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以签约经纪公司的常规方式出道,没有专门的团队支持策划,所以一直也没有其他明星那种前呼后拥的排场,做什么事都要自己亲力亲为,不免显得寒碜,然而这次助理居然一气来了两个,剧组给出的解释是特殊时期的临时安排,看似很有理由,然而这种陡然直逼女主角的排场却仍旧掀起了惊涛骇浪。

众人私下里的窃窃私语肯定是难免的,就连刚来那两个小妹也不时被人打听内幕情况,有些平时与她关系不错的同事干脆试探地问到她面前来:

“起霏,大家都说这两个助理是从周氏下属的演艺公司直接调派过来的,你和那位周公子是不是真的爱火重燃了?”

两人曾经高调炫爱,自然弄得人尽皆知,而那视频事件更是闹得沸沸扬扬,一众闲人只以为依那视频所说两人不过纯粹利用关系,徐小姐现在稳稳当当呆在剧组里不过只是某公子信守诺言,可是照目前这个套路发展,说这里面没有什么JQ众人是打死也不信的。

徐小姐自然要否认,只那否认也三分假三分真,是演艺圈的人一贯打太极吊胃口的说法,哪里作得了数,只引出闲杂人等八卦本性,茶余饭后谈得更是面酣耳热。

这天几个助理和化妆师一堆脑袋凑在一起谈性正浓,自然没有注意到一场戏已然结束,于是那盛装的女主角竟没有第一时间被人端茶递水地伺候着,也没有化妆师鞍前马后地补妆,还比不过徐小姐那边热闹,这情景终于惹怒了戴小姐,她直接对那一堆凑在一起的脑袋冷冷哼道:

“只要你们也拉得下那张脸皮多在背后耍点心机手段,哪个不会得这样一点便宜,这些破事儿一天到晚也说个没完,不知道你们烦不烦!”

几个人吓了一跳,唯唯诺诺站着不敢说话,有聪明的醒悟过来,立刻慌慌忙忙做自己该做的事去了,几人各自围在戴小姐身边忙碌着,却又不断相互交换眼色,偷偷将眼光斜到另一旁,那另一旁正正坐着候场的徐小姐,正一心一意默背她的台词,似乎根本没听到这边说了些什么,戴小姐顺着她们的眼光瞟一眼,然后转过头专心致志在镜前拨弄自己的头发,尖着嗓子笑了一声:

“装得倒像模像样,只是这种靠些乱七八糟的关系进来的人,也不过就那个样子,不知道今天又要折磨我们到什么时候!”

她夹枪带棍当然意有所指,昨日她们两人的一场对手戏,徐小姐饰演的女二号弹起瑶琴时要吟诵极生僻拗口的一段古文,同时这一场戏女二号要表现的情绪也是极其复杂的——对男主角慢慢生出的爱意,欺骗过男主角的悔意,被男主角所伤时的恨意,见到破镜重圆的男女主角时的妒意,种种情绪都要在这一段琴曲一段颂词中表现出来,徐小姐毕竟经验尚浅,不是背错了词便是感染力不够强烈,屡屡被导演喊“cut”,拍了许久才将这一条通过,自然拖了大家不少时间。

戴琦不高不低地笑了一句,终于让旁边的徐小姐抬起头来,她却只往这边看了一眼,面上平静无波,而后又低下头去继续背她的台词,似乎只是随随便便扫了扫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完全没有介意的必要。

戴琦猛窜了一口恶气上来,借此机会说几句软话才是后辈该做的事吧,就算她软不下来,站起来吵几句也比这样视而不见好多了去,那样冷冷淡淡的一眼竟然是丝毫没把她看在眼里,不过是她一人在这儿无理取闹一般——她够什么格,她徐起霏有哪一点够格这样看她?

她稳住了心绪,喝了一口手中茶才慢悠悠喊了一声:

“丽姐,我头上的发髻松了,过来帮我重新再挽一挽。”

丽姐是剧组的发型师,此刻正在徐起霏身后帮她固定繁复的流云髻,女主角是清新素雅的一朵出水莲花,发髻也挽得简单,只在脑后松松一圈,佩着飘飘素色丝带便大功告成,而女配角风情妖娆,发髻自然繁复,发套带上去还要用小卡子层层固定,再插戴各式珠钗,实在是一件精细活儿,丽姐手里还握了几样小配饰,听到戴琦这样一叫,脸上不禁露出难色来:

“戴小姐,徐小姐的头发还要再弄一弄,要不…”

“丽姐,你要弄清楚顺序,是女主角重要,还是女配角重要,演技不行打扮得再花枝招展又有什么用,不是所有人都只会着迷去看狐狸脸的。”

四周的眼睛珠子全部都转了过来,气氛一刹那间凝定如冰,丽姐哪里敢接她的话,只尴尬站在那里走不是留不是,终于还是徐小姐淡淡笑着开口了:

“丽姐,这个还用问吗,自然是女主角重要,你去帮戴小姐弄一弄吧,这几朵花我自己来戴。”

丽姐连声向她道歉,她不说话,低下头去看台词,眼光冷冽。

徐小姐不接招,至少两人的正面冲突避免了,戴琦早看她不顺眼,这样一爆发不免处处阴阳怪气,她一味退让,这出本由她惹出的是非,倒还是她得了不少人心,不时有人对她说戴琦太过分了,劝她不要一味隐忍教人好欺负,她只是笑,并不接话。

她知道最近有一部电视剧的女主角也找上了戴琦,像戴小姐这样活跃在大荧幕的女星都有些不愿回头再演电视剧,但听闻那部戏是大制作,宣传力度也够,所以戴小姐这边一直在犹豫,制作方一边联系了戴琦,另一边又在海选女主角,想宣传造势的同时也为戴小姐的替补做好了准备。

她找到《惊鸿》的导演,希望他能做一个推荐,导演虽然片场上严苛,私底下人却很不错,他也知道一点她的事情,说话便很直截了当:

“你这样做是因为和戴琦赌气?”

“我想争取更多的机会,”她顿一顿,“自然,也想赢她。”

她的一双眼睛精光雪亮,这一刻盛满了毫不隐藏的勃勃野心,导演看了片刻突然笑起来:

“如果你真想成功,那你应该知道——最好的推荐人并不是我。”

生气了

导演那样和她随口一提,也不知是谁有心谁无意,反正那番谈话后不过两天,竟然就让她“巧遇”到了那位“最好推荐人”。

平时收工后她一般都搭同事的顺风车回市里,然后再叫出租回去,这天暮色已晚,华灯初上,天空中淅沥小雨,秋凉之意来得肃杀,繁华街道上行人也陡然少了很多,只有一片鲜红尾灯在车河里快速游弋,她站在路边招手招了很久,出租车一辆也没停,最后停下来的居然是那辆熟悉的迈巴赫。

熟悉的豪车后自然是那熟悉的有钱少爷,几天未见的周公子依旧芝兰挺拔清俊潇洒,此刻正微微探身,在缓缓落下的车窗后叫她:

“等车吗,上来,我送你。”

那语气里有几分不容反驳的意味,她踌躇一刻,前后看了一看,终于还是坐了上去,笑着说一句“真是巧”,他解释说有点事经过,她曾经混车混了那么久,自然知道这不是他公司到公寓的路,也不和他常去那几个地方顺路,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碰到确实只能说太巧了,他端起面孔也沉得住气,片刻之后又问她:

“反正回去了也没事,不如去那里喝杯东西?”

这话问得平静无波,仔细听来却有几分小心翼翼的味道,她想也不想自然摇头婉拒:

“不了,这几天很累,明天的拍摄任务也很重,只想回去倒头就睡。”

他原本笃定她不会推辞的,他还记得曾经她为了得到一个广告机会想方设法等在停车场也要见他一面,现在是他自己提出来绝好时机,却没想到她如此回答,他不由一楞,脱口便要说出来:

“你不是…”

说到一半他突然醒悟,猛地打住,她的漂亮眼睛转过来,灯光下带着几分疑惑看他:

“什么?”

他有些尴尬地别开头去:

“没什么。”

她哦了一声,也不追问,继续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他找不到继续下去的话题不免闷气,也不知她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只得一脸青色乖乖开车,终于到她楼下,她袅娜下车,在车窗外对他挥一挥手:

“谢谢你周公子,bye。”

他实在忍不住问出了口:

“徐起霏,你真没什么要对我说的?”

她头偏一偏,似乎仔细想了想,突然便笑了出来:

“你不说我还真是忘了,导演说我们剧组里人手不够,从你们下属部门那边借调了两个助理过来,刚好分到我这里,让我哪天谢你们一声,我也不知道你们那边人事部是哪位在负责,就只有谢谢你,再麻烦你转达了。”

他的一张脸刹那间更是铁青,冷声道:

“什么叫刚好分到你那里?”就是那一个谢字,居然也还只是要他转达?

她眨眨眼睛,不懂他说的什么,也不懂他为何突然黑口黑面,懵懂问道:

“原来不是要分给我的吗,那可能剧组那边弄错了,那我再回去问一问…”

“你别没事找事了。”他打断她,冷睨她一眼,再猛一按喇叭,“请让开,别挡着我倒车。”

她退后一步,他的车轮子几乎压着她的脚背转了一个弯,然后马力全开,轰然几下便消失在夜色中了。

她不懂这有钱少爷突然和她摆什么脸色,这一次的便车又不是她使诈骗来的,况且曾经被她诓着做三个月司机也没见他这么失态过,她摇一摇头,一天的疲乏冲上来,实在也没有精力再去深想。

周正泽怎样也不会想到事情会以他的气愤离场而告终,他想怎么也该是她千方百计套关系,用尽言语求着他的,明日便是那电视剧女主角的半公开选拔,她却连面试的机会都还没有,难道她和导演说想参选女主角斗赢戴琪那些话只是随口一提?

徐小姐想参演的那部电视剧暂定名字《烟花易冷》,是时下流行的民国女人大戏,主要讲诉一个单纯倔强的官家小姐被命运之手推着卷进一场争权夺位的风波之中,纠缠在兄弟二人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纠葛里,据说剧情纠结,赚人眼泪,而这部戏对女主角的要求也颇高,要从纯洁无暇的豪门少妇演到风尘阅尽的舞厅交际花,颇有些考演技,本来制片方看好戴琪的,只因她一味犹豫才有了这场选拔,选拔采用半公开形势,邀请了一些媒体名人以及普通观众做大众评审,五位参赛选手各抽取一个表演片段,由专业评审和大众评审共同行驶决定权,活动搞得像模像样,当然也只是一个哗人眼球的手段罢了,就像曾经搞得轰轰烈烈的x楼梦中人选拔,选来选取闹到最后,不过也都是一群早早内定的人罢了。

那天周正泽专门挤出了时间,远远坐在观众席的最后,前五位参赛者都依次登台,扮演的女主角或清纯或妖媚,各有千秋,台下不少人交头接耳议论,他坐在最后无心去辨,早已经昏昏欲睡,好不容易挨到五位佳丽退场,不少人以为选拔已经结束了的,议论声也不免大了起来,这时却听那主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有请6号徐起霏小姐。”

他脸色冰冻三尺——看来徐小姐果然还是撇开他将功夫做到了家。

这时舞台上已经摆起几面屏风,顶上灯光黯下去,背后一片光源打过来,照得一个窈窕身影亭亭映在娟纱上,曲线撩人曼舞轻摇,她手上一把玲珑小扇,或折或收占尽风流,风流是人,也是那首泠泠如幽泉的老歌——女人花。

她抽到的是女主角无奈沦落风尘后在舞台上表演的那个片段。

歌声散开,恍然如梦:

“我有花一朵,种在我心中,含苞待放意幽幽,

朝朝与暮暮,我切切地等候,有心的人来入梦。

我有花一朵,花香满枝头,谁来真心寻芳踪,

花开不多时,堪折直需折,女人如花花似梦。”

她从屏风后缓缓转出,绿意织锦的旗袍,紫绿流光的翠羽耳环,象牙小扇微遮芙蓉面,扇后一双迷离桃花眼,眼睫毛翘起一眨,淡淡往台下睨上一眼,风韵无限,那已经不是前面几位参赛者演出的哗众取宠的妖媚,而一种傲然,一种漠视,一抹乱世软红里的绝代风华,不过一个亮相,便将女主角那种重重历劫后凤凰涅槃的复杂气质表现得淋漓尽致。

下面的议论声再次响亮起来,他从惊艳中回过神来,这才猛然记起,她的手伤未愈,如此这般抓着一把扇子开开合合地装风情,是不是…很痛?

徐小姐扮演的女主角惊艳亮相,引得下面赞叹声一片,她那浅歌曼舞的一个片段表演完毕,掌声如雷,几个评委凑到一起商量一刻,终于由一个发言,他却并不像前面那样辛辣点评,只有短短一句话:

“徐起霏小姐,我们现在另外指定一个片段,半小时后要你呈现出来,你有问题吗?”

这几乎是一种变相的首肯了,她在舞台上微微吐气,眼神坚定:

“好。”

半小时说长不长,主持人又跳出来插科打诨,也叫了几个观众点评互动,顺便也说到给徐小姐指定的另外一个片段,她刚刚完美呈现了女主角化身为交际花的样子,而现在便是倒回到女主角未经世事初为人妇的时候,身上还有着小孩子般的纯真,气恼被设计嫁给残疾的丈夫,处处和他过不去,却也不自禁被他身上温和淡雅的气息吸引,这个片段便是新婚不久男主角教她写字的一番场景,对白只有寥寥几句,就端看眼神动作中她能否将那个娇憨慧黠的丫头对初恋的那种懵懂青涩重现出来。

主持人那样一说,台下众人自然期待徐小姐半小时内的华丽变身,唯有最后排的周某人再没坐住,他听得分明,要表演的片段是男主角教她写字——又不可避免要用到手,真不知道主办方尽选的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片段,也不知道她今天倒的是什么霉!他思量片刻,果断往后台蹭去,当然那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地方,自然他周某人也不是一般人,他要来并没有提前招呼,所以只是以普通观众的身份坐在最后,而现在,也不过是随便一个电话便能在观众止步的后台来去自如。

后台自然一片凌乱,前面几位佳丽似乎知道临场给徐小姐加戏意味着什么,此刻已然结成了小团伙对着这边做眼色,而徐小姐显然无暇注意到这些,她的妆已经化好,头饰衣服也换妥当了,便见端端坐在那里的女子留有齐齐的刘海儿,长发在耳后绾了一个髻,插着一支翡翠蝴蝶钗,开叉到大腿的旗袍已经换成了规规矩矩老式样子,月白色,上面套了一件嫩黄的对襟小袄,俏生生的少妇模样,如果说刚刚交际花的扮相是尘世里艳丽的一朵牡丹,那此刻简直是凌波之上那一支迎风绽蕊的娇俏水仙,不过这水仙此刻正忙碌得紧,抱着剧本似乎进入了空灵境界,一动不动静坐着冥想,完全视外界之事于无物,自然看不到旁人的指指点点,当然,也看不见那踌躇了再踌躇后站到她身后的周某人。

她钻研得入神,完全没有招呼他的意思,他只得自己去拍她:

“喂。”

她蓦然回头,瓜子的一张脸昂着,擦去夸张眼妆的一双大眼

睛从齐齐的刘海儿下抬起来,仿佛突然张开的扇贝似的,裹着两颗明珠熠熠生光,那光芒扑闪着似乎都要流转出来,她的唇是淡淡一支蔷薇花,在抬起的刹那间绽出一个似乎抑制不住的惊喜微笑,颤颤仿佛花蕾上迎风的露珠,只教人恍惚闻到五月蔷薇香。

他见过浓妆的她,残妆的她,却没见过淡雅如此的她;他见过风情的她,狡黠的她,却没见过纯如花蕊的她,他在那样一个微笑中陡然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居然不自觉也跟着要弯起嘴角来。

然而那一个傻笑刚刚露了个头,她眼中的梦幻光芒已经嗖嗖嗖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淡淡一支蔷薇花也撇成了凋零模样,她瞅他几眼,很有几分不耐烦:

“怎么会是你,干什么?”

想来她也是该不耐烦的,总共才半小时准备时间,化妆换衣占去了一大半,好不容易静下心来找到一点灵感,却陡然让个管闲事的路人甲打断了肯定是不高兴的,她不耐烦,而那路人甲也已经憋出了一脸青色——原来那“抑制不住的惊喜微笑”根本和他没半毛钱关系,不过是徐小姐入戏太深一时没刹住车,陡然让他给撞上了,亏他还毛头小子似的一起跟着傻笑!

他脸色又青又白,也亏得他功力深厚,最终硬抗下来,转开脸硬邦邦说出目的:

“我去和他们说,另外给你换场戏吧。”

她皱皱眉微一思量,突然笑了,小心翼翼地带着谄媚:

“周公子,我是哪里又得罪你了吗,如果真是那样我道歉,这个机会是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你至少让我自己去试一试,不要一句话就把我否定了啊!”

他陡然明白她居然好心当作驴肝肺,听他说这句话竟然以为他又要在背后阴她,不禁气道:

“谁想管你那些事,只是你的手——”

他中途打住,到底没有豁出老脸说完,她眼睛疑惑眨了一眨,突然明白了,笑道:

“周公子你放心,就算我这手伤了残了我也会坚持到最后一刻,绝不会耽搁《惊鸿》拍摄。”

他脸上黑线密布,这一刻真想说让那惊鸿什么的都见鬼去吧,当然他没有机会说出这样的话,也没有机会再说几句其它的话,徐小姐没时间多和他耗,那边工作人员已经在催着上场,她站起来朝他笑一笑,几乎是带着恳求了:

“周公子您大人物,实在没必要再和我这样的小人物纠缠不休了,您就放我这一次,让我自生自灭吧,改天我请您吃特贵的谢谢您!”

他还没答话她已经一溜烟儿窜上台去了,他简直哭笑不得,只有再转到前台去看她,舞

台上已摆起一面书案,她坐在案前,手中翻来覆去看着一支钢笔,眼中又惊又喜,她身后站的是临时和她搭戏的一位男演员,淡蓝长衫,颇有君子如玉的温润。

她说:

“你也有华特曼钢笔!我妹妹也有一支,听说这笔可贵了!”

“我可以写一写吗?就写几个字,不会弄坏的!”

“你写得好就很了不起吗?我多写几遍肯定比你还好呢!”

□脆生生仿佛荷叶上滚来滚去的露珠儿似的,听在耳中只教人莞尔,她笨拙地捉起钢笔练字,写几个字便要抬头望一望身侧的丈夫,那睫毛像蝶翅似的扑闪着,眼中光芒纯粹,似乎满眼里只看得到他一人的淡淡微笑——女主角那股子纯真倔强由她演来竟似浑然天成,毫无一丝一毫的做作,竟比刚刚那妖媚的交际花扮相更要出彩几分。

台下的人都在暗暗赞叹,而周正泽远远看着,这一刻却突然醒悟。

也许世俗的眼光从来都错了,众人只看到她将这一份纯净“演”得逼真,可是或许逼真不是因为她演技出色,只是因为——这样的她才是真正的徐起霏。

憨傻的、倔强的,满心满眼都只看得到那一个人,不管不顾地傻傻付出,为他默默吞下所有的艰辛屈辱,风情狡猾的外表之下,她从来都是那样一个人,只是那样一个人而已。

他想得入神,而此刻台上却陡然发生变故,她正在认真练字,写着写着却拿捏不稳,钢笔脱手而出,滚着便摔下地来,她慌慌忙接住,脸色已经变了。

这是剧本中没有的意外。

而他自然知道,这个意外迟早也会发生,她的手伤未愈,咬牙强撑到现在已是奇迹。

台下人将她那一刻的惊慌尽收眼底,舞台旁还有另外几个探头来看的比赛佳丽,此刻都相顾笑一笑,意思不言而喻。

有评委轻声嗤笑:

“到底嫩了些,不知应对。”

他眉心皱起,看着灯光下那脸色发白的女子,这一刻突然感同身受,竟也跟着憋气起来。

舞台上下一片寂静,那男主角站在后面已经有些手足无措,主持人见状便要上台圆场,正在此刻,那一直不说话的女子突然颤颤举起钢笔,眉尖蹙着,转头望着身后的丈夫怯怯开口:

“你看看摔坏了没,我知道这笔贵得紧,大不了我赔给你,我的嫁妆都赔了你!”

这短短一句话四两拨千斤,已在顷刻间将徐小姐的慌乱转变成了女主角的慌乱——在并不熟稔的丈夫面前掉了这支宝贝金笔,才嫁过来的小媳妇自然面色发白不敢言语了。

男主角回过神来,接过笔看了看,对她笑一笑,摇头,这时台下已经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来。

身不由己

徐小姐比赛表现出色,而戴琦的消息也灵通,几乎在比赛一结束就将电话打到了她手机上,她也不用委婉客气,直接便在那边冷笑:

“徐起霏,你果然有手段,这几天就背着我搞了这么多名堂出来!我知道你早有野心,表面装好人,背地里玩阴招。只是你也不担心,只要我一句话,你是不是竹篮打水空忙一场?”

徐小姐并不和她争口舌之利,假笑敷衍几句便挂了电话,她简单而迅速地将自己收拾得光鲜亮丽去赶另一个至关重要的约会,然而还没跨出门口,却见今天犹如幽灵般附体的某个人居然又已经在门外等候。

她皱一皱眉头,却还是满面堆笑迎出去:

“周公子,怎么还没走?”

他上下打量她一眼,见她米白的风衣之下裹着墨绿深V的小礼服,项链仿佛雨滴般要坠不坠地垂在沟壑之上,可以想见酒酣耳热之际看似不经意脱下外套时的香艳,他脸色瞬间变得很不好看,眼睛阴沉沉地看过去,冷哼:

“你这样子怕不是要去医院吧。”

她举起手看了一看,笑道:

“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去医院干什么。”她顿一顿,眼睛斜到他身上,故意似笑非笑地抬高了语气,“你今天来找我——不是又因为《惊鸿》的制作经费问题吧?”

他板得住脸皮一本正经:

“不是,只不过——你刚刚不是说过请我吃饭吗,吃特贵的,你难道还想赖账?”

她一时气结,大力呼吸半天才说出话来:

“周公子,我今天真有很重要的事,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我记得你每天不是也忙得很嘛,怎么最近这么清闲——”

“你有什么重要的事,不就是史进聪要帮你引荐《烟花易冷》的制片方吗,难道陪酒陪笑就比自己的身体还重要?”史进聪就是上次开业庆典时徐小姐玲珑搭上的那位深昌科技的二世祖,他一直纳闷她绕过自己要去哪里找机会,哪知徐小姐长袖善舞,这才几天便将这些关系用上了手,哪里还用得着他来挂心?

他那一句陪酒陪笑着实难听,她原本怕得罪了他自己前路坎坷,一直耐着性子好好敷衍着,此刻听了这话却也不免冷了脸色,嘴角勾起冰冰一笑,慢悠悠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