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蕤死死地咬着下唇,心一横,直接端起手中的酒杯,学着她娘平时的样子,柔声细语道:“多谢世子出手相救,我不胜酒力,仅此一杯,以……”

要不说言多必失呢,她要不说这不胜酒力,宁晔兴许也就随着她喝了,但她偏偏说了,宁晔既怕她“一杯倒”,又着急去追程曦,便抢下了她手中的杯盏,一口饮尽。

“都是应该的,不必言谢。”说完,宁晔就带上十九走了出去。

程蕤瞧着桌面上空着的杯盏,面色惨白无比,这酒,怎么能由他喝了呢!

宁晔的步子大,她用跑的,才勉强在门口追到了人,她伸手搭上宁晔的手臂,气喘吁吁道:“不知世子这是要去哪?”

在宁晔看来,程蕤的此番举动,已是逾矩了,于是他冷着嗓子道:“我去哪,什么时候归程三姑娘管了?”

说罢,他直接躲开了她的触碰,再不给她多说一句话的机会。

宁晔一走,程蕤就已是吓得六神无主,甚至已经开始后悔了。

按着她娘的打算,这媚药本该是她喝了,这样一来,只要药效起来,与自己唇齿相依的那个人也定会沦陷其中。

但现在……可怎么办?

若是现在冲上去和宁晔坦白,他不但不会念她的好,而且她的名声也保住不了……

程蕤思索了片刻,最终决定不说,不嫁宁国侯世子,她还可以嫁别人,若是名声毁了,她这辈子就完了。

更何况,那杯酒还是被他抢过去的。

想到了这一点,程蕤立即将找了盆水,将指甲缝揉搓的干干净净。

——

唐妩走得急,外面人又多,再一回头,身边的红珠都不见了踪影。

就在唐妩准备回去找红珠时,她被人一把捂住嘴,然后猛地向后一坠,直接被抵在了山斋旁的假山后。

这人身上酒气太重了,就连落在她耳畔的呼吸,都带着一股酒精味。

她不停奋力挣扎,却被身后之人牢牢扣在胸膛里,无法动弹,她呜咽了两声,又抬腿去蹬,可她这点力道,放到这时候,与撒娇并不妩不同。

她没了办法,只能用指甲狠狠地去抠那人手背,可谓是把浑身的劲儿都用上了,她甚至感觉到自己的指甲陷在了对方的肉里。

“嘶,妩儿,你轻些。”

这声音太过熟悉,里面又蕴满里无奈。

唐妩回头,低声惊呼:“殿下?!”

郢王低低地嗯了一声,然后将她拥进怀中,轻轻抚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地安抚着她因害怕而颤抖的肩膀。

“我是不是吓着你了?”郢王低声道。

肌肤这样一触碰,唐妩整个人一僵,她点了点头。

他呼吸渐渐加重,俯下身子,捧住她的脸,略重地碾着她的唇。

夜色渐浓,酒意微醺,身体里所有的感觉好似都照白日里更重一些,欲望如此,爱也如此。

郢王密密匝匝地吻落在她脸上,一双手也没闲着,熟练地挑开衣襟,伸到了里头去,在这事上,唐妩贯来是乖顺的,可就在他深陷其柔软,不可自拔的时候,他的唇角倏地碰到了温热的水珠子,他停顿了一下,睁开眼去看她。

“怎么哭了。”

一丝醉意挤进了他的双眸,看起来迷离又勾人。

唐妩推了推他胸膛,带着哭腔说没事。

郢王三思片刻,她为何哭,他心里自己多少还是有点数的,于是他哑声问道:“可是同我闹脾气了?”

一听这话,唐妩这鼻头不由自主地酸涩起来,要不说有时候人憋着眼泪的时候不能哄呢,真的越哄眼泪来的越快。

“自然不是。”唐妩嘴硬道。

说完,唐妩理了理衣裳,挣脱了他的桎梏,话锋一转,“殿下今夜想必还有的忙,妩儿就先回营帐了。”

这时候哪能放她走,郢王拦住她,“这是吃醋了?”

唐妩侧过头,闷声道:“殿下的身边的女人何其多,这醋吃的过来吗?”

闻言,郢王眼里落满笑意,都说娶妻该娶不忮不求,贤良淑德的女子,可落到她身上,他却恨不得她能再生气些,哭一哭,闹一闹,他定是什么都肯应了。

他扣住唐妩的腰肢,低声道:“那你要我自证清白吗?”

这话里的暗示之意太过明显,唐妩眼神一动,不禁连连摇头。

“所以,置辩的机会都不给,就要定我的罪?嗯?”说着,他就用鼻尖讨好地点了点她的鼻尖。

唐妩没想到这男人酒后撒起娇来竟是这幅样子,心里不禁有些泛软,也不知是她太好唬弄,还是她对他太过依赖。

好似只要他肯哄哄她,她便满足了。

她舔了下嘴唇,语气也柔和下来,“方才……我只是心里是有点儿闷。”

郢王胸膛一滞,不依不饶地问她,为什么闷。

他抬眸,有些执拗地看着她道:“妩儿,告诉我,你为何哭?”

唐妩犹豫片刻,她明知这时候就此打住,揭过才是最好的,但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深情,她终究还是说了出口,“我不想你看那些舞姬跳舞。”她声若蚊蝇。

“还有吗?”

“我也不想你喝她们递过来的酒。”

“还有吗?”

唐妩心一横,闭眼道:“我也不想让其他姑娘倒在你怀里。”说完,唐妩的手心里都冒出了汗。

这样的话一出,她可足足变成个妒妇了。

她颔首不敢瞧他,可头上的却传来了十分愉悦的笑声,“看来,本王以后迟早要落个惧内的名声。”

唐妩蓦地抬起了头。

这会儿风换了方向,寒风一吹,倒是让他的酒醒了不少。

她穿的有些薄,不由自主地在那儿缩着脖子,见状,他连忙解开身上的大氅,披到了她身上。

唐妩一惊,“殿下……这样恐会招惹非议。”

“披着吧,本王心悦程家大姑娘,意图娶之,他们想说,便让他们说。”

这话音儿一落,唐妩藏于帽子里那张粉白软嫩的小脸,就“刷”地一下红了大片。

唐妩诧异地抬起头,看着他道:“殿下许是还未醒酒吧。”

郢王笑而不语,只是替她系紧了衣裳。

他的酒,大概是从她灌给他的第一杯起到现在,就未醒过吧。

不然他也不会酒一入腹,就会想起初见她时,她那副要了命的样子。她的双眸就如那万宝箱一般,里面装着的狐媚,娇嗔,祈求,哀怨,不论是哪个,他都扛不住。

思及此,他也只能摇头认命。

他瞧了她跳的舞,喝了她倒的酒,便是入了这狐妖的圈套,是注定要鬼迷心窍了。

大抵是郢王看了透她女儿家的心思,所以也未在乎其他人的目光,亲自给她送回了营帐。

唐妩回了帐内,借着手里的灯笼一看,心里咯噔一下。

她回来的都已是够晚了,没想到程曦也不在,不仅如此,就连她的床铺都没有动过的痕迹。

她上前摇醒了程蕤,“三妹妹,二妹妹人呢?”

程蕤表面睡眼朦胧,实际心都已跳到了嗓子眼儿,“二姐姐不是去找大姐姐了吗?”

“你一直未曾见过她?”

“是呀。”从她发现程曦消失的那一刻,她便决定装傻到底了,因为这事若是叫父亲知道了,挨三十个班子都是轻的。

唐妩当下也顾不得规矩了,直接掀开帐帘,快步而出,对着他还未远去的背影,急急唤了一声:“殿下。”

郢王回过头,“怎么了?”

“我二妹妹好像不见了。”唐妩急道。

“你先别急,这茶寮对面有条小河,有不少都在那头放河灯祈福,我先派人去找一下,说不定在那。”

须臾过后,于帧低声道,“回禀殿下,程二姑娘并不在河边。”

“你亲自带几个人给本王搜,记得,莫要声张是在找人,就说本王的物件儿丢了。”

……

——

宁晔头疼欲裂,醒来的时候口干舌燥,还唤了一声十九。

他轻咳了的两声,刚要坐起身子,就见自个儿身边躺了个姑娘。

美人玉体横陈,肌肤白地简直赛过比外头飘着的雪花。

宁晔就是想装傻,可屋子里头的这股腥味,和床上淡粉色的血迹,也不会允许他装傻。

宁晔头顶“轰”地一声,如醉酒三天后一般地闪过成段的记忆。

这他娘的是程二姑娘。

完了。

他烦躁地抹了一把脸,披上大氅,快步走到门口,颤着嗓子对十九道:“十九,我问你,程二姑娘进来多久了?”

“一,一个多时辰。”

“那你怎么不叫我!”宁晔眼眶猩红,厉声道。

这一瞬间,什么温润儒雅的气质,通通都不见了。

一旁的茵儿吓坏了,“世子爷,您说什么呢?是您说是为了姑娘声誉……让我们在这守着,叫人不得入内。”茵儿说完,又看了看宁世子身上衣衫不整的样子,心里咯噔一声。

“世子爷……我们姑娘呢!”

宁晔的太阳穴嗡嗡作响,动了动喉结道,“十九你在这儿守着,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进来,至于你,你回营帐,取一套你家姑娘的衣裳来。”

这话一出,茵儿就害怕了,“我家姑娘到底怎么了!”

“别吵,我是为你家姑娘好,这事不能再让别人知道。”

宁晔回到床躺旁,捡起被他撕的不成样子的衣裳,心道,程二姑娘,程二姑娘。

这回算是出了大事了。

他才把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下来,盖到了她身上,就见她皱了皱眉,睁开了眼。

第82章 春晓

程曦缓缓睁开眼,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围,紧接着,她就瞧见了正坐在边上的宁晔。

程曦的瞳孔微缩,铺天盖地的回忆在脑海之中翻滚,咆哮。

方才,他还彬彬有礼地给她请到帐内,说要同她解释一下从前之事,还说他是真心求娶大姐姐,可是说着说着,他手中的杯盏就掉落在地。

随即,他就一把扣住了她的身子……

思及此,程曦一张小脸惨白,刚要喊出声,就被宁晔捂住了嘴,“程二姑娘,外头已经亥时了,你若是喊出声,恐会招来外人。”

方才痛苦的滋味涌上心头,她抬手就给了宁晔一个巴掌。

宁晔被她这一巴掌弄的一怔。

到底是世家的大小姐,连巴掌都不会扇,就她这力度,跟抚摸又有何区别。

宁晔抓起她的手腕,狠狠地朝自己又打了一巴掌。

“程二姑娘,你若是想撒气,尽管打。”

这话一出,程曦双手捂面,呜咽呜咽地哭出了声,小小的身子不停地跟着颤,宁晔看着,都感觉到了她心里的绝望。

这世上被人搂了一把腰就寻死觅活的女子大有人在,更别说是失了清白。

今天她就是捅她两刀,那也是应该的。

“世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是我得罪过你吗?”程曦眼眶通红,哑着嗓子道。

声声哽咽,灼的人心慌。

宁晔在一旁给她披上了衣裳,“程二姑娘,我宁晔就是再混账,也不会对一个姑娘用强。”更何况,这是程国公府的嫡女。

“那你是为何?”

宁晔道;“我是被人下了药,而且这药,会在口齿间传染。”宁晔能知道这些,还要归功于他的友人张远,那人,可是妥妥的青楼常客。

“下药?”程曦美眸瞪圆。

“二姑娘,若不是被下了药,你外头的女使,又怎会连挣扎声儿都没听到。”说完,宁晔又给她指了指这营帐。

是了,这营帐之内,陈设摆放整齐,就是叫刑部来断案,估摸着也会判个两情相悦的决案。

说着这,宁晔的眼前又再度闪过了一些片段。

药效刚起的时候,她还似受了惊的兔子一般抵抗着,可没多大功夫,她就软在了他怀里……

倒底是用了药物,纵使他想怜香惜玉也做不到,他虽不记得全部,但他的力道他是知晓的。

他许是把这辈子都没用过的粗暴,都用在了她身上。

今日,她就是骂他一句禽兽,他也不冤枉。

宁晔给她倒了一杯水。

他见她杵着身子的模样太过吃力,便伸手将她扶了起来,整个过程,双拳紧握,一丝逾矩的动作都没有。说来也是尴尬的很,明明两个人刚刚什么都做了,到了这会儿,却连她手都不敢碰一下。

宁晔道:“先喝点水吧,我有话对你说。”

她动了动嘴唇,没有接过,说实在的,她不想听他说话,她一句也不想听。

“喝点吧。”他直接将杯盏放到了她手里。

半响,程曦颤巍巍地举起杯子,可刚一低头,泪珠子就率先滴到了杯子里。

吧嗒,吧嗒。

她瞧着杯中的倒影,心如刀绞,她默默道:有没有人来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场噩梦。

宁晔没着急跟她说话,只在一旁默默给她倒水,见她足足喝了两杯后,他才道:“程二姑娘,我无意伤害你。”

她捏了捏杯盏地底边,放到了一旁,沉沉地嗯了一声。

这会儿冷静下来,程曦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应该是都是真的。

她能这么想的原因有很多,比如,程国公府和宁国侯府本就是世交,他实在没必要这样做,再比如,他前几日才向大姐姐提过亲,若是他都有了这样阴毒的法子,恐怕大姐姐才是要遭殃的那个……

可就是这样,她便觉得这一些都像是一场笑话。

一个狠狠伤害了她的人,竟然也是无辜的。

那她今夜经历的这一些,难道要怪自己命数不好吗?

宁晔道:“不论如何,此事皆是因我而起,程二姑娘,等回了京城,我会让我母亲亲自上门提亲。”

说这话之前,宁晔已经在心里掂量很久了。

且不论他是如何被下了药,就单说这女子因他失了清白,他终究是要负责的,更何况,她还是程国公府的二姑娘。

这事若是被他母亲,又或者程家的人知晓了,他被扒层皮都是轻的。

于情于理,他除了提亲这条路,根本没有别的路可走。

听完这话,程曦刚收回去的泪珠子,又大滴大滴地涌了出来,“母亲……已经替我相看了人家,刘家来年春天都要来下聘了。”说完,她扯了扯嘴角,又苦笑道:“可我却失了清白。”

宁晔不得不承认,愧疚简直是这世上最锋利的一把刀,穿透了他的胸膛,直矗矗地扎在了他心尖上。

若是这女子心悦自己也就罢了,可这程二他的知道的,不论何时,她都避自己如蛇蝎。

“程二姑娘,程国公府与宁国侯府向来交好,你嫁过来,侯府是断不会给你委屈受的。”

按说出了这样的事,这浪子还肯负责,程曦多少还是该庆幸的,可她听完,却是连一丝笑容都挤不出。

都说世事难道,她发觉这话着实没错。

她娘拼了命地护着她,想让她一辈子平平淡淡,再不要为情所伤,她也好不容易跟着想通了,应了刘家的婚事,却不曾想,兜兜转转,她还是逃不开这一个命字。

可是,她失了清白,难道就非要入宁国侯府吗?

女子嫁不了人,就不能活吗?

就在这时,茵儿掀开帘子,疾步走了进来。

见到程曦,茵儿连忙上前,惊呼道:“姑娘!你怎么会这样!”

程曦的身上只披了一件宁晔身上的大氅,身上青紫无数,细白柔嫩的腿上,还残留着已经干涸的血迹。

就这幅样子,哪里是在人身下承欢,分明是被人糟蹋了。

程曦抬眼看他,“还请世子回避。”

宁晔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走至屏风后,他刚一站稳,就听她的女使道:“姑娘,这……都是世子弄的吗?这都破了……”

宁晔险些没栽了个跟头。

等程曦那边拾掇好出来后,宁晔又再度开了口,“我方才与你说的,你可答应?”

程曦摇了摇头,哑声道:“若是此事如世子所说,那大可不必想办法补偿我,毕竟世子也是无辜之人,也受了无妄之灾,再者说,世子本想娶的是我姐姐,而我,也不想做退而求其次的那个。”程曦的意思说白就是:我不嫁。

这话说的宁晔再度怔住。

出了这样子的事,他和天底下一夜风流过的男人一样,在醒来的那一瞬间,肠子都已经青了,恨不得时光能倒回,他甚至想过这程二姑娘会威胁他,叫他早日去国公府提亲,但万万没想到是,她竟然是个不肯将就的。

程曦道:“今日之事,不知世子能否守口如瓶?”

“你放心,此事我定会亲自调查,绝不会损害二姑娘清誉。”刚说完,宁晔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清誉。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程曦双拳紧握,颔首道谢,旋即,茵儿就扶着她朝帐外走去。

就是新婚之夜,夫君极尽柔情,翌日也有起不来榻的,更别说宁晔一分柔情都没给她。

她每走一步,两条腿都跟着颤,可即便如此,这大家闺秀的风范,仍是一点都未少。

宁晔实在看不下,这心突突地跟着跳,只好又追了出去,“我送你回去,行不行。”

“世子若是还在乎我所剩无几的清誉,那便留步吧。”

夜空虚渺,宁晔看着她瘦弱的背影,心里到底是不是滋味,虽说他有花名在外,但一直都讲究个你情我愿。

他从未,从未觉得这么亏欠过谁。

……

等程曦走回营帐的时候,郢王这边还正在找她。

唐妩看到在看到程曦人影的那一霎那,直接朝她奔了过去,“二妹妹,你这是去哪了?”

程曦再怎么装坚强,这会儿看见长姐,心里这委屈就如同瀑布一般,倾泻而下。

唐妩看了看她哭肿了的眼睛,又看了看她这与白日不符的衣裳,心里便一沉再沉。

唐妩想单独程曦说两句话,便去了东边的茶寮,刚一进门,程曦就扑倒了唐妩怀里,哭地唐妩心都软了。

“二妹妹,你别急,你慢慢说。”

程曦想说的话实在难以启齿,一直耗到了子时,她才缓缓开了口。

听完程曦的话,唐妩挽起了她的袖子,她脖颈上的抓痕,这成堆的淤青,还有血痕,唐妩怎么会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二妹妹,他可是伤着你了?”

被唐妩这样一问,程曦佯装的坚强,顷刻间就坍塌了。

她将头复又埋在唐妩身上,哭着道:“大姐姐,疼,好疼,疼死了。”

唐妩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一直陪她到了天亮,直到程曦在她肩膀上睡着,她的目光才沉了下来。

程曦说的这种媚药,无色无味,又能在唇齿间传染,且药劲儿来的快,走的快……那便只有一种。

旁人也许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唐妩确实极清楚的。

这药名曰春晓,乃是顾九娘亲手所致。

她只要回一趟君梦苑,定能查出线索来,依照唐妩对顾九娘的了解,这样价格不菲的东西,每一笔,都是会详细记录在册的。

第83章 稻草

这趟冬狩结束后,刚回到程府,程安就把刘家的婚事拒了。

不论杨氏怎么问,她都三缄其口,后来被杨氏逼地实在没了法子,程曦只好瞎抓了个理由。

她说走了这一趟,才发现,她更爱当京中的富贵花。若是以后成了刘夫人,别说是狩猎了,就是年关的宫宴她都去不了。

虽然这理由她自己听了都觉得牵强,但杨氏听后,也确实没再逼她,这世上一百个人有一百种活法,孩子不愿走她安排的路,自然是有了自己的注意。

这样,也是好的。

腊月的风是刺骨的寒,灰色的云直楞楞地横在空中,显得逼仄又压抑,甚至连月儿转到云上,都瞧不见丁点儿光亮。

凛冽的寒风如钢丝一般,穿透了闺阁的风窗,打到了程曦的身上。

程曦回府后就大病了一场,她曲着小腿,双手抱膝坐在软榻上,目光空洞,断不是白日里与人说笑的样子。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能自拔,就连茵儿叫她“姑娘”,都要叫上三次,她才肯回应。

不得不说,有些事,放在脑海中越是久,就越发清晰,她回府的那天,不管不顾地命人备水,坐在浴桶里,一坐就是一天。

她搓没了整整一块儿皂角,可仍是擦不掉她身上这些污浊的痕迹。

她只要一想起她曾被人摁在床上那样摆弄过,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要从七孔起流出来一般。

她斜靠在窗帷上,凝视着床头“呼呼”燃烧的火焰,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自己跟这跟蜡烛像极了。她以为自己的一生会像这火烛一般,可以一直明亮,耀眼,却没想到,终是要落个燃烧殆尽的下场。

天将明,程曦终于来了倦意,刚稍稍阖上眼,就听茵儿匆匆地跑了进来,“姑娘,不好了。”

程曦未睁眼,只是淡淡道:“怎么不好了?”

“世子,宁国侯世子,在夫人房里。”

“什么!他来做什么?”程曦警惕道。

“说是……提亲。”

话音一落,程曦那双已灰暗不清的眸子,终于掀起了一股怒色。

程曦匆匆赶到沁园,她还未进门,就听到了茶碗醉了一地的声音。

她推开门的那一霎那,那金边琉璃杯盏,恰好在地上的蒲团上转完最后一个圈。

程曦看着二夫人通红的眼睛,心底一慌,立马冲到宁晔面前去,有些激动道:“你来做甚!你同我娘说什么了!你说什么了啊!”

宁晔被她问的喉咙发紧,一句话都说不出。

说心里话,他今日贸然来提亲,原因有许多,一来是他着实愧疚的慌,二来是母亲又在四处替他相看,要他来年年底必须成婚。

可他前脚对程二姑娘做了这样的事,后脚就和其他世家贵女成了亲,就是他再无耻,也过不去良心这道坎,所以,他只好背着母亲,不合礼数地来了程国公府。

他想着,与其娶了别人,那还不如娶了与他门第对等的程二姑娘,母亲定然也高兴。更何况,她与刘家的婚事已毁,又与他行过那事,再嫁亦是艰难,若是两家就此结亲,倒不失为两全其美之策。

可他算准了各种利害关系,独独没想到,出了这么的大事,这程二姑娘竟然连自己的母亲都瞒过去了。

这说明,她就没想与自己有任何瓜葛。

杨氏一把将红着眼的程曦抱在怀里,柔声细语她耳畔道:“曦儿,没事的,没事的,天塌下来,也有娘给你扛着。”

听到杨氏的诱哄,程曦心里头的酸涩瞬间溢满在了心头。

她着实不孝,母亲本就病着,她竟还惹下这样的祸事来。

杨氏拍了拍她的肩膀,“曦儿,听话,你先回房里,我与世子有几句话要说。”说着,杨氏就叫身边的李妈妈把程曦强推了出去。

议女儿家的婚事,她在这,到底是于理不合。

门刚一闔上,杨氏就问了宁晔那下药之事,她本还气愤谁会在陛下亲设的宴席上做如此龌龊之事,可宁晔说完了全程,杨氏才知道这事又多难处理。

那宴席上若是只有世家贵族也就罢了,可那一屋子舞姬,该怎么查!

且不说这些舞姬算得上是陛下亲自赐下的,就说现在到了此刻,她们差不多也都该成了各家的妾室。

杨氏眉头紧锁,一时间也没想到好的法子,只想着等二爷回来再好好商议。

不过这些还不是最让二夫人伤神的,最伤神的是,就算逮到了这恶毒之人,程曦的清白也回不来了。

宁晔全程一个字都没有说谎,所以他喝过舞姬递来的酒的事,也都一一照实说了。

可就算是这样,杨氏也怪不得他,这宁国侯世子本就是连正妻都没有的人,别说是喝杯酒,就是收那些女子,也是无妨。

就在杨氏愁眉不展之际,宁晔恭恭敬敬地跪到了杨氏面前。

他缓缓开口道:“此事皆因我起,世昀实在难辞其咎,不论如何,我是真心想求娶二姑娘,若是得了夫人的首肯,我定会安排好一切。”

“但若是二姑娘实在厌我,我亦不会勉强。”宁晔目光澄澈,句句诚恳,看的出来,他此番前来,并无逼迫的意思。

说实在的,抛开那些女儿家的心思不谈,今日来的人是宁晔,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就他这敢做敢当的举动,即便杨氏不说,这心里头,大抵还是赞赏的。

而且宁国侯府大夫人的行事做派她向来佩服,宁晔又没有正妻,把曦儿嫁过去,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可有时候难就难在,这感情上的事,是勉强不来的,这两个孩子的开头就不美,又如何一起度过这漫长的一生。

“你先起来,曦儿的事,我会好好与她说一说。”

宁晔也知道此事急不得,便在行了个大礼之后,回了侯府。

他刚一走,杨氏就跌坐在了床上,程曦在的时候,她心里就是再难熬,也不敢表现出来,毕竟,若是她先倒下了,那谁来给她曦儿撑起一片天?

就在二房这边乱成一团的时候,唐妩这边也头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回府的隔日,唐妩就坐上郢王替她安排好的马车,去了一趟永扬街的花柳巷。

——君梦苑。

她看着那黑漆金底的三字匾额,倒是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刚一跨进门,就瞧见了到处铺陈着的红色帷幔,那帷幔后头,便是无尽的欢笑声。

羞人的荤话,和爽朗的笑声交织在一起,好似这儿真成了没有烦恼,没有忧愁的人间极乐之地。

不过别说,永扬街的花柳巷,生意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红火,歌舞管弦,丝竹之乐,从不停歇,不论外面是旱灾,是涝灾,是敌军来袭,还是改朝换代,好似这地方,都不会受什么影响。

楼底下的小厮看着了戴着帷帽的唐妩,立马上前调戏道,“敢问姑娘今儿是来找人的,还是来干活儿的?”

唐妩听了这话勾唇一笑,说来,这小厮呀,还有个别称,叫顶客。

若是要问顶客何意思,便要问问来这儿寻欢作乐的男人最怕的是什么呢?

这问题答案显而易见——当然是怕家里的母老虎提着菜刀找上门来。

毕竟这样的事,简直是噩梦一般的存在。

有过此经历的男人,要么吓得几个月都没了兴致,要么就彻底和自家的婆娘撕破了脸,总之没甚好结果,所以,这些勾栏瓦舍为了留住恩客,专门在楼下留了几个顶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