀告太守大人,长安来消息了,苻诏宣太守进京,”高盖跪在地上,低头举起手中的诏书。

慕容冲做了好几年太守了,但是皇帝从来没有招他进京过,还有不经宣召,不得进京的圣旨。而高盖就要负责看着慕容冲让他不会偷偷跑回京城。

慕容冲却不接圣旨,嘴角冷凝,但是心却悸动起来,可以回京!“你读来听听吧,”他懒懒地随意道,手里捏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玉杯子,修长如玉的手,肌肤映着玉杯,不知道是谁沾了谁的光,使得更加的莹白剔透。

慕容冲似乎不在意,让高盖有点微微惊讶,他以为他会很开心回京,高盖大意说了一下,无非就是天子圣恩,感念苍生,平阳郡守,尽忠恪职,今宣进京云云。

慕容冲微微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轻颤,隐在纱幔的暗影里,看不真切,高盖将圣旨放在席子上,便要退出。

“高盖,把那东西拿走,”慕容冲没有动身,却吩咐他,长长的黑发随着去握酒壶的手,流泻而下,素衣黑发,俊颜若仙。

“是,太守大人,苻诏的意思…您即刻进京,”没有听到慕容冲的声音,高盖拜了一下,然后站起来退了几步,转身走出去。

慕容冲手里捏着玉杯,陡然用力,玉杯应声而岁,细碎的瓷口扎进嫩白的手里,没有留意,殷红顺流而落,他轻笑,笑靥如花。

心竹,再见面,是怎生情景?

你愿意为他生子,为他受苦,却不愿意,和我同生死!

他抬手,伸出舌头舔上自己的伤口,钻心的痛,殷红沾在嘴角,妖娆暧昧,冷眸清凝。缓缓站起来,长长的黑发直直垂到腰下,宽大的衣袍没有束带,轻飘飘地披在身上,颈处挂了个卡通的荷包,旧得没有了织锦的模样,磨损得看不出纹理,似乎是有人摸过了无数次,却依然舍不得丢弃。

他束发,束带,没有换衣服,只在外面披了青色的锦衣朝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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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的海棠花开得浓艳,心竹,我每天都在数,每天都梦见你,可是也只有这一次,才能实现。

三年又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