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的湖心长廊上,有粉衣女子罗裳急切翩飞,脚步更迭,颜若惊鸿。

她怎会不懂,北帝假作褒奖,实为暗贬。为了不让萧承轩觊觎太子萧承锦的皇位,竟要将他派去守西边。同为亲子,一人尽享荣华,一人远征他乡,北帝当真厚此薄彼。

谁人不知,西边战事不断,月厥国野心滔天,即便智勇如萧承轩,亦不能全身而退,怕是一去再难复返。

国邸外,早有马车候着,穆羽立于一旁,铁铸般的身形依旧岿然,望着神色仓皇的女子,凛声恭谨道:“公主,请上马车!”

南碧笙干脆利落地踏上马车,任骏马嘶吼,不消一会,便抵达了凌王府。

凌王府肃穆高峻,飞檐盘龙,门口白玉石狮栩栩如生,寻常府邸的修筑,却有不寻常的王者之气。侍女引她入府,府内拱门连绝,回廊绵延,似是不着边际。

府中花木陈设,皆与桑青镇中的小院无异,竟让南碧笙隐隐有些熟悉。

不长的走道,她仿佛走了有半生之久,久到她几乎有些记不清他们的过去,只是隐约想起,那年融阳荒郊,战事纷乱,与他相拥而立。

她倚着他的身畔,手中把玩着他为她折下的腊梅花枝,置于鼻尖轻嗅,朝他娇嗔道:“轩哥哥,日后咱们成亲了,便要将你四散在各处的院落,都布置成桑青小院里的那般。”

男子以手为梳,轻抚她的发心,眸底和煦的温柔肆意飘散,声线清朗:“这是为何?”

“这样,待我们走遍五湖四海。看江南烟雨观塞外飞鸿之时,便有处处是家的感受了呢。”

她抬起莹莹美眸,托腮作沉思状,望向男子的笑靥皎洁璀璨。

男子听完以鼻尖相抵,她也不反抗,任由他恣意偷香。

“我家碧笙真是个管家婆,都在觊觎我的家产了呀。”他柔柔调侃,嘴上却忍不住朗笑出声。

“哼,你取笑我,再也不理你了。”她跳脱他的怀抱,嘟起红唇,佯装怒意。却被比她高大了一头的男子轻松揪入怀中,反身抱住,微忍的笑意在她耳边回荡:“碧笙不生气,我再也不敢了。”

彼时,岁月静好,年少轻狂,以为深爱便能直到白头。

作者有话要说:吼吼~~~今日二更。。

芸生加油~~~

第三章 旧梦绵延(三)

曲径通幽处,恢弘殿宇呈现眼前。纯粹的黑白二色,不掺杂分毫骄奢淫逸之气。就如他一般,为国征战四方,毫不贪恋世俗物欲。

将南碧笙引至殿外,侍女便沿着原路默默退下。

南碧笙一人杵在殿外,脑中有百种思绪飘杂而过。她有些落寞的抽回了手,她怕,若是推开了这扇门,一切都将有所不同。

踌躇间,不禁仓皇的想要临阵脱逃。

但青岚的话犹言在耳,她若是今日不见,怕是此生都再难见到他了。他将一人奔赴西边,征战连年。

她害怕,终有一日,他的身边会有一个女子,以明眸笑意将她取代。之后,她只能占有他心边一角,更甚的,他会将她逐出心外。

一想到他的眸底将会出现另一人的倒影,柔绵的语气将会对着另一人缠绵,她的心就疼到发慌的颤抖。

她也曾想过,为他不做南碧笙,隐姓埋名,一生长伴他的左右。但兄长生死,国家大义,她不得不屈服。

历经许久的犹疑后,她方才推开了殿门。

殿门轻启,便有浓烈的酒意穿越门缝间隙,扑鼻而来。门轴发出沉郁的吱呀,殿内香炉青烟袅袅,谙熟的紫檀香四溢周边。锦桌以金丝流苏云缎点缀,桌上酒坛、酒盅早已堆积成山。

闻得殿门洞开,颓坐在锦桌旁的萧承轩将酒坛狠戾地挥于地面,坛身触地碎裂成片。

他依旧保持原有的姿势,以手撑额,嗓音低哑,怒吼道:“滚出去!”

语毕,重新揭起一坛酒,仰头饮下。

烈酒从他的唇角划过,一直倾泻至澄白的衣衫上,化作酒渍泛开。南碧笙从未见过他如此颓废的模样,佯作平静的心底,早已是波澜翻涌。

时而轻盈,时而沉重的脚步声在萧承轩背后响起,听得他愈发心烦,火气上涌:“叫你滚,听到没有!”

脚步声缓缓靠近,逼地萧承轩从面前如山的酒坛中抬首,他抄起一方空坛攥于手中,几欲砸去。

“轩哥哥…”

女子熟悉的声线响起,玲珑的嗓音中,有萧承轩日思夜想的梦幻。

空坛自掌间重重地滑落于锦桌,伴随坛内余酒闷声作响。

他以掌抵于锦桌边缘,着力起身回首,声音恢复清冷,不杂一丝情愫,嘲讽道:“不知公主前来,有何贵干?”

“我只是,想看看你。”纤弱到仿若未闻的话语从嘴角溢出。

“看我如何为情所困,看我如何落魄?!”萧承轩勾起唇角化作一抹讥笑,语气沉沉地反问道。而后抬起一坛酒,兜头饮下。

南碧笙不忍看他如此消靡,用尽全身的力气,拍去他掌中酒坛。又一次的酒坛落地,只是这次,碎裂之声伴随坛内尚余的半壶酒,泠泠作响。

“别喝了!”

“你有何权利管我!”萧承轩眸泛血丝,眼底乌青,着眼便知已经好几日未眠。

“那好!我陪你一起喝。”南碧笙照着他的样子,纤柔的手执起桌上的酒盅。正欲喝下,却被萧承轩狠狠夺走。

“南碧笙你不要命了吗?!”

萧承轩不知自己为何要抢下她的酒盅,他只记得,她病酒。

他只记得,那年冬日,她不小心饮下了他喝剩一杯清酒。不消片刻,手上便长出了又红又肿的疹块。

他着急为她寻来了大夫,大夫说她病酒,幸亏这次喝得少,没酿成大祸,千千万万地叮嘱他,日后别再让她碰酒了。

他谨记心底,愣是为她剔去了这个冬日喜喝温酒的习惯。

只是如今,他不知该用如何姿态去面对他挚爱的女子要嫁作他人的消息。他能想到的,不过便是如凡夫俗子一般的借酒消愁。

南碧笙的声音暗了下去,低眸轻声道:“为了你,命也是可以不要的。”

她口中的呢喃,让萧承轩佯作冷漠的心,终究被炙热所取代。

两年深爱非虚,情愫早已刻骨。

她执起一方酒盅,几欲喝下。霎时间,男子抽手狠戾地拍去她掌心瓷瓶。酒盅落地,随同酒盅一同落下的,还有萧承轩铺天盖地的吻。

彻骨的温柔,让她遗忘了一切忠国大义,青涩地回应着他骤雨般的吻。绸缪的吻中,多了些歇斯底里的意味。

唇齿相抵间,柔情缱绻。温润的舌尖划过瓣瓣玉齿,暖意直抵心房。

略带薄茧的大掌,粗糙抚过她细嫩腰间,顿时激起心神泛滥。萧承轩以有力的臂膀牢牢缠绕住她,紧到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

她似是应允一般的低头,以纤臂轻轻攀附他的肩膀,萧承轩如暴风骤雨般的,加深了这个吻。

炙热的掌心划过衣襟,拂过片片柔肤,泛起阵阵酥麻。颈间罗裳已是半褪,血玉的扳指跳脱而出。一如半年前的姿态,垂落在女子颈间。

“你,还留着。”萧承轩眼底掠过惊喜如春夕烟花璀璨。

“你赠我的,我一直视若珍宝。”

她覆上尚带余温的扳指,眸间水意泛滥开来:“轩哥哥,我南碧笙此生只心系于你。嫁作他人,并非我愿。倘若有来世,我愿世世为你妻子,戎马相随。”

柔媚的声线,伴随着轻喘,仿佛穿越了地老天荒、生生世世,方才抵达了他的心底。

清泪滴落,萧承轩以吻封缄。黑眸中的惊喜流泻而出,蓦然将她横抱而起,径直走向寝殿榻间。

将她轻轻置于榻上,萧承轩眉目间温柔的几欲溢出水来,浅浅笑道:“碧笙,你可愿意?”

南碧笙莞尔,精致般的脸颊上有淡淡红晕点缀:“愿意。”

罗卷珠帘,红帐缓降,一室内,满是旖旎绰约。

萧承轩稠密的吻,侵入碧笙的眉间,脖间,而后全身吻遍。

彼时,他身下的碧笙,衣衫早已被他一一除却,凝脂般的柔肤令他不欲释手。乌发四散于枕间,粉颊染上桃花媚色,翩若惊鸿。

唇舌轻咬稚嫩的胸房,引起身下女子止不住的战栗。碧笙只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他抽走了一般,眼前有白光闪现。

火热的滚烫徐徐欺入她湿润身体,她强忍住痛意,但柔媚的轻吟却从嘴角流溢而出。指尖用力掐住萧承轩的脊背,凝柔的额间被薄汗浸湿。身下锦被上,有点点落红开出绚烂姿态。

萧承轩停下动作,以唇吻去她眉间痛苦的微皱。轻舔耳垂,酥麻瞬间取代痛苦,化作欢愉一片。

“碧笙,疼就告诉我,别逞强。”赤诚地拥住她不着寸缕的身子,黯哑的嗓音隐忍着。

他身下肌肤细腻光滑,这样清淡的抱着,却是需要顽强的自制的。

碧笙勾起他的脖颈,朝他额间一吻,笑靥中柔媚的弧度,象征应允。

此时,他还停留在她体内,这一吻,简直就耗费了她所有的心力。不禁瘫软在榻上,娇喘连连。

征得她的应允,他愈发放肆起来。霸道又不失温柔的撞击着她,忘情的与她十指相扣,身下的她早已化作春水一潭。

塌外,衣物狼藉遍地,酒坛纷乱无次,碎片垂落毯上,竟有难言的荼靡。

锦桌上的红烛嬉跃伴随着榻上的身姿起舞,噼啪作响。

彻骨的回忆在恩爱缠绵中流溢而出。

下章回忆启幕

作者有话要说:【不喜看回忆的亲们。请自动跳转27章。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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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长亭阑珊(两年前)

北国荀阳城: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熙攘的长亭街人头攒动,锣鼓喧天处有明暗不一的灯火跳跃。四方烟火在静谧的寂空中绽放,划出绚烂弧度,淹没繁星点点。

小贩们的吆喝声不断,火热地张罗着生意。有女子结伴成群,赏灯猜谜。娇羞的神态下,才子指点迷津。

荀阳城乃是凌王萧承轩之封地。坊间谣传,凌王年仅二十,样貌非凡,器宇轩昂,有德才经世。传言虽不可考据,但眼见他将旧日小城荀阳,治理成十里长街、华灯璀璨之地,雄才伟略可见一斑。

人流中,有男子一袭月白衣衫,身后跟着一位年纪相仿的清朗才俊。

“殿下,这人群熙攘,委实难防刺客袭击。”秦逸之轻含着话语,幽幽出声。

一旁负手而立的萧承轩,全然不顾属下的噤声担忧,仍旧悉心地赏着花灯。蓦然回眸,绝世的容颜不禁让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面如冠玉,剑眉斜插鬓角,薄唇微抿,一双棕黑的曈眸流光溢彩。上好的羊脂玉冠别在发间,墨绿的丝质冠带描摹成一枚流仙结。微风拂过,丝带在空中划出雅致的弧度。

一袭月白衣衫,襟带上以金丝的绣线细密点缀,有丹青难描之姿。

出众的相貌,引来女子爱慕的目光,萧承轩瞥过眸子,置之不理。

“逸之,你我难得出来闲晃,别去顾虑这些有的没的了。”萧承轩眉宇微拧,示意秦逸之别再啰嗦。

“是…殿下。”秦逸之微微颔首。

“说了多少遍,你我微服出巡,莫要再叫殿下了。”

“是,殿下…不不不…公子。”

秦逸之心底暗语:平日里我上阵杀敌实属一流,如今却连说话都说不溜,当真挫败。

萧承轩笑而不语,嘴角漾起清幽的笑意,一丝狡黠划过:“你今日若再说些让人不快的话,我便回去将韩将军的女儿指配给你。”

秦逸之顿时没了话。韩将军骁勇善战,自是一位豪杰。可惜将军老来得女,故而极尽宠爱,使得女子性格泼辣,秦逸之自知并非他能驾驭得了!

萧承轩语罢,秦逸之便再也不敢言语。他自知,他的殿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没了秦逸之的唠嗑,一路上变得悠哉起来。

步履清扬,不一会便来到了长亭街的中央,荀阳城最大的花楼,伊春楼。

上元夜夕,伊春楼外已搭起了擂台。忽闻一声铜鼓震天,自楼内有花魁排排而来,站定后搔首弄姿,好不热闹。

荀阳城的老少自然是从未见过如此阵仗,擂台旁瞬间被围地水泄不通。

萧承轩独立于人群外,回首朝一直紧随其后的秦逸之道:“此楼着实有伤风化。”

秦逸之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明日回府,勒令封楼。

“确实。”

秦逸之抬眼望去,擂台上的老鸨已备好了椅凳,令花魁们围坐一团。

尖利的嗓音在长街上回荡:“今日上元,伊春楼特此佳节,举办花魁大赛,望各位父老乡亲多多捧场。”脂粉浓抹的老脸上褶皱纵横,甩起红艳的帕子,笑得愈发渗人。

擂台下的百姓发出阵阵哄闹,随着老鸨的再次发声趋于静止。“第一场,琴技。”

话音刚落,有龟奴将月琴奉上。一位紫衣花魁缓缓起身,向众人弯腰屈礼,礼仪娴熟堪比大家闺秀,轻抚琴弦间,曲调流泻,《伊人娇》百转千回。

完全没人注意到人群后绝世的男子面上的鄙夷,以及他慵懒的发声:“月琴清丽,如此妖娆的曲子,着实不适。”

萧承轩抬脚正欲离开,倏然间感到似有阻力拉扯。

幽幽回首,只见少女年约豆蔻,一身火红罗裳,黛色烟眉,肤若凝脂。及腰乌发仅用一根碧色绸带捆绑,贝齿紧咬下唇,一双翦水秋瞳荡漾着难以言喻的水光,清纯又不失妖娆。

少女眩眩欲泣,一双玉手紧攥住萧承轩的衣角,杏眸中有无限哀求蔓延:“大哥哥…救我。”

萧承轩略微怔楞,一旁的秦逸之附在他耳边,以外人无法听见的声音道:“殿下,我们还是莫要多管闲事,安全为上。”

萧承轩却仿若未闻,垂眸低头朝她:“姑娘为何求救?”

容颜清俊的男子本就比少女高处一头,如此风景,宛若两人情深意浓。

少女抬手遥遥指向远处,道:“遭人追杀!”

萧承轩顺着少女的指尖望去,不远处确实有两个黑衣男子似乎在急切地寻找着什么。

“公子,不可。”秦逸之幽然出口打断萧承轩与少女的谈话。

于理,萧承轩委实不该管这样的闲事,被人追杀,其中定有隐情,牵扯之间并非他能预料。况且,帝都内太子萧承锦虎视眈眈,若是他无意犯了错,只会被包庇嫡子的皇帝无限放大。

但于情,少女眸底的恐慌并非虚假,秋瞳中欲滴的泪珠,令他不禁微微恻目。他想,只是稍助于她,定然不会生了是非的。

思索间,少女亟亟出声:“大哥哥…求你,救救我。”一滴清泪顺着凝脂般的脸颊往下坠落,她眸子里充斥央浼与脆弱。

萧承轩看着滚烫的泪珠滴落脸颊,没有丝毫犹豫,将少女牢牢环抱住。拨开伊春楼擂台前山海般的人群,而后带着她一起淹没其中。

禁锢在怀抱中的少女,依稀能听见男子强健有力的心跳。臂膀虽紧,但却隐约留了些空隙。浓郁的紫檀香萦绕周身,让人几乎恋恋地垂下了眼帘。

四周人声鼎沸,有欢呼雀跃,也有唏嘘感叹,少女却独独觉得安定。

彼时,萧承轩佯装观擂,余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怀里的少女。

少女发心柔顺,凑在他怀里的小脸似乎大气都不敢出,惊心胆颤的摸样不由地让人心疼。情不自禁地紧了紧怀抱,这是他此生第一次这样抱女子,还是一个陌生女子。

人群外的两名黑衣男子,踮脚朝人群中望了望,却没有看见预期中的红色身影,便马不停蹄地便向前奔去。

待黑衣男子走远,秦逸之方才朝人海中喊道:“公子,人走了!”

那名公子缓缓松开怀抱,少女亦从怀抱中抬起头来,面色羞赧,道:“谢谢大哥哥救命之恩。”

萧承轩俊逸的面颊上也染了丝丝红痕,声音略带磁性:“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暗流涌动,少女被冲撞了一下,瞬间又撞回了男子的怀中。

萧承轩轻笑道:“我们先出去罢。”

“嗯。”

人流济济,萧承轩好不容易才拖着少女走出了人群。

少女勾起刚刚被人群挤乱的鬓发,拢于耳后,琉璃的质地的镯子从袖间跳跃而出。而后,微微向萧承轩福了福身道:“大哥哥,今日恩德,他日若有缘相见,定当涌泉相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