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虽然入了春,可喜桐院的地龙却未停过,大概是这屋子太热了,不知不觉间,唐妩的一双腿轻轻一翻腾,就将半个身子露在了被褥外头,露出了一截儿莹白如玉地腿儿来,目光所及之处,还有那白地发粉地玉足。

郢王一只手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唐妩的脚,另一只手则掀开了被子,将她的身子盖了回去。

许是这动作实在有些大了,惹地唐妩双眸半睁半闭地朝他望了一眼,她的睫毛如蝴蝶翅膀那般抖了抖,可那神情却不甚清醒。

恍惚之间,唐妩好似瞧清了眼前之人,她以为在梦境之中,就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他换下了一身胄甲,穿上了与初见之时一般无二的华服,头戴玉冠,又成了那副高高在上,又俊美无双的模样。

她撇撇嘴,嘟囔了一句老天不公。

郢王挑眉不解。

郢王本没想叫醒她,但她这一声冷哼,一句不不公,到底是在他心上抓了痒痒。

“妩儿。”郢王捏了捏她的耳垂,轻声唤她。

见她不醒,他便又唤了一声。

不知是这屋子太静,还是这声接着一声的呼唤太过于熟悉,唐妩终是缓缓地睁了眼睛。

她看着那尽在咫尺地面庞,表情微微一滞。

瞧着她如此乖顺,郢王心里倒是隐隐地觉着怪,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脸颊,低声问道:“听闻你病了,可好些了?”

唐妩一听,耳朵一红。

转念,她小手握拳,轻轻捶了锤胸口,撇过头故意道:“妾身倒是觉得,更严重了。”

第52章 诱惑

唐妩撇过头故意道:“妾身倒是觉得,更严重了。”

郢王一把握住她的小手,细细地搓磨着她的手心,柔声细语道:“可是哪不舒服?嗯?”

听到他这嗓音,唐妩的心就不由得揪了一下。

她不禁暗暗想,他与王妃,也会用这般语气吗?

每当这么想的时候,唐妩心里就是有些气的,她好歹在勾栏瓦舍里混了四年,那魅惑人心的本事也没少学,可如今她怎么觉着,她倒是比不过面前这无师自通的这位?

他嗓音低沉,可只要换成了上扬的尾音,就带了一丝蛊惑的味道。甚至,还能让她忍不住想起他在她身上不停鞭挞之后,发出的那声舒服的闷哼……

唐妩抬头看了看他这张脸,心里不禁又道了一声不公。

郢王看着她微微撅起的唇角闷声低笑,“不给我腾个地方?”说着,他就对她那小身板动了手脚,唐妩的身子向来是一捏就软,没坚持一会儿,就被迫挪到了里头,给他腾了位置。

郢王脱了鞋,上了床榻以后,便用温热的掌心覆上了她的小肚子。

可男人不都是这般么,当逐渐变得滚烫的掌心触上了冰凉的肌肤,舒服的要死,怎可能忍心轻易撒了手?他缓缓向上游走,目光难以自持地看向了那撑起的弧度。

啧,倒是比曾经的更骇人了一些。

他没忍住那蜜桃的诱惑,作恶一般地掐了一把,惹得唐妩轻吟出了声。

按说现在是非常时期,唐妩是断不该招惹是非的,可她太了解面前这人的定力了,她料定,今日他的身子就是热的和天上的太阳肩并肩,他也断不会碰了自己。

如此一想,她倒是放肆大胆了起来。

什么是娇嗓呢,就是她一开口,拉长了尾音,那就是比那战场上的利剑都好用,她一叫,便能让人酥了骨头。

唐妩转了方才的被动,她主动凑道郢王的胸怀里,用额头蹭了蹭他还未蓄须的下颔,撒娇地将手伸进了他的小衣,凝视着他过分好看的脸庞,眨眼之间,只见他薄唇微抿,喉结阵阵颤抖。

可就是到了这般境地,郢王的脸上仍旧挂着一丝冷漠和疏离。

道句实在的,唐妩还曾被他这副表情吓破过胆子,可如今再看,她发现他不过是习惯如此罢了。

倏然,她的唇抵着他的耳畔,不经意之间,娇滴滴地唤了一声“老爷”。

郢王身子一僵,看向她的目光瞬间锋利起来。

他是真没想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句。

“老爷,究竟想不想妾?”唐妩她指腹在他的胸口打了圈。

就唐妩这双眼,就像是老天爷单独赏赐的一般,明明嘴巴里说的都是些魅惑人心的话,可眼睛里还是如麋鹿一般地清澈透亮,让人觉得憨状可掬。

她就这么抬眸望着他,大胆的动作里又带着一股羞怯,一股乞怜。

没人能拒绝的了。

他沉默不语,回应着她的,是一声比一声冗长的喘气声。

唐妩侧卧在一旁,对他的濒临崩溃视而不见,她用手指撩了撩头发,又咬着唇道:“老爷,难道真的不想妾吗?”

别说,顾九娘当年还真的说对了,她曾说,就唐妩这嗓子若是肯多喊两声老爷,只怕男人的命都愿意给他,如今,你瞧郢王现在灼热的目光就知晓了。

他突然翻过身,将一只手又探入了她的胸口,薄唇轻启,“想。”

若不是他着紊乱的气息出卖了他,唐妩没准儿还真会信了他眼里的深情。

她对上他眼里那丝隐隐的期待,故作忧伤道:“老爷想我,怕都只是唬弄妾的,不然,妾也不会等不来人……”

郢王瞧这她这副十分矫情的小模样,忽然明白了她怎会变了强调,他眼角带着笑意道:“所以你这是可着劲儿地折腾我呢?”

“妾身不敢,老爷若是发了脾气,妾身是万万招架不住的……”她说完,就从他怀里悄悄躲了开。

郢王伸手揽住她的腰身,用另一个只手捧起她的脸,耐着性子道:“我若是来了,还能走吗?”他扪心自问,他说的这还真是句实话。

他家里的妖精是什么水准,他心里能没点数吗?

说完,他又讨好地揉了揉她的软香。

软话配上这动作,唐妩的表情立即就绷不住了,就连刚刚那副黯然伤神的嘴角,都不禁换了弧度,梨涡稍显。

可一笑完,她就狠着劲儿地掐了自己一把,并暗暗地骂了自己一句不争气!他这话,明明连甜言蜜语都算不上,怎么就能让她这心跟抹了蜜一样?

这屋内越来越热,郢王的手再不敢在停留于那处。他转而握上了她细白的肩膀,轻轻摩挲:“你倒是说说,我究竟什么时候和你发过脾气?”

唐妩一怔,一时也没开的了口。

是了,他确实从未与她发过火。

他没打过她,也没羞辱过她,甚至都没罚过她,可她也不知是为何,就是会没由来的有些怕他。

起初这种惧怕,她以为她是怕丢了能让她活下去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有她才会苦苦地讨好于他,可时至今日,她才幡然醒悟,原来并不是这样。

她曾见过他一身华服,以玉冠束发,矜贵冷漠的样子。也曾见过他一身黑金胄甲,身披帅氅骑在马背上,英姿勃发的样子。

无论是哪一种,其实都让她在望而生畏的同时,又溢满了浓浓的眷恋。

郢王见她不应声,便低头又亲了亲她的嘴角,不依不饶道:“究竟什么时候?”这好不容易被他逮住了小辫子,他怎会轻易放过她?

他的眼里又生出了一股她没见过的匪气,那目光好像在与她说,本王对你这般好,你怎么能如此没有良心?

唐妩被他周身的气息堵地喘不上气,她双手抵住他的胸膛,轻轻呢喃道:“就是有……反正只要是殿下的命令,妾身向来顺从……”

这卖乖的模样,他自然是看的出来。

郢王微微勾唇,闷笑道:“什么都顺从?”

唐妩点头。

“那你再叫两声。” 都说这世上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偏生这郢王殿下是个没记性的。

唐妩明知道他是还想听那声“老爷”,却偏偏假意顺从在他耳边啊了两声。

这一声比一声高的靡靡之音,让郢王彻底僵住,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

可唐妩却冲他眨了眨眼,无辜,很无辜。

——

四月还未过几日,许太医就来喜桐院光明正大地给唐妩诊了脉,硬是将她这快四个月的身子,说成了不到三个月,郢王大喜,当日就将唐妩封了侧妃,让她入了皇家玉碟。

这消息郢王没遮掩,所以很快,不,是当即就传到了安茹儿的耳朵里。

那天下了一场雨,唐妩支手托腮,瞧这楹窗之外的那株桂花树,枝梢处被打满了水珠,她瞧着外头着烟雨濛濛的景色,不禁笑弯了眼。

可同一场大雨,到了安茹儿的眼睛里,就彻底变了意境。这阵阵的阴风刮的她心里头疼,就连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好像都带了嘲讽的意味。

从午时三刻佩儿与她说了那句,“喜桐院的有了”开始,她的心一直跟着发颤。她膝下无所出,连摔东西让人听见都会受人诟病,所以她只能装作大度,装作欢喜,然后将那上好的补品,流水一般地送进了那贱人的院子。

可安茹儿不明白,那贱人怎么敢收呢?

她狐媚惑君,耍的旁人为她团团转,若不是与她有奸情的是程煜!她又怎会忍到她今日?

安茹儿吸了一口气,低声道:“佩儿,殿下此刻在她院子里吗?”

“今日奴婢一直在外头盯着,殿下一早就被礼部的崔大人请走了。”佩儿躬着身子道。

佩儿刚说完话,陆嬷嬷就跟着叹了一口气。

“嬷嬷叹气做甚?”安茹儿抬眸道。

“老奴就是替王妃抱屈,老奴本想着,她出身低微,即便是再受宠也就是个玩物,可没想到她竟能迷的殿下给她上了皇家玉碟,如此一来,这孩子就是生下来,也是要归她自个儿养了。”

这话说的简直是在戳安茹儿的心窝子。

若是唐妩一举得男,那安茹儿这郢王妃之位就算是彻底被架空了。再说句远的,等多年之后,她的儿子若是袭爵,谁还会记得她这个当家主母?

她苦心得到的这一切,终将会化成灰烬。

老程国公临终前与她说的那句话,好像又回荡在了她儿耳畔,“有时候心比天高,并不见得会有善终。”

安茹儿摇了摇头,嗤笑一声,旋即起了身子,一脸平静道:“走,去喜桐院。”

安茹儿踩着鹅卵石铺好的小路,行至喜桐院的门口。

落英她们开了门,又堵在了门口不动步子。

佩儿厉声道:“怎么,你们这喜桐院,我们王妃是进不得了吗?”

双儿躬身回道:“王妃喜怒,侧妃如今害喜地厉害,王妃此刻进去,只怕是会污了王妃的眼睛。”

听着这生侧妃,安茹儿不禁勾起嘴角,冷冷笑道:“哦,原来是害喜呢。如此,我便在这等她吧,等她什么时候收拾好了,我再进去也不迟。”

落英与双儿面面相窥,一下也没了对应之策。

半响,落英缓缓道:“劳烦王妃稍等,奴婢先进里头瞧一眼。”

“去吧。”安茹儿道。

落英的步子很快,她知道,若是王妃执意要在她们这院子门口干等,她们终究是拒绝不得的,门外站着的是当家主母,门里闭门不见的是刚升了侧妃的宠妾,这等子事若是传了出去,唐妩的名声便是不用要了。

果然,没多大一会儿,落英就引着王妃朝唐妩的内室走了过去。

安茹儿一推开门,便瞧见唐妩穿了一身海棠粉的锦缎水仙裙,这裙子的剪裁不宽不窄,刚好能把那微微隆起的小腹显出一点来。不得不说,这样的颜色,将唐妩的脸色衬的更加娇艳欲滴,哪里有一丝一毫害喜的样子。

如今,她是连装都懒的装了。

“姐姐在这恭喜妹妹了。”安茹儿阴阳怪气道。

讲句心里话,唐妩最不愿见的就是她!她这好主母,明里暗里坑了她无数次了,好似只要一见她,就会又事端自己找上门来一般。若不是她现在得顾及名声,她是绝不会给她开门的。

唐妩坐着没起来,一脸歉意地和安茹儿道:“姐姐别介意,我身子不爽利,怕是不能起身行礼了。”

安茹儿恨不得将她这会说话的眼球子挖出来。

她明明毫无歉意,怎的就这般会演?

安茹儿抚掌冷笑,“我得算算,我这是多久没见过妹妹了?”就唐妩这个肚子,她根本不信还未到三个月,所谓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吗?京城里与她交好的贵女,三个月前很难显怀!

唐妩亲昵地拉了安茹儿的手一下,轻声细雨道:“其实姐姐今日不来,妹妹明日也是要去给姐姐请安的……”

接着,唐妩面露难色,顿了顿,又继续道:“妹妹有一事相求。”

安茹儿甩开了她的手,眯着眼睛道:“你说。”

她倒是想知道,如今,她还有何脸面求她。

可她太小瞧唐妩了,要说脸皮厚,只怕是郢王都不敢和她比。

“妹妹近日里,总觉得这喜桐院太小了些,等过些日子孩子长大了,指不定要多出多少东西来,可妹妹出身卑微没那么多银子,就想和姐姐说,能不能用公银给妹妹扩个院子。哦对了,妹妹还想要个池子……池子边上,最好能修个围栏。”

唐妩还欲再说,只见安茹儿气的食指指着她的脸,用比方才高了一倍的声音道:“唐妩!你肚子里怀的是谁的孩子,你说的清吗!今朝的富贵,你要得起吗!”

这话说的唐妩实在一愣。

这……她还真是不明白。

见她这一脸无辜的模样,安茹儿的手指都忍不住开始哆嗦。

过了半响,安茹儿沉着嗓子道:“你个贱人别逼我,你与程煜的奸情,我若是告之殿下了,你这孩子,还能生的下来吗?”

程煜?

一提起程煜,唐妩的心却是跟着揪了一下,前阵子,程煜托人给她捎过信件,他说,在他没反京之前,任何人都不要说。

可再怎么着,也跟奸情二字没有关系吧。

第53章 寿宴

“姐姐的话,妹妹实在是听不懂。”唐妩说完,又捂着胸口咳嗽了两下。

“你不懂?那日夜里世子翻墙进了你房里,足足在里头一个时辰未出来,你们都做了些甚!你会不懂!唐妩,我倒要看看,铁证如山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你若是还要点脸皮,就该一碗落子汤喝下去!”安茹儿怒不可遏道。

方才唐妩是真的不懂,可到了这会儿,她倒是明白过来了。

原来世子那日夜里过来,被她瞧见了。

唐妩垂眸叹了一口气,她真是觉得王妃实在有本事,前些日子,喜桐院被杨嬷嬷管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没想到,这居然都能被她知晓。

唐妩定了定心,在抬眼的那一刻就变了脸色,她清楚,王妃这句落子汤,可不是为了说出来出气的。

今日唐妩没有梳妆,乌黑亮丽的头发正垂垂地搭在肩膀上,她故意将一侧的发丝拢于耳后,露出些痕迹来,柔声道:“不然姐姐把这事,放到殿下面前去说吧,也好让殿下来评评理,看看妾冤是不冤?”

唐妩细白的脖颈之上,尽是细细密密的红痕。

叫人一看,就能想到那男人笔直高挺的鼻梁抵在她下颔痴迷柔情的模样,那种模样,是安茹儿从未见过的。

安茹儿感受到双眼的刺痛,她不禁朝后退了一步,有些崩溃地嘶吼道:“你就是个狐媚子!”

在一旁的佩儿连忙扶住了安茹儿的身子,对着唐妩道:“侧妃真是好本事,奴婢就是不知,殿下若是见过了侧妃这幅不敬主母嚣张模样,会如何想!”

“姐姐想与殿下说,说便是了。只是……殿下是信妾的,还是信姐姐的,那就不得而知了。”唐妩缓了缓,又继续道:“姐姐辱我清白,我还有一万个委屈呢。”

说完,唐妩就冲外头唤了人。

不一会儿,杨嬷嬷就站在了门口,虽然端的是恭恭敬敬的姿态,但脸色可是板的死死的。

这送客的意思,实在是太过明显了。

安茹儿咬着后槽牙,道了一句“好,当真是极好。”就气冲冲地出了院子。

她回道皎月堂坐下后,抿了一口茶,才让刚刚脑袋里涌上去的血液,缓缓流了回去。她真真是只要再听她多说一句,会要晕厥过去了。

她攥了攥拳,对一旁的佩儿道:“你叫那杂戏班子的人,从喜桐院尽快撤回来了,还有,从即日起。咱们院再不要和喜桐院有任何瓜葛,每月的例银你都叫陆嬷嬷亲自送过去!”

“王妃万万不可!那喜桐院的如今总算是露出了狐狸尾巴,王妃若是任由她这般独宠下去,她日后还不知道要做出多少蹬鼻子上脸的事来!”佩尔立即道。

一听这话,安茹儿反而一笑。

现下这般状况,她可不就是在等着唐妩蹬鼻子上脸吗!

她越是骄横跋扈,就越是对她有利……

下月月初,便是程老妇人六十岁的寿宴,那日她定会收到邀请。程老夫人对程煜给予了厚望,若是叫老太太知晓了此事,有些事……就根本不必由她出手了。

——

程国公府

“诶呦,夫人,你可快歇息吧,您这点灯熬油地给老太太做寿礼,若是叫国公爷知晓,定是要发火的。”春瑶道。

“怕甚!我都算好了时间,他今日要去参加了英国公的寿宴,根本就回不来。”林芙头都没抬一下,继续穿着线道。

可这话音才落地,春瑶就在一旁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不敢出声,连忙用拳头怼了怼林芙。

“春瑶,你这是做甚!”

林芙皱眉抬头,刚欲斥责,就被倚靠在门框上,对着她勾唇笑的程衍之吓地瞳孔回缩。

程衍之是程家的嫡长子,当年可谓是京城里顶顶有名的风流人物。见了程家大公子挪不动步子的贵女比比皆是,可偏偏他就相中了林家的长女林芙。这样的郎才女貌,按说是无比登对且招人羡慕的,可林芙当年就是瞧不上他。

瞧不上他在勾栏瓦舍里与人吃酒,瞧不上他在温柔乡里有数不清的红颜知己。

可程衍之多会给自己往脸上贴金啊。

他说与他吃酒的都是征战沙场,保家卫国的将士!他们喝酒就是喝酒,绝不会像京中纨绔子弟那般寻欢作乐,夜夜不归。

记得在林芙订亲的前夕。

他找了机会将林芙堵在了墙头,非要亲她一口。林芙二话不说给了他一巴掌,让他立即从她眼前消失,赶紧去找他那些红颜知己才好。

可程衍之怎会气馁呢,他挨了巴掌,但仍是顶着半张带着红印的脸对着林芙说:“我来堵你,亲你一口,就是她们教我的。”

林芙气极,又要给他一巴掌。

可程衍之却不管不顾地吻了下去,不管林芙如何反抗,他都死死地给她摁在墙角里,然后一字一句道:“林芙,今日偷了你的香,这辈子我都疼着你,从此以后,勾栏瓦舍我再去,就让我死在战场上。”

浪子回头金不换,这是他提亲那日说的。

没脸没皮才能娶媳妇,这是他新婚之夜那日说的。

林芙十六岁嫁于他,如今已是三十有三,就连她自己都不信,这表里不一的登徒子,居然真的疼了自己十余年……

他身着玄色的长锦袍,腰间配着一块儿玉佩,乍一看上去绝对是个芝兰玉树的公子,可若是细品他周身上的气质,就知道他还是个习武之人。

举手投足,都是威风凛凛的。

程衍之大步流星地走到林芙身边去,冷着嗓子道:“如此轻车熟路,看来夫人阴奉阳违之事,是没少做吧。”

“你……你不是去英国公府吗?”林芙脸色微红,确实有了一丝被抓包的羞耻感。

程衍一根一根地掰开她的手指,将她手中的寿服扔到了一旁,揉了揉眉心,缓声道:“芙儿,你要给母亲做寿礼,我理解,可你这身子是万万受不得累的,你可知晓?”

林芙知道这男人向来什么事都依着自己,唯独在她这事上格外强势,甚至绝不退让。她知道她再执着下去定免不了要一番争吵,于是便退了一步,认认真真地道:“我知晓了。”

林芙见他眉头还皱着,就伸手替他抚了抚,然后换了话题道:“你说煜哥儿这孩子究竟要做甚,这老太太的寿宴都要到了,也不见他有个人影,你说会不会,真被茹儿给说中了……”

“煜哥儿大了,做事自然有自己的分寸,自个儿肚子里出来的孩子,别人不信他,你这做娘的,怎么也该站在他那头才是。”刚说完这话,程衍之就顿住了。

已说到肚子里的孩子,这屋里的温度都似冷却了一般。

大约是去年的秋末的时候,林芙又有了身孕,可她身子实在是不好,那孩子在还未到四个月的时候就小产了。

程家大房的这几个孩子,除了煜哥儿平安长大了,其余的都成了程衍之和林芙心口的伤疤,好在程安的病情稳定住了,不然……林芙这身子怕是要彻底垮了。

程衍之看着她煞白的唇色,忍不住将她拥入怀里。

“芙儿,这辈子,我有你,有煜哥儿和安安就够了。以后的避子汤,我来喝,行吗?”程衍之心里明白,其实上个孩子没留住,也算不得是个坏事。

就照她这身子,哪有力气再去鬼门关走一遭?

林芙抬头看他,她看着这个被岁月优待的男人,心里不禁微微抽疼。她记得他年少时意气风发的样子,比之现在,也就是在眼角多了一丝皱纹罢了。

他就这么守着一个病怏怏的自己,倒是亏了……

程衍低头凝视着她,算了算大夫给说的日子,到今日,已经过去月余了。思忖之间,他搂着林芙的手越发紧了,一点松开的意思都没有。

都是老夫老妻,程衍的脑子里想些什么,林芙自然懂。她黯然伤神了几个月,又拒了他许多次,再这么下去,恐怕也会让他也跟着伤了心。

林芙想了想,便轻轻地靠在了他怀里。

……

翌日一早,林绣刚好带着林芙需要的金丝彩线前来,却不想,竟碰上了赖在林芙身边迟迟还不肯走的程国公。

她刚站到门口,就听到他低沉悦耳的笑声,和林芙的不耐烦的催赶声。

林绣攥紧了拳,甚至感觉胸口还有些上不来气。

这时,一旁的春瑶笑道:“夫人一会儿进去了,可千万得装作没听见。”林芙脸小,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春瑶的话让她回了神,林绣立即回笑道:“知道啦,姐姐那张脸皮呀,可是比纱还要再薄一些,我若是戳破了,她怕是一下午都要当哑巴了。”

春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果然还是夫人最是了解主子。”

“春瑶,这线你先拿着,我过会儿再来找姐姐。”林绣道。

春瑶还未接过来,就见程衍之恰好推门而出。

四目相对,林绣连忙低了头,“国公爷。”

程衍之颔首“嗯”了一声,抬脚就跨出了院子。

程国公除了对林芙像换了一个样子以外,其余对谁都是这幅模样,所以在林绣失神的时候,春瑶在一旁丝毫不当回事地道:“国公爷都走了,夫人还不进去吗?”

林绣连忙抬起头,笑着道了一声进。

林绣刚掀开珠帘,就看到林芙又在绣着程老夫人的寿服,她连忙将金丝彩线递了过去,柔声道:“姐姐要的就是这个吧。”

林芙一把接过,支支吾吾地把那句“妹妹你何时来的?”吞了下去。

换成了:“我这又个凤尾总是绣不好,你可教教我?”

林绣点点头,一把接过,三下两下就给绣好了。

林芙看着林绣这做工,不禁感叹:“妹妹给安家守寡也够久了,总不能守一辈子吧,难道你家婆母还不放你?”

被林芙这样一点,林绣也知道有些事瞒不住了,她搓了搓衣角道:“其实这个年节,婆母就给我了放妻书。”

林芙一听,不禁笑出了声,然后佯装怒道:“这天大的好事,你怎么才与我说!”

林绣轻咳了一声,“姐姐,过了三十才拿到放妻书,又有何意义?这……又怎算得上是好事呢?”

“你背后有林家,有茹儿,即便是你不肯再找,自己也能当一府的大太太,怎么不算好事?”林芙道。

其实林芙这话是实打实的。京中这些大娘子时常会一起去喝个茶,可话里话外都在抱怨自己手上的事多,不是说这家里内院的妾室一茬接着一茬看着眼烦,就是上有公婆需要孝敬,下有子女也不省心。

李家的大夫人就曾说过,她说京城这帮贵女,她最羡慕的就属林芙,其次就属林绣。

一开始听这话,大家还都纳闷,说林芙过的好,她们也就认了,毕竟程国公这些年的做派,他们都看在眼里,可羡慕林绣算怎么回事,她一个寡妇,哪里值得羡慕?

但李家太太却说,“林绣命好,有个疼她的姐姐,还有个当了王妃的女儿,安家再横行霸道,放人也是迟早的事,等日后放妻书拿到手,林绣便可自己立院子,今后岂不是逍遥自在?”

众人碍于礼教纷纷摇头,不敢应和,但心里吧唧吧唧嘴,都不是滋味。

兴许,她们过的还真不如寡妇。

又过了几个时辰,在一同用过午膳后,林芙悄声道:“绣绣,不然我叫国公爷给你在军营里物色一个?”林芙也是嫁了人才发觉,那些在战场奋勇杀敌的儿郎,有时候疼起媳妇儿来,简直叫人脸红,绝不比那些走科举之路的公子哥差。

况且,林绣这年纪,和寡妇这身份,也只有嫁个不在礼教的条框下活着的人,才会幸福。

可林绣一听,立马撂了筷子,红着脸道:“姐姐再说,便立即吧彩线还我!”

林芙以为她是害羞,立马捂住嘴,冲她弯了弯眼角。

——

程老妇人的寿宴在即,安茹儿自然受了邀,可出席这种场面,郢王若是不与她一同前去,别人就是敬她颜面,只怕心里也会装了嘲讽。

由于郢王从不登皎月堂的门,所以安茹儿只能在喜桐院附近等人。

她来回踱步,忽地一阵风吹过,冷地她拢了拢衣裳,她心想,这老太太的寿宴,她绝不能只身前去。

等了约有半个时辰,安茹儿果然看到郢王的人影。

她从桂花树后上前一步,轻声道:“殿下。”

郢王皱眉,低声“嗯”了一声,然后挑着眉淡声问道:“有何事?”

“过些日子便是程老夫人的寿宴,妾身这刚受到请帖,便想着来请示殿下……”

安茹儿话还没说完,就见落英急急忙忙地跑到了郢王身侧,“殿下,不好了,夫人说她忽然肚子疼地厉害。”

郢王一听,便感觉到太阳穴突突地跳,他再无暇顾及站在一旁话还未说完的安茹儿,就大步流星地推开了喜桐院的们。

可他一进门,就望见那个说肚子疼的不行的人,手里拿着个话本子,正在往嘴里塞葡萄。

第54章 “妧”字生辰牌

郢王走上前去,板着一张脸。

“不是说肚子疼吗?”

唐妩小脸红扑扑的,见他这语气十分冷淡,刚入嘴的葡萄就不禁定在了嘴里,立马撑圆了腮部。

是嚼也不敢嚼,咽也不敢咽。

可这葡萄着实在让她有些尴尬,唐妩只能趁他还未继续开腔的功夫偷偷开始咀嚼,可牙齿刚压上葡萄籽,还没咽下去,唐妩就被郢王捏住了下巴。

“拿肚子里的孩子骗我,你说我是不是该罚你?”

唐妩被他这般桎梏住,眼圈里立马蓄上了泪水。

她心里忍不住隐隐难过,她只要一想到她初为人母受得种种罪,眼眶中莹亮的水珠就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她大着肚子,怀着他的孩子,还要被主母刁难,难道她没有功劳还没有苦劳吗?

他怎么这么狠的心,还要想着罚她?

做个妾怎么就这般难?

别说,她这一哭,郢王捏着她下巴的手就僵住了。

唐妩与他一处,向来都是知情知趣,就连眼泪都是流的恰到好处的,从未有过半点儿逾矩,可今儿怎么就……

郢王松了手,动了动喉结,又开口道:“怎么了这是?”也许他本人都未发现,只要对面那哭哭啼啼地小人儿冲他卖了惨,他这声音就只能一柔再柔。

唐妩用手背抹了抹眼泪,抽搭了两下,带着哭腔道:“妾说了谎,妾身认罚。”

让她这么一说,郢王就把刚刚要说的话都咽了回去,依照大燕律例,就是犯了重罪,只要自首都可缓行。

就她这副样子,叫他怎么忍心罚?

“妩儿。”郢王轻声唤道。

唐妩就像聋了一般,一丝反应都没给她。

郢王身手去捉唐妩的小手,却被她灵巧地给躲开了,纵然郢王再是不懂女人心,他也知道她这是跟自己赌上气了。

他本想开口想解释,但又觉得有些话实在难以启齿,无奈之下,只好伸手搂住了她的腰身,以示退让。

可这一搂,他细长的指节就自然而然地搭在了唐妩的小肚子上。

肌肤相贴,郢王不由自主地摩挲了两下,他猛然发觉,她这肚子好像不管前面怎么鼓,两边都还是那般细。

怎么连点肉也没有。

唐妩垂下头,故意将泪珠子“啪嗒啪嗒”地滴在了他的手上。

这下,郢王就连摩挲着她肚子的手也僵住了。

没了法子,他只能低下眼皮瞧着唐妩道:“别哭了,行不行?”再哭下去,只怕他这郢王府都要被她淹了。

唐妩看他语气软的差不多了,就将头靠在他肩膀上,娇滴滴道:“殿下都不知道,妾身大着肚子有多辛苦,整日什么都吃不下,好不容易盼过了头三个月,可哪知还是闻不得肉味……还有,妾身现在睡觉,就是连身子都不敢翻,生怕压着了肚子。”

这一声比一声娇气的控诉,简直要把郢王的心给说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