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妩定住身子,咬了嘴唇,闭了眼睛,嘴巴嘟囔了一句老天爷。

一轮丧气的动作做完,她回过身子恭敬地行礼道:“妾身见过殿下。”

郢王直直地注视着唐妩,“你这急匆匆的模样,是在躲着本王?”

“哪敢呀,妾身从来都是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等着殿下,一日不见,心里就想。”唐妩近乎本能地反驳道。

郢王好笑一般地问是吗。

他的瞳孔深邃而明亮,眼角刚刚流出的威严还没褪去,但声线里却染上了三分笑意。

唐妩连连点头。

他轻轻勾了勾了手指,示意她自己的走过去。

见状,唐妩心里知道躲不过,便一步一顿地向他的方向挪动。

“你倒是会躲事。”他似笑非笑地说了这么一句。

郢王鲜少瞧见她这么素净,在他的印象里,这女人向来艳丽的如同妖精一般,哪怕一个眼神,也是媚态横生。不成想,她这几日这换了一身正经人家的皮囊,居然照样能勾人。

转眼的功夫,唐妩就瞧出了他眼睛里的端倪。

她既然被他逮到了人,那自然就得想办法让他顺利了气,不然遭殃的肯定还是自己。

“多亏殿下来的及时,如若不然,妾身定不知该如何应付。”唐妩的娇气,从来都是用的恰到好处,即便听者明知道她这话不走心,但还是会舒服了耳朵。

他轻笑一声,捏了她的鼻子一下,然后道:“你那四两拨千斤的本事,本王也是瞧见了的。”

唐妩听出了这打趣,她非但没有反驳,反而还直勾勾地看着他道:“妾身有几分本事,不都在殿下心里吗?”

都说人的眼睛会说话,郢王觉着,他仿佛在她的瞳孔里,瞧见了微波粼粼的湖水,和满园关不住的春色。

郢王带着她回了岁安堂,特意留她一起用膳。

唐妩为了保持身材,每顿饭都吃的极少,甚至还有个不喜吃主食的毛病。香糯糯的一碗白米就放在她面前,就没见她动过筷子。

郢王沉默了片刻,问道:“怎么吃这般少?”

只见唐妩放下了杯盏,反握住了他的手,又将其带到了自己的腰上。

“妾身这腰,细是不细?”她尾音上翘,语气里面带了不少的骄傲。

她见他皱眉点头,于是继续道:“所以这米饭,自然是不能吃。其实妾身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早就习惯了。要是整日里管不住嘴,不出一年,保管穿不上以前的衣裳。”

说完,唐妩还冲他眨了下眼睛,仿佛告诉他了一个多大的秘密一样。

“你吃的这般少,就是为了穿衣裳?”郢王仿佛听到了多么不可思议的事,不禁提高了音量。

唐妩继续带着他的手,游移在自己身上,“不然殿下觉得,妾身是天生吃不胖吗?全天下的女人谁不爱美,但是不论求什么,总要付出代价的。”说完她又带着他多摸了几个地方,然后一一解释道:“这儿叫蝴蝶骨,这是儿叫美人窝,这是儿叫四指臂。这些地方若是叫肉都填平了,叫法可就全变了。”蝴蝶骨成了老虎背,美人窝成了大肚腩,四指臂成了蝴蝶臂。

唐妩软糯的小手,紧紧地握着他的大掌。

她能感觉到,她每动一下,他的掌心就会变得更加灼热,直到他的手心出了几滴肉眼可见的汗珠子,才听他呵斥了一声,“胡闹。”

这满室的旖旎,随着他的这一生呵斥,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唐妩都不禁打个激灵。

唐妩以为他要训她言行举止不和规矩,却不想他提起筷子加了好大一块儿羊排,放到了她碗里。

“全吃了,不然不准走。”

唐妩倒吸了一口冷气,在她眼里,这可不是米饭和羊排,而是满满的罪恶感。

“殿下可知,妾身若是以前敢吃这么多,会是什么下场吗?”唐妩可怜巴巴道。

“唔,说说看。”

“二两米饭,就是十个板子。一两荤肉,便要饿两日肚子。”唐妩此时的表情,大有一副真让她吃她就哭的样子。

郢王实在被她的表情气笑了。

她这般的小娘子,他确实没见过。听说过吃不上饭哭的,但没听说过,吃多了还要哭的。

“你已是入了王府,以前的那些讲究自然是可以不必再遵从。”这句话表面看没什么,但谁能想到,这话竟是由“本王不觉得你胖”演变而来。

“殿下是男人,自然不懂我们女子的弯弯绕。妾身说句大胆的,妾身要是真吃出了王嬷嬷的肚子,那殿下还会来妾身房里吗?”这话说的着实大胆,不但编排了楚侧妃送来的教习嬷嬷,还拐着弯的将郢王也编排进去了。

郢王也没开口回应这句话,就只是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

这样亲昵的动作他没对她做过,他向来都是高高在上,等着她主动去伺候。即便在行那事时也是如此,所以,因着这动作,倒是叫唐妩平白生出了一丝不自在。

他平稳的呼吸在她的头上散开,似不经意地开口道:“你会管家吗?”

要说今日最该忌讳的二字,那便是非管家二字莫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楚侧妃此番,不就是怕王妃回来后,失了管家的权利了吗。

这句话,又几分认真她不好说,但其中的试探之意,已是十分明显。

王妃与殿下的关系本就是不是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妾室可以揣测的,就算可以揣测出来,胳膊也照样拧不过大腿。

在这个节骨眼上她要是敢接了当家的活儿,喜桐苑肯定会被射成筛子。

“以前在院子里的时候,妈妈是特意从外面给妾身请的老师。琴棋书画均有学习,就连弄香做女红,妾身也是敢献丑的。但唯独这个,妈妈都不让我学,说以后肯定用不着。”唐妩干脆道。

这话说的看似娇蛮,但却把该说的都说了。

她看不出他脸上的喜怒,只好继续装傻嘟囔道:“殿下总问些妾身不擅长的,妾身擅长的,殿下总是不屑一顾。”

声音不大,但刚好可以进了他的耳朵。

闻言,他的眉眼都沾了笑意。

唐妩不禁感叹,真是一回生二回熟。她现在说什么,他都知道往深了想一想。

“那你便说说,你擅长什么。”

唐妩向前倾身,搂住了他的脖子。动作大的叫一旁的侍女赶紧落了珠帘,连退了好几步。

唐妩上下起手,湿湿软软的唇部落在了他发红的耳根处,媚声道:“殿下沐浴吗?”

他的喉咙压抑着粗重的喘息,故意道:“那你肯放水吗?”

第14章 更衣

昼日已休,岁安堂的内室熄了灯,只留了两支火烛。烛光摇曳,刚好照亮了床榻边缦帘里两个快要融为一体的身影。

“殿下可还记得今日说的话吗?”唐妩突然来了一句。

眼下正是动情的时候,郢王自然是应声说记得。

他这敷衍的表情再是明显不过,唐妩哪里会信他,她支撑起小手抵着他的胸膛不依不饶道:“殿下究竟记不记得。”

郢王受不了她继续这么磨人,便用一掌桎梏住她不安分的两只小手,旋即摁在她头上,道:“你说。”

这两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开口闭口之间都带着一股子狠劲。

“殿下今日说,刚刚那碗米饭不吃完不准走,可妾身没吃,一口未动。”唐妩动弹不得,羞怯地对上了他的眼睛,她的话音儿忍不住都在颤抖,纤长的睫毛也像蝴蝶翅膀一样眨个不停。

郢王听出来了,她这是想宿在这。

他低头看着她暗暗发力的小白手心觉好笑,她明明早已是被按在砧板上的鱼肉,竟还敢大言不惭地讲着条件。

“那你是想乖乖宿在喜桐院,还是想让本王叫人把那米饭给你端来?嗯?”两人的肌肤互相贴着,不管这话里带着多严肃的字眼,依旧还是暧昧不清。

他的脸上尽是用力过后留下的汗珠,垂的时间久了,就滴在了唐妩的脸上,每一滴都是滚烫的,炙热的,让她无力反抗的。

“可妾身不想一个人走回去……”这倒是她的心里话,两人唇齿相依后,若是不能宿在同一张榻上,这总归是失落的。

好似她这个人,用完了,就没了价值。

“你何曾一个人回去过?”上次她来给他磨墨,到了夜里,他也是叫人给她点灯送回去的。

“就是一个人。”唐妩的神情泫然欲泣,瞧这幅样子,简直就是蛮横无理的典范。

她哪里知道,郢王几乎是被那个旧梦折磨的夜夜惊醒,即便她宿在这儿,也是要睡不好的。

郢王没有应声,他们就这么僵持着。

他只是用坚决的目光告诉了她,他的答案。

不去宣之于口,自然也是照顾着她一个小姑娘的脸面。

他的目光太过直白,她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若不是她心里莫名地生出了一丝疼痛和沉闷,她都要认为,她可以一点都不在乎。

不过说到底,她作为一个来历污浊的妾室,他还真是从来也没有委屈过她。

救她于水火之中的是他,给她恩宠与体面的也是他。

要是她被送进了承安伯府,她还敢这般放肆吗?

想清楚后,唐妩便将刚刚还耸着的唇角,瞬间提了起来。

她向他弯弯眼角,趁他愣住,一个动作就挣脱了束缚。她伸手攀上了他的腰间,轻轻摩挲,满眼都是讨好。

这转瞬的功夫,好似她什么都没有说过,一切都仿佛回到了开始的时候。

她妩媚撩人,他贪心无餍。

她知道,窗户纸只要不捅破,寒风一定吹不进来。

烛火昂贵,能暖一时,则是一时。

唯有识趣,日子才能过的长长久久。

……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唐妩紧紧绷住的脚背,才终于松了力气。

唐妩笑意盈盈,休息片刻后,就起了身子开始更衣。

哭也能笑,疼也能忍,这便是她从小到大被逼着练就的本事。

她系好了前胸上最后一颗百花盘扣,刚欲行礼退下,就见他扶住了她的腰。

唐妩诧异地看了看他,这才反应过来,这人怎么转眼又成了衣冠楚楚的儒雅模样?

郢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以拳抵唇,清咳了一声,低声道:“本王送你回去。”

“殿下……殿下为何?”唐妩的不错眼珠的盯着他瞧。

这人,难不成因为她刚刚的话,所以要亲自送她?

“走吧。”郢王率先推开了门。

他向来惜字如金,语气上也总是带着让她无法忽视的冷漠和疏离,可这两个字,唐妩不论怎么品,都品出了一股妥协的味道。

她不知道是不是食饱餍足的男人都十分好说话,但今晚这一路上,他一直故意放缓了步子,迁就着她。

他们并排行着,一时间好像整个院子里,就剩下了他们二人。

好似没了被禁足的楚侧妃,没了不爱见客的素姨娘,也没了令人惴惴不安的郢王妃。

只剩下徐徐的微风,砰砰的心跳声,和不为人知的贪念。

她其实很想,很想得到他,

眼瞧着走到了喜桐院的门前,郢王便停下了脚步,他刚要开口,就被唐妩急急地踮脚捂住了嘴。

郢王本就长得极为俊美,轮廓分明,眼眸深邃。就连此时他皱眉不解的样子,也一样能摄人心魄。

她坏心地看着他笑,眼角带着的风韵,是未出阁的姑娘绝不会有的。她覆在他唇上的小手,缓缓下移,在他心口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不紧不慢地伸出一根手指,用指腹轻轻地点着他的胸口,喃喃道:“殿下不如问问这里,想不想去妾身屋里头坐会儿?”

这下,郢王眼里刚刚褪去的猩红又渐渐浮到了眼角的位置。他忽地抬起手狠狠地捏住了她的脸,这力道有些粗鲁,断不是他白日里的清贵模样。

他站在月色里居高临下的凝视着她,然后低声骂了她一句。

妖精。

——

这才入了秋,京城就因为一场科考舞弊的事掀起了轩然大波。听闻考题泄露,导致出现了不止一张的雷同卷子,嘉宣帝震怒,命郢王立即彻查此事。

出了这样的事,那些个在京城里根深蒂固的蛀虫,皆是人心惶惶。心里没鬼的关起门来看热闹,有鬼的已经在想办法运作了。

郢王忙的不可开交,听说岁安堂的院子都空了四天了。

导致这日子唐妩居然闲的从外头购置了上好的丝绸面子,准备绣一幅百鸟图,瞧瞧,这都两日了,才出现了几干树枝。

唐妩叹了口气,将绣针扎进了布上空白的地方。

她托着腮,瞧着这么大一块布,不禁有些后悔了。这要是全都秀完,还不得个一年半载的吗?

正是愁眉不展的时候,落英慌慌张张地推开帘子道:“夫人、夫人不好了!”

“什么事不好了,你慢慢说。”

“王妃,是王妃进府了。”

第15章 赎罪

郢王妃回来了,这句话如晴天霹雳一般,击在了唐妩还在想着明日该怎么玩的脑瓜子上。

当家主母回来,意味着她如今这逍遥闲散的日子也就要结束了。

郢王妃倒底能不能容得下她,这到底是她无法揣测的。

未来的日子,也不知道还过不过得下去。

半响,她转过头,对着落英道:“去将我的大氅拿来,我们现在去给王妃敬茶。”

“夫人去不得。”落英插嘴道。

“为何去不得?”妾室给主母敬茶是诚意,主母可以不喝,但她不能不去。

落英小心翼翼地走到唐妩身边,悄声道:“王妃刚一进门,就跪在了岁安堂门前,到现在已经足足有两个时辰了。”

“你说什么?”听了这话,唐妩不禁瞪直了眼睛。

“千真万确,刚刚奴婢还特意跟了过去,确实见到了王妃就跪在了岁安堂门前。曹总管劝了半天也无用,现在已经去找殿下了。”

“那你可知是为何?”当家主母向来都是一个府邸的体面,即便是犯了错,也会从轻发落。唐妩实在想不通,究竟是何事,能让堂堂郢王妃一回来就做出了这般举动。

“府里的下人向来懂规矩,奴婢试着打听了几个人,他们要么是真不知道,要么是遮遮掩掩不肯提起这个事。最后,还是王嬷嬷开口告诉奴婢的。”

唐妩皱眉,觉得有些不对劲。

王嬷嬷?那岂不是楚侧妃的人?

“王嬷嬷说,殿下当年本无意娶王妃,是王妃自己利用了先帝的一个旨意,逼殿下娶的她。她只说了这么多,其余的,奴婢也不知晓了。”

听完这话,唐妩心里若有所思,王嬷嬷是何等精明的人,她只要开口了,那话里就指不定有几层意思。

“落英,这话你还同谁说过?”唐妩急切道。

落英连忙摇头,“再没有了。”

“那便好,这事……你就当没有听过,再不许去提起。无论当年王妃是如何入的郢王府,但她终归还是王妃。”郢王是何等的地位,近来唐妩也逐渐有所了解,能逼着这样的人成婚,那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办到的。

秋天一到,风雨就像商量好了一样,总是趁人不备,就淅淅沥沥地开始落起来,岁安堂门口挂着的福铃,也被风吹的叮叮直响。

安茹儿穿了个玄色暗纹的大氅,身无华物,只是挺直了背脊,规规矩矩地跪在了地上。雨滴兀自落在她身上,挽起的长发,已经有些湿了。

“你这是做什么,成何体统?”郢王低低沉沉的嗓子,从安茹儿身后想起。

这声音,令她过去三年,日日思之若狂。

如今他就在她身边,她却是心揪的不敢看他。她叫了他数年的宴之哥哥,也不知道他忘是没忘。

安茹儿缓缓抬起头,看着时隔三年依旧是英俊潇洒的面庞,不禁面露痛色。她回来的这一路听闻,郢王府已经立了三个小院子。

难不成每一位,都得了他的恩宠?

她深呼了一口气,慢慢地开口道:“妾身这些年,在静因寺总是反复地去想曾经的日子,时间过的越久,妾身越是明白当年犯下的错,究竟是多么的不可被原谅。妾身不是程家的女儿,却有幸在程家长大,打小就受了程家恩惠,受了殿下的恩惠,可妾身却贪得无厌,丝毫不知感激,竟害得殿下与程家都成了旁人眼里的笑话。”

郢王薄唇微抿,一言未发。

安茹儿知道她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若是有用,她的宴之哥哥也不会狠心将她扔在那偏远的地方三年。

“殿下,当年妾身年幼无知,总以为认了错,就能求得原谅。可如今看来,妾身是真的荒唐,这哪里是犯了错,这是让所有人都寒了心。”

当年的那块玉佩,她以为死咬着说是老程国公亲手交给她的就会平安无事,哪里会想到,程家上下都将她这些小心思看的一清二楚。

更何况是殿下。

她年少轻狂,一招失误,竟毁了她娘千辛万苦的给她谋划的将来。

郢王看了安茹儿一眼,冷冷地开口道:“你想忏悔,也不必跪在这。你当着下人的面这样做,是在威胁本王吗?”

“殿下别误会,妾身实在是心里有愧,又不知该如何弥补,这才有些不守规矩……”安茹儿的眼泪说来就来,如决堤了一般,她小声啜泣,肩膀一抖一抖。

又隔了好一会儿,才又缓缓道:“这三年……每日醒来,妾身便想求得殿下宽恕,想去姨母,和老太太跟前赔罪!可妾身办不到,便只好日日在静因寺诵经祈福,求老天爷再给妾身一次机会。”

安茹儿之所以能在程家得宠,也是因为她生得和程国公夫人有几分像,是个美人。尤其这一哭起来,倒也是怜人儿的。

曹总管见郢王也没有心软的意思,心中不禁有些急。

她到底是尊贵的郢王妃,再这么跪下去,以后叫其他小院里的知道了,怕是再难以御下了。

曹总管在郢王身侧嘀咕了好一会儿,见郢王点头,便连忙冲着安茹儿身边的婢女佩儿道:“还看什么呢?还不赶紧拉王妃起来?现下都入了秋了,地上尤其凉,万一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佩儿一听这话,居然也跪倒了地上,哭着开口道:“殿下,这三年里王妃总是跪着给殿下祈福,别说是秋天,就是下雪的冬天,也是一样。三年下来,王妃膝盖落下了不少伤,尤其是下雨的时候,疼的根本下不了地……”

佩儿还未说完,就被安茹儿大声喝止住了。

郢王冷笑一声,转身对着曹总管说:“你去请大夫回来。”苦肉计演到这个份上,她倒是有些长进了。

看外伤,自然是得掀起看伤口处,佩儿便扶着安茹儿进了岁安堂。

虽讲究病不讳医,但王妃总不好将两条腿都露出来,如此,便在大夫来之前,用被子盖好了别处,只露出一对儿青青紫紫的膝盖。

看着极为瘆人。

不一会儿,大夫人就到了。

大夫看了一会儿,一下叹气,一下摇头,“王妃这伤,怕是有年月了。这膝盖两侧里面皆有瘀血,应该是每次还未等旧伤恢复好,就又添了新伤。要是想彻底恢复,只怕是难了,但若是好好地养上个三五年,等到了阴天下雨的时候,倒是会减轻许多疼痛的。”

不得不说,安茹儿这场苦肉计,用的是最妙的。即便佩儿的话插的实在有些突兀,但这伤,却是实打实的。

在静因寺那三年,她日日都跪在佛祖跟前。

师太说让她诵几篇经文,她便诵几篇,从未偷过懒。

她受的那些苦,无非就是在等着今日。

大夫走后,佩儿就服侍安茹儿起了身子。整理被褥的时候,听他突然道:“明日我让曹禹将钥匙和账本给你拿过来,今日你就先回去歇息吧。”

闻言,安茹儿的手狠狠一抖,心差些都没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这一身伤,无非是想让他知道她是真心悔过,可这管家大权,她真是想都没想过……

郢王走后,安茹儿就同佩儿一起回了皎月堂。

佩儿担心王妃身子,便取了两个手炉放到了郢王妃的膝盖旁,“恭喜王妃,这才一回来就拿回了管家的权利,想来,殿下应是消气了。”

安茹儿虽然欣喜这管家权能落回到她手上,但终究还是提不起兴致。就说刚刚那鲁大夫来的时候,她本该去他平日里宿的榻上就诊,可他却只让她躺在偏厅。

她大婚后就受了冷落,至今还没圆房。她的膝盖虽然丑陋不看,但这总归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褪去了衣衫。可他呢,连一个眼神都没落在她身上。还有她这伤,从头到尾,他也没关切的问过一次。

“佩儿,你可知道那三个小院子里的都是什么人?”安茹儿皱眉道。

“奴婢提前打听过了,住在安善堂的是太医院楚太医的嫡女,一入府就被封了侧妃,以前府里都是由她管着。但也不知最近犯了什么事,奴婢听闻殿下禁了她的足,三个月不能出来,也不许人进去。剩下两个就较为普通了,听闻都是陛下赏赐的,一位说是江南诗会的才女,一位则是个无名画师的女儿,都不是京城人,想必也就样貌能出挑了些。”

佩儿说完,安茹儿吊着的心就不由得放下了,“宴之哥哥向来不爱美色,这些倒也无妨,只要她们老实些,别动些歪心思,我也是不会为难她们的。”

“王妃宅心仁厚,能遇上王妃这样的主母,自然是她们的福气。但是有一个事,奴婢还是觉得有些可疑。”

“何事?”

“奴婢问的是玉翠,她是在国公府那边伺候的老人,奴婢原想着她应该不会对咱们这边有所隐瞒,但奴婢叫她过来的时候,她竟是有些支支吾吾的。”

“她怎么说的?”安茹儿道。

“问楚侧妃和那个素姨娘时到还好,但唯独问到了那个唐姨娘,她支吾了半天,才说她是从苏州来的,奴婢怕其中有异,用不用再找其他人打听打听?”

“不必了。我们走了三年,这院子里不是殿下的人,也就是那楚侧妃的人。现在能打听出来的消息,应该就是想让我们听的消息,问多了,倒显得我有什么目的似的。明日一早,她们自会来给我敬茶,到时候一看便知。”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留言有人问郢王是皇长子为什么不当皇帝,我再来说一下吧。【但其实前面我都提到过了。】

郢王是重生的,上辈子他弟弟是将军,为他征战沙场,但是最后却被五马分尸了,这对郢王来讲是个阴影。

上辈子有什么战役,男主其实都清楚的,但是总不能因为他的重生的,就跟将士们开个会:预测一下我们大燕国的战事未来如何如何。

所以,他就和安皇后一起商量了,让宋霈当了皇帝。

前世的事我还没开始说呢~

不然抛给泥萌一个问题好了,为什么男主的身份曝光了,女主的身份却只字不提呀~

她总不可能是这一世才蹦出来滴吧~

嘻嘻~我爱泥萌。

第16章 香包

天刚朦朦亮,唐妩就在双儿的催促下起了身子,今儿是头回给王妃敬茶的日子,这是万万迟不得的。

可唐妩向来喜欢赖床,这不,人都被推起来了,可眼睛却还是闭着呢。

双儿站在一个四开门的柜子面前,举着个橘色的裙裾问道:“夫人今日可是穿这件?”

“双儿,我不要这件蜀锦的,给我换那件白的,对,最旁边那个!”她是去敬茶的,也不是去比美的,要不收敛着些,第一个挨收拾的就是她。

换完衣裳,她又特意将枕头底下一个暗紫色的香包系在了身上。话说,这香包里的东西,也许才是她真正的保命符吧。

她离开君梦苑那天,玉娘曾在夜里悄悄来找过她一次。

玉娘其实在苑子里是个极为特殊的存在,她是个二当家,却从来不过问府内的事,就连知道她的人也是极少。她日日都要带着面纱,除了教舞的时能和其他一等姑娘们说上两句话,其余的时候皆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她唯独对唐妩有些不同,记得顾九娘一次打唐妩打的狠了,还是她用身子拦了一下,不然,唐妩那脸上,定要挂彩了。

那天晚上,玉娘拿了一个紫色香包交给了唐妩,作为饯行礼。

她握着唐妩的手,语重心长道:“妩儿,这香包里是麝香和玉兰子,是专门给姑娘们避子用的,你入了王府,定能用得上。今日我把它给你,就是希望你能随时带在身上。你要记得,永远不要恃宠而骄,在你那主母没有生下儿子之前,千万不要有生子的念头。不然,你会连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玉娘不求你别的,只求你平平安安。”

唐妩掂了掂手里的香包,玉娘那日的话仿若还在耳畔。今日她将这个香包戴在身上,是何用意,皎月堂那边自然是能看明白的。

唐妩走到皎月堂的时候,素姨娘已经到了。四目相对,自然都偷偷打量着对方。唐妩入府时间不长,素姨娘又总是卧病不起,说来,这两人头一次遇上。

素姨娘穿着一身水蓝色的裾裙,虽算不得简朴,到也是十分合规矩。她的长相端庄秀丽,蛾眉皓齿。只是她眉间的愁色过于显眼,让整个人显得实在有些阴郁。

又等了大概一刻钟左右的功夫,皎月堂的陆嬷嬷就打开了大门。她见门口的这两个妾室都颔首有礼,素净乖巧,便笑着道:“王妃已经起了,两位小夫人可以进了。”

王妃居上席,坐了一张四方椅,前面摆着三种茶具,还有各色的果碟与小食。论起姿色,她定是要输给唐妩几分,但要论起庄重,她又可以赢唐妩几分。

安茹儿瞧着这两个娉婷袅娜的女子,心里不由得一堵。

知道他收妾室是一回事,可真见到了就是另外一会事。她不由得想起了这三年受过的苦,遭过的罪。那个时候,想必他都在温柔乡里舒坦着呢吧。

陆嬷嬷知道王妃心里不舒坦,便俯身在安茹儿耳侧,轻声安慰了一番。

按礼,应是从素姨娘开始依次上前为王妃请安端茶。

素姨娘先头敬茶的时候,安茹儿的表情还算是撑得住,可等到唐妩敬茶的时候,她却不能自已地加重了呼吸。

安茹儿暗暗骂道,陛下真的是好本事,这般我见犹怜的姑娘,陛下怕是掘地三尺才找出这么一位吧!这样的狐媚子不留在他宫里,送到郢王府做什么!

……

等二人敬完了茶,安茹儿定了定神,才缓缓开口道:“今日是头回见到两位妹妹,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是高兴。我年长了你们几岁,自然要多照顾你们一些。今日就罢了,往后除了每月的初一十五,你们就不必日日来我这敬茶了。在这郢王府,主要还是齐心协力伺候好殿下才是。”

“是,谢王妃体恤。”二人异口同声道。

安茹儿端起了一旁的茶,又抿了一口。再一抬眼,就将目光落在了唐妩身上。唐妩一身白色的裙裾,却独独系着个暗紫色的香包,瞧着,倒是格外显眼。

“妹妹腰上系的那个是什么?”安茹儿问。

“回王妃,妾身戴着的是个香包。”

安茹儿放下茶盏,换成了较有兴趣的目光道:“哦?我这刚回来,也正巧琢磨准备个香包呢,妹妹这里面放的是什么香呀?”

唐妩侧了侧身子,试图挡住安茹儿的视线,然后道:“妾身这香包里装的就是些破烂玩意儿,王妃见多识广,自然是瞧不上眼的。”

陆嬷嬷瞧出了侧妃脸上的兴趣,便对着唐妩道:“唐夫人此言差矣,牡丹有牡丹的香,野菊自然也有野菊的香,咱们王妃向来喜欢折腾这些个香料,夫人倒也不必自谦了。”

这话说的客气,容不得唐妩拒绝。唐妩只好低头摘下香包,然后交到了陆嬷嬷手里。

“那就只好献丑了。”

陆嬷嬷先看了两眼这袋子的绣面,随后便开了封口,倒出了几粒香囊。她先是看,后是闻,又在琢磨了好半天后,瞪起了眼睛。

等她再还给唐妩的时候,不论是语气上,还是动作上,都比方才客气多了。

“小夫人这香包确实精致,不仅模样讨喜,里头这香气也很是不错。这东西,小夫人时常带着?”陆嬷嬷道。

“嬷嬷有所不知,妾身夜里经常失眠多梦,心里也总是惶恐不安。便特意寻了郎中给妾身配的药方,妾身用了之后,觉得这药效实在不错,所以打那以后便寸步不离身了。”这话儿,一旁的素锦许是听的云里雾里,但是一旁的陆嬷嬷确实都听明白了。

刚刚这段话真正的意思是:她因着受了宠,便时常觉得惶恐不安,为了恪守本分,便特意寻了这个避孕的方子。

显然,再没有比这更有诚意的敬茶了。

自打瞧完这香包,陆嬷嬷对唐妩的笑模样是明显多了,就连送人时,都走到了门口。

“嬷嬷,那香包里有什么,值得你对她格外关照?”安茹儿听的云里雾里,要不是她知道陆嬷嬷是个有分寸的,她都要亲自去瞧瞧那香包里究竟装着什么鬼东西。

陆嬷嬷笑到:“王妃如此好奇,不然猜猜看?”

“嬷嬷快别卖关子了,赶快说吧。”

“奴婢刚一拿到那香包时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但由于不确定,就将香包拆了封口。没想到,那小娘子的香包里,放的根本不是什么熏香,而是麝香和玉兰子!这两个味药,可都是避子用的。她肯一直戴在身上,难道还不值得奴婢高看她一看妈?”

一听这话,安茹儿不禁嗤笑了一声,“她今日身着白色裙裾,却故意带了个并不匹配的暗紫色香包,这显然是有意为之。我想,就连嬷嬷今日这反应,也应早就在她意料之内了。她这举动看似懂规矩,识大礼,可咱们,却通通被她给算计了!就凭这层心智,嬷嬷也不要小瞧了她。”

“王妃教训的是,可奴婢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也没有外人,嬷嬷但说无妨。”

“虽说这唐夫人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但说到底,聪明又懂事的用起来总比那些真蠢或假蠢的要强的多。如今殿下同王妃多少还是还有些隔阂的,王妃不如好好善待这唐夫人,也好让殿下瞧瞧王妃现在的做派。”

安茹儿咬了咬唇,拧着眉头道:“嬷嬷是叫我借着她去争宠?不行不行,我是王妃,而她就是个妾室,我今日已是对她们照顾有加,已是仁至义尽。若是再同她走近一步,说出去还不得叫旁人笑话死?”

“奴婢一早就去打听过了,喜桐院如今吃的用的,可都是上好的,就连新添的丫鬟,也都是殿下特意从外面买回来的,如此,王妃可看出什么来了?”陆嬷嬷道。

之前整个郢王府由楚侧妃管着,那就意味着着院子里都是楚侧妃的人。郢王能单独给她送几个伺候的,那就是庇护无疑了。

“这绝无可能!宴之哥哥从来不好美色,从前戴家那个四姑娘,都不知道摔倒在他面前多少次了,可宴之哥哥每次都是绕道走开了。且在我进门之前,他可是一个通房都没有!”安茹儿反驳道。

“王妃三思呀,这到底是三年过去了,殿下身边又怎可能一直没有伺候的人?奴婢可是听闻,这个月殿下已是去了两次喜桐院了。”

此话一出,安茹儿眸中就涌上了不少眼泪。

若是算日子,她嫁给他也有三年了,可她呢?居然到现在还是处子身。

“那嬷嬷说,我该如何做?”

“现下楚侧妃被禁了足,素姨娘又称病不外出,独独剩下那喜桐院的,若是连她也病了,王妃觉得殿下还能去哪?”陆嬷嬷一辈子见过人的也不少,自然知道郢王乃属人中龙凤,可再怎么着,他也究竟是个男人,总不可能在需要人服侍的时候,去等着她们把病治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