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会吧,不过他很忙,不来的话也不要失望”。

“嗯,不失望,反正昨天还见他了”。

最开始时,已经成为夫妻的颜博和吕品就称呼问题上引发了一场大战,吕品让孩子们叫他舅舅叫颜博舅妈,而颜博却坚持自己是小姨,吕品是小姨夫,谁也不肯让步,最后达成协议,颜博当小姨,吕品当小舅,这两口子特别诡异的成了两兄妹。

而吕白,这个几乎被色靓遗忘的人,在她从那场情伤中住院时开始,就一直默默无声的守着,静默的、温缓的,不带一点要求和目的,一点都不带,没有爱没有悔没有期盼。就那么一直守着她,也替她守着孩子,色靓一开始是拒绝的,拒绝成习惯之后就顺其自然了,如今甚至连母亲章桂丹也常劝色靓认真考虑一下吕白,可色靓不会考虑,况且吕白对她没有一丝窥视,一丝一毫也没有。

带着儿子回家到楼下时,正好碰到匆匆赶出楼道的吕白,吕白注意到他们展开眉眼笑起来,顺着捏了捏左左的小帽子,“左左,舅舅今天有事儿不能陪你和右右过生日了,改天补给你们好不好”?

左左很善解人意的点头答应,伸出两只小胳膊很吃力的搂住他的脖子,吕白接过抱在怀里,照着他的小脸蛋亲了一口。

“舅舅,你去忙吧,人不到礼到就行”。

“呵呵,小鬼头,礼物早就买好了,快回去吧,一会儿该被右右没收了”。

左左这下急了,赶紧催着妈妈回家,色靓冲吕白点点头,想说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只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一片茫茫雪雾中。

十年了,他依旧低调奢华、清俊儒雅,她见证了他从最风华正茂到如今眼角淡淡的细纹,一切都像是没有对齐的图纸,一切回不到从前,就这样慢慢延伸一点一点的错开来,原来错开了的东西只能遗忘,错过的感情根本无法复原。对此,他懂得,却无能为力,而她,根本不懂,只是本能,只是真的不爱了。

一进家门,就听到屋子‘驾驾’的吆喝声,色靓换好鞋一看,右右正骑在大马,骑吕品的背,揪吕品的头发,拍吕品的屁股,把他疼的‘哎哟哎哟’直叫,爬行的速度却一点没减,颜博还特善解人意的找出苍蝇拍给右右,并且教导她,“闺女,拿这个棍儿赶骡子,别用手拍,小心把手拍疼”。

色靓好笑的抱起骑在吕品后背上的女儿,左右开弓亲了几口,“右右,想没想妈妈”?

“没想。”干净利索的回答,听的色靓一愣,随即苦笑开,这大女儿向来就是这么没心没肺的。

“不过姥姥说了,我和左左的生日就是妈妈的苦难日,妈妈今天你说什么我都听,说吧,你让干什么”?

“干活”色靓话还没说完,右右一张胖脸塌了下来。

“你又不会,不如多吃点儿蛋糕吧。”色靓一个大转折,右右立马笑开了,“行行,坚决服从领导命令,左左那份我也帮忙”。

色靓苦笑,这两孩子还真是生反了,看看安安静静坐在姥爷腿上摆弄衣摆的儿子一脸眼巴巴的眼着母女俩,色靓要去抱,谁知人家左左眼馋的不是妈妈的抱,而是想跟被抱住的姐姐玩儿。看右右终于被放下了,左左赶紧跑过去拉着右右去卧室了。

色靓跟爸爸打招呼,色净笑眯眯拍拍身边的位置让她坐过去,心疼看她又消瘦几分的脸,“靓靓,搬回来住吧,你这样太累了”。

色靓很认真的想了想,郑重的摇头,“不用了”。

色净就在心里叹息。他怎么会不懂呢,她这是在等,无望的等,一年又一年,哪怕明知人已经不在了,却固执的留一扇门,所有人都劝过,她一开始什么也不回答,逼急了就说这是她能活下来的唯一的希望,她这么说,哪还有人敢强求。

“爸这边都好说,只是你妈今年也该退休了,到时候你就说着不算了,她肯定想方设法要跟你住在一起的,你不回去,她很有可能拎包住过来,况且总让两个孩子分开着也不是那么回事”。

色靓点点头,“再说吧”。

晚饭两个孩子吃的有点多,右右跟姥姥姥爷走的时候还不是很情愿,左左干脆藏在色靓身后擦眼角,母亲照例批评了她几句当妈妈不合格之类的话,吕品一晚上下来也被两个孩子和他老婆折腾的够呛,临走时禁不住跟色靓感叹,“小色,你终于知道我为什么不早点要孩子了,不是不想,是不敢啊”。

半夜,色靓起来喝水,帮儿子盖被子的时候顺便摸了摸他的额头,一片滚烫,吓了她一跳,用体温计量了量,竟然烧到了三十九度多,色靓心里着急,这孩子体质不太好,天气稍冷就会发烧,转而扁桃体发炎,每次都苦不堪言。

用湿毛巾擦了一遍身体,体温还是没有降下,色靓也不敢多耽误,收拾好准备去医院。一打开窗帘才发现,傍晚星星碎碎的小雪已经连成白茫茫一片,从家里出门打车又要走好一段路,她一个大人倒是没什么,可是就怕孩子病情加重,想了想,就拨通了吕白的电话。

半个小时不到吕白就赶来了,进门后先搓搓自己的额头试了试左左的体温,然后皱着眉问色靓,“没给他胡乱吃药吧”?

色靓当妈妈四年了,倒也还算镇定,“没有”。

“那赶紧去医院吧”。

吕白的车就停在楼下,色靓下楼第一眼就看见车尾陷下去一块,有一侧车灯也碎了,于是上车就问他,“车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没事儿。”吕白一边回答一边把暖风打开,“办完事回家时被人追尾了”。

“你没事吧”?

“没事儿,就是没看清撞车的人是谁,认倒霉吧”。

色靓没再说什么,到了医院挂夜间急诊,医生要给挂水,左左哭着不同意,抱着吕白的脖子死活不松手,吕白心疼了就跟医生商量可不可以开些退烧药和消炎药,折腾了半夜再回到家时已经凌晨三点多了,左左吃了药就睡下了。

“色靓,你去陪着左左睡吧,我在沙发上对付一宿”。

“嗯。”色靓点头答应,抱出被子给他。吕白不是第一次住在这里,以前左左生病时也半夜麻烦过他,那时色靓还没什么当妈妈的经验,孩子一病就急哭,多亏吕白在一旁帮她,他对孩子总是很细心,怕再出状况也不敢走,就委屈在沙发上,不管色靓怎么劝,他从来不睡客房。

色靓再也没有睡意,这些年她总会间接性失眠,胡思乱想,导致几年前身体状况极差甚至月经紊乱,后来为了照顾左左,生活重心渐渐转移,失眠才慢慢好起来,而今夜似乎是注定的失眠之夜,她又想起了那个不敢想,不敢忆,努力逼迫自己回避,逼迫自己不去面对现实的男人。

左左睡的不太安稳,蠕动着把小脸凑到了她的胸前,色靓习惯性把乳*头塞进儿子嘴里,看着他渐渐睡稳。四岁的孩子还不给断奶,多少人批评过她,可她就是舍不得,这先天体质不好的儿子,哪哪都不像爸爸,唯有那漆黑的漩涡一般的眼珠和这奇怪的恋乳癖。

色靓转过身拉下睡衣,胸部有点疼,由于瘦也不像过去那样大了,却仍是以前司徒璞每晚必须含在嘴里的□,还有下面,无论他在她身上吸吮多久最终都要去的地方,都是他的,已经没有能力接纳别人了。

司徒璞司徒璞,她突然把被子蒙在头上,紧紧咬住嘴唇,原来已经五年了,他离开已经五年了,可是五年也好,五十年也好,对她来说也只不过是一个符号而已,她根本没有能力接受别人,完全没有能力,那么好的吕白都不行,她无能为力,所以只有一遍遍催眠自己,他没死,她不是丧失爱别人的能力,只是因为他其实还在,他只是忘了,忘了她五年而已。

第二天早上,色靓早早起来做早餐,然后跟单位和幼儿园请了假,吕白起来时就看到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和她不经意转过身时一双红肿的眼。

“起来了”?

“嗯”。

她又哭了,是又想那个人了吧,吕白想,不能再让她继续受折磨了。他催眠自己,这样美好的清晨其实是属于他的,她软软长长的发垂下来,很安静的做早餐,醒来看到这样暖色系画一样的情景,可以从身后搂住她道声早安,或者还可以有一个吻,他这样想着就有些失控。

十年了,十年前单纯固执的小女孩一转眼已经成了母亲,而十年后的她三十岁了。三十而立,对有些人来说,三十岁以前向左,三十岁以后向右;而对于他与她来说,三十而立,三十岁以前是因,三十岁以后是果。

“怎么起这么早”?

“睡不着。”色靓一边煎鸡蛋一边回答,忽然随着腰部的收紧猛的停住了动作,吕白的两只胳膊从身后环住了她的腰。这些年,他从来不跨界,一次也没有类似亲密的举动或表示,这么暧昧的拥抱却在这样的清晨意外的到来,让她措不及防同时一头雾水。

可却只有一瞬间他就放开了,仿佛不曾发生过,仿佛只是一个预热,仿佛他也很尴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个,你要注意身体,年青时可劲儿糟蹋自己的身体,到老了之后各种疾病会告诉你,当年一定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会那么折腾自己”。

色靓勉强笑了笑,还是有点不自在,两个人各怀心事吃了早餐,之后吕白跟她道别,“有事打我电话,别一个人去医院,小心孩子冻着”。

“嗯。”色靓送他去出门,挣扎了很久还是开口,“吕白,你也该,也该找个人定下了”。

吕白弯腰穿鞋的动作一僵,没有回头,声音闷闷又很风清云淡的说,“你先找吧,你安定下来再说我”。

色靓无可奈何的笑出来,“你明知道我不会找的”。

好半天吕白才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打开房门走出去。

他一走,色靓顺着关上的门无力的把头靠在门板上:司徒璞,为什么你还不回来,看,多好的男人,可我怎么就爱不上了呢,真怕有一天你回来了我却发现对你也不爱了,真怕我失去了爱人的能力,这都是拜你所赐,司徒璞,司徒璞果然是个混蛋。

吕白一出房门,整个身体软软的倚在房门上,他失态了,这本不是他的意愿,照顾她本也不是为了得到她,只不过恰好他爱她,恰好对她有愧疚而已。

不应该痴心妄想的,一层窗纸一旦被捅破,就会变得很尴尬,就会连最起码的现状也维持不了,不是早就知道吗,所以从最开始就对自己催眠,不爱她,不想跟她在一起,只是帮助朋友,帮助一个曾经对自己很好的朋友而已,这么多年连他自己都相信不再爱她了,可是为什么一个温馨的早上就把一切打回原形了呢。

隔着一扇门板的两个人,几厘米的距离几万丈的心,明明不排斥却怎么也走不近,传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守护天使,可他们天使一定在偷懒,因为,他们都不幸福。

事隔一周之后,色靓在忙碌之中几乎忘了之前有过这么一段小插曲,而吕白却突然在这天打电话约她出去吃饭。

“出去吃饭?”色靓觉得好奇怪,他们之间一直以来都是她有困难他帮忙,还真没有这么郑重的时候。

“对啊,介绍个人给你,我给吕品打电话了,让他去接左左,晚上六点董家私房菜见”。

下班后色靓坐公交去见面地点,路面不好车堵的很严重,她等的有些不耐烦就提前一站下车,下车时被挤的歪了一下差点摔倒,满头黄毛的小少年一边扶着她说对不起,一边不忘回头骂,“挤什么挤,体额大怎么的”。

色靓回头看,却被一大群人推着往前走,影影约约看到个从头到脚蒙的严严实实的人背着身体往里面走,她也没在意,公交车上不礼貌的人还是多数的。下车后,心弦莫名奇妙的被扯了一下,心脏‘咚咚’跳的厉害,突如其来的心悸让她有些无所适从,毫无意识的回头看那辆开走的公交车,脚步不自觉的追了几步。

“这是怎么了?”她摇头笑了笑自己的行为,迈开步子走开。

到地方时,吕白正坐在位置上,看到她便向她招手,色靓坐过去脱下外套,“有什么事儿电话里不能说呀”?

“不是说了,介绍个人给你嘛!”吕白笑笑让她点菜。

“我什么都行,一会儿打包带回去点儿,我晚上没做饭,怕我儿子半夜起来饿”。

“早想到了,你吃好你自己的。”点完菜,门口传来‘呤呤’声,吕白抬头看一下,又低下眼,垂了有几秒钟的时间,突然抬头笑起来,站起身走过去,不一会儿,身后跟着一个人一起走回来。

色靓看到来人怔忡了一下,呆呆的站起来。

“色靓,我介绍一下,这是刘媚含,我女朋友。”吕白说,“小刘,这是色靓”。

媚含美女果然很媚韩,中分开扎起的长发规规矩矩甩在身后,微含着胸向色靓微微点头,笑的很温婉,像是韩片里最传统的女人。

“你好色靓。”美女伸手,色靓跟她回握一下,心里有些意外,面上不动声色。

“你好”。

一顿饭吃的沉闷,色靓有些尴尬,想找些话题,美女很含蓄话不多,但也不失礼,好笑的时候会轻轻微笑,笑不露齿,冷场的时候,她就更冷场了。吕白偶尔会给她夹几筷子菜,色靓注意到刘媚含并没有碰,那些都是色靓喜欢的,心里就想,他现在还得为自己的不自在买单了。

进餐快结束时,刘媚含终于主动开口了,“色靓,你和吕白是亲戚吗”?

色靓想对天翻白眼,天知道他们现在说是朋友都有点过。吕白接过话头,“我看着她长大。”这话说的挺笼统,他还真是看着她长大,从个傻妞长成了个单身妈妈。

色靓觉得她应该解释点什么了,不管因为什么,吕白能谈对象这对谁都好,“对,我姑娘儿子叫吕白舅舅,他堂弟是我最好朋友的老公”。

色靓明显到美女之后的笑容轻松了几分,这个女孩年龄不大,二十四五岁吧,色靓眼睛小不显老,看着跟她差不多大,眼神依然澄清,但已经不如人家单纯了。她也绝对相信吕白有这样的魅力,举着三十七八岁的高龄,照样可以迷倒一片少女以及熟女,只是老少恋这回事,过去他都经营不好,现在就能吗?

吃完饭,吕白去停车场取车,色靓和刘媚含等在门口。最近总是天气不好,晚上飘细沙般的雪花,刮的人脸生疼。

“色靓你有两个孩子啊,是超生吗”?

色靓被打断思绪,抬头看她,“是双胞胎,姐姐和弟弟,四周岁了”。

“这么厉害。”刘美女很感兴趣,“孩子爸爸在哪里工作”?

“他不在D市”。

色靓回答,笑容不减,很真诚的说,“有时间多出来聚聚”。

晚饭高峰时期,餐厅门口有些乱糟糟的,保安跑来跑去也疏通不好,吕白在车窗里冲她们招手,色靓紧了紧衣领并没有动,而是摆手告诉他让他们先走。

“快上车,我们去接左左。”吕白喊的很大声,色靓笑着摇头,一边让刘媚含快上车。

刘媚含下台阶,吕白着急想开车门下来拉色靓,‘嘭’的一声闷响,车尾突然被不轻不重的撞了一下,吕白被惯性前后甩个来回,刘媚含吓的惊叫一声,色靓赶紧跑过来查看吕白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吕白捂着胸口,眉头皱在一起,“这个星期两回了,真要命”。

“真没事儿吗”?

“嗯”。

确定他真的没事儿,色靓气冲冲的朝后面的肇事车辆走去。银色单门跑车骚包的无与伦比,车窗紧紧关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只隐约看到一颗头埋在方向盘里,微微颤抖。

醉驾!

色靓的第一想法,竟然还这么嚣张,连下车查看一下都不肯。她加紧脚步走过去‘梆梆’敲了几下车窗,那人没抬头,微微侧了一下的脸埋在双臂里,又戴着棒球帽,什么也看不清,只露出半只眼。

那人看了她一眼,半只眼轻轻一瞄,晚上下公交时的心悸猛然涌上来,色靓捂住嘴巴大口喘气,呼吸不顺,这个看不清脸的人就那么与她对视,快却轻易抽走了她的魂,就在她来不及反应时,却突然倒车离开,她的步子就不自觉的跟着,车越开越远,她就越跑越快,最后追着跑着大哭出声,疯狂的像个亡命徒。直到一双手紧紧抱住她。

吕白紧紧抱着她,“靓靓,你冷静点”。

“是他,一定是他。”色靓揪住他的衣襟又哭又笑,“吕白你看到他了吧,是司徒璞对不对,是他对不对,对不对”?

“你冷静点,冷静下来。”吕白极力安抚她失控的情绪,“我没看清,我们先回去好不好,如果是他就一定会再见到的”。

“你信我?你信他还活着,他们都不信,你真的信我”?

“信。”吕白点头,“我信你”。

这场意外,对于生活来说,就像滴水落入阔海,激不起一点波澜,而对色靓来说,是在心里揭起了千层浪,却等不及她抓住,那场心悸便跑的无影无踪,她平静的生活起了圈圈涟漪,失眠的困扰再次袭来。

偌大的城市突然没有了归宿感,明明不是过客却好像丢了根的人,五年前揪心的一幕幕流星驻足般闪过,那是她想忘忘不了,想忆不敢忆的一部分,那部分步步水深火热,却因为关于着他,便成了她伤已念人扔不了的禁忌。

五年前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如果没有孩子,色靓觉得自己可能也就跟他去了,或者被家人送去精神病院,反正绝不会到现在这样正常的外表下千疮百孔的心,她或许可以对他的死释然,可以欺骗自己其实他还活着,也可以孤苦守着他的孩子过一生,但她绝不能原谅自己五年前把他的命运交给其它人,并毫无怀疑,甚至无缘见他一面,一生后悔,自我折磨。

这不是色靓想要的精神状态,那天过后再没有一点关于司徒璞出现过的片段,好像之前那匆匆一现的心悸只是幻觉,就连色靓自己都以为是由于过份想念才恍然过的一个念相,只有不断失眠造成的疲累提醒她那一切都出现过,那个露出半只眼的人或许就是她五年来的思念,七年来的爱,她两个孩子的父亲和她永生的执著,可如果不是幻觉,那为什么他再没有出现呢。

她开始不相信自己,她觉得她必须得做些什么,在心里告诉自己那人一定是他,她不明白是因为什么原因他在回避与自己见面,可不能这么任他五年前不告而别,五年后继续给她折磨。

她跟父母商量接回了右右,照顾两个人四周岁的孩子让她无暇顾及其它,可是失眠依旧。右右是个很活泼很讨人喜欢的孩子,左左似乎也因为又与姐姐生活在一起变得开朗了不少,这是唯一让色靓安慰的一块儿。

色靓把右右也送到了左左去的幼儿园,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小丫头俨然成了园内一霸,四处罩着弟弟不受欺负,很有爱很强大。

晚上,左左睡在色靓怀里,右右睡在左左旁边,两个小家伙吵闹着要看相册,色靓无奈翻出陈年照给他们看,一边讲解一边回忆着早就翻烂了的旧照片。

“这是妈妈的毕业照,妈妈旁边的是颜博小姨,你们仔细看看,能认出来几位叔叔阿姨”。

左左皱着小眉头,一个个辨认熟悉又陌生的青涩面庞,“妈妈,这个是不是前几天在妈妈单位看到我,请我吃冰淇淋的那个交警杨叔叔啊”?

“对,他叫杨明明,他人很好,以后不准对他没礼貌,不准直接说他买的冰淇淋不好吃”。

相册一页页翻过去,在最后一张停了下来,那里有几张相片,是她和司徒璞不多的几张,飞扬的两张脸相望,站在高高的蹦极台上对着工作人员比手指,脸孔很大,照的也很清晰。

“这是爸爸。”左左跟右右说,“姐,你在姥姥家的时候妈妈总让我看爸爸的照片,你好好看,这是爸爸哟,妈妈让我们记住”。

“我知道,看过多少回了,早记住了。”右右咬着小手指,若有所思,“不过爸爸现在脸上有道老长的疤,没有照片上好看”。

色靓笑着揉女儿的头,“又骗弟弟,你怎么知道爸爸现在脸上有疤。”突然间脑里冲出一道白光,似乎哪里不太对劲儿,却抓不住。

“右右,告诉妈妈,你怎么知道爸爸现在脸上有道疤,妈妈都不知道。”色靓的嗓子有些颤抖,更多的期盼女儿接下来的回答。

果然,“没转学之前好几天,天天看到爸爸在幼儿园门口,光盯着我看也不跟我说话,我就没理他”。

色靓浑身僵直,紧张的不断咽口水,“你怎么知道是爸爸,会不会看错了”?

“没看错呀妈妈,看他的照片我从小看到大,怎么会看错”。

色靓揭开被子下床,光着脚来回走在地板上,是他,是他吗?真是他回来了,他没死,那半只眼的错觉真的不是幻境吗?

“右右,你真的没看错”?

右右依然无知无觉,“真没看错,可是妈妈,爸爸是什么呀”?

左左有着不同于年龄的敏感,看出了妈妈的不同于往常,小心的问,“妈妈怎么了,我为什么没有看到爸爸”?

色靓摇头,不知道怎么接话,颤颤抖抖的去拿水杯,勉强咽下几口水,她需要冷静,右右不可能看错,右右有个非常特别的记忆系统,对于发生过的事情或许会转眼就忘,可是对人外貌的记忆却异常坚固,虽然小小年龄,但只要对有点印象的人,哪怕相隔几个月后再见到她还是会很准确的认出,包括楼下推车卖烤地瓜一张褶子的老大娘,更何况是从小看到大的爸爸。

她可以不相信自己,但她不能不相信女儿,强大的思念或许可以造成幻觉,不然她不会怀疑自己,可是右右不一样,她对爸爸的概念只是照片,没有其它的感情,很客观,所以右右她是真的见到了司徒璞,他回来了,他没死,这一切都不会错。

“右右。”色靓小心翼翼的凑近女儿,“既然知道他是爸爸为什么不去跟他说话”?

右右打着小吹欠,有点不耐烦,“他也没跟我说话呀,我认识那么多人,也不是见到谁都得说话呀”。

“那,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妈妈,你怎么也不告诉姥姥姥爷呀”?

“你们也没问我呀,妈妈,爸爸不就是张照片嘛”。

又是一夜无眠,凌晨时分,色靓坐在窗台上发呆,上唇翘起与鼻间夹着一只烟,那是司徒璞五年前留下的,她保存的很好,挨不过思念的折磨时,就这样寻着他点滴味道一夜夜枯坐。怀念,最磨人,而近在咫尺的人,竟然用一把钝刀片片割她的肉。

他不想见她,色靓冷静了一夜,完全摸到了头绪,右右不可能看错,再加上那天她看到的半只眼,这不是巧合,司徒璞他是真的没死,而且他回来了,但他没有出现,这当然不可能是因为右右说的他脸上的那道疤,司徒璞不是个会自卑的人,这一切只能说明,或许他,不爱她了。

五年前被司徒一家人欺负的屈辱,五年来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的困难,被世人指点的委屈,五年来的越来越浓的思念、不曾变过的爱转变而成的折磨,都比不过他不想见她的打击重,他不想见她,五年前他骗她死了,五年后活着却不出现在她面前,他到底凭什么,她觉得开始恨他了,或许这么多年都在恨。

可是他还活着不是吗?只要他还活着,不爱她也好,不见她也好,总能知道呼出吸入的空气中也有他气息的纠缠,什么都比不过活着,只要活着即使不能拥有也足够了。

每个人的心都是一条河,河里是地狱,岸上是天堂;河里住有主宰着恨的恶魔,岸上住有散扬着爱的天使;恶魔心胸狭窄,得不到便恨,恨狠了便毁掉;天使无私宽容,会原谅,会包容,爱上一个人便是要他幸福,爱是不嫉妒,爱是不占有。

色靓此时的心游走在河里岸间,一下地狱一下天堂,一会希望自己是恶魔一样狠狠灭掉那个毁了她一生的人,一会又觉得,她这么爱他,穷尽一生不也只希望他过的好嘛,只要他过的好,就算天天啃黄连,她总也是心甘情愿的。

直到两个孩子起床,色靓依然毫无睡意,归根到底,这个男人,让她恨的牙痒痒却真恨不起来,爱他爱的亲手交上自己的一生,却也无法就这么宽容放手,想咬他又想吻他,却不再急于见到他,这一切都交于他来决定吧,见与不见,都交给他。

想通了这一点,似乎轻松了不少,当然这一切都是假像,不然不会走路时四处张望,更不会抽空便跑去右右以前的幼儿园守株待兔,虽然极力否认是为了等他,但她骗得了自己的心,却骗不了自己的思想。

就在生活略微平静下来,色靓专心准备两个孩子的春季运动会时,吕白打来的一通电话彻底又一次搅乱了她的心,她多想掐死那个叫司徒璞的人,哪怕揍一顿。

其实很简单,吕白一个星期之间被撞两次,他虽然自认倒霉,却还是职业习惯的记下了两部车的车牌号,本来不想追究,毕竟第一次被撞时他也不能确认是不是自己有责任,可是第二次被撞就不一样了,那辆车可能与司徒璞有关系,所以不忙的时候他找人帮着查了一下这两辆车的车牌号。

查下来之后只得到两点又正常又不正常的信息:正常的第一点,车主他不认识,也没听色靓提过这个人;不正常的第二点,这两辆车的车主是同一人。

所以他虽然觉得这件事跟司徒璞或许扯不上什么关系,却还是在闲谈中把这件事告诉了色靓。

“对了,撞我那两辆车的车主查出来了,撞车只是偶然,可能对你没什么帮助,车主叫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