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玫的壁纸,玉白的扶梯,旋转至三楼,康耀明正在露台的小厅里玩梭哈,穿紫绀小坎肩的荷官给他散了牌,他摸开一看,正是一手满堂红,当即加码。轮到廖峰,慢条斯理地甩开牌,却是一手同花顺。康耀明愿赌服输,由得荷官推了码过去:“你爸前几天来S城,看样子和猴四挺熟啊。”

廖峰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过瘦的脸颊从颧骨开始往下凹:“那是他的事儿,和我没关系。”康耀明看他吸毒过量的样子,觉得他果然是个败家子,只管吃喝玩乐到处爽,也不管老子的仕途。不过作为一个赌友,倒是十分合他意的。

说话间又轮了几番牌,康耀明连输好几把,摊在椅子上:“我就那么点工资,你也好意思赢!”

廖峰笑:“你跟杨先生混,这俩钱还拿不出来?”

“哟!改叫杨先生了?那晚他要埋你,你不挺恨他的么。”

“小月和他挺熟,早晚一家人,算了。”

轮到康耀明哈哈大笑,双眼异常放光彩:“孙小姐?得了吧,这是哪跟哪,我振哥可是有老婆的人。”

廖峰笑道:“好东西谁嫌多。”

康耀明想,这厮不光是个败家子,还是个败类,不过说得也算有几分道理,男人嘛,还不都一个样。他推了牌,摆手:“不和你玩了,输光了。”

“先欠着呗,什么时候够数什么时候还。”

康耀明骂:“他奶奶的,老子以为你讲义气,这点破钱好意思要!”

将说到这里,楼下传来争吵的声音,接着杯碟桌椅乱成一团,响得乱七八糟。康耀明倚着扶手,往栏杆下看了两眼,调戏荷官:“美女你遇到这事儿都怎么处理呀?”

发牌的姑娘也是个有经验的,笑着说:“顾客一般不会冲着我们,这种情况不多,如果碰上,只能劝和,重发一次牌了。”

康耀明还想说点什么,却见廖峰忽然朝楼梯拐角点了点下巴:“您刚还念叨呢,这人不就来了。

他转头一看,猴四站在通风口的栏杆里,和几个赌家说笑,楼下的动静越来越大,有人到他耳旁通风报信,他夹着烟,把人引到大门后…康耀明觉得蹊跷,甩了牌站起来,说:“他在的地方准没好事!”

说完就下楼去凑热闹,这不凑还好,一凑却是吓一跳。那女人披头散发,像被惹毛的狮子,站在长条桌的中间,虎视眈眈地看着几个打手。这叫康耀明一瞬间不知道自己的出现是好还是不好,靠近她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腿都在颤抖:“姑奶奶,你这是在干什么?”

苏颜抬头,看到熟悉的人,心下大松。其实就她自己而言,她更不清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上午刚开门,就被通知杨振在这里等她,然后一路被送过来,却在进门后撞翻服务生的杯子,而开始

了莫名其妙被赌客围攻的事件。

“还不赶紧下来!”等他挥完手,苏颜刚跳下桌,那几个战斗力颇强的人却丝毫不松懈,集体冲上来。

康耀明骂:“他奶奶的,吃雄心豹子胆了?知不知道老子是谁!”

苏颜对准来人的鼻梁,狠狠揍上去,招呼康耀明:“说什么废话,动手啊!”

两人虽然会打架,可毕竟战斗力不扎实,尤其是苏颜,连康耀明都知道她那是三脚猫功夫,几个回合之后,两人渐渐由攻击变为防守。眼看苏颜即将挨上一拳,康耀明立即朝那人的手腕踹上一脚,招呼她逃命:“你去搬救兵,再打下去,咱俩都得玩完,这群够娘生的目的也太他妈明显!”

她捡缝隙逃窜出去,灵活得像条鱼,那身手敏捷的男人也抓不住。康耀明第一次由衷对她表示很满意,没想到她这点狡猾劲还能办大事。出来之后,苏颜才知道自己是被人坑了,他妈的大清早就来坑人,不是一般缺德!

身后有棍棒敲打的声音,她像短跑选手一般往外冲,终于在被身后的人追上时,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抬头看的时候,杨振已经擒住尾随者的手腕,看似轻巧地往后一掰,实则手背的青筋已经凸显,那人惨叫着跌倒在地。

山猫领着人进去,人手一根棍子,见什么拆什么,玻璃墙哗啦啦粉碎,正在豪赌的客人吓得抱头鼠窜,他们熟门熟路进行排查,直逼得躲在吧台下的经理自动站出来认罪。

杨振的脸色不太好,苏颜挠头:“我不知道那人不是你的人…”

他扣住她的手,重新领着她进去,从一层小偏厅一直查到二层卫生间,每个角落都不放过。身后的兄弟该砸得已经全砸了,他们办事效率极高,短短几分钟之后,已经百无聊赖地坐在赌桌上喝茶。

大部分人已经走光,剩下几个服务员在厅里哭,也只是哭,不敢动。杨振推开三楼的第二扇门时,第三扇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猴四叼着雪茄,一脸意外地看着他:“我说怎么这么吵,原来是振哥你来了!怎么,查场子啊?”他笑得很冷,“这可不是你的地盘。”

他身边没几个人了,那些人都被安排在一楼大厅,这时候已经七横八竖像被打掉鳞的鱼。杨振也不寒暄,由得手下拎着棍子围在猴四身后:“我白送你五个点,你不道谢反而大张旗鼓弄我的人,什么意思?”

猴四夸张地张开双臂,撑住玉白的栏杆:“谁敢碰振哥的人?谁看见了,是我弄的吗,谁能证明?”

紧接着,楼下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是六指在用烟灰烫那人的手背,他趴在地上,双腿来回蹬,十分别扭,想是疼得厉害,边叫边向猴四求救。

那人也是猴四心腹,其感情不亚于六指和杨振,他当即黑了脸,十分不友善地问杨振为什么扣他的人。杨振的声音在大堂内不轻不重,却因满目疮痍之后过于安静的环境,而显得很有分量:“六指,告诉你猴哥,为什么扣他的人。”

抢答的却是康耀明这个积极分子,站在黑衣压压的一层大厅,仰高了脖子望到三层:“报告振哥!大家都用棒子决斗,这哥们却藏了一把刀。江湖道义,哪儿出错罚哪儿,既然这手不长眼睛,理当叫它长长眼,看清楚什么是规矩!”

将将说完,六指立马配合地用烟头往那人手上点了一下,那凄厉地惨叫声再次响彻整个空间。猴四掐着雪茄,往地上啐了口痰,一双眼睛隐现血丝,似要喷出火来,他就着夹烟的手指杨振:“我忍你不是一两天了,走着瞧!”

说完极其轻蔑地喷出一口烟雾,领着身后的两个人准备下楼。那两人前脚刚走,山猫和一兄弟便挥了棒子朝他们打去,一连串的假动作吓得那两人连跳着躲了好几下,霎时间整个大堂哄笑声一片,猴四转头瞪着两个跟班,一双耳朵已经红得和真猴子没什么两样。

杨振揉揉太阳穴,叫山猫:“别玩了,叫老三上来。”

山猫躬身点了个头,顺着旋转楼梯小跑步踢踢踏踏往下走。今天一早他去公司查账,趁空偷了个闲,准备回家看看他的女人,却在到达楼下时被山猫告知人不在了,开始还怀疑是她自己溜了,忽地想起昨晚…恩…她也不是因恼羞成怒而逃跑的人。

这怀疑到猴四身上,并不是空穴来风,那家伙和他的恩怨已久。用女人来挑拨,这一招并不意外,只是猴四仅想给他一个下马威,顺带吓吓他的女人,并没想过要怎样伤害苏颜,一是因为他不仅惦记着鸽子林的五个点,还想把整个工程都吞到自己肚里,若是这女人有个三长两短,杨振那向来不把命当命看的人,应该会带领整个队伍和他血拼,硬打肯定吃亏。二是他心里仅有不甘,他虽是个烂人,却不干拿女人开刀的下三滥事情。

玩玩而已么,谁知道那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灯,更不知道半途会杀出个康耀明。而杨振又是何等精

明,不仅来了,还把他堵个正着,想赖账都赖不掉。

而此刻的杨振已经生气到不得不控制自己的情绪,还好苏颜没什么事,不过这女人也够笨,也不问问清楚,谁叫都跟谁走,看来门口撤掉的人是时候再叫他们回来站岗了。

至于康耀明,他是不大想管的,这小子机灵,越十万火急越能顽强地活着。康耀明也大概能猜到些什么,乖乖地站在他旁边,像进老师办公室的小学生。果然,杨振发话:“又赌了一夜,这回是和谁赌?”

“不是呢,哥,玩玩么,我刚来。真的,刚来!”说完有意无意撞苏颜的胳膊肘,苏颜十分想要撇清关系似的,干脆往左走了一步,让他彻底碰不着。她此刻无比期盼自己是个隐形人,能被杨振遗忘,哪还有功夫管你康耀明是不是挨骂了,她等下定是要被骂没脑子的好吗!

想到这一点,苏颜觉得自己特没骨气,以前的奴性好像渐渐回来了,出了事她开始自我反省,最担心的就是被杨振骂。

“你有没有脑子?”

…果然,她也乖乖的,更像个小学生。已经敞开心胸,准备接受他的数落,却等了半天也等不

到结果,抬头一看,杨振的脸色有些不自然。这一刻的苏颜和记忆重叠,她明明离开很多年,却像从来未曾走远,知道他会生气,也接受他的生气。

那些怒气在这新旧交替的错综复杂情绪中渐渐消散了,他一言不发领着人往下走。赌场老板自然是认识的他的,可看到自己的地盘在阳光明媚希望满满的早晨,被毁成了这个样子,心底多少还是很难过的。

杨振环顾四周一圈,吩咐老板:“重新装修,我参股一半,下月初一开张。”

老板含笑目送这群强盗似的客人鱼贯而出,一瞬间的心情十分难以形容。到了车里,他的心情还是不太好,也难怪,谁会在美好的清晨带着好心情解决这些事。前排开车的司机倒是顶佩服他,这么短的时间拆了人家的铺子,又立即把铺子收到自己名下,这也太会做生意了!

他火还没彻底消呢,看着身边的女人,伸手刮她的头:“以后机灵点儿,别傻乎乎的谁叫跟谁跑。”

这一下他还真用力,刮得她真想火冒三丈,不过理亏,也就悻悻的没说什么。到底分别多年的两人昨晚才刚温存过,他的心还是很柔软的,伸手揽了她的肩,刚往自己怀里带时,手机却响了。苏颜刚巧被他勒得脖子疼,挣扎着抗拒时,碰下了扩音键。

接着,孙明月那月亮般的嗓音便传遍整个车厢:“杨先生你不够意思,说好了九点见,我都已经到了,却看不到你,你在哪里?”

…世界安静了,苏颜那压下去的火顿时嗖嗖嗖地又增加了几丈高,连前排的司机都差点暗暗抚额,老大啊老大,你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生意做得成功,怎么这感情就这么凌乱呢。

第15章

汽车行驶在绿荫大道,微风吹过,两旁的洋槐叶子一攒攒摇晃,残留的雨水噼里啪啦落在车身,清脆悦耳。苏颜抓了抓头发,在短裤上拍了两拍,规矩地坐好。杨振拿起电话,在诡秘的车厢里开口问道:“你是谁?”

他向来思维缜密,对很多事情有近乎过目不忘的本领,可有时候苏颜觉得他仿佛缺根筋,好像只要不在他的关注范围,他就像有失忆症似的,见过百次也不一定记得你是谁。

可怜这位孙小姐也真是百折不挠,她难道不知道杨振是铁做的吗,比石头还硬的家伙,还怎么指望他多情。不知道孙明月在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说了声好,就挂了电话。

“你是和我一起走还是先回去?”他问苏颜,却不等她回答,又指挥司机,“先去酒店。”

都安排好了,还装模作样问什么。苏颜不屑,说:“我去佩佩家,不妨碍你约会。”

他又指挥司机往津水桥走:“到了打给山猫,叫他跟着。”

司机说是,苏颜一听这个就来气:“你身边都是些什么人,我以为山猫够老实,他竟然把我反锁在车里!”

他不以为然::“正好给你机会教训他啊。”

车刚驶到水裕关,她不耐烦地挥挥手:“快走吧走吧,烦人!”

杨振坐着不动,司机也不敢停车。他安静了一会儿才说:“我先送你过去。”接着解释,“孙小姐找我谈广告的事,第三方扯皮不签约,我得过去看看。”

她不说话,闭着眼睛假寐,他伸手捞她,被她甩手躲开。

“你不先打电话问她在不在家?”

…十秒钟后苏颜掏出手机打给林佩佩:“佩佩,出来接我,我马上到了。”

接着继续假寐,一路上杨振也由着她,没说什么。到林佩佩家门口时,她果然穿着围裙站在街道旁迎接。苏颜砰地一声甩上车门,刚准备往林佩佩靠近,另一头杨振也下了车,隔着车身对她说:“这种醋有什么好吃的,她找我就为了广告的事。下午四点,我来接你。”

说完也不给她申辩的机会,钻进车里就按原路返回。林佩佩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惊讶道:“你在吃醋呀?”

“吃你妹!”苏颜的脸通红,不知是在气什么,赶紧转移话题,“你正忙着了吧,围裙也不脱就出来接我,也太热情了!”

林佩佩眨巴着眼睛:“谁说是来接你了,我出来仍垃圾,刚巧碰到你而已。”

苏颜觉得她迟早要被这两个人逼疯,一个说话不考虑别人的情绪,另一个说话更直白…

话说另一头,杨振在S城的临时办公室,濒临大海,用二十三层的广阔视角,正好能看到东边鸽子林后的施工情况。

S城多雨,雾蒙蒙的天和海练成一片,刚下过雨的天空又变得暮霭沉沉,明亮的玻璃看上去毛毛的,模糊又伤感。

孙明月穿着阔腿裤和坎肩流苏,像每月按时领俸禄的都市白领。

“关于广告公司,孙小姐不必担心,钱能办到的事儿都不算什么,既然你已经和我签了合同,我就会确保你的利益。”

杨振坐在红木皮椅上,身后是雾蒙蒙的天,天下面是海。站这么高,依然能感受到咸湿的风,还能听到浪花荡漾的海。

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有几分像油画里的人,明明很生动,却又很遥远。

孙明月第一次碰见他是在飞机上,经纪人新接的广告在S城取景,她从国外刚回到G市,航班晚点耗了三十来个小时,已经十分累。新来的助理不懂事,随便买了经济舱的票就带她上机,她虽然出身权贵,教养却是极好,没说什么就跟着上了机。

还是困的,压低帽子半躺着,却被陆续进来的人吵得睡不着,也没想过这会能睡,就盼着起飞之后能眯上一会儿。等到机舱内的嘈杂快到尾声时,挨着助理的过道来了几个人,只听一人说:“哥咱这也太赶了,刚揭了牌子,地都还没开挖呢,早知道我弄俩头等舱啊,坐这儿多不舒服!”

另一人开口:“人都能坐你不能坐?毛病!”

她睁开眼睛,看到五六个青年,着同样的西装分布在不同的座位,那个说别人有毛病的人,左手断了两指,还有两根指头似乎不灵活,拎文件袋的时候能看出来。

一行人看上去无异样,气场却很强,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却也能断定非普通人物。落座之后,当时的康耀明从文件袋里掏出一只怀表,笑声爽朗地赞:“这人挺会做生意,懂行情啊,我看这玩意还挺矜贵。”

递给身边的杨振,他掀开精美的表盖,光线穿过珐琅彩,满眼流光溢彩。他似乎看得很认真,修长的手指托着蓝宝石水晶底盖,深邃的眼盯着表盘一动不动。可他专注的焦点却并没有在那块昂贵的怀表上,仿佛透过手里的东西,看到了很久以前或以后的时光,悠远哀长,有数不尽的悲伤。

半晌之后,手指轻轻往下扣,表盘清脆地嘭了一声,他又递给康耀明,说:“回头你买份厚礼还给他,就说政府卡得严,合同不能签。”

康耀明诧异:“为什么不能签,这可是块大肥肉!”

“想清白就得少吃肉。”

康耀明沉默了一会,拎着表带晃了晃,道:“可惜了这矜贵玩意儿,要不哥你留着吧,你说你也不戴块表,多不方便呐。”

“这东西我戴不了,你要喜欢就留着。”说完他靠着座椅,闭上眼睛准备休息。不过片刻,又突然睁开眼睛,这回却是转头看向了过道对面的孙明月。

她当时心下受惊,因他过于敏感的觉察力,更因他静若寒潭的眼睛。没有杀气,也没有愤怒和疑惑,单就那样静静地看一眼,却叫人无端惊慌失措。

没想到,到了S城之后的两小时,他们会再次见面,不过主角却只有康耀明一个人,原来这次的广告东家正是杨振。她托康耀明转送礼物,表面是为了感谢,意却希望能见上一面。

他也是个忙人,自飞机上阔别,再见已是两个月之后。她受康耀明邀请,参加杨振的生日宴,见到躺在沙发上的女人时,一点也不意外,这样的男人身边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女人。意外的是,他居然不记得她,还是康耀明小声提醒之后才和她公式化地握手。

飞机上的那一眼对视,分明是在察觉到她的注意之后才发生,事后她还送了礼物,怎么这个男人却一点不记得她的样子。

就如现在,昨晚到慈善晚宴散场时,他们已经约好今天谈事情。等她到了之后打电话,他却依然不知道她是谁,这人冷漠到竟连个手机号也不屑于保存。

孙明月听他说完之后,笑着回应:“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只是,我今天找你,其实还有别的事。”

杨振眉头不经意地微蹙,她赶紧解释:“关于合约当然才是主要的…只是我顺便想到了廖锋,廖副省长的儿子,你还记得吗?”

他示意她继续说,“猴四和他爸的关系可不一般,不然那个人也不会有今天的地位。S城年底大选,一旦管辖范围归了廖家,你想再拿鸽子林动工,可就难了。”

第16章

桌上有杯茶,展开的叶子在清水里浮浮沉沉,渐渐静止,热气徐徐上升。杨振把玩笔盖的手忽然顿住,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坐在沙发里,巧笑倩兮:“我知道你从不做失败的生意,可这里不是G市,想要呼风唤雨,没有人比你更清楚应该怎么做…而我恰好有这个能力助你一臂之力。”

他弯了弯嘴角,眼睛里有笑意:“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先别忙着拒绝,我是来和你谈生意的。如果我能帮到你,鸽子林的利润,你至少得分我三个点。”

杨振似乎认真想了想,说:“如果有需要,我会找你签合同。”

孙明月目的达到,很泰然地邀请:“怎么,我给你透露这么重要的消息,你也不请我吃顿饭?”

他指了指桌面上的一摞文件:“我安排人送你去酒店吃饭,记在我账上。”

她拿着墨镜站起来,肩上的流苏划了一道好看的弧度:“那我以后每次来都可以借你的名吗?”

杨振已经开始签字,头也不抬:“以你的知名度,哪还用得着借我的名。”

她想见缝插针,他却滴水不漏,孙明月头一次感到棘手。不论年龄和阅历,这样成功的男人怎会如此冷漠地拒绝一个女人,说到女人,她不由得想到跟在杨振身边的姑娘。

统共见过两回,回回给她的印象都不太好。不识大体还自以为是,模样倒是很清丽,看杨振的样子,也不太像是有多喜欢她,可那份一眼就能瞧出的熟稔,估计没个**年的感情是不能达到的。

如此说来,这个男人虽冷漠,却还是念旧情的。

她掏出一张名片,放在他面前:“我去外地拍戏,如果有需要,打这个号可以找到我。”

说完就踩着高跟鞋噔噔地离开。杨振本来就是找借口回绝她,这下人走了,便十分利索地合上文件夹,啪地一声,写着孙小姐联系方式的小方片便被扑出来的风吹落到地上。

他也懒得理,掏出手机打给六指:“搬东西,我去接她,半小时后海边汇合。”

杨振是个怪人,除了偶尔吸烟,美女和烈酒是他最不愿碰的东西。倒不是怕什么后遗症,本来就天生不喜欢。苏颜消失后的半年,他曾和六指去过一趟普陀山,六指在法雨寺替他点了支香,他穿着运动衫,像寻常出门游行的百姓,站在佛前问六指:“你知道我这辈子最想干什么?”

六指细细想了想,敛着眉,没有说话。俩人从小一起长大,共患难同生死,杨振什么心思,他当然知道。

最初的最初,人的愿望很单纯美好,就像小时借来书包上学的杨振。你一定想不到,他人生的第一个愿望,是当一名医生,最终的目的,是医好母亲的病。可是后来,他不仅没有做成医生,反而杀了很多人。

遇到苏颜,他想的最多的便是停留。希望时间停留在每个接送她上下学的时段,或者让他一直睡着在有阳光的补课室里,宁愿不要醒来。

现实无情残酷,他想要的不过是简单平静,上帝却给了他喧嚣无数。

且说那天之后苏颜被带去了海边,她对此是表示十分不满意的,因为说好的是下午去接,结果她在林佩佩家的客厅里坐了才不到一小时,他就找上门了。

林佩佩那个糊涂虫,见了杨振就一个劲赶她走,关门前还特地说:“回去别吃醋了啊,太酸了伤胃…”

说完她就砰地一声被隔绝在屋外,临走前她愤愤地朝门上踹了两脚,转头怒视杨振:“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在房间睡觉,你到底什么意思!”

杨振已经系好安全带,一边往后看,一边打方向盘:“昨晚折腾那么久,今天请你吃饭当补偿。”

他说这个,苏颜就乖觉了,心里暗潮狂涌,嘴上也没有一句话。见她安静,他就盯着她看了会儿,万幸的是,有些东西一直都没变,他伸手摸摸她的头:“困就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天是灰的,和海连成一片,这个时间来看海的人不多。他们下车时,六指已经搭起架子,正往铁板下的炉子里加碳。见他们来,抬起头说:“老三请假,说有事要办。”

“他能有什么事。”杨振一语点破,“八成是又去赌了。”

说完去木屋外的水槽边洗手,接着挽起袖子,在刚支起的菜板上切土豆。一刀一刀,椭圆的土豆片厚薄均匀,叠成一堆,躺在刀声作响的菜板上。

苏颜忽地就想起多年前,那时候全国闹**,学校宣布放假的时候,她还喜气洋洋地戴着口罩往车里钻。刚钻进车里就惊诧连连,指着杨振的鼻子吼:“你怎么不戴口罩!会被感染的你知不知道!”

吼完又从书包里翻啊翻,翻出一幅未拆封的口罩:“喏,给你,赶紧戴上!”

当时的他只看到她两只眼睛湿气弥漫,像森林中轻巧慢跑的小鹿。心里顿时快乐得找不到方向,就算那时真被感染,也能立马好了。

年纪小,注意力也转移得快,她前一刻还神气活现地命令人戴口罩,下一秒却转移到街道两旁的店铺上去了。

车子行驶五百米之后,她彻底不开心,扒着窗户说:“怎么都关门了呀,我还想吃这家的栗子土豆焖排骨呢。”

于是他带她在人烟稀少的马路上一圈圈地绕,找了很久,只找到了菜场门口卖土豆的小贩。最后,当杨振把一盘淋过辣椒油和香菜沫的土豆片递给她时,说:“买不到肉,只好给你做这个,你先将就着吃,明天我叫人去弄你想吃的菜。”

苏颜从来只知道土豆可以切成丝炒着吃,剁成块炖着吃,却不知道还可以这么凉着吃。她好奇满满地夹了一块,嚼了两口之后,对着穿着围裙的杨振竖大拇指:“真好吃!想不到你还会做菜呀,你说说,究竟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他在餐厅明黄的灯光下,笑得像个初入社会的孩子。后来就常给她做饭吃,只是苏颜从来没有进过厨房,每回都是现成的食物摆在桌上,只等她去品尝。

却想不到,原来切菜时的杨振,是眼前这个样子。

有咸咸的海风吹来,这天远远看过去,似乎又要开始下雨。六指把扇贝放在炭火上,用半米长的夹子,翻着烤。看了看站在旁边犯傻的苏颜,他拿了一瓶水递给她:“想什么,这么入神?”

苏颜转过脸,看到穿了半袖和人字拖的六指,弯弯眼睛笑出声:“六指,好久不见你这幅打扮,还是这么帅!”

六指笑:“你不还是一点没变,怎么面对阿振却变成另外一副样子?”

“喂!”苏颜用水瓶打他胳膊,“别说这些扫兴的话好不好。”说完又有点闷闷不乐,“你以为谁都像他,做过的事装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那是他难过的时候你都没看见。”六指将烤熟的贝放在盘子里,“如果当初我死了,你会难过

吗?”

苏颜皱眉:“像你这么好的人怎么能死。”

六指看了她一会儿,笑了笑,说:“你生在这个圈子,自然明白那些规矩。阿振空手回去,说事情已经解决,可秦六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就拔了枪指着秦六的脑袋,说他不讲信用,秦六当着几百个人,面上过不去,这才叫人放了我。可我刚一出来,秦六就叫人去找你的尸体,阿振被逼急了,朝自己开了一枪,说愿意用命证明自己的忠心。”

六指沉默了一会,继续说,“那一枪打在肺部,差两毫米到心脏…那时候他是想死的,因为知道你不会原谅他。”桌上有杯茶,展开的叶子在清水里浮浮沉沉,渐渐静止,热气徐徐上升。杨振把玩笔盖的手忽然顿住,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坐在沙发里,巧笑倩兮:“我知道你从不做失败的生意,可这里不是G市,想要呼风唤雨,没有人比你更清楚应该怎么做…而我恰好有这个能力助你一臂之力。”

他弯了弯嘴角,眼睛里有笑意:“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先别忙着拒绝,我是来和你谈生意的。如果我能帮到你,鸽子林的利润,你至少得分我三个点。”

杨振似乎认真想了想,说:“如果有需要,我会找你签合同。”

孙明月目的达到,很泰然地邀请:“怎么,我给你透露这么重要的消息,你也不请我吃顿饭?”

他指了指桌面上的一摞文件:“我安排人送你去酒店吃饭,记在我账上。”

她拿着墨镜站起来,肩上的流苏划了一道好看的弧度:“那我以后每次来都可以借你的名吗?”

杨振已经开始签字,头也不抬:“以你的知名度,哪还用得着借我的名。”

她想见缝插针,他却滴水不漏,孙明月头一次感到棘手。不论年龄和阅历,这样成功的男人怎会如此冷漠地拒绝一个女人,说到女人,她不由得想到跟在杨振身边的姑娘。

统共见过两回,回回给她的印象都不太好。不识大体还自以为是,模样倒是很清丽,看杨振的样子,也不太像是有多喜欢她,可那份一眼就能瞧出的熟稔,估计没个**年的感情是不能达到的。

如此说来,这个男人虽冷漠,却还是念旧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