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形也比一般的少年高大,虽然身上的红衣多处潮湿,虽然挨刀流血受伤,但他站立的样子就像一座山。

我也毫不客气的直视他的目光,摊摊手:“你在和我比酷吗,这个眼神?”

他冷寒的眸子突然凌厉:“小心后面!”与此同时,他的人像豹子一样冲了过来。心思松懈的我身手慢了一秒,但脑子没有慢。本能的要躲,却没面子的被一股大力推向刚才无数人滚过的草堤——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在我落进河水之前,耳边传来岸上刀插入血肉的声音,然后,便见那红色的身影也滚落了下来!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被呛了一大口水,我浮上水面,听到几个已经爬上岸的罗罗鬼哭狼嚎地喊:“杀人啦!杀人啦!”金毛躺在上面的路边一动不动,一柄刀插在他的胸膛上!虽然夏日河水温和,但浸在其中的我浑身一冷。

我有些慌张的朝河中看去,河水的宁静早被我们搅乱了,从水中浮出的头都湿漉漉的,也分不清谁是谁了,那个叫安式危的呢?

一阵血腥气带着水气若有若无的弥散开来,我看到离我一米开外的地方水面晃动——像是有不会游泳的人在水下扑腾。我也管不了那么多,立刻游了过去。鼻端的血腥味更重了,星夜里黑色的河水看不出异样,但我知道自己周身的河水一定不再是清澈的。

突然,我的腿被抱住了!——溺水的人一旦找到可以抓住的东西,都会本能的死死抱住不松手,许多救人的人自己就是这样壮烈掉的。我被拉入了水中,满是血味的河水令人作呕,我情急之下奋力蹬脱——好在死死抱住我的腿的人因为溺水而力有不逮,否则今天我也会轻于鸿毛的挂在这场无聊的黑帮小械斗中——

终于得以再次浮出水面,我用力地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果断的绕到刚才的位置背后,一头扎了下去。

黑魆魆的河水看不清人影,我这次学乖了,从下往上游。终于,被我摸到了刚才差点害死我的小子,从背后托起他,立刻感受到巨大的挣扎——这次,好在我有备而来,毫不客气地劈向他的颈后,然后,托着被劈昏了虽然很重但至少不会添乱的拖油瓶,奋力地朝对岸游去。

河岸另一边的吵闹声渐渐远去了。

我把人丢在岸边,自己也累得砸在露湿的草地上。清凉的空气里传来阵阵蛙鸣,八百里吹角连营,清越浩荡。

在大学当教授的老爸说:人的少年如蝌蚪,游曳在青春和梦想的水域中。长大后却成为一只两栖的蛙,留在世俗的大地等待几只填饱肚子的蚊虫。只有在最深静的夏夜里,才会想到选一片荷叶,轻唱心底的歌谣和遗落的华丽——让胸腔终于穿上尘封的战甲,弹奏出金戈铁马的蛙鸣。

那是我最早有对大人的世界的模糊映象,不知道青春和梦想的水域外还有世俗的蚊虫。

一阵动静从旁传来,我警惕的坐起来,见那双漆黑幽冷的眸子扫过我的全身,眼神里有种奇怪的光。

“你在看什么?”我微昂起下巴,有些傲慢的回瞪他:“想打架吗?”

他打量着我,眼里冷酷的霜雪突然荡漾了一下,充满似笑非笑的威严和危险,上挑的唇角就像悬崖上的花开的冷峭:“我从不和女人动手。”

“你在胡说什么?”我大惊,站了起来。

“你的衣服不合作。”他指指我尽湿的衣襟:“出卖了你。”

我低头一看,立刻知道大事不好,接着夜幕下的星光也能看到…大窘之中却看到他开始脱衣服。

我立刻后退一步,凝聚全身的精神,作好一拳将他击倒的准备。

那小子将脱下来的上衣用力的拧干,草地上传来一阵滴滴答答的声音,我知道绿色的草叶想必沾染了血水。他将那皱巴巴的衣服扔给我,命令道:“穿上。”

我僵硬的保持着战备的姿势,头顶上歪歪斜斜的盖着那件甩来的衣服,想来十分滑稽。他却已转过身去,背对着我。

我突然间说不出话来了。

如果有人和我一样看到这年轻的背上有多少伤,也一定会和我一样说不出话来。除了正在流血的新伤,那纵横交错的旧疤就像老树上的风雨印刻——这实在不像一个少年脊背。我突然有些了解他眼中那夏木般丰富的生命层次从何而来。那也许是一场场鏖战和一次次的创伤鲜血堆砌起来的。

我的眼睛不知为何有些湿。

此刻,他对陌生的我袒露出最易受攻击的后背和伤口,是把我当朋友了吗?

无端的被这冷峻如山的脊背压倒了气势,我摸了摸头上的衣服——却惊觉触手已经是半干了——他竟能徒手把衣服拧干至此,这要多大多霸道的力气!回想起刚才的情形,我心中猛然泛起一阵寒意,大声道:“谁要你的湿衣服!你拧得干上面的血腥吗?你杀了金毛,你杀人了!”

“女人,”他的影子纹丝不动,竟给人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威严可怕:“男人的世界不是杀人,就是被杀。这不是你该玩的游戏。裹好自己,赶紧回家吧。”

怒火和胆气从心底串了上来。我与其说是被他的行为激怒,不如说是被他不可一世的语气惹火了:“女人又怎么样?先打过我再说!”

我一拳朝他打去,他的背上却仿佛长了眼睛似的,像豹一样灵敏的躲过我的拳风,冷哼一声:“我身中十多处刀伤,你现在打过我,算什么本事?”

说话间,他扔下一张湿漉漉的东西给我:“你如果真有能耐,就到东郊望山,按这张图纸的索引来找我,不过我警告你,那里走错一步就会把小命丢掉,胆小的就不要闯!”

我浑身的热血都被这几句轻蔑的话搅沸了,大声道:“奉陪!”

他站起身来,微微摇晃了一下,立刻站稳如磐。是我的错觉吗?那冷酷的眼底竟有一丝激将和算计的笑意?从左手小指上取下一个东西扔给我,他头也不回地越过河堤,上了马路,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我看着手中那个小东西,蔷薇的形状把我满腔的热血都冷却了下去。谁都知道:青都蔷薇,盛艳夺命。黑道第一大帮青都的帮徽,便是这水晶蔷薇!

湿淋淋的回到家里,好在老爸老妈还没有回来。我冲进浴室,把自己泡在水温适宜的浴盆里,紧张的情绪才渐渐松弛下来。把玩着那枚血色晶莹的蔷薇,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惹上了大麻烦——该来的躲不掉,这个叫安式危的家伙知道了我的身份,就算他不留下这按图索骥的废纸,我也不能这样轻易装聋作哑!

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

我穿着浴袍懒懒的晃了出来,只听见客厅里一阵旋风:“老姐…老姐哇!”一个已经比我高了的影子从门口冲了进来,娃娃脸上的大眼睛和肩头的书包都幼稚的一晃一晃的:“我…遇到我的白雪公主了!”

我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这位从幼稚园开始追女生,从七岁开始失恋,到现在已经念初二的小男生,就是我的老弟李杜易。在早恋问题上,他除了长得帅一点之外其它的实在乏善可陈。用老妈的话说,还不如老爸当年的成绩。早知道这个小男人如此败笔,当初就应该按古龙迷的老爸的意见,给他取名叫“李风流”算了。

“真的,老姐,我遇到了美女…美女啊!”李杜易涨红了脸语无伦次:“今天郊游,我在望山看到的,我还…”

“这世上的女生有哪个不美的?”我懒得理他,去翻漫画。

“这次真的是绝世大美人!”

“…”我掏掏耳朵。

“绝对是你只要看上她一眼,就算立刻为她去死也心甘情愿的仙女!”

我抬起眼皮,瞅着满面桃色失魂落魄的小帅哥,耸耸肩:“OK,打个赌吧。三个月后,你如果还有这样的深情,我输一套《多啦A梦》,现在,只求你让我清静清静。”

这次和李杜易打赌,也是唯一的一次,我赌输了。

蔷薇花事(下)

接下来的三个月里,李杜易魂不守舍,连最喜欢盘踞在女生宿舍11舍楼下弹吉他的嗜好也罢工了。

他每天像朝圣一样去爬东郊望山,等人的效果很烂,瘦身的效果却很好,小情圣的身材向着齐天大圣发展。老妈心疼得不得了,每天的饭菜都有大补的美味,我第一发现,有个花痴老弟未必全都是坏事。

唯一不爽的是,李杜易在家里建立起了一个饭后“百日讲堂”:每次时间固定两小时,内容相同,情节让我来概括就一句话:他在望山遭遇奇缘,伸手扶了步子不稳的绝色美人一把却被人家的保镖当成色狼,美人替他解了围并谢了他还朝他一笑。至于最后的一点,美人有没有笑——天知道!

这天,当李杜易照例开始他一成不变的百日讲堂时,老爸“咳”了一声匆匆进了书房,占据住有力地形。我哀怨的四顾无处安身,急忙中只好抓起一本杂志往洗手间躲。

杂志封面是个俊男。如今这些灯光和镜头下的男男女女都美丽,美如图画,美似雕塑,却只能养眼,抵达不了人的内心。

百无聊赖的翻着风情万种的时装杂志,我的视线突然被一张小画面吸引。

少女微侧着面,看得出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身旁的镜头。那长长的睫毛下一双眸子却似含着水雾,天然的肌肤颜色决不是灯光可以打出来的,白衬衣的领子遮掩了新月的颈项,一段清雅高贵,一剪刚柔并济,美得自然,又美得逼迫。

小小的年纪,已经像钻石一样夺人了,摄影师似乎刻意把画面也放小,以免惊扰到观众。

我的视线在这图画上流连了几圈,终于承认了什么叫惊艳。

“李杜易!”我拿着杂志从洗手间踱出来:“天下何处无芳草,看,这才是真正的美人——不如你去追求这个…”我看了看小照片下的字,读了出来:“乐正云。”

李杜易深情的演说被我打断,苦闷的瞥一眼我手中的杂志,突然像被开水烫到了一样跳起来。如果眼睛能吃东西,他的眼神一定把那张小画面连皮带骨吃了进去。

我和老妈愕然看着颠狂的小情圣跳到地板上,大喊:“是她!就是她…!就是她啊——!”

我一头黑线。

想不到世界真的太小,又太大了。我不能不承认这一次老弟的眼光很好——他看上的是乐正财富帝国的玫瑰,是这世间最传奇的金融大厦上空的光彩和云朵,清旷高远疏离,不食人间烟火。

我想我帮不了他,就算他一直坚信自己以后能长到一米九,离一亿九千米高空的云还是有相当距离的。

况且,我自己的麻烦也才刚刚开始。

教室外出现了一束蔷薇花,恰好被法式极品钢丝男捡到,他大惊小怪的嚷:“哪个男孩这么浪漫啊,就算你们早恋…也不能学老师在法国追女孩子的手法啊!”教室里爆发出哄笑声。只有我冷笑瞥向这束植物,这些冒充玫瑰的血色鲜艳并不是在表示浪漫,而是在示威。

第二天,教室外再次出现了蔷薇花。

第三天,蔷薇花出现在我的书桌上。

这一次,铁证如山,钢丝男抓住了这个机会,立刻威胁到:“赫连九州!原来是你啊…你竟然明目张胆在学校给女孩子送花!这样的事件…”

我霍的站起来,把钢丝男吓了一跳,他下意识的抿了抿嘴唇,确信这次牙板没有把柄,我看了看他的头顶:“老师,你的摩丝打得太少,头顶的秃地暴露了。”接着,我笑吟吟将大束蔷薇扔给他:“我不是送给女孩子的,是送给你的。”

教室外几只鸟儿好奇的探出鹅黄的头来,“啾啾”叫了两声,炸牛排似的清脆可人。钢丝男的脸色迅速涨红,成了一盘烤熟的牛排。

次日是周末,我终于决定上青都了。

青都的地理位置的确很奇怪,四周都是峭壁,让胆小的人根本想不到茂盛的丛林间还有道路。

那个入口很简单,却能闻到里面机关和陷阱的气息。

犹豫间眼前浮现出安式危嘲弄的眼神,我横了横心,走了进去。开始一段几乎没有光,只能听到水滴入石的声音,我摸着石壁向前走,感到潮湿的气味里有种经年历久的陈旧。

凭借着对地图的记忆,我连续三次右拐,终于看到了一线微光。正要松口气,突然从光线里飞来一团黑压压的东西,我开始以为是石洞里的蝙蝠,正要躲避,那黑色迎面扑来,竟是一团不断稀薄扩大的雾气——是毒气警报,真正的要害随后即至!我立刻屏住呼吸,朝左边跃身而去,推下石壁按钮,将神经毒气挡在了外边。喘息片刻才缓过劲来,如果没有地图的机关指示,恐怕我已经被VX击毙了。这里暗道不计其数,还有红外控制的机关,只要走错一步,立刻会命毙当场。

整整六个小时,我计算了一下,自己躲过了机关一百三十九处,障眼法二十五道,死阵九处,最后只要推开出口的石门,就可走出暗道了。

手将石门推开,头顶的大石突然向下压来,我情急下贴地滚了出去——门口却突然一个烟花炸开,看不清是什么东西直朝我的面上打来——这下我避无可避,只等着刀俎宰割。

那东西仿若一个突然弹出的大拳头,凶猛无比,却在离我的鼻子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停住——

一个万圣节的南瓜鬼脸!

我气结。

青都的建筑古典,石阶肃杀,我从石门走出来不远,闻到一股血腥气。

“老大,不如…”似乎有人哀切的恳求声,很快又寂静了。我绕过几处障碍物,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到了一个很大的大厅——或者叫大殿更合适。那种青石的庄严和奢华,真的只适合用宫殿形容。

前方有很多人,但没有一点声音。我的脚步声就显得格外刺耳。

身着黑色衣装的男子们诧异的看着我从侧面走入大殿,脸上犹自残留几分惊恐。我扫视了他们一眼,没有发现熟悉的面孔,这时,我才看到高高在上的中座——

我几乎认不出他来了,那个河畔倔强冷漠的少年。此刻,他端坐在上方,面色冷硬如石,眉宇间的威严光是看着就让人联想到寒冷,更何况,他的手中还有丝丝殷红的鲜血。

他似乎并不意外我的来到,细长的凤目中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又像什么情绪也没有。

“喂!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用南瓜鬼脸捉弄我!”我毫不客气的把那个被我捶烂的南瓜扔在地上,它咕噜咕噜滚了几下,渐渐被地面染上了星星红色。我这才发现——地上有血,远处一个人躺在地板上,脑袋下蜿蜒出红色的溪流——我愕然住了声,心中涌起一阵反胃的恐惧。

安式危冷酷的看着下方,突然说:“今天就到此为止。这件事,以后不准任何人再提——”

除了我之外,似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你过来。”他像个暴君一样不耐烦的挥挥手,示意我过去。

我心里憋了气,忍住火朝他走去,他站起身来,朝外走去。我不得不跟着他——在这个可怕的地方,就算他是最可怕的人,也是我唯一认识的人。

走出了大厅,又越过回廊,穿过茂盛的花海。

他突然大步向前迈了两步,回头似笑非笑的扬起眉:“就等着我回头揍我一拳吧?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这也被他发现了!我再次气结。

“女人,”他好像很喜欢用这两个字称呼我:“你竟然真的敢来。”

“你听清楚——”我捏紧拳:“我不叫女人,叫赫连九州。”

“好狂妄的名字,九州。”他这次是真的笑了,层层冰冻似乎都在这个笑容中盛开,河畔的青草和月色的味道又回到了他身上:“你是来找我打架的吗?”

“自然。”

“你不怕我?”他的眼神稍稍眯起,那种威慑人的压迫感就慢慢渗出来,将我的毛孔浸得寒冷。第一次看见他时,他在杀人;第二次看见他时,他又在杀人。说我毫无畏惧,那是假的。

“真正的勇敢不是从无畏怯之心,而是随时战胜内心的畏怯。”我微昂起头说。

他赞赏的看了我一眼。

蔷薇花怒放在如此的好天气,如果这里不是青都帮,我甚至有种周末休闲的错觉。但他的下一句话简直大煞风景:“打架实在无聊,我还以为,你收到了我的鲜花,来与我约会呢。”

我怒目瞪着他,冷笑道:“我收到了你的战书,来给你一点教训。”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字刚刚说完,我就朝他的面上一拳打去!

两个人的距离太近,纵使他身手迅捷,此时也猝不及防——轰,这一拳竟正中他的面部!

安式危仰面跌向身后的池塘,水中溅起的大朵水花,睡莲纷纷被溅湿,一时空中晶莹如雨。

“老大!”几个黑影从暗处迅速赶来,一把枪用力抵住我的后脑勺。

另几个向池边奔去,最右边的一个却突然掏出枪来,朝池子里连打了数枪!

我浑身一震!

抵在我脑袋后的抢突然移开了,火药擦着我的耳朵呼啸而过,炸得我几乎要聋掉。视线中,那个朝池子里发枪的人狠狠痉挛了几下,身上出现数个流血的弹孔,颓然倒了下去。

池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几个黑衣人对视了一眼,毫不犹豫的跃下池塘!

我不知为何心中揪紧,顾不得眼前恶心的场景带来的反胃,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静静的池塘——

安式危,他不会——已经死了?

手心一阵紧张的恐惧,如果他真的死了,就是我间接害死他的!那个蔷薇般倨傲的男子,那个不可一世的君王,怎么会死?

水面涟漪重重,波纹阵阵,却比不上我心中的纷乱起伏。

终于,池子里浮出几个人头来,被托着着的那个人湿漉漉的面容不知是否清醒。我冲到池塘边,把人拉起来,只见他脸上有被我揍过的血痕,身上尚自完好。心下顿时一松。

“咳咳…”被从水中捞起来的安式危像一只打湿的孔雀,脸上憋红了鲜艳,唇色却有些青白。我这才突然想起,这个黑道老大,是不会游泳的。在这样惊险的时刻,这个有点好笑的认知减轻了我心情的沉重。

“你们先离开。”他喘了喘气,声音依然冷酷沉着。几个黑衣人爬上岸来互相看了看,拖着尸体退下了。

坐在池塘边的安式危鼻子还在流血,估计我刚才那一下的确有点分量。他自己似乎也觉察到自己的脸上流血了,野蛮的用湿透的衣袖用力一擦,简直像抹布在擦地板!

“喂!”我粗声喝道:“这样擦会越擦越多血的…”

“昨天帮中的卧底,害死了十二个兄弟。”他放下染血的衣袖,突然说:“今日清理门户,你来得不是时候。”

他本来不必向我解释的,我愣了片刻,望向他受伤的眼眸和眉宇,知道最重的伤在哪里。

“你从不怀疑自己的兄弟吧?”我的视线移向他的胸膛,那里似乎起伏着无法轻缓的痛楚,于是我不觉放柔了声音问。

他用力又在脸上擦了一下,鼻子里流出的血更多了,给人的错觉他就是要用血释放一些痛苦似的:“有人愿意为我卖命,有人要我的命——道上,原本也就是如此。”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站在原地。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冷酷的说:“过来!”

我本来绝无可能听他的命令,但此时他湿漉漉的坐在阳光下的池塘边,竟显得有点…孤单。我心中不知道什么地方被触动了,依言走了过去。

一股拳风袭向我的前额,我知他要报复——!

奇怪的是,他的拳头在我面前停住了,展开成了一只手掌,摸上我的额发。他的手掌粗糙,但动作却有种莫名的温柔。

“你打了我这一拳,以后就是朋友了。”他命令道。

我怔了一怔:“你是受虐狂吗?打你一拳,就能做你的朋友?”

“你两次看我杀人,心里一定有怨愤畏惧。打了我这一拳出气,把怒气打出来了,以后心里没有芥蒂,才好交朋友!”

这是什么逻辑?我的头在他的手掌中简直就像绒玩具一样,动弹不得。我望向那邪气的凤眼和脸上还在流的鲜血,实在无语了。

“…”我沉默了很久,终于问:“刚才那一拳你是故意让我打的?”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等于默认了。

我突然觉得很无力,仿佛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太阳暖融融的照在我身上,安式危的手掌也是暖的,此刻的他的眼神看起来竟然…很柔软。

用力一摆头,挥去脑中这个不合时宜的形容词。我没好气的对他说:“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