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却只有越来越深的放你在心上。

不知道你是不是变了模样,梳了发,变成别人妻子的模样…

一个绝世的人站在那里,不复当年青涩的模样,一样的倾国倾城,现在却是水面那层寒冰,冰封千年,岿然不动。

经过花园的时候,他呆立半响,伸手折下一枝海棠花,海棠花开正艳,却没有他冷艳的颜色的一分。

慕容冲走到太守府的前厅,高盖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备了车,还带了一大车的特产物件,正在等待慕容冲。

慕容冲看了他们一眼,“高盖,只我们二人即刻,其他人留在府里,坊间若有事情,人手不够,我们二人骑马,车就不用了,”然后又看看那车礼品,嘴角勾起,清辉冷眸,“那些不用了,反正也没有人送,”

然后抬脚,踏蹬,翻身,上马,清啸一声,飞驰而去,高盖赶紧翻身上马,紧紧跟在后面。

一路上慕容冲很少说话,清眸微凝,淡然无痕,只是嘴角却总是轻轻的弯起,似笑还含。

高盖每次看到他都觉得心头突突地跳,但是却不露声色,自己不是好男子的人,只不过他长的比世间所有的女子都好看,让他忍不住多看几眼,心下却也觉得赧然不已。

在他眼里,慕容冲美得简直到了极致,张扬的美似乎带着凌厉的风,刷过无边的天际,他美得胜过世间所有的名花美眷,但是却举手投足都是飘逸至极的先贤盛气,没有丝毫的女子矫揉造作,没有女子的媚态横生,他都不知道苻坚那个皇帝怎么会将他禁锢为娈,他应该漫步云端,在天上遥遥俯瞰,给众生膜拜,给人想望,而不是,据为己有,那个皇帝,尽管是个有作为的皇帝,但是这个,却是大大的错了。

如果明月清莹明丽,爱上了,便要据为己有?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空梦一场。

他的美,只有倾国倾城,美之极殇,靠近的人,飞蛾扑火,即使爱,也是遍体鳞伤,他如世间最纯净的莲,又如世间最毒的花,饮鸩止渴!

一路风尘仆仆,快马加鞭,高盖无法想象,看似一个高挑秀颀的身体,却比他们赳赳武夫更加的富有爆发力,不知疲倦,不知疼痛,一味只有向前,他的眼中只有长安!

风潇潇,易水寒,有佳人,在长安!

天高远,路漫漫,有誓言,在心间!

蝉鸣切,海棠残,有思念,在长安!

长安,长安,长安,长安,长安,长安!

长安的路怎么那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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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长安城楼的时候,慕容冲蓦地勒著马缰,白色健马咴咴地扬起前蹄,大声嘶鸣,几乎直起身体,慕容冲黑发飞扬,白衣猎猎,玉白的俊颜,星眸凛冽,看不出情绪,辩不明心思,高盖跟了他这五年,一直看不透他,他如同那一泓深潭,看似淡然,底下却是暗流涌动。以为上面风起云涌,底下却是波澜不兴。

慕容冲竟然觉得有点近乡情更怯的感觉,他不禁冷笑,家乡?这次他一定要见到她,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是她欠了他的。

慕容冲打马进长安,守卫城门的将士只觉得如同天外飞仙,自城外翩然而至,唬得赶紧开了城门,连通关文牒都忘记查看。

慕容冲打马一路飞奔,马蹄清脆,长安的男女老少都引首以看,议论纷纷,哪里来的神仙人物,有人说就是皇帝从前紫宫的人,大家恍然大悟,“怪不得,皇帝也动心,这样的人,神仙也动心!”远远望去,只见黑发青衫,如同天边渺远的那颗最亮的星辰。

进了新兴侯府,府里的人早接到圣旨,看见人马合一远远的飞驰过来,便唬得连忙准备迎接,慕容冲来势如电,却不减势,只待到了门口勒马,嘶鸣,翻身跳下,将马绳往旁边一扔。

那马僮连忙去牵马,那马却脾气暴躁,他甫一靠近,抬起前蹄就朝他踢来,吓得他脸色煞白跌在地上,“小心――!”慕容冲回首,轻唤,声音里有无尽的温柔,神色柔和,似乎将世间万般的颜色揉碎了,调配出他那一抹独特的色调,众人呆呆看着他,他朝白马一笑,“你要乖乖的,听话!”叫小心的白马便收了脾气,放下马蹄,乖顺地立在一边,任人来牵,牵它的人,小心翼翼,心惊胆战,他似乎嘲弄他们,头朝他们的脸,裂开嘴巴,打了个突!喷了他们一脸唾沫星子。

慕容冲大笑,露出洁白如玉的牙齿,看得边上的人都呆了,他们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也没有此刻的美丽的万分之一!

高盖看着一干人等傻呼呼的目瞪口呆,他就平衡了,这是他的家,他一出现都如此轰动,何况是他呢?

慕容冲走向大堂,穿过庭院的时候却被一个女子拦住,慕容冲没有看她,径直绕过去,她却如影随形,又拦住他的面前。

“你为什么不肯看我?”她撅起嘴巴,声音脆若银铃,慕容冲冷哼了一声,“你长得好看么?”然后举步便走,女子却不肯让开伸臂挡住他,“从小你就不看我,现在你还不看我,我等了你很久啦,久到――哼!”女子跺跺脚,攫住嘴巴盯着他,我都不嫌弃你,你还来嫌弃我!

年轻女子的心,向来都是敏感脆弱,高傲霸道,自信又自卑着!

慕容冲径直举步前行,丝毫不管那女子挡在他跟前,他躲过了,她追上来,他便伸出胳膊使劲推开她,她一下子跌在地上,看着他清眸冷凝,却不肯看自己一眼,她伤心地嚎啕大哭,那么多男子她都不看一眼,就为了等他,他却视她为无形,甚至是毒蛇猛兽!

慕容暐听见外面的动静,迎了出来,看见风姿飒爽,眉目如画的慕容冲,愣了一下,五年不见他这个小弟弟,现在他长大了,不只是美丽到了不讲道理的极致,而且他身上那股冷冽孤傲的气势,让他感觉到一种很深的压迫感,当年那种深以为耻的羞愧鄙夷,都被他凌厉不凡的气势压了下去,让人不由得生了敬畏的心情。

“凤皇!五年不见了!”慕容暐面露喜色的迎上去,伸手去拉慕容冲的手,慕容冲不露痕迹的躲开,轻轻一笑,“三哥,别来无恙!”

“嗯,我们都很好,凤皇,你在平阳还好吧?”慕容暐做了个请的姿势将慕容冲让进大厅。

慕容冲淡淡一笑,转身朝后看到高盖跟在后面,“三哥,这是我的长史,高盖!”高盖和慕容暐互相见了礼。却又看到刚才那个女子又走了过来,气呼呼地看着他,他也不理睬待要转身进屋,却听见她喊道,“慕容冲,你有什么好嚣张的?你不就是苻王的男宠?”女子的话一出口,满院子的人都呆立当场。

慕容冲的身形微滞似乎一尊雕像那样停在那里,玉白细致的容颜淡的似乎随时化水而去,淡色的唇角勾出一抹浅弯,浅浅的,但是轻挑了眉梢,微眯了凤眼却魅惑到极致的冷。

“凤皇,别生气,她就是个小孩子,是表舅舅家最小的女儿,丽倩,小时候经常来皇宫的,”慕容暐慌忙同慕容冲解释。

慕容冲的脸色如常,却淡冷的笑,这些年,他早习惯了,练就了波澜不惊的本领,他的心本来就是冷的,哪里还能更冷?

他轻轻叹了口气,回头看她,定定的,专注的,如情人一样,清眸凝望,嘴角微微弯出一抹淡幽,秀眉轻挑,凤眼含情,波光盈盈,俊逸若仙。

“可足浑丽倩?”他轻声地唤她,声音柔软的似少女动了情的心,她脸微红,他肯看她了么?她就知道只有用这样的手段他才会看她。

“怎么啦?”她挑衅看着他,“你想做我的女人吗?”他瞬即勾魂冷眸盯着她,她眼睛黑眸流转,咬着嘴唇,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但是却重重地点头,慕容暐笑道,“凤皇,丽倩确实从小喜欢你,不过你那个时候不肯理她,她以来你就赶她走,倒是相处的少了许多,既然现在熟了,就多聊聊,”慕容暐笑笑,招呼高盖他们进屋。

“让我考虑一下,”慕容冲却轻笑,淡声道。

在大厅的上席跪坐下来,斟了茶,奉上点心,“侯爷,太守大人只喝清水和酒,”高盖忍不住提醒,慕容暐一愣,他可记得凤凰小时候最不喜欢喝没有味道的清水,但还是立刻让人给他换了清水。

“凤皇,苻王的意思,你一进京便马上去见驾,”慕容暐有点担心,因为他知道凤皇最讨厌苻坚,那次宁死不肯留在宫内,毕竟那是他的隐痛和耻辱。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慕容冲点点头,敛眸挑眉,淡笑若弯,“好!”他站起身来,慕容暐待要让他沐浴更衣,他却领着高盖走了。

慕容暐在后面看着他飘逸脱俗的背影,叹了口气。他这个幼弟,现在给他的感觉完全的不一样,他如同高高在上的王,给人以凌厉的压迫感,他真的长大了,经历过那些苦痛磨难,真的成了浴血凤凰。

莫让一切皆成空

慕容冲带了高盖出了新兴侯府,却在门口看到一辆华贵的云母车,宋牙垂首立在一边,“太守大人,主上让我来接您!”慕容冲睥睨着他,宋牙看他的时候有种张不开眼的感觉,他不在是关在深宫里那个绝食自杀哭泣流泪的小男孩了,他长成了真正的男子汉,修长的身材,俊逸的眉目,周身散发出一种阴骘的气息,让他几乎不能大口的呼吸,他要仰视他了。

慕容冲也不推辞,只拱手道,“有劳了!”然后弯腰跳上车,挑帘钻进车厢里,高盖在下面跟了走。

宋牙也上了车,坐在慕容冲对面,看了他一眼,慕容冲神色淡然,似乎看不出什么,他松了口气。

一路上相对无言,他不说话,宋牙更不敢说。

苻坚在未央宫的明华殿接见了慕容冲,他身边陪坐的是张夫人,张夫人眉目如花,身姿妖娆,才思明辨,是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的女人。

慕容冲踏着轻逸的步子进入未央宫,一直前行,进入明华殿,他没有一丝的胆怯,表面上是淡淡优雅的,如同朝阳中盛开的兰花,淡雅幽静。

他一路走来,淡然优雅,目不斜视,仿佛不是走在他曾经耻辱蒙羞的宫殿,而是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陌生的地方,他披了满身的阳光,玉白的容颜让人眩目头晕。

苻坚正对殿门跪坐在重席上,远远看见清朗俊逸的身影走过来,心便跳得厉害,张夫人看着他眼睛呆呆着望着门口,连忙小声提醒道,“陛下,平阳太守马上就到了,”苻坚一下子醒过来,“哦!”然后低头饮酒,却还是忍不住抬眼去看。

慕容冲踏入明华殿的那一刹那,不止是苻坚,张夫人也呆住了,哪个美丽的女人不自负艳冠群芳,美比花艳?但是看见慕容冲,她才知道什么叫比较,什么叫比较之下浓浓的自卑,不过好在她是靠了才情才博得苻坚喜欢的,后宫本来就是美人云集。

苻坚看见他的那一霎那,对上他毫不退缩,毫不胆怯的目光,恍然回到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但是这个时候的感觉却是大不相同。

那个时候,他觉得他如同第一缕阳光,第一抹雪花,现在他的感觉却是他是这世间最美的所在,美得凌厉逼人,不再是那样柔软脆弱的花朵,而是比花朵还要眩目的花刺。如果他是阳光,那么也是夏至正午最炽烈的阳光。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让他心软心醉心碎的凤皇了,他已经变了,他已经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了,尽管他依然那样美丽,但是他周身的气息,他那仿若万丈深潭一样的眸光,已经不在是自己的那一汪清泉!听见自己心底的遗憾,重重的叹息。

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套话,慕容冲都是淡然应对。

到了最后,苻坚盯着他看了半响,他没有愤懑,没有躲避,淡然优雅的,苻坚想到了郑心竹,他们越来越像。

唉!

如果他知道郑心竹…会如何?

忽然心底有那么点残忍的期待!你们是不是,都可以那样的坦然?只有他午夜梦回泪湿衣襟?甚至会后悔?内疚?负罪?

他不是要同生共死的吗?他忽然觉得心里无比的愤懑。

“慕容卿,今年也十九岁了吧?在我们秦国,十九岁已经儿女成群了,太守却依然未曾成家,张夫人之甥女,美艳如花,兰心慧质,与卿堪称绝配,不知道卿意下如何?”苻坚朗声说完,然后盯着慕容冲细细地看,不肯露过一丝痕迹。

慕容冲站起来施施然走到中厅然后长揖到底,朗声道,“臣多谢陛下赐婚,但是臣已经有了媒妁之约,乃臣下表舅家的女儿可足浑丽倩!”慕容冲抬起头淡然地笑,盯着苻坚,没有一丝的畏惧和赧然,他的目光清淡如水,但是却让人不敢对视,没有人可以再来摆布他了,即使婚姻!也没有人再可以摆布他一分一毫!苻坚忽然觉得他害怕这个人。

没有什么事情,苻坚便让他退下了,他没有得到预期的安慰,却是更加的怅然若失,他希望看到他从前那样柔弱的目光,即使是恨也好至少可以让他回味,让他知道不止是自己在回忆过去的那段岁月。

可是现在只有他自己记得,记得那段自己心中最美的日子即使内疚又如何至少曾经拥有!郑心竹死了,慕容冲长大了,谁还可以和他共同缅怀?他忽然生出浓浓的伤悲,便朝着下面挥挥手,慕容冲朗声道别,转身离去,仿佛带走了满室华美,收走了漫天清辉,身后一片黯淡。

苻坚盯着他,眼神清冷,但是面容却憔悴下来,他老了,特别是看到成年的慕容冲,风华绝代的慕容冲,倾国倾城的慕容冲,他就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陛下,您累了吗?”张夫人伸手轻按他的额头,“卿,我是不是老了?”苻坚叹道,“陛下正当壮年,如何说老,如果陛下老了,那昨夜,妾可要怀疑是不是陛下了,咯咯!”张夫人笑得花枝乱颤,她是个才女,得苻坚喜爱,苻坚听她如是说,不禁笑然,有什么话比这个更好?

苻坚猴急地抓住张夫人的腰肢,脸贴上去,心里的叹息却越加的浓烈,心里的窟窿再也堵不住了…

人们可以说暮春,残秋,却没有说残夏,凄夏,夏日的浓烈都让人觉得蓬勃,不由自主的热血沸腾。如夏天一样火烈的人,在夏天里如何感受伤情?

慕容冲出了未央宫,却不肯乘坐云母车,让高盖先乘了车回新兴侯府,他要去个地方。

他迈开步子,甩动着宽大的袖袍,黑发飘逸,飘然远去,高盖叹了口气,径直回去了,慕容冲的个性,独来独往,让人不敢多言。

心里的悸动几乎漫过喉咙,心里虽然恨,但是却又无限的渴望,想着可以马上见到她,几乎想立刻地大声喊叫,放声高歌,那种渴望兴奋让他不禁轻轻地颤抖,他强迫自己停下来,握紧了拳头,定定神,用力咬着嘴唇,强迫自己安定下来。管她是谁的妻,他一定要她,没有人可以阻止,他不在乎等多久。

心下打定主意,加快了步子,到了巨鹿公府门口,却有一丝的胆怯,如果她现在非常幸福,她已经忘记他了,她愿意和苻睿白头到老,怎么办?使劲地攒紧拳头,咬着嘴唇,心头痛楚与兴奋交织,玉白的脸上漾起薄薄的粉色。

拉起黑漆大门上的铜环,使劲的拍了几下,便有人开了门,他只说拜见巨鹿公和夫人,那人看他飘雅若仙,气度不凡,便径自领了进去前厅,然后让他等候,他去请人。

不一会一个美丽的却有着浓浓岁月痕迹的女子款款走进来,她眉眼细致,但是却掩饰不住那些细小的皱纹,掩饰不住眼角深深地忧伤和疲惫。

李方敏看着眼前淡雅如水,雅丽脱俗的男子,深深地叹惋,怪不得她会不顾一切!慕容冲看见她,朝她微微颔首,“平阳太守慕容冲特来拜见巨鹿公和夫人,不知――”慕容冲话没说完,李方敏苍冷地笑,“我是巨鹿公府的王妃,不过不是你要见的人,巨鹿公在后院,您可以亲自去见,我就不陪您了!不过,我却不保证您要见的人,能够见得到!”然后冷笑,转身,迈步出去。

慕容冲微微一愣,那个女人给人得感觉很不一般,她的话似乎话里有话,但是他没有去计较,他现在没有空闲计较多余的。他果然起身,然后叫醒旁边那个看他看得呆掉的丫鬟,“带我去巨鹿公的后院!”那丫鬟一听他说后院,唬得跟什么似的,“您饶了我吧,后院――后院闹鬼!”然后浑身颤抖往外跑,慕容冲面色一冷,却蓦地伸手抓住她,“什么鬼?你们小夫人呢?”他厉声道。

那丫鬟却被他凄厉的眼神吓得晕了过去。

慕容冲扔下她径直去了。

是不是她和苻睿正在后院?情浓意浓?所以王妃生气了?慕容冲忽然觉得自己很害怕,几乎要落荒而逃,他养就这几年的涵养几乎一下便丢盔弃甲,但是他要坚持,他一定要看到她,看看她是不是很幸福,没有他,她是不是过得很幸福。他一定要看她,心里涌上一种悲伤,一种痛苦,莫名的滋味在胸臆间蔓延,越来越惆怅。

他快速地往后院走去,没有来过,却仿佛很熟稔,因为那里有她的味道。慕容冲走得很急,以致于经过花园的时候,花刺挂破了他的衣服他都没有注意,黑发随着他快速的挪动步伐飘了起来,衣摆更是飘然若飞。

他要见到她,无论是爱是恨;无论她见到他是高兴,是尴尬,他都要见到她,这种强烈的心情让他又高度兴奋起来,几乎象喝醉了一样,踩不住脚步。

转过了,在转过去,就这样一直走,心情几飙到天外去…

走过去,却让他呆若木鸡,心跌入谷底,满眼疮痍,断壁残垣,黑瓦焦炭,一片凄然,到底怎么回事?!!!!!!!!

心一下子沉下来,兴奋的心情没有到达顶点就扑通跌落下去。

他看见一个满面胡须的野人在院子里凄然的哭喊,举着酒杯状如疯子,是他们说的鬼?他待要冲过去,却听他疯言疯语:

“举杯对月吟,哪能不伤心,我思君不在,君入我梦来!

心竹,心竹,心竹,心竹,心竹…我好想你!

心竹,我不恨你,我只求你留下来,

心竹,回来看看我,哪怕只是在梦里,好不好?心竹?”

细看之下竟然是苻睿!慕容冲忽然被一种深深的伤痛攫住,狠狠地,紧紧地,他微微弯下腰,前倾了身子,大口地喘气,耳边断断续续传来苻睿的胡言乱语。

“他们说是你杀了我们的孩子,他们说你要杀我,他们说你畏罪自杀!屁话,统统都是屁话,我不相信!心竹,我不相信,我要你回来,我要你回来呀!即使你要杀我又如何,我便让你杀了,你高兴了,你笑了,我也是开心的呀!

可是现在,你死了,让我上天无门,入地无路!

心竹,人生的苦痛莫过于此,我想随你一起死,可是却不能够,不能和你一起死,对我也是最大的折磨,你知道吗?心竹!

我夜夜梦见你,你还是坐在窗下缝衣服,你对我笑,说‘把你那脾气改改,我也跟着多活几年,’心竹,我想把我所有的时间都给你呀!

我让自己活着来承受这样的痛苦,用这样的痛苦,来深深的纪念你,心竹,你听见了吗?

院子里的海棠花又开了,你有没有去数?我每天都去数,每天都去哈!可是,为什么,从来没有梦成真过?

心竹,就算负了天下人,我也要你活着,活着呀,心竹!

只要你活着,即使放了你,我也愿意,我不要你死,如果死,让我来替你,如果我死了,你可以活过来,那么我毫不犹豫!

心竹,醒着睡着都是梦,为什么,梦里我还这么痛?

伤心为谁重,心碎为谁梦,不过是回了头,骗你把心掏空,到了最后,伤痕不会少一种。”

苻睿手舞足蹈,痴痴若醉,却看到门口一个翩然白影,恍若惊鸿,“心竹!”他大叫着跌跌撞撞扑过去,她眉眼弯弯,面白如玉,她嘴角似笑还含,她明眸善睐,她是他的心竹!

他抱着她,为什么她那么高?身体那么冷?他的心竹一直都是温暖的身体,暖暖的!

慕容冲听着他念得悼念郑心竹的那些疯言乱语,心沉到了谷底,他不相信,不相信他的心竹会撇下他自己去死,他求她死她都不肯,怎么可能抛下他自己去死?

他扶住抱住他的苻睿,苻睿脸颊清瘦的没有了平时的模样,高大的身躯轻盈至极,他扶住了他,然后轻轻推开他,他逼死了他的心竹?

他陡然的寒意让苻睿清醒过来,苻睿看着眼前恍若神仙的人,待到看清,却是慕容冲,他没有愤怒,没有暴躁,而是惨笑,“慕容冲,我们扯平了!谁也得不到她,她死了!”他残忍的一字一字地说出来!

没有眼泪,他的眼泪早流干了!

慕容冲虽然心底的恐惧越来越大,但是却强力支持自己,“我不会听你胡说的,没有我,她不会死!”慕容冲转身想走,苻睿却快速地拦住他,他的身体很虚弱,竟然踉踉跄跄,“她烧死在这栋屋子里,我亲眼看见的,你不相信?哈哈!如果她不死,我会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如果她活着,难道我不会和她鸳鸯比翼飞?哈哈!

“死了的,是解脱,活着的,却是生生的煎熬!我为你哭,为你笑,你却清梦万里遥!我为你把心抛,为你把魂掉,你却冷眼笑!

都说红尘苦,离去莫逗留,我说君常在,今却独徘徊!”

苻睿手舞足蹈,长声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慕容冲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飘走了,他要去追回来,他连忙转身出去,走得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力道,好像踩在棉花堆上。

一切都是做梦,不是真的,他不会相信,虽然他害怕,可是他能感觉到,她还活着,他匆匆离去,却在门口撞到一个人。

李方敏看着失魂落魄的慕容冲,他的力气很大,撞得她很痛,看着两个男人一般的为她伤心,李方敏觉得自己是不是输了,看见苻睿伤心,她觉得痛快,解恨,但是心为什么粉碎,自己的青春怎么一去不回?

她天天躲在这里看他,看得她心碎,她的恨,爱,痛,不知道分不清,交织在一起,一样的折磨,万般的无奈。

用这样的方式独自拥有了他,即便他想着别个女人,她也能站在这里痴痴地看他。

这样的人生是悲哀的吧?

可是,她回不了头!

灯火阑珊月迷眼

梅若影,花无期,蝶衣翩翩,只身向谁去? 一梦惊鸿,醒却无痕,爱也匆匆,忘也匆匆, 展转流年,回头是梦!

慕容冲急匆匆地往外走,离开这里,离开这地狱一样的宅子,他要回平阳,那里有他为心竹建的宅子,不管多久,他一定会找到她!他不相信她会死,没有他地允许,她怎么可以死?他宁愿她跟了别人幸福,也不要她死!没有多余的逗留,他也不打听什么,梦游一样回到新兴侯府。

甫一踏入门槛,就看见可足浑丽倩站在门口对他笑,“慕容冲,我等你好久了,你的长史早就回来了,你去了哪里?”她声音娇脆。

慕容冲却面如死灰,没有理她,“你不是对皇帝说要娶我了么?要想让我嫁给你,你是不是要有所表示呀?”丽倩歪着笑脸,看着慕容冲俊雅若仙的脸,他可真好看,不管什么时候。

没有说话没有停留,慕容冲继续往后走,他要把自己关进房间里,告诉自己睡醒了,就可以了,她在他的梦里,他不会失去她。

“慕容冲你没有听到我说话吗?我知道你做什么去了,你去巨鹿公府了,那里烧成灰了,那个女人也烧成灰了,她不会再回来了!”丽倩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如她所愿,慕容冲停下脚步,转身回头,端眸凝望,但是对上他的眼神,她却激灵灵打了个寒战,目光所及,如同极地寒冰,冷透心寒!

“要是想嫁给我,就闭嘴!”慕容冲冷然,某种寒光乍现,这一切,都会是过往云烟,我的心痛,你再也看不见!他不相信,不相信她已经死去,他不信!

丽倩果然闭了嘴,但是却不服输地盯着他,看见他把自己关进房间了,她站在门口呆立了半响,里面安静沉寂,没有哭泣,没有摔打,什么都没有,死一般的寂静,她有点害怕,将眼睛凑在门缝里往里看,却看到他只是倚坐在那里,看不真切,真能看见黑发覆面,一点点玉白的侧脸,他原来也不怎么伤心呀,她偷笑了一下。

是呀,伤心的极致,就是让人以为你不伤心!除了自己,谁也不知道,那伤到底多重!再痛也不过是剜心抽骨,比起他的痛,又算得了什么?

夏日的月夜,清凉如水,风吹过,呜咽,月影西斜,树影婆娑,轻花飞过,似梦?化为蝴蝶!是耶非耶?

早上慕容冲推开房门,外面的世界还是一样,明日高悬,树荫蔽日,鸣蝉嘶切。他不急不徐地移动脚步,嘴角依然是淡淡的笑意,凤眼清眸,笼纱笼雾。“太守大人,早!”高盖一早就在门外了,“早!有事么?”慕容冲停下脚步看看他,“尚书大人请您到前厅,说商量新婚的事情,苻诏下来,让您长安完婚再离开!”高盖低头行礼道。

哈!完婚!是呀,在心爱的人死去的日子完婚!是不是很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