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正云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流淌着蛋黄的头发,粘着烂菜叶的肩膀,眼中突然涌起了波光——

九洲的手背上还粘着一点碎蛋壳,迟疑的将手伸向他的睫下,仿佛被烫到般缩回了手,慌慌拭去指尖的波光:“我宁可看你冷酷绝情,也不愿你如此委屈。”

纵然满身脏物,她的眸子倨傲依然,眼神明艳皎洁得比下了月色——

“为何又回来?”乐正云的问话极力清淡了哽咽。

“你以为我该如何?躲在角落里暗暗饮泣吗?”九洲眉头一皱,轻轻捏住他的下巴:“乐正云,我既然认定了你的心,就不再被谎言迷惑——无论你要做什么,请你先弄清楚,我不愿被安排进你精心铺好的后路中,更不愿躲进无聊的避风港。我说过,生,我们并肩进退,死,我们同席裹尸。”

红风衣如轻纱的盖头,掩映着乐正云雪白的容颜,更衬得那皮肤宛若月色琢成,一双琥珀深邃的眸子情深风起云涌。夏末秋初的夜风已有几分凉意,将他唇边清淡的话语也吹得沁人心脾:“你浑身弄得似落难土匪一般,真要劫我去压寨么?”

“有何不可?这里风水不错,不如我占山为王,再抢一个天仙般的美人来做老公?”赫连九洲将风衣一扯,用额头抵住那清凉瓷白的额:“红盖头都掀过了,你是我的人了。”

微凉的风掀起眼波中的缱绻,天地星空之下,巨大的过山车仿佛来自童年的童话,复现一场奇迹的相遇。

“你们好闲情。”一声冷笑自游乐园进口处传过来,出口处黑压压的一片人影,都蓄势待发。

暗红的身影渐渐走近:“乐正云,我说过,你如果违背约定,我一定会杀了你。”

九洲浑身一震,警惕的挡在乐正云身前,盯着渐渐逼近的杀气。

乐正云轻轻的拨开她,走到安式危面前。月色冷凝如刀,劈落在交错的视线间。

“你挤垮瑞东,等于断了我一万多兄弟的生计。他们中有三十二人因你而丧命,一百五十六人曾为保护你而受伤,这笔帐不能不算。”安式危眼中滚过雷霆。

“的确,我欠青都的人情。”乐正云负手而立,似黑暗裁出的一剪夜色。

安式危拔出手枪,对准了乐正云的脑门,眼睛却盯着他身后:“九洲,你如果妄动,我立刻杀了他。”

赫连九洲沉声道:“你若杀了他,我陪他。”她的话轻声如羽,又斩钉截铁,并没有丝毫威胁的意思。

“我要为帮中的兄弟讨还血债,”安式危竟挑唇一笑,孤冷如寒星璀璨:“况且我根本就没有准备活着回去——情之所钟,万死不辞。”他钢铁的喉中吐出这句旖旎的话来,仿佛岩石融化出的一滴岩浆,沸腾起诀别的滚烫。

“安式危,”乐正云的眸子里突然厉光一现:“此事的背后——”

他的话突然被枪声淹没,九洲一把将他扑到,向过山车处滚去。子弹打在草坪上,激起呛人的火药味!

一场火拼在游乐园中展开,卡通海报被子弹洞穿,旋转木马上溅满鲜血,尸体倒落在碰碰车旁。埋伏在深处的火力与进口处的人马之间,子弹纷飞,惨叫不断…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青都帮仓促应战,局势很快压倒性的对青都不利。安式危穿梭在枪林弹雨中,突然朝南面的角落放出一枪。

一声闷哼,黑暗中传来女人的声音,有几分宛转冷酷:“先住手——放心,今天你们一个也走不了。”人影从暗处走入明处,略显僵硬的右臂显然方才被子弹所伤。等就着月色看清她的脸容,乐正云深吸了一口气。

“我料到,苍鹰帮的大当家必是位故人,竟然是你。”

三十五、月隐日出(大结局)

“人有千面,不可只看表面。”常茵冷笑盯着乐正云:“我也低估了你。”

“就是你半年来杀害了我青都三十二个兄弟?”安式危声音阴婺。

“青都一日得势便志得意满。殊不知,如今的黑道,不可能是鼎足的天下了。”常茵的目光遽然冷淡,整个人的气质仿佛一瞬间由弱水变成了钢铁,淡扫的眉梢还带着些许成熟妩媚,但眼底分明冷静得无一丝波澜:“黑道一统,不过是迟早的事。”

“君临黑道么?”乐正云叹了一声:“所以你处心积虑设计了这一切,故意让中铭陷入资本低售的危机之中。你当傅中易也是一个糊涂的傀儡,一无所知?”

“原来是傅中易!”常茵的眼神中凝聚起一线杀机。

“傅中易才能或许平庸,但毕竟是在商场风雨三十年的老江湖。中铭是他几代人的家业,虽然惧怕黑道的势力而受制于苍鹰帮,但一旦你要拿他的身家性命来作游戏的筹码,他怎能坐以待毙?”

乐正云闲闲的顿了片刻,指尖滑过蓝色的星光,磊磊目光如掠过悬崖的清风:“我之前一直想不明白,以副总裁常茵的才干和投资眼光,中铭怎么会窘迫至此?遭遇市场变故的证券公司远不止中铭一家,它诺大的资本实力,原本不至于在危机中如此失水准的——除非,幕后的掌控者,原意就是将它推入危机之中。”

常茵抚摸着掌中的枪,韵味宛转:“人太聪明,往往活不长。”

月色薄如刀光,带些许血腥逼仄。

“你以中铭为诱饵,又加上姚大海作引线,想必已想到了两全其美之计。”乐正云扬眉清冷,明亮锐利的眸子并无丝毫惧色:“你赌我会顾大局,于是你一手将中铭推至险境,只等我出手阻止市场危机蔓延,那时候,你就以中铭为诱饵请君入瓮,把三千亿资本尽数拉下无底洞,在完美的陷阱里坐收金山,再等市场一乱,你就是真正的庄家和赢家;你又猜我重亲情,一定会因为父仇而扳倒瑞东,如此一来,由瑞东李代桃僵承担市场危机的后果,持股瑞东的青都帮元气大伤,无法再在道上稳居第一,而你不仅可以全身而退,那五百零七亿洗钱不成被苏长衫困住的存款也立刻解套,此是一石二鸟。”

安式危持枪的目光猛然一顿,惊觉身上冷汗湿透脊背。

“瑞东股价暴跌时,你应该以为计划已成功在望吧。”乐正云绝美的容颜上笑意似浅还深,让人摸不透其中千种机锋,万路沟壑。

常茵眼瞳冰冷如黑不见底的夜幕:“难怪苏长衫要将大事交付给你。他擅用诡计,你表里不一的功夫更胜一筹。”

“苏长衫看透了这一局,才能步步占得先机。他擅用计,却不用诡计。你与苏长衫暗斗多年,你猜不到他的底牌,他也未揭开你的身份,这一层上算是平局;但你五百零七亿巨款被困在瑞东银行,洗钱不成,提取不得,这一层你略逊一筹;苏长衫与你都要用我,他设计的连环棋局滴水不漏,你也逼我至绝境,但几次狙杀却未得逞,这一层,你又逊一筹。”乐正云的眸子由冷静变为缱绻:“我本是局外人,无端被卷入这场黑白之争,只因苏长衫在一件事上的大度,令我心存感激——”

他温柔看了九洲一眼,眼中隐有星光:“我此生真正在意的事,只有这一件。”

星夜下的游乐场静谧如诗,乐正云睫毛上的星光轻灵写意,世界虽大,他琥珀深邃的眸子只满满倒映着一个人影。

常茵突然拔枪,对准了赫连九州!

“我说过,今天一个也漏不了。”常茵的笑容充满神秘的风韵和残忍的味道:“谁动一动,我的拇指就动了。”

气氛顿时冷凝如冰。乐正云于激流之中挽市场大厦于将倾,革除旧弊,受千夫所指而方寸不乱,此刻却眸光动荡;安式危横扫黑道十六股势力,枪林弹雨视为等闲,此刻却肌肉僵硬。

“赫连小姐,真要感谢你。我虽有精心的策划,但面对两位强敌,难免顾此失彼。幸好你有天大的面子,帮我制服他们。”常茵的话甚至有几分亲切,若不是幽冷的枪口凝聚着杀机,实在是让人如沐春风的。

“不要乱来。”安式危举枪的手凝聚了全部精神。

常茵冷笑一声:“把枪扔了。让青都的所有人——缴械投降。”她的拇指动了动,柔和的将扳机向下压了压,安式危面凝如铁,望着那只细白保养得极好却不知沾了多少人血的手慢慢动作,突然沉声道:“把枪…”

“放下”二字尚未出口,乐正云突然朝常茵身后叫道:“笑雅?”

常茵眸光一震。在她分神的瞬间,白色身影将九州一把推开!

砰!砰!

两声枪响,九洲抬头之间只见血红一片,嘶声喊:“云——!”

混乱中,薄薄的红风衣随风飞起,如同折翼的蝴蝶,带着残艳的风华在空中挣扎片刻,轻轻跌落在草坪上,那如烟似雾的柔和仿佛还带着戏谑的温情、掀开红盖头的憧憬。

常茵难以置信的睁大眼,捂着颈剧烈的喘息着弯腰倒地,细白的指缝间涌出鲜血。

“我说过,你杀害我三十二名兄弟,只要我活着一天,就容不得你。”安式危如铁塔站立,面无表情。

常茵的颈上血如泉涌,垂死的眸子里映出苍鹰帮的帮众恐惧的眼神。安式危的枪法神准,一弹打穿了她的咽喉。

斜飞出去的白色身影挣扎从草坪上抬起头来:“——安式危!”

安式危高大的身形颓然倒下。

“安式危!”

“老大——!”

刚才的两声枪响,一声是安式危的枪,打在了常茵的咽喉上;一声是常茵的枪,打在安式危的心脏处。两个黑道枭雄,在生死关头都抱定了同归于尽的狠绝,夺命之枪,例不虚发。

九洲奔过去紧紧按住安式危不断冒血的胸口,暗红的衣上逐渐扩大的血迹就如同一片潮湿,并不令人觉得可怖,只是如泪水一般残忍缠绵。血色模糊了九洲的眼睛,一切如漆黑夜色般冷酷而不真实。

安式危鲜艳的容颜上肌肉紧绞,强忍着剧痛看乐正云一眼:“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不需要你感激…九洲是我的女人,要救,也该由我来救,轮不到你!”

乐正云眼中似有什么闪动,沉声对身旁的人道:“快叫救护车!”

“…”安式危喘息,唇角突然勾出一丝残艳邪魅的笑:“不用了…我只相信以血还血,以命抵命!九洲,别怪我不像苏长衫那么大度——今生今世,只要我活着一天,都会天涯海角纠缠你,至死方休… ”

他冷酷的笑里有种释然,在流逝的生命中如迸射时的烟花,凌空绚烂无比。

突然,他无力的手被紧紧握住,九州泪落如雨的面孔却据傲严厉,“安危!你想这样死了,让我永远活在阴影之中吗?”

安危垂危的眸子里流露出痛楚之色。

“你把今夜的血留在我的心底,我一生都会生活在血光的回忆中。”她严厉的眸子被泪水洗刷得悲痛绝望,在安危剧痛的心脏上跳动,“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你死!”

“… ”安危附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声音低得几不可闻,随即手臂无力地砸落在草坪上。

救护车终于呼啸而至。

颠三倒四

入秋的第一场雨浙浙沥沥地落下。

窗外黎明的天空隐去了星子,残碎微光似一张巨大的幕布缓缓闭合,把暗中持续八年的商战与血火,尽数吞没在逝去的黑夜里… 余下温暖晨光,清亮缀在玻璃上。

李杜易捧着早餐牛奶,看着报纸头条,愕然道:“竟有人的心脏会长在左边?”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器官异位好像早有先例。”可爱的李淮远先生扶扶眼镜,嘴上长了一圈奶白色的胡子。

“颠三倒四,也并不全是坏事。”李杜易啧啧感慨,“安大哥就这么捡回了一条命。”

“什么颠三倒四?”赫连妈妈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哎呀,老公… 你喝牛奶不能擦擦嘴吗?一圈白胡子。”

对老妈恨铁不成钢,李杜易严肃地摊摊手,“这没什么。要说颠三倒四,还有谁比得上我老姐和准姐夫?你说他们到底算谁娶谁嫁呢?”

“你,你什么时候有姐夫了?”李淮远先生差点将一包擦嘴的纸巾吞了卜去。

杜易无辜地眨巴眼睛,扬起手里的牛奶,“红盖头都揭了,难道我老姐要吃霸王餐,不对人家负责吗?”

窗外,几只湿漉漉的鸟抖抖翅膀,沿着一条囧囧黑线落荒而逃。两片树叶晃悠悠地飘进来,落在面面相觑的父母头顶上。

天地间,洗出一个流光溢彩的秋。

(全书完)

番外:蔷薇花事

蔷薇花事(上)

月黑风高的夜晚,只有几颗小星懒懒地窝在树梢上。这样的凉夏,似乎很适合逃课和打劫。

讲台上丰腴的男老师满头秀发梳成极品钢丝,自认风流的小眼睛角落挂着一颗金灿灿的眼屎,再一次陶醉的陷入了他在法国求学时的美好花边新闻中。我终于决定,不能再辜负我的耳朵和胃了——虽然后者刚在几个小时前被我塞进了四两米饭和两个包子——没办法,站在讲台上吹牛是一件体力活,坐在讲台下捧场同样是一件体力活。况且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拎起书包溜出教室,那位钢丝男还翘起兰花指在自我陶醉的喊:“我的法国同学都问我:学华!你怎么能把法文讲得不带一点口音呢?”

我顿住脚步,回头严肃的说:“老师,你怎么能牙板上的嫩菜叶养得不掉一点颜色呢?”

讲法文不带一点口音的钢丝男的脸立刻成了猪肝色,脸部肌肉抽搐,似乎想要喝止我但又不敢张嘴露齿,痛苦的在厚嘴唇的保护下与那片莫须有的菜叶作斗争。我夹着一大堆英语数学测试题,提着球袋隐身进黑夜里。

走了很远之后,听见怒喝的声音远远的传来:“赫连九州——!”

我耸耸肩:听力不好,没听见。

洛川中学位于市南郊的护城河边,河的对岸就是青石砖的古城墙。这座城市在历朝的烽烟里留下过苍凉的美名,河水流潋、秋水横波,却看不出当年波澜壮阔的景象了。

老爸为我取名为九洲,多半是因为我出生的这片土地和河流。她像一段天然的历史横卧在长江边,静默的身躯曾经是连通华夏九洲的要地。一座小小的古城,一条绵长的河,常让喧嚣的白昼变得平静,也让单调的夜晚变得格外灵气。十五年来,我在这里摸了无数的虾,掏了无数的蟹,也打了无数场球,揍过无数的人。

但今天心情闲散,我只想躺在岸边,数寥寥的几颗星。

人想清静的时候,常常会事与愿违。

一阵喧闹声在头顶炸开。

“逮住他!”

“别让他跑了——!”

“在这里!”

一阵哄闹声在头顶炸开,纷纷沓沓的脚步从河堤上方的小路上碾过,还有一阵摩托车发出的刺耳的油门声。

“咚!”一颗石头被上面不耐烦的某人踢进了河里,溅起大股的水花。

路面上,一个染着金发的小子正得意扬扬地观摩着打得不可开交的群架。

“刚才是你踢的石头吗?”我华丽丽的一身水走了上来,心情危险。

“是老子又怎么样?”金发小子将摩托车的空油门踩得更大,狂笑:“兄弟们,来了一个帮忙的小子!”他似乎是这群人的头目,打架的人闻言都停了手。这一票近二十个人中有六个拿刀的,在星夜下连刀光都嚣张得自恋。

我这才发现,面前的场子不能算是打群架,而是一票人在群殴一个人。

金毛大喝:“还不给我上!”他话音刚落,突然捂脸怪叫一声。月亮在这时从云层里露出一拢银色,借着亮起来的光线可以看到他满脸是血——鼻子被一拳打破了。

揍他的人背影看上去明明也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却较同龄人高大。脊背艳红且带潮湿,似微雨淋湿的蔷薇花,枝叶都是钢铁打铸的,花色却繁华到极致。

——这个被群殴的人反击了?

我饶有兴味的忘了刚才的不愉快,几乎是心情不错的走上前去,对金毛说:“过来。”

金毛捂着被打破的鼻子,暴怒的骂:“◎#¥%※你是哪根葱,敢命令老——”他的话只说道“老”字,没有机会说出“子”,张大的嘴突然不能动了。一块石头塞进了他的嘴里。我拍拍手上的灰尘:“你不是喜欢砸石头吗?哦,你不喜欢吞石头,那吐出来,我帮你。”一掌拍在他的颈上,那家伙还没来得及惨叫,便昏了过去。后面的人同时冲了进来,我一脚凌厉扫过前排,六把刀被踢落了四把。

我看了看脚尖的血光,上面映着冷幽默的夜色和另外两把从左右两侧同时攻来的刀!

突然一股拳风擦过我的发鬓,虽然我的头发太短不能浪漫的飘起,但这一记狠拳绝对有蛮力之外的意境,就似猛虎嗅着蔷薇,携着狂野的风暴和一点邪魅——格在了刀上。

我睁大眼睛,瞪着赤手空拳去格刀的神人,刚才的好感顿时化为无形——我主张用拳头挑战真理,反对用拳头挑战冷兵器。

那人显然没有一点被嫌恶的自觉,自以为是的冷冷道:“我不认识这小子,你们这群苍蝇,不要弄错了目标。”

金毛被几个人摇醒了过来,气极败坏道:“好!安式危!你有种!这真的不是你找的帮手?”

我崇拜的看了金毛一眼,不能不叹服他的智商。

被他们叫做安式危的那个冷哼了一声,倒有几分威严气派:“我不需要什么帮手,对付你们更不屑——如果不用偷袭,你们今天就算再来二十人,又真能困得住我吗!”

“好!好!我不跟你耍嘴皮子功夫…安式危,今天你既然栽在了我手上,我不打死你我不姓曲!”金毛咆哮。

到这个时候我才看出了一些门道。这两伙人,不对,是一伙人和一个人的梁子结下应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金毛显然是长期处于下风,被压抑出强烈的怨妇情结,终于逮着了一次机会,一定要置对方于死地。本来这种帮派之间的打闹,黑道少年们很少有真正占理的一方,都是为了一点鸡毛蒜皮互相倾轧。作为一名有正义感的有为高中生,我犯不着理睬这类纠纷的,可惜——

金毛看了我一眼,嚣张中有一丝惧怕,嘴上却嚷道:“既然不关你的事,今天就放你一马。赶紧走!苍鹰帮不是你惹得起的!”

我终于忍不住捂着肚子大笑起来。直到那些罗罗都被我笑得莫明其妙,我才上气不接下气的说:“蛆兄,你赶快打死他吧,你的姓可千万不能改啊,虽然苍蝇我是懒得惹,但它可是蛆的亲娘啊!”

挽起袖子,我一字一字的说:“我平生最喜欢干的就是管闲事,最讨厌的就是以多欺少。你们这么多人群殴一个,犯了我的大忌——不好意思,无论是苍蝇还是蛆,我都准备好了苍蝇拍和洁厕剂!”

——我一脚猛地踹向离我最近的罗罗,那小子顺着草色正茂盛的河岸滚了下去,落进河水里发出“扑嗵!”一声。

“下一个到谁了?”我无聊的抬抬脚,睨了人群一眼:“天然澡堂包你凉快,童叟无欺。”

凉夏河岸旁。

我抬着劳苦功高的右脚,朝最后一个人——缩在摩托车旁的金毛友好的问:“你自己请,还是我动脚?”

金毛屁滚尿流的连声道:“我自己…自己下去!”他跌跌撞撞的走了过来,我这时才轻松的打了个哈欠,有闲暇瞧一眼刚才在踢人时与我配合默契的男人。

是的,在一群少年之中,只有他让我想用“男人”来描述。

在洛川高中,无论是同班的男生,打架的男生,还是一起踢球的男生,大家都处在稚嫩和成长之间的青葱年华,是春季的树,鲜活而充满生命力。包括我自己。

而这个少年,却已经是夏天的树了——他的眼神冷酷,纯黑的瞳子中复杂的意韵就像蓬勃生长的夏木,摇荡着不完全属于青春的光影。这样的眼神,仿佛专属于生命层次丰富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