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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究把大夫请来又送走,却不见他给什么故友看了病,只是安定公独自接待了一阵。

出来后的李从嘉脸色看不出什么,却格外小心地让飘篷好生送走。来不及细问,安定公便急着又让他去找几个下人去露园剔花刺。既然主子的心思猜不透,还不如继续去忙,偏偏夫人又出来阻止,终究是心疼那些好好的花儿,最后的最后,还是安定公命人拿着金剪子好生地去剪,这才安慰了娥皇。

几番折腾,府内一直喧嚣,

而此时,午后无声的偏苑内,赵匡胤临窗展开一张薄纸,上面只有一个字。杀。

字迹刚劲有力,却到了最后一笔笔锋停顿,生生地截去一半。

一个杀站得不稳,却终究还是成了字。下了决心。

他拿着那张纸想起茶烟里李从嘉天水碧衣,字字清晰,“他是我的兄长。”还是笑得有些遗憾。

李从嘉赌不赢,一开始就注定。他识情,可惜李弘冀不懂风情不顾人伦,那又怪得了谁,天下,得来不易。

第三章 重按霓裳歌遍彻(下)

赵匡胤看着院子里春花烂漫,抬首关上窗子,窄窄的一条缝隙里,碧色袍子的人用绸布托着什么正向露园走去。

他也起身出去,露园里的下人们径自剪着花刺,赵匡胤直直地走到李从嘉身边,恰好是假山之后,下人们一时注意不到,这才发现李从嘉原来是用绸布托着一把金质剪子,上面还有费心雕刻出的纹路。

李从嘉看见他过来,也不说话,继续手中的动作,突然那绸布被人扔到一边,手里的剪子也被那人夺去,不得不起身,却只看见赵匡胤拿着那剪子轻笑两声,随即直接拿出刀来迅速伸向花枝,不过一个眨眼的工夫,利落地削去一整株花朵的尖刺,却并不伤花瓣。

“这样如何?”很明显,赵匡胤很是看不过他们的方法,还拿着那剪子左右把玩,“纯金的剪子怎么可能锋利,难怪你们这般慢,这么个园子要剪几天才能完。”说着顺势伸手用剪子剪下身旁另一株牡丹,“还是有些作用的,就是不知伤不伤得了人……。”

“把剪子给我。”李从嘉的声音依旧淡淡地,却异常清晰,“谁允许你剪下它的?你是忘了这里是谁的府邸么。”

赵匡胤只见他可惜地看着那一株断花摇头,猛地把剪子扔在地上,右手横刀在李从嘉颈上压低声音,“你还有时间惜花?”

李从嘉动也不动,“把花给我。”

他张开左手,一朵摧残过后的殷红牡丹还带着残破的汁液,李从嘉苍白的指尖轻轻抚过,一点一点将它拈起,终于有些难过,“娥皇方才还嘱咐过,不许伤了花。”突然眼色一转,直直地看着拿刀威胁自己的人,“你说,我该不该开口喊人呢?”

赵匡胤望见对方指尖沾染上的染红色恍若血迹,而李从嘉依旧如初见般,风姿翩然淡然而立,默默一袭天水碧。那一目重瞳子深深地映出刀影,赵匡胤第一次从它如墨的颜色里看出些愠怒,可是竟然,只是为了一朵花。

若是其他人,他决不信,可是此时此刻这个一身静默的男人拈花而问,真真切切地只是为了一缕花魂。

幽然紫檀香。

“你不会喊人,这个问题如同你救我的那晚一样。”赵匡胤同样笃定,“你在乎人命,甚至,”他顿一顿,不以为意,却真的内心惊动,“如同你在意它。所以,你和李弘冀不一样。”

李从嘉身影突然一震,像是蓦地听见了什么久违的故事,他只是很久,很久,没有听过有人还敢念这个名字,却被这北方无所顾忌的人直唤了出来,“弘冀哥哥……。”突然又住了口,抬首看他,“我和他不一样,他不会允许有人这么唤他,他不会让人把剪子从他手里夺走……”

“他也不会为了一朵花不要自己的命。”赵匡胤抢白,手上握刀的力道同时加重三分,“李从嘉,你比我听到的传闻还可笑,却也比我想象中的你让我吃惊。你会在乎所有人的命,却从来不在意自己的命。”

像是第一次听见这种定论,李从嘉只是微笑,“你说得太多了。其实杀了我,比削掉那些花刺还容易。”

赵匡胤有些怒意,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扯过他,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能够感受到他恍若带着紫檀香气的鼻息,他一字一句说给那双重瞳听,“天下人都说你什么也不明白,其实你,李从嘉,你什么都明白。”

李从嘉带着笑意不答话,像是这游戏很无趣他不想再玩。腕子上的力气他明显争不过,便作罢,叹口气像有些累了似的竟然慢慢侧过头靠在赵匡胤肩膀上,清清楚楚在他耳边说,“他让你杀了我,是不是?”

赵匡胤不答话,他便自顾自的继续说,“那夜之后你并不急着离开我就知道,你想用杀了我换取他对你的信任?可惜,我并不认为你会受制于人。”

“太子许我名利,这样的理由如何?”

李从嘉只是在他耳边笑,伸出手,轻轻地推开那明晃晃的刀刃,赵匡胤如同蛊惑般看着眼前恍若魔魅的男子,清雅微笑得像是一抹洇开的水墨画粉,却能够一语中的,“一定不只是这样的理由,你比太子,聪明得多。”

赵匡胤收起刀,“告诉你也无妨,我有一个失散很多年的同胞兄弟,他流落于城北的寺庙中,太子暗中囚禁他以此威胁,我帮他除掉齐王,他许诺放过我兄弟并且如若日后顺利登基,我便可平步青云。其实,皇上已经请示过北朝想要让位于他,可惜北朝皇帝不放心李弘冀,他的性子太狠,很难保会继续向北方臣服,所以传位的人选还没有定论,而目前他最大的威胁,就是你。”

李从嘉微闭双目,“所谓威胁,不过一双眼目。”优雅地抬腕扣住额头,有些烦扰有些倦态,那一瞬间的无奈如檀香般无痕,却始终萦绕不去。赵匡胤默默看他半晌,突然出声,“有没有人说过,你的腕子很美?”

李从嘉刚要答什么,却见剪花刺的奴仆们已经靠近这里,摆摆手离去。天水碧的衣衫转过假山,不见其人,却只听见他朗声吩咐,“万不可伤了花瓣。”

李从嘉回到内苑,轻轻扣上屋门,娥皇已经去看伶人们的歌舞,昭华阁里只剩下他一人,径自取出那只瓶子,上午请来的大夫是北方人士,他已经知道了他所想弄清的一切,沁骨,原是边塞奇人所指,在阴寒之地流传甚广,属性极寒,若是要随身携带则必须用塞北的冰玉制成容器方能保其毒性。而恰好最适宜溶于南方贵族常饮的淸欢酒,酒性清凉,若酒中有毒,紫檀杯可解,但需要特别留心,如果无毒,紫檀杯混着淸欢酒中所含的合欢花液遂成剧毒。一般无人会用紫檀木杯饮酒,檀木的香气会影响酒的味道,所以这样的事故发生的几率很小。

难怪连那瓶子都冰冷至极,他握着它沉思,窗外却突然有侍女低声禀告,“韩大人定了两日后遣红袖姑娘过来,来问安定公府上可方便?”

“甚好,代我和夫人问韩大人好。”

烟花三月,春风又绿江南岸,窗外忽又下起雨,淅淅沥沥落在柳枝上,惹得绣楼上逗燕的女子掩了窗,街上绮罗铺子有人正忙着收起外边的绸料,一时之间纸伞纷纷,南国烟引人诗兴,那街角的酒楼又热闹起来。恰是一番醉人景致。

府衙巡街的衙役刚刚得闲,就见队尾一人趁众人不备偷偷溜上了街,急急地便往最有名的绮罗商行万绮阁赶去,一路上引得卖果子的大婶笑得畅快,“阿水,你这是又遛出来偷会佳人去哦?”

那被唤作阿水的人迅速做贼般回身,一个嘘的手势还未做完脚下却不停,跑着往前面赶。差点就撞在人家撑伞的姑娘身上,惹得一阵厌恶怒骂。

大婶笑得更加开心,一个劲儿地和旁边人讲着,“那小子就住在前面那条巷,他娘早早守了寡,和我一起摆过摊子,就这么个儿子,亏得从小读了不少年的书却怎么也混不上个功名,累得他娘一个人吃不消这才找了个差事去做衙役,听说今年啊,还要考,要我说不如死了这条心。”

几个临街的商贩听了都乐得向他跑去的方向探头张望,“老张不是昨天说要个什么字贴在门上,不如去找阿水写一个,也让他过过当诗人的瘾。”又是一阵大笑

阿水跑过两条街,眼看一袭赤色衣裙隐入万绮阁,心中大喜,偷偷地躲在对面的柳树后假装和茶铺的老板聊天。余光却丝毫没有放过对街的动静,

红袖,红袖。这名字念着都仿佛唇齿含香。

他痴痴地笑,惹得茶铺伙计一盆废水泼过去,溅湿了他的鞋。众人刚想看个笑话,却发现他一动不动还在那发傻。

真是没救了。隔三差五跑到这里来偷看。

直到那抹红色再次撑起纸伞。他这才发现裤脚和鞋子都湿得彻底。

第四章 风里落花谁是主(上)

红袖身后跟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婢女,帮她抱着一些绸料,刚刚从店里出来,便看见对面树下那人熟悉的身影,心里暗自怪他无趣,想想还是若无其事地向酒楼走。

还是赶着去订了酒才好。

红袖添香,不只是一双巧手添得好香,还是韩熙载府中最受宠的歌女,唱得好歌,一双凤眼顾盼生情。据传韩府夜宴,她一舞倾倒太子,韩熙载本就和太子相交甚深,如此她便经常来往于两府之中。不过红袖出身贫寒,十几岁被卖到舞馆,凭得聪明伶俐,终究是被选中进了韩府,如今总算让当初一同的姐妹们眼红。前几日太子见她劝得好酒,而贵族饮的淸欢酒与黄金同价,历来须得专人负责,万万不可让那下人的污秽脏了酒气,于是便也就让红袖去采买斟酒。

每隔几日,若是得了闲,她总要出来看绸料,今日正好订完了新的舞衣料子准备去酒楼里办酒,偏得又看见阿水。

自是认得的,在她还只是翠柳巷子里一个贫户家女儿的时候,她便与阿水认识。红袖缓缓地往前行,该是向北边大路转,眼睛却不自觉瞥着南边窄窄地一条巷子,尤其是在这阴雨的天气,那入口破败的几道门愈发显得幽暗深邃,和两侧喧闹的集市格格不入,硬生生地挤在一派歌舞繁华的绣楼里,像是美人脸上的一道疤,不见得有多致命,却时时提醒着,那是你一辈子的烙印。

她恨那条巷子,贫穷并且卑微得见不得日光。出去说着你是翠柳巷子的人,就连投身烟花地都要矮人三分。紧紧地咬住下唇,左边大路上最负盛名的酒家笙鼎楼皇上亲笔提金字招牌在雨水下显得富贵华奢,她何必站在这里流连呢,往北微微地迈上一步,她的生活就已经完全不同,不是那条陋巷的红丫头,如今她手执千金,置办的一坛酒买得下那一条巷子所有人的生活。还有,还有那尊贵之人桀骜的发丝,酒后更加深邃的双眼,不笑不语却格外低沉。她本以为她的脑海中只有他,太子,果决狂傲的人,却突然发现,自己竟没有缘由地想起另一个有着相似眉眼的人,

一目重瞳子,紫檀香......

惊得自己都不敢再细想,回首那条陋巷还在,而她不论如何都是走出来的人了。总想着过去,那又何必呢,红袖微微地摇摇头,终究是转身向北,

那一步就要迈出去,身后忽地有人唤,“红儿。”

这名字让她再清楚不过声音的主人会是谁,便也不愿转身,“水哥今儿又得了空么?不如去逛逛,红袖还有事情,便不多耽搁了。”

说完便向前北走,召唤着小婢女让她快些跟上。

“那......那......”支吾着,阿水犹豫了再三,终于好像鼓足了十万分的勇气一般,“那......酒,前几日的那酒......谢谢你了......我......”声音越说到最后越小。

红袖猛地转身,有些恼他,“水哥小声些,这么多人让谁听了去我像什么样子。”

阿水更加不知如何是好,茫然地喃喃念着对不起,却见到那红衣人又要离开,心里着急,追赶上去,也顾不得许多伸手就拉扯上红袖的袖口,

“你……快点放手。”红袖又羞又气,躲着脚狠狠推开他,眼见一旁的小婢女还抱着绸子看,“你先去笙鼎楼等我,稍后我便过去。”

支开了旁人,红袖拉着他到一旁的僻静角落,她不做声,他便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僵持了很久,终于还是红袖问他,“是不是又缺酒喝了?”

“不是……。我……。。”

“你有话便说。”

“我就是想谢谢你,还有那……。衙役的差事我做的还好,我娘也要我谢谢你……还有……。”

“樊婶……还好吧?”红袖终究还是软了心,想着阿水的娘,那常年灰衣的妇人总有着冻红的双手,在红袖小时候常常把雇主家里不要的剩布拼起来,给她织件花花绿绿的衣裳。她还记得她算得美人,若是官宦人家,总该是个衣食无忧的夫人,谁知非要贫寒到给人家洗衣补衣,待到红袖长得稍微大了些才知道樊婶也曾是读过诗书的小姐,家道中落流落得如此地步,难怪自幼无论如何困窘也必要请了先生教阿水读书。

“我娘她很好,还时常想起你。”

“樊婶一直待我像自己的女儿,我很感激她,可是”红袖突然望着阿水那湿了的裤脚,还滴滴地淌着水,终于还是狠下心,“水哥,我现在已经…。。。不是当年翠柳巷的红儿了,以后就不要来找我了,总归不太方便。”

十三岁便进了歌馆,十七岁入了韩府,旧识的人们都说,那红丫头一双凤眼勾一勾竟真的上了高枝,其实说到底不过一个歌姬,冷暖自知。

阿水一听急得很想说些什么,一低头只看见自己滴着污水的裤脚,一腔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对面的女子红色锦缎的衣裳带着浅色的璎珞,直映得那阿水破烂的鞋子无地自容,不过相隔一把伞,有些话在他喉间滚了一遭却怎么也再不能说出口。

还是会想念,冬天的江南不似北边风雪连天,温度却也低下来许多,八九岁的红儿帮着洗完了衣服,冻红了双手还坚持着要写字,隔壁传来她母亲呵斥的声音,却只听见她细细地答着,“水哥说了,今天教给我的字要好好地练。”她母亲有些气急的咒骂,“水哥水哥,你一个姑娘家让他带着学起了这些,他自己还天天发梦要考上个什么功名,我看他下辈子也如不了愿………”

那时候还不懂得世事难料,她听着隔壁朗朗的读书声心生艳羡,总想着也有一日能够像水哥那样,虽然不清晓他和那陋巷里其他的人究竟有什么不一样,可是那眼神是一眼能够望进心里去似的。而其他的人,翠柳巷口的张妈,那成天疯癫着闲逛的叔……等等很多很多的人,他们只能让她看见贫病,就像渗透进骨子里去因为饥饿匮乏所衍生出的诸多恐惧,除了水哥,他们都让她惧怕。她怕自己一辈子都要活在这匮乏的世界里直至被同化,如同他们一般失掉生命中的所有光。

她以为他会是她的光的,曾经真切地这样认为,在她不谙世事的时候,看他写字念诗就觉得美好。

可是如今眼前的这个男子,因为酗酒而长时间未曾打理过自己,有凌乱的胡须和不知怎么被污水弄湿的裤脚和鞋,他说他要考上功名的,可是不过这么几年,他就潦倒到了需要她接济的份上。这样的人,让她如何能将之与太子相比。就算自己也不过万千花丛中的一株,赶上了好时节便得到赏花人的一时宠爱,待到时节一过谁又记得起那场怜惜。

“我真的还有要事,先走了。”她转身便要离去,身后的人突然拉住她的袖,“我……。我今年一定会考上,真的,红儿你相信我,不要再去陪酒了,他们都不值……”

“什么叫不值,”她甩开他还带着污渍的手,“我不想再回到那条巷子,我连名字都不愿再提你懂不懂。”她冷冷地语气带着怒意,“一个歌女最好的结果我已经得到了,不论是韩府还是太子府,它们都要你用一辈子仰视。翠柳巷的水哥,你还是珍惜衙役的差事吧,不要再惹出什么事故,起码现在樊婶还需要你,别再……”顿了一顿,“别再做那不切实际的梦了,功名,不是谁都要得起的。”

走得干脆。

明艳的红色撑伞而去,该是去了笙鼎楼吧。

第四章 风里落花谁是主(下)

阿水痴痴地愣在那里,原来她还是记得,记得他说过的,要取个功名,让她不再受冻,让她穿锦衣伴烛为他研磨。

还记得。就好。就还值得他相信些什么。

身上也有些湿了,可是他还是想去看看她,一路悄悄地尾随,如同很多次那样,只是想远远看着而已。

红袖办好了酒,手却有些抖。

她想起太子的吩咐,故作镇定地和老板做了别,心里却还是七上八下,竟然有些害怕那些酒真的送到了太子府上。

那一夜的芙蓉帐暖,李弘冀的眼睛里依旧清醒得让人害怕,他低低的声音透着阴枭,“赵匡胤不慎遗失了沁骨,不过他倒是混进了安定公府,如今只好由你借着去陪娥皇的机会,到了安定公府上,便把它放进酒里。由他设法让六弟………”这么一句话,说得轻轻巧巧却绝不可撼动,他执着她的手,缓缓地抚慰,“红袖添香,当真是一双好手,只可惜,这腕子若是……”话说到一半还是摇摇头,她懂他想起了什么,那人倾城的风情哪里是她能比得上的。

李弘冀笑得很有深意,“这事之后我便胜算在握,将来,”声音压得更低,“你贵为皇妃,再不用歌舞侍人不用看人脸色。”言外的意思红袖自是能够明白,这是事成,可安定公是皇上最宠爱的六皇子,一旦有了什么疏忽事情败露,罪责便全推到她的身上一清二白,她咬着唇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半晌笑得格外妩媚,一双凤眼流盼生情,“太子放心,此事交给红袖。”惹得身边那人满意地搂过她。

有什么大不了,红袖努力地安慰自己,伸出手去试探,雨已经渐渐停了。好歹也是入了这权贵府里的人,明争暗斗见得多了早该习惯,她幻想着如果这一次,那毒酒送的人不是李从嘉,会不会更加坦然一些,想着想着却又突然觉得这个念头更加可怕,什么时候顾及起这些来了。太子许诺的一切不都是她想要的么,而且若说恩情,也更加应该太子为先,为什么这时候有了顾虑。

为了那寥寥的几面之缘么,还是那紫檀的风骨。

她终究还是艳羡那样的人,只是清清淡淡地轮廓却逼得旁人用尽一辈子都不得企及,命运还是人世,终归亲疏有别,那得到垂怜的人就能够不动声色饮茶,得不到的人争到底也是要靠别人升天。她还是聪慧的女子,明白,却不能舍弃。

她怕了,怕死翠柳巷中的饥饿以及幽暗,怕死了和母亲和那些其他人一样,累死在不知名的夜里。十三岁的凌晨母亲那双枯死的眼睛让她冷到极致,发誓无论如何,再也不能重蹈覆辙,不管任何代价,她要锦绣的衣裳她要仰视的眼神,哪怕仅仅只是一层皮。而已。

就值得,人都是为了****,各种堂而皇之的念想,如同李弘冀想要皇位,水哥想要功名。偏偏那天水碧的人,却好像什么都不想要。

她恨这样的人,却更加在心上流连于他,李从嘉理所应当的一切,理所应当的存在。理所应当地出尘绝世不为世俗牵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