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未察觉到她的异样,只气急说道:

“我怎么想现在有差别吗?起霏,女人的声誉你不能不在乎,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你也要为阿姨想,况且你不是一直希望我们能够复合吗,你看看现在这些八卦小报怎么写你,依我爸妈那样古板的性格,你以为他们会接受一个这样的儿媳妇吗?”

她只一动不动看着他,眼中浮着一层琢磨不定的光,他叹一口气,轻轻拉起她的手,诚恳说道:

“起霏,听我的话,回老家那边去平平静静地过日子,等这些风波过去了我再帮你想办法,我说过我会帮你的不是吗,先回去避一避吧。”

她不答话,只看他到出神,浅的碎发,高的额头,飞扬的浓眉,褶皱深陷下去的双眼皮,嘴角左边那一个浅浅的酒窝…他的每一点轮廓、每一点特征、甚至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是她熟悉至极的,可是为什么她这样笨,要等到这么多的伤害以后才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她看到的不过只是一场猴戏。

她笑起来,轻飘飘的,仿佛虚无的雾气:

“是啊,磊磊,我真傻,自己的名誉啊前途啊从来都没想过,记得那个时候恒远刚刚起步,我们一穷二白,邵氏珠宝的广告招标,你要我背厚厚的一摞邵氏资料,让我临时抱佛脚去学珠宝鉴赏,于是我和那位邵董事长果然聊得投机,我求他把机会给你,他却说让我跟他去邵氏总部,可是你在这里,我怎么肯去?你也不让我去,但是恒远实在运作不开,你被逼债的人打到住院,你和大刘说那些人穷凶恶极,办公司借的钱再不还他们不会放过你,还说只要得到这个广告就会一切好转,你们甚至还说到邵先生住的酒店,离开的飞机班次,不过你当然不会和我说这些话,可是真的那么巧,我全部都‘偶然’听到了,于是从那一刻我就开始犯傻,从那一刻起我就成了堕落的女人,再也配不上你了。”

他皱一皱眉,脸色阴鸷,缓缓问道:

“起霏,你又提这些老话干什么?”

她掩口一笑,似乎突然醒悟过来:

“哎呀,我真是该死,怎么又把这些事说出来了,你明明最讨厌听到这些的,你最讨厌别人说大名鼎鼎的丁磊能有今天的成就不是靠他自己,而是靠女朋友陪人陪出来的,我怎么能够继续留在这里让你遭耻笑呢?”

“起霏,你到底想说什么,”他脸色更加难看,眉峰几乎绞到了一起,“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我什么?”

她摇头,从他手心中抽出手来,抬眼间恍惚再见曾经的少年,漫天细雨,青青榆钱,他撑一把黑布伞,挺拔清俊,眉目间尽是青涩情意,那萦绕了她十年的梦境终于该是清醒的时刻了,她终于该认清,那个翩翩少年只存活在旧时光里,而不会是面前这副西装革履面孔扭曲的样子。

她扬起唇角微笑,眼中却扑簌簌滚下泪珠来,她不擦它,只任它如潮汹涌,于是面前的一切都模糊了,连着那个情真意切的影子,她哭着,笑着,对他说:

“再见,磊磊!”

不自禁的心动[VIP]

那天是到凌晨一点过周正泽才等到徐起霏的,她从出租车上下来,摇摇晃晃往大楼里撞,显然是喝过了酒,司机在车上不断喊小心点小心点,他本来疲惫困倦的,这时陡然一惊,立刻开车下来几步走过去扶住她,也亏得他这段时间他天天在楼下接来送去的,现在连大楼保安都认得他,一边给他们开门,一边笑得暧昧。

他扶她进电梯,她伸出手指一层一层去按楼层键,笑得咯咯咯的,可是那两只眼睛却又红又肿,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样的滋味,只按住她的手:

“别胡闹了。”

她想甩开他的手,挣扎了几下却甩不开,眼睛斜睨过去:

“放手,关你什么事?”

他说:

“既然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了,这样为他值得吗?”

她笑起来,眼中尽是嘲讽光芒:

“是,我终于知道他的什么人了,周公子,谢谢你!”

他不说话,脸色在白晃晃的灯光下很不好看,她扬起头来直望着他,这一刻眼神清醒到冷冽:

“我原本一直奇怪,如果真是宁雨馨在里面兴风作浪,凭你周公子的手段会对付不了她,哪里还用得着我这小角色帮忙做戏这么麻烦?原来你早猜到是丁磊,你只是没有可以说服江以夏的证据,于是故意做戏给丁磊看,拿我做靶子引他出手,你好借机取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丁磊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他步步为营,却始终敌不过你的精明算计。”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便是那枝头高声鸣叫的蝉,而他们俩在她身后交手过招,明争暗斗,她怀疑过周正泽的用心,却怎样也不会疑到丁磊身上,更加想不到他兜兜转转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逼丁磊现形,她自己看不穿这一切,所以活该被利用。

他沉默不语,脸上神色复杂,她再冷笑一哼:

“周公子,你目的达到,无需再耗时耗力逢场作戏,难道现在还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所以才这样不辞劳苦?”

不等他答话,她自己接着说了下去:

“可是我不敢了,怕被你抽筋剥皮。”

她语调讥讽嘲弄,他原本有一堆话要说的,可是此刻也实在忍不住反唇相讥:

“没错,我是利用了你,可是我们一直不都是相互利用吗?你不是一样借我上位,利用我做你演艺事业的垫脚石?况且最初我给你的承诺只是查出花粉事件的幕后真凶还你清白,现在水落石出,我没有诓你,同样,我承诺过让你拍电影,我也绝对说到做到。”

没错,他没有诓她,他从头到尾都在说实话,就算是故意让丁磊拍的那段视频里他也没有撒谎——他们喝酒,她拍了照片,她逼他负责,她利用他走红——这些全是她做过的事,只是不同场合之下,众人的理解都被他巧妙地误导了而已——这便是他周公子的高明之处。

她咬一咬牙,冷冷看他:

“是,周正泽,你没有错,你从头到尾都没有错!是我急功近利,是我贪得无厌,明明知道可能会有陷阱,可是听说能拍电影就什么也顾不了了,我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他呼吸沉重,抓她的手不知不觉间用了大力,说出的话也带有几分恨恨了:

“也许你觉得我这样做是毁了你的声誉,可是徐起霏,你想进的是演艺圈,演艺圈的人是不需要声誉的,他们只需要卖点和炒作,只需要曝光率。如果推手适当,这些事情不但不会阻碍你的发展,反而会成为你的另一个助力。”

“原来你是在帮我,”她怒极反笑,“那么是不是我还要谢谢你?”

他未再答话,只垂着眼睛阴沉看她,她红肿双目,却另有一层锐利之光,灼灼迎视毫不退让,这时夜深人静,似乎整幢大楼的人都睡去了,只有电梯低沉的噪声,只有他们各自粗重的呼吸声。她按下了每一个楼层键,电梯的门便不厌其烦地开了又合,无数次的光影变幻,无数次的失重眩晕,他的脸色跟着变幻,却始终没有说话,终于到她住的那一层了,她狠狠挣开他的手跨步出去,转头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我到了,以前的事不想再提了,谢谢你送我,只是从今以后再也不必麻烦了。”

他呆立不动,电梯门又要合拢,他终于伸手一档,一步跨出去拉住了她,辗转数次,终于说出了那句话:

“起霏,对不起。”

和他争锋相对时她尚能自持,而陡然听到他说出这样一句话,双睫却不自禁濡湿,她仰了仰头,仍旧不管不顾大步往前走,摸钥匙去开门,他并不放手,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她终于将门开开了,跨进去灯也不开,转身一把推开他,“砰”一声甩上了门。

周公子这一顿闭门羹吃得直截了当,饶是他好修养也不禁闷气,后面转头仔细一想,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中了什么邪会等到深更半夜来和她解释这些,他本不是善于道歉的人,而她又不领情,他自不会再讨没趣,各取所需之后一拍两散,他们似乎也该是这样的结局了。

以夏后来给他打过电话,委婉说明了她的心意,因为孩子的缘故她愿意再给丁磊机会,她相信有了这血脉相通的联系他肯定会知道珍惜和守护,他只微笑祝福,叮咛她好好照顾自己,其它的便再也没有说了。

日子又平静下来,他不用像从前那样赶着下班去履行接她的约定,于是加班到很晚又成了家常便饭,只是很多时候拿出手机打电话,拨着拨着就拨到了她的号码上去,急急摁断后又总会想到她,狡黠灵动的样子,妩媚风情的样子,喝醉了酒嚎啕大哭的样子,受伤时冷冷嘲讽的样子,他总是克制着不去主动打听她的消息,原本以为渐渐便会淡忘,曾经错误的交集后便会越行越远,可是终究事与愿违。

因为《惊鸿》,他和徐小姐到底不能毫无干系。

秘书的电话打给他时剧组那边已经急得火烧眉毛,电影已经开拍,可是自从发布会后那位“阴险毒辣”的女二号便再也没有露过面,电话打过去她只一味说有事请假,却又迟迟不归,因她是投资方点名过来的人,剧组方面一忍再忍,忍无可忍时终于才将电话打到他这里来。

他这才想到另一种可能,这傻妮子原来一心上位不过是想让丁磊对她刮目相看回心转意,如今真相大白,她陡然失去动力难免心灰意冷,说不定就这样放弃了这个绝好的机会,他想到最后见她那次那双肿成大红桃子的眼睛,越加觉得她肯定做得出来这般蠢事,不由得钻出几分气来,当即拨了电话过去,电话接通,她倒轻松,声音在那边懒洋洋的:

“周公子,好久没联系,最近可好?”倒似把甩门甩到他鼻子上那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了。

明明想着两条平行线的,他却又忍不住教训她:

“徐小姐,我知道丁磊那件事你还耿耿于怀,可是如果你还想进演艺圈的话《惊鸿》真的是很好的机会,你实在没必要为了这么一段不值得的过去封闭自己。”

她在那边笑得很清脆:

“周公子,我自己的事自己有分寸,不劳你费心。”

原本总想着要听一听她声音的,可是真的听到了,不过说了两句话他便眉头紧皱:

“徐起霏,你不要总是糊涂。”

她似乎笑得更爽朗,说出一句:

“周公子肺腑之言,我定当铭记于心。”

电话挂断了,连一句再见都没有,他简直觉得自己又中邪一回,整个上午一直闷气,等到中午时才吩咐秘书打电话叫剧组那边先想点什么办法,却不想得到那个回答——徐小姐上午已经进组了,听那边人说状态还不错,下午就要开始拍她的戏,他倒征了一征,仔细回想了上午她说过的话,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下午他改了行程,抽出一点时间去探班,作为投资方代表,他去现场看一看本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可是坐到车上却又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从市区过去不过一个小时车程,当天的拍摄地是在市郊一处风景名胜,荷叶田田的绝美池塘,翘角飞檐的塘心小亭,那一场戏是妖娆美艳的女二号抱着一盏古琴引诱男一号,徐小姐的古装扮相很美,云鬓斜耸,钗环懒插,薄薄的两片胭脂沿着颧骨飞扬,一双媚眼儿黛色迷离,或嗔或笑似要勾魂摄魄一般,剑客打扮的男主角不晓得是演技精湛还是怎么回事,那一副心猿意马神魂颠倒的样子演得入木三分,导演陪在周正泽身边向他笑:

“周公子有眼光,徐小姐很有潜力。”

他隐住笑没有笑出来——本色出演当然有潜力,如果叫她演柔弱纯情的女一号,不知会是怎样的木头一根。

他站的位置很偏,她并不知道他来,等下一场戏的间隙便和同事玩笑,他远远看她,他们有大半个月都没见了,此刻的她光彩照人、笑容明亮,再不是那晚醉酒哭泣后的狼狈样子,甚至仿佛曾经那些刻骨铭心的痛根本就没在她身上发生过一般,他本来该高兴的,却不知怎么的突然又有些担心。

大彻大悟?[VIP]

徐小姐一番沉寂之后再度现身,似乎陡然高调许多,除了《惊鸿》那边的紧张拍摄,偶有闲暇还见缝插针接受访谈参加活动,曾经的视频事件余威仍在,她仍旧不断被问到里面的内幕、和周公子的关系,甚至曾经默默无闻时傍大款那些传闻,头破血流争广告女主角这些事都被一再提起,然而短短一个多月,镁光灯下的徐小姐似乎成熟很多,曾经那些目瞪口呆惊慌失措的神情再也寻不见,她自信美丽,收放自如,和主持人谈笑风生插科打诨,似乎说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重要的也没说,那太极拳打得恰到好处,总将一众看官的胃口高高吊起,却又保持了让人窥不破的神秘感,自然又赚了一轮眼球。

周正泽自那次探班后便再没有联系她,他并不关心娱乐新闻,周氏下属也有专门负责娱乐板块的部门,不需要他过多操心,可是最近他却常常会听到《惊鸿》的消息,自然也包括了徐小姐的消息——她初涉荧屏,拍戏却很拼命,因为《惊鸿》是武侠剧,又要吊威亚又要使刀弄枪,毫无根基的徐小姐常常弄得一身是伤;她和女一号表面和睦,背地里的关系却并不好,她风头太劲喧宾夺主,自然被人看不顺眼;剧中男主角扮演者几次被人撞到深夜和她密会,两人的绯闻甚嚣尘上…不知是说者无心还是听者有意,那些本与他毫无关系的事絮絮听入耳中,居然也都全部记着了。

再见到她是在一次商业中心大厦开业庆典的剪彩仪式上,周氏占有这个项目的一部分股份,自然被邀请,这样的场合当然也免不了请上几位明星抬高人气,《惊鸿》由周氏投资,男女主角悉数捧场,宁雨馨小姐也腾出时间大方站台,至于最后一位徐起霏小姐,不知真的是最近声名鹊起,还是主办方想回锅炒冷饭,再将曾经闹得沸沸扬扬的周徐绯闻拿来做噱头,虽然资历名气都还不如前面几位,徐小姐的大名倒也赫然出现在邀请名单之列了。

这样的公开活动周正泽大多是不会参加的,可是看到邀请名单上她的名字时他又鬼使神差点了头,前一天才听说了徐小姐吊威亚又摔伤了手臂,那边只说送她去了医院,其它也没说得多清楚,也不知道严重与否,他想如果能在今天的活动现场看到她的话,大概也就不是多严重吧。

上午九点活动正式开始,徐小姐果然准时出席在舞台红毯上,几位明星是曝光率的关键,因此个个都精心打扮,宁雨馨还是一贯冷艳高贵的路线,黑裙曳地,肩袖镂空,神秘诱惑很有大牌范儿,而《惊鸿》女一号戴琦光论容貌并不是多么出众,却有一种邻家少女的清新之美,是如今演艺圈少有的玉女派,走的大多是文艺片纯爱女主角线路,今天留着一头鱼尾巴的蓬松短发,配一身韩式蓬蓬裙很是纯真可爱,靠着那招牌的甜美笑容也引得不少慕名而来的粉丝尖叫,而她们身旁的徐小姐截然不同,她身上套着很帅气的小西装,阔腿裤修长显身,她本就高挑,这样一搭更显鹤立鸡群,再点缀夸张出彩的耳环手镯,配着艳若玫瑰的烈焰红唇,那种野性不羁的美直面劈来,造成强烈的视觉冲击,不知不觉间已经谋杀了记者更多的胶卷。

很多狗仔更想拍到她和周公子互动的画面,哪怕一两个交流的眼神也好,可是两人上场的时间不同,即使有那么短短一刻同时出现了却也只是远远站开,各自在和身旁的人低声交谈,完全视对方为空气,整个庆典结束也不见两人有什么交集,翘首企盼的一众人等不禁纷纷失望,所幸庆典之后还有答谢媒体的小型酒会,就设在商厦宽敞明亮的大厅,关心商厦具体情况的记者零星没一两个,大多数人都挤到了几位明星身侧,宁雨馨自然是在谈已经热播的广告,而另外三人聊起的当然是《惊鸿》。

女主角戴琦笑颜如花,一边和熟识的记者玩笑一边讲她和男主角郑伟泰演对手戏时发生的趣事,谈笑中不断爆出新鲜的幕后猛料,惹得一众记者激动不已,纷纷拥挤着去抢最佳拍摄角度,将戴小姐的风头烘托得一时无两。戴琦和曾经那位童小姐有些相似,看起来清纯玉女,却很有些八面玲珑的手段,她煞费苦心将周遭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自己身上,显然是第一回合比拼落败徐起霏,此刻无论如何也要扳回一城。

戴琦拉着郑伟泰又说又笑,她平时少有这样开朗,大概今天确实是很高兴吧,这对俊男靓女的亲密举止立刻成为全场焦点,如此一来他们身后的徐起霏自然被冷落,女主角心中得意,偶尔的眼风捎到徐小姐那边也带了几分讥诮之意。戴琦自出道以来就被捧得很高,走到哪里都是媒体的焦点,可是自从参演这部电影,从发布会到现在无论做任何事都会被这名不见经传的女二号抢了风头,想她名牌影视学校毕业,受的是科班训练,从影以来也得到过多位名师的悉心指导,国内几个大的电影节奖项都获得过提名,而她徐起霏原来不过是个三流模特儿,几乎没拍过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不过是靠男人和绯闻上位的不入流角色而已,她的气势怎么能让这样的人给盖下去?

戴小姐卖力表演,徐小姐不争不抢冷眼旁观,等到她终于暂时告一段落时才看准时机,微微欠身凑到郑伟泰耳畔,低声对他说了一句话。

其实也并不很低,总让周围的几个人听见了,虽然她说的只是很平常的一句话:

“伟泰,我有点不舒服先过去休息一下,你照顾好琦琦。”

话很平常,称呼和语气却并不平常,男主角一时没有明白这出背后厮杀的戏码,转头关切问她:

“怎么了,是不是拆了石膏手还在痛?”

不过是一句暧昧的对答,形势已经在一刹那间逆转——《惊鸿》是两女争一男的戏码,剧中男女主角原本两情相悦,中途却杀出妖媚入骨的女配角,为了达到目的处心积虑引诱男主角,在男女主角的感情间引起波折裂痕,而在现实中众人也早听说男主角对女主角不是很来电,对这新人的女二号倒是颇多关注,看来戏里面的精彩也早已经延续到戏外来,记者们情绪激动,几乎所有的话筒都在同一时刻调转方向围住了郑徐二人,众人七嘴八舌的问题又扯到他们因戏结缘,作假成真的传闻上去了,两人很有默契,一致摇头否认,咬死只是好友,但是娱乐圈从好友变情侣的例子举多了去,一众狗仔不依不饶刨根问底,自然又生出另一番热闹。

徐小姐旗开得胜,后面似乎越战越勇,酒会中间有显赫嘉宾过来搭讪她也同别人聊得开心,小声说大声笑,尽兴处偶有搂腰搭背的也毫不介意,此情此景自然都被长枪短炮忠实记录,想来次日的八卦头条上女配角徐起霏小姐又会榜上有名,而女主角戴小姐碍于自己“玉女”身份不敢放大尺度依样葫芦,小动作再多也难以酣畅淋漓,自然比不上徐小姐会抢镜,她从未遇到如此勇猛的对手,暗自饮恨下不免银牙咬碎。

周正泽一直刻意回避和她的直接照面,然而同一个场地,她的一言一行总会听到看到,他看她哪里是摔伤了手臂,那简直是长了三头六臂要吃人的样子!别人与他攀谈都明显发现他的心不在焉,他熬到一半终于呆不下去,打了招呼先行离场。

他是在停车场等到她的,徐小姐正和那个刚刚认识的嘉宾甲相伴走来,谈笑风生相顾而笑,看起来是沟通良好要去哪里接着续摊的样子,他打开车门叫她:

“徐起霏,上车。”

嘉宾甲认得他,连忙招呼了一声,有些惴惴的样子,她只将鬓角的一丝头发往耳后一掠,笑得很干脆:

“是周公子啊,不好意思,今天我已经有安排了,如果阁下找我有事的话我们改天再约吧。”

他算是有一点看透她的想法了,声音寒气森森的:

“是关于《惊鸿》制作经费的问题,你上不上车?”

她定住脚步看他,似在掂量他说真说假,嘉宾甲很怕得罪周公子,小声劝她:

“徐小姐,周先生是要和你商量正事,那我们就约下次吧。”

她当然不勉强,笑道:

“好吧,那就约下次,记得打电话给我!”

那红唇轻启开合,有一种玫瑰初露的诱惑,嘉宾甲连连点头,坐到车上还向连连她挥手,周正泽按下喇叭,脸上很不耐烦:

“你到底上不上车?”

她坐上去,他开得很快,一声不吭,她也不管他,自己侧过头去看窗外风景,他终于先开口:

“刚才那个人是深昌科技的二世祖,换女人比换衣服还快,是出了名的花心大少,你好自为之。”

她笑起来:

“你说什么呢,只是朋友而已,多个朋友多条路,你知道的,这个圈子关系人脉太重要了。”

他冷哼:

“用他这条路,你大概不死也会被扒三层皮。”

她回敬他:

“我没用他这条路,还不是照样被扒了三层皮!”

他铁青了脸色不说话,她并未揪着不放,只笑着问他:

“你诓我的吧,电影的经费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吧?”

他看她一眼,哼道:

“你不是恨我要死吗,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愤世嫉俗看破红尘了,怎么现在想通了?”

她也有振振有词的话:

“不是你说让我不要对往事耿耿于怀吗,你说《惊鸿》是好机会,还叫我没必要为了一段不值得的过去封闭自己啊,你说得很对,我全都听进去了。”

那的确是他说过的话,他不做声了,只闷头开车,停下时已经到了曾经他们都很喜欢的那家西班牙小餐厅,这时已经过了吃午饭时间,餐厅里人并不多,只有异域的音乐渗透着每一个角落,他们不约而同坐到以前总爱坐的靠窗位置上,这时阳光已经开始斜过彩绘玻璃,落下一条斑斓的亮边在桌布上,挑亮了室内有些昏暗的光线。那只大白猫蜷在某个位置上打盹儿,呼哧呼哧地做着鱼鲜遍地的美梦,她看得心痒,忍不住走过去将猫捞进怀里,又捏又揉蹂躏如常,肥猫醒了,竟然还认得她,又是舔她手又是咪咪叫,欢畅在她怀里撒赖,一人一猫玩得开心,他靠在椅背上定定看她,突然觉得心头宁静,似乎长久以来他一直隐隐期待的就是重新回到这样一刻——一人一猫,时光静好。

她蹂躏良久终于放开了魔爪,他问她:

“你的右手几乎都没有抬起来过,伤得很严重吗?”

她看了他一眼,倒没想到他看得这么仔细,也没想到她知道自己摔伤过右手,那是拍一场飞檐走壁的打戏时失误,她从两米多高的墙上摔下来,右手骨折。不过是三天前的事,剧组方面问她能不能出席活动,她贪图每一个可以增加曝光率的机会,一咬牙说来,硬拆了石膏,垂着手做做样子可以,根本不敢乱动。

可是这也并不是多大不了的事,哪个拍打戏的没有受过伤,况且她还是什么都要从头开始的新人,她朝他眨眼睛笑一笑:

“只是一点皮外伤,不严重,只是周公子你大老板,可要知道我拼命得很,没有愧对你白花花的银子。”

“没有谁要你拼命。”

“不拼怎么行,我是新人,不能老是让人家说我光靠绯闻和男人上位。”

他突然又有几分闷气:

“是,你现在什么都要拼,在剧组要拼命拍戏,参加活动要拼命抢镜,转过身还要拼命去拓展关系制造绯闻,你倒真是大彻大悟脱胎换骨了。”

她笑得大方:

“那没有办法,我不能一直为他傻下去吧,我也想有我自己的一片天地,至少那样不会再有背叛。”

太阳的光芒慢慢落在她脸上,照起了细小的绒毛,她的笑容很明亮,简直都可以与太阳光媲美,她在剧组磨练数日,演技愈见精湛,那样子似乎真的前尘往事皆随风去,可是他看着看着仍旧涌起那种担心——撕心裂肺痛过之后,那些痛苦的事可以强迫自己不去想起,可是曾经的伤害鲜血淋淋,不是说忘就能忘,说愈就能愈,她消失在众人视野中的那半个月,不晓得一个人是怎样慢慢舔舐伤口,慢慢将笑容强挂在脸上,慢慢生出另一种极端的倔强。

他凝思沉默,眼中情绪翻腾,这时菜已上来,都是从前极喜爱的老口味,她尝了一点红酒,自己一刀一刀去切鲜嫩的烤海鲷,突然之间低声说出一句话:

“那个时候真的很恨你,可是如今看来,其实我是该谢谢你的吧。”

他一直希望她能说不恨,但是此刻听到却又觉得这句话嘲讽至极,浅嘲一笑:

“谢谢我让你找到了新的目标吗?”

她没有答话,相当于默认,他实在忍不住问她:

“娱乐圈这种龙蛇混杂的大染缸,你时刻要活在危机意识里,你要和一众女人争来斗去,应付不同的局面,甚至应付不同的男人都是家常便饭,况且这本身也是一个高风险的行业,你才进去几天就全身挂彩,徐起霏,你真的觉得这样的生活适合你?”

“高风险才会有高回报,斗来斗去才会有出位的机会,应付不同的局面和男人才会有更宽广的门路,也才有可以炒作的绯闻,娱乐圈的人不需要声誉,只需要卖点和炒作,只需要曝光率,这是你教我的,我牢记于心,努力去适应,或许真像你所说,我就是阴险毒辣的那个角色,也许有一天,这个圈子会让我如鱼得水。”

他们曾经争来斗去从来都是他稳占上风的,可是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句句话说出来都能让她堵得无语,他是说过炒作曝光率那些话,那时也希望她能够审时度势,将身边资源善加利用,将她绯闻女王的称号一路坐到底,可是现在徐小姐大彻大悟,高调在他的规划道路上大步前进,而他又觉得自己自打嘴巴,混蛋到家。

《惊鸿》拍摄的进度很紧,徐小姐手伤摔到骨折也只拿到区区五天假,中间还要出席剧组有关的活动,岂知那天和周正泽见面之后,她当天便接到剧组延长休假的通知,另外排好的一个通告也被临时取消,她和剧组的人混得熟了,也隐约风闻戴琦为了这事还专门找导演闹过,大概是说剧组每一个人都在为拍摄进度日赶夜赶,也有其他负伤的演职人员都在带伤工作,凭什么她徐起霏就要有特殊待遇?凭什么全组的人都要因她一个人而拖后计划进程?

她不知道导演是怎么回答的,反正官方反馈给她的消息还是要她好好在家养伤,其它一切不用操心,她思量再三却还是主动回到剧组,提出暂时可以先拍文戏,这样便不会有太多拖累,她是新人,不想给别人落下娇气特殊的印象,另外一层,她也不想承某人的情。

导演大概得了什么人的嘱咐,虽然心急赶不上预订的上映档期,却还是劝她身体要紧,她坚持回组,只说一切后果自己承担,好说歹说才让导演点了头,她以为总有人会打来骂她不识好歹的,谁知电话没来,来的倒是两个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