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兰像被施了定身法,整个人目瞪口呆的定在了那里。莫白轻叹一声:“不要在小姐面前提起关于何先生的一切。”

刺骨的寒风吹散了冬夜冷寂的浮云,山石后面的树木森然的可怖,冷不防一只大鸟的影子扑棱棱冲破黑幕直飞上天。

汀兰被冷风灌了打起寒战,人也清醒许多,既然知道了事情原委,不必太过详细,已然知道小姐为何头痛了。如此,自己往后自不会提起旧事,再让小姐伤心头疼,便是自己的不对了。

这样喜庆的迎接新年,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薛秀宁一跃连升两级,成了美人。而且还被赐了号,历来从没有给美人赐号的先例,但她荣宠颇盛,接连两个月侍奉圣上,皇后特地恩准给她名号,称为恬美人。

因到了元宵节,又称上元灯节,宫中好几年没这么热闹过,夕菡不知怎么就想起来,特意制了个灯谜给众人去猜,众人见皇后兴致如此之高,也纷纷制作花灯,悬挂在各宫廊外。只是内侍忽然传来口谕,说今年的灯节要在湖心小筑度过,命各宫的娘娘们都将准备好的灯谜粘在花灯上,一并带到湖心小筑里,到时候帝后要带领众妃嫔赏灯猜谜,猜中最多的人,重重有赏呢!

于是众人又都纷纷制作起许多灯谜来,只是今年何故要在湖心小筑里赏灯呢?那里四面临水,节下的日子到处张灯结彩,从对面看过来,湖心小筑更像一盏飘于湖上的花灯,看来今年的元宵节还挺有意思的。

到了那日,太监们忙不迭的在湖心小筑里悬挂着各式彩灯,每个彩灯下面都系着灯谜和各宫主子的名号,其实后宫中有名分让人记得的女子并不多,除却皇后外,四妃有个刘淑妃,九嫔有个范昭仪和郑昭容,下面才有曲婕妤,于美人和恬美人。再有的不过是众多低下的采女等,也不甚在意。只是她们难得能见天颜,所以今日必定卯足了劲要夺魁的,或是故意制造出难解的灯谜,好让陛下问一问那是出自谁的手笔。

到了夜晚,整个湖心小筑被花灯映照的灯火通明,仿若白天的光景,再加上花灯的各种颜色和样式,处在那样的环境下,就像置身于画卷之中,只是这画太过繁杂,时而是西施浣纱,时而是昭君出塞,时而二十四桥明月夜,时而春风十里长安街。

帝后二人在最前面,手挽着手,微微仰起头看挂着的花灯。后面紧跟着的是恬美人,旁边才是刘淑妃等按位分排列的妃嫔。

“咦?这谜面是一个武字,谜题打一字,猜的是什么?”萧豫信手拈来一盏灯,扯下上面的灯谜,笑着说道。

众人不解,夕菡笑而不语,最后是芸芳说了出来:“是个斐字。”

众人都笑,想想确实,意思虽不深,但也难为出题的人。萧豫看赏了出题和猜题的人,于是众人又都跟着帝后慢慢行走观赏。

夕菡也选了一盏花灯,打开灯谜看了,上面也是一个字,是个“雨”字,也是打一字的。她笑着沉思道:“这却难了。”

萧豫凑过来一看,笑道:“哈哈,朕却猜到了,雨嘛,水也,不正是个‘池’字么?”

众妃嫔纷纷夸赞皇上圣明,夕菡浅笑道:“碰巧而已。”

接着再走,花灯繁多,他也不一一查看,只选做法精致,样式新颖的查看一二,反正这湖心小筑是圆的,走一圈下来,还有很多未看的。后来几位皇子和公主也来了,他们不愿跟着大人,自己一边玩耍猜谜。

夕菡见只是她二人看灯,便对众人说:“大家也看看灯谜吧,有好的说出来一起参详,这样才热闹些。”

于是各人都拿下些灯谜来,秀宁先笑道:“我这儿有个好玩的,谜面是初一,打一个成语。”

众人都不解,申若试探的说道:“是不是‘日新月异’?”

大家一想,的确如此,又有人叫起来:“这儿有一个猜药名的,‘万象更新百花红’。”

“这儿也有一个,‘零落成泥碾作尘’,打一药名。”

萧豫被吸引了过去,看那二人手中的灯谜,原来是郑雅岚制的,她一直在修炼驻颜术,所以对药物有所研究,这也不奇怪,只是旁人都是不通的,所以也不知答案。

萧豫也不解,就问道:“这答案大概此处除你之外,无人得知了,你干脆就直说答案吧,要不,朕还得遣了御医过来,呵呵。”

郑雅岚浅浅一笑,说道:“皇上这么说,臣妾就说了答案吧,前者是回春丹,后者是沉香粉。”

萧豫点头微笑:“不错,极有心意,赏。”

郑雅岚忙谢过圣恩,萧豫笑着继续往前走,也不看灯谜了,王春便命人摆了筵席,准备开宴。

众人在小筑里围着落座,太子毅和一珍坐在帝后身边,奶娘在一旁抱着皇四子离。皇长子宁已经十五岁了,长的极其儒雅,夕菡看到他,就像看到了第二个柳云阳。皇二子杰是叶素婉的孩子,那年重病之后一命呜呼了。皇三子荣也已十一岁,他们二人坐的离帝后稍远,毕竟生母过世之后,虽然夕菡多有照拂,但总不如先前受到重视了。

第三卷 千方百计 第一零七章 元宵(二)

其余嫔妃都按自己的品级坐了,萧豫示意开席,众人也就畅饮起来。席间,绛云只顾默默喝酒,时而窥视皇后的气色,她一定在心中奇怪,皇后娘娘的毒怎么还不发作呢?其实她们算差了一步,皇后体内早有寒毒,而她们下的是热毒,两者相克,再加上陆志凌的解药,夕菡体内的毒素已差不多清除了。

“绛云姐姐,这酒好喝么?”秀宁笑嘻嘻的看着于绛云。

“好喝,非常好喝。”于绛云说着就满满干下一大杯,又向身后的太监说:“再给我倒满了。”

太监不动,眼睛看着皇后,皇后宽容的一笑:“倒上吧,难得今日绛云高兴。”太监又给于绛云斟满一杯酒,她还是拿起来,一口喝完了。

申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道:“于美人还是慢点喝吧,这酒的后劲可大了,待会儿还要乘船回去呢。”

绛云大概是真的喝多了,忽然放肆的笑起来,眼神也变得迷离:“是吗?可我喜欢这酒,听说这酒是皇上和皇后一起酿制的,皇后该不会舍不得给我喝吧?”

萧豫的脸色变了一变,夕菡也尴尬的笑笑,说道:“怎么会呢?若是绛云喜欢这酒,我那里还有一坛子,回头给你送去就是。”

“可我现在就想喝,还有吗?”于绛云竟然站起身,看着帝后桌前的酒壶,丝毫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原本众人都在说笑,此时全都紧张的看着她,生怕她再有什么不妥的举动触怒了帝后。

“我这儿还有,于美人若不介意,就喝我这里的吧。”申若笑着站起来,把酒壶递到她面前。

可是她并不去接,只是冷冷的说:“不用了,我忽然不想喝了。”

申若递出酒壶的手悬空在那里,不知该如何。

秀宁看不过去,怒道:“于美人太过分了吧!这么…”

“臣妾有些不舒服,先告退了,失陪。”于绛云的脸色变得冷漠,没等任何人做出反应,径自向小筑边的泊船走去。

萧豫的脸色非常不好,即使是万千宠爱在一身的皇后,也没当众让他如此难堪过,这个于绛云,仗着太后撑腰,竟然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中!

夕菡看了一眼申若,这么多人,唯独她的脸色最为平静,不及细想,连忙招呼大家吃喝,亲自夹了菜放在萧豫碗中,冲他抱歉的一笑。萧豫脸上的怒气顿时消散了许多,众人也都回过神来,随意应允着讪笑。

于绛云的脚步有些乱,上船的时候不小心被船头绊了一脚,船夫连忙扶住她,说道:“娘娘小心。”

于绛云甩开他的手,满脸怒气的说:“我小心的很!你是哪个宫里的,我怎么记得刚才给我撑船的不是你?”

船夫解开绳子,开始将船驶出去,平稳的答道:“小的刚来换班,送娘娘来的人去吃晚饭了。”

于绛云孤疑的看他一眼,没有再理会,一个人坐在舱里,看湖心小筑离自己越来越远,觥筹交错的声音也渐渐听不到了。那里亮堂的色彩更显得别处黑黝黝的,就连这湖水也是黑漆漆的。自己船上只有一盏小灯,说不出的孤寂,还记得以前曾经说过,最不希望死的地方就是水里,这样尸体会被泡肿,有可能会被鱼儿吃掉,最后连个尸身都找不到。她害怕水,尤其是这样的黑夜里,虽然天上的月儿皎洁,可是它离自己那么遥远,而且映衬的水是黑色的,真可怕。而在此时想到这些,更觉得有些阴风阵阵了。

忽然,她听不到背后划桨的声音了,接着,就是“扑通”一声水响,她慌忙转身,看到船夫纵身跃入水中,她还在纳闷,却猛然发现湖水正从船底漫上来,速度很快,自己的衣裙被浸湿了,水还在蔓延。

“救命!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她惊慌失措的叫起来。

湖心小筑的人们都沉静在动听的乐声和美酒中,只有一珍,从于绛云离开的那一刻就一直紧紧盯着她,此时,她发现那小船上,于美人只剩下半个身子在外面。她刚要喊出声来,却瞥见曲申若古怪的看着自己,她一愣,想想刚才于绛云那样的放肆,便没有出声。

直到于美人的头顶就快不见了,她才起身,指着那里说:“你们看,于美人!”

所有的人都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过去,继而都大惊失色起来,萧豫微皱了一下眉头,对王春说:“让人去看看怎么回事。”

王春忙派人去查看,可是现在去,恐怕连于美人的尸身都捞不上来了。于美人,真真正正的成了“鱼美人”。

夕菡回过头,凝视着申若,申若感觉到她的目光,面无表情的低下头。那丝似乎永远挂在她唇边的浑浊笑意,第一次让人感到彻骨的寒冷。用这样的手段杀人,对于夕菡来说不是第一次了,可是,不可思议的申若,为什么那么像当初的自己,即便在别人遭受死亡的时候,也能如此镇定的面对,成为劫难的见证人。

秀宁得意的笑说:“什么才叫现世报?哈哈,这就是。”她终于意识到申若为什么让她将元宵晚宴安排在湖心小筑了,虽然无意间被她利用一次,但是能除掉于绛云,也算大快人心了。瞥向申若,却被另一道目光刺在身上,是皇后,她吃了一惊,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低下了头去。

很意外的,于绛云的死并没有在宫中造成过多的影响,没有什么人去议论她的死因,也没有人去调查。也许一个已失宠的女子,在这后宫,本就不那么让人惦记,即使太后再三要求皇上交出杀人凶手,皇上只是推说于美人是醉酒沉船,连皇上都没有要彻查的意思,旁人更不好插手。太后不知是信了皇帝的话,还是彻底死心,自此没有再听她提起此事。

只有夕菡,在于绛云死后的第二天,来到申若宫中,示意她屏退所有宫人,然后,她上前狠狠抽了申若一个耳光。

“我说了,不要再和太后为敌!”夕菡第一次打女人,用的力度不是很大,但足以让不懂武功的申若倒在了地上,嘴角一丝鲜血,混着那残忍的笑意。

“呵呵,”申若从地上爬起来,用手擦掉嘴角的血,笑了两声,“温香公子的死就让您变得这么仁慈吗?当初设计杜梅娘的时候,不是您说要先发制人?更何况,我可没有与太后为敌,从始至终…都与太后无关。”

“你…”夕菡气的说不出话来,申若呀申若,你这又是何苦呢?于绛云对你没有威胁,你这么做无非是想为我铲平前面的道路,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是否需要这样做?你怎可以继续维系当初的意愿,其实如今已非我所想了。

申若的左脸迅速浮肿起来,热辣辣的疼,夕菡也觉得自己的手微微的颤抖着。她叹了一口气,去抚那肿着的脸颊,手还没碰到,申若条件反射似的往一旁躲闪。夕菡的心里有些抽的痛,她柔声道:“我不会再打你了,让我看看吧,肿了,是我不好…”

“娘娘,您是皇后,是万民之母,无论何时,您都没有错。”申若还是那样平静而坚定的说。

“我还像个皇后吗?”夕菡苦涩的一笑,申若这样子,是不能让别人看到的,于是只叫了汀兰进来,找找有没有化瘀去肿的药,又让她去寻些冰块来,虽时已冬天,可是积雪早已化了,冰库要在夏天才开,这时候哪里还有冰块儿呢?

夕菡略一思索,申若的脸是拖不得的,于是命汀兰打来一盆水,将手掌伸入水中,暗自运功,过了一会儿,手掌表面结了一层寒霜,她伸出手来,慢慢在申若脸上按摩,直到手上的霜都化为水滴落下来,而申若虽感到惊奇,也没有多问,只是默默享受着皇后的冰肌玉手抚平脸上的肿块。

第三卷 千方百计 第一零八章 佛偈

腾烟居里,薛秀宁又学了新的舞步在给皇上观赏,萧豫的脸上荡漾着若即若离的笑容,寝室中弥漫着青烟袅袅,地上铺了厚厚的柔软的波斯地毯,层层的金线帷幕,被香气浸染的有些遥远,看不清上面绣着什么花色,萧豫就坐在秀宁的床边,床很柔软,上面挂着很多小玩意儿,荷包,香囊,铃铛等等,他看着这些又笑了,夕菡从不会悬挂这些东西呢,秀宁毕竟是孩子,自己比她大了…十八岁,足可以做她的父亲了。

秀宁柔软的身体贴在萧豫身上,眼波流转,嘴里还在轻轻的喘气,轻声轿语:“皇上,好看吗?”

萧豫微笑:“好看,秀的舞跳得很好看。”

“比起当年表姐的‘凤舞九天’呢?”

“恩…各有千秋。”

“什么叫各有千秋?皇上,如果一定要评出个更好的来呢?”秀宁嘟着嘴,做撒娇的样子。

“呵呵,”萧豫笑了笑,午后的阳光透过厚厚的窗帘撒进来,被青铜器喷出的香气冲散了,“秀,这样的答案已经很好了,你何必…”

“皇上…”秀宁搂住萧豫宽厚的腰,脸贴在他的胸前,“难道,在您的心中,表姐就那么好吗?连一句夸赞的话,您都因为表姐而这么吝啬赏赐给我?”

萧豫不说话,眼神懒散的看着前面,却不停的抚摸秀宁的后背以示安慰。

“也许,我该感激表姐,因为这些天来,都是表姐安排让臣妾侍奉皇上。可是,皇上,你知道吗,我心里害怕,真的好怕…”秀宁忽然哽咽起来,眼泪含在眼中,似乎随时都会浸湿龙袍。

“怎么了,秀,你怕什么?”萧豫轻握她美丽的下巴,柔声问。

“难道皇上不知道么?于美人的死因,皇上就没有怀疑?其实…其实是表姐…”她下定决心,要说出什么来。

“秀!”萧豫忽然变得严肃,他推开秀宁的身体,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看到架子上的雀儿,他走过去,端详着那只金黄羽毛的活物,沉声道:“这雀儿该呆在它的笼子里,慢慢享受它该有的人生,如果它一旦生出想成为凤凰的念头,那就说明它的死期将至了…谁都保不了它。”

秀宁一愣,脸色微变,但她骨子里危险的野心促使她不顾一切。她从后面圈住萧豫,倚在他的后背上。无限委屈的说:“臣妾知道圣上爱着表姐,处处都维护她,所以,就算知道于美人的死因也不追究。可是…可是圣上,如果哪一天,我也触怒了表姐,我的下场也和于美人一样,圣上会怪罪表姐吗?”

萧豫想要挣开她的手,但她死死的拽住,他叹了口气,轻轻的说:“只要你没有非分之想,皇后是不会为难你的,毕竟你们是表姐妹。”

秀宁放开他,似乎有些伤感的说:“是啊,幸好我们是表姐妹,要不然,说不定我也被沉湖了。听说前天曲姐姐被表姐打了,好几天不得出门呢。”

萧豫诧异的回头看她:“有这样的事情?”

秀宁满不在乎的说:“是啊,您还不知道吧?大概是曲姐姐说了什么不敬的话,表姐就赏了她一个耳光,真为表姐手疼呢,这种事,让下人做就好了。”

萧豫有一瞬间的恍惚,秀宁趁机拉住他的手,又将他拖回床边。

一个女子,如果美的令人窒息,那么,这既能为她带来财富甚至是权力,但同时也会为她带来嫉妒,伤害。如果把握不好,负面的影响远甚于正面的,否则为什么会说自古红颜多薄命呢?

皇后的美丽是后宫所有女人的公敌,虽然她凭着自己的善良和聪慧赢得了一些女子的敬重,甘愿为她赴汤蹈火。但更有许多人,看到那绝美容颜的时候,总如芒刺在背,她们痛恨那样的美丽,因为那美丽给她带来了无比尊贵的帝王宠爱。但同时的,她们也羡慕,羡慕的嫉妒。

夕菡在芙蓉斎里,和刘静怡品茗对坐,她泯了一口香茶,看了看四周简朴的布置,说道:“这里还是朴素了些,也狭窄了些,你如今为四妃之一,要不要换个地方?”

静怡轻轻的一笑:“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不通了?身外之物不仅是钱财,还有这儿。”她用手指了指天地之间的房屋,虚无缥缈的样子。

夕菡无奈的一笑,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我什么时候能像你这样超脱就好了,人之所以烦恼,就是在追求那些虚无的东西,而我,甚至不知道我在追求的是什么。”

静怡含笑道:“你心中无爱,所以不懂。”

夕菡怪异的看她一眼:“我心中无爱吗?那我对萧大哥的是什么呢?”

“是习惯。”

“习惯?”

“对,你已习惯他的存在,误以为那是爱。”她端起深褐色的瓷质茶杯,闭上眼闻着香气,却并不喝,然后放下来,“其实人和佛都是一样的,生下来就不完美,可是人要寻那缺失的东西,所以就有了欲望。而佛却不去追寻,所以就没有欲望。”

夕菡怔怔的听她说,她又指引着夕菡来到观音像前,观音像微微的笑着,慈眉善目。静怡问:“你知道她在想什么吗?”

“菩萨的心事,我们普通人怎么会知道。”

“呵呵,她看上去什么都没想,其实什么都想到了,这就是菩萨和人的区别。”她来到书案前,提起笔,写下《涅槃经》中的佛偈:本有今无,本无今有,三世有法,无有是处。她把佛偈交到夕菡手中,容颜尽如那观音像的高深莫测:“娘娘该明白的。”

夕菡接了过来,见她没有再开口的意思,而只是静静坐在一旁慢慢的泯茶。她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走到外面,看着明晃晃的天空,嘴角扯出一丝苦笑,然后将那纸片撕碎,漠然的说:“我毕竟不是你,即使明白,也做不到。”

冬天来的快,去的也快,一不留神,已是阳春三月的日子。太后没有再给皇上安排别的女子,而皇上的身边,一如既往的带着薛秀宁,刚一过冬天,就被封了婕妤,赐号敏。

那天晨昏定省,旁人都早早的来了,正和皇后闲话,唯独敏婕妤来的最晚,还未见到她人,就听到她的娇笑声,再见其人,春光满面的样子,梳双环望仙髻,髻前饰一小孔雀开屏步摇,髻上珠翠如星。淡绿色纱衫,胸口极低,露出杏黄色抹胸。

“我来晚了,皇后表姐恕罪,昨日皇上实在…”说着又捂着嘴吃吃笑了两声。

旁人的脸色都微微变了,唯独皇后淡淡的笑着:“敏婕妤伺候皇上,真是辛苦了。”

“表姐,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呀,呵呵,都是分内的事儿呢。”她就着离皇后最近的位置坐了,随手拿起桌上的松子吃起来。

身后的福海为难的阻拦道:“这…这是皇后的…”

夕菡朝他使了个眼色,他立刻低下头去。敏婕妤一愣,嘴上说道:“哟,偏了表姐爱吃的了,瞧我这张嘴,我不吃了。”却不停下手中的动作,继续拿着果盘里的吃食。

夕菡仍微笑道:“秀宁爱吃什么就拿吧,我记得你上次说中宫的酥酪做的不错,要不…”

敏婕妤连忙笑说:“表姐,皇上也惦记着我爱吃,早寻了上好的厨子安置在明光宫了,哦,忘了和表姐说,我那儿地方实在太小,就快连皇上的赏赐都放不下了。所以就选了宽敞点儿的明光宫,表姐不会反对吧?”

明光宫地方的确够宽敞,比得起三四个腾烟居了。皇后轻轻的一笑:“敏婕妤喜欢就行,皇上都同意了,我又怎么会反对呢。”

如此再说一会儿话,敏婕妤就先走了,郑雅岚和曲申若同时吐出一句话:“小人得志!”

第三卷 千方百计 第一零九章 皇帝无权选择和谁睡觉

下午,中宫殿内,莫白在读着一张纸上的文字:“魏国夫人在南街开了店铺十八家,具用皇亲国戚的名号征收铺子,其中包括三家酒楼,两间绸缎庄…”

皇后独坐在窗前,有些神经质的玩弄着窗棂上的小蚂蚁,她把那只蚂蚁捉在手心里,用一根嫩草挑逗着它,阻碍它的爬行。这样逗来逗去,终于觉得有些无聊,于是,她将那只蚂蚁继续放在窗棂上,让它自由的去了。

莫白仍在念着,对于一个不喜欢多说话的人来说,这好像十分的痛苦。“…魏国夫人长子在东街闹事,打伤了士族大夫…”

“别念了,”皇后打断他,他如被大赦,长吁了一口气。“这些皇上都知道吗?”

“是。”

“那来告诉我干什么?当初是他要封什么夫人的,可与我无关。”她起身,汀兰去关上窗户。

莫白不说话,汀兰却说道:“可那毕竟是小姐的家人,别人会说他们仗着小姐是皇后。”

“呵,一个薛秀宁我已经够头疼的了,这回还带出他们一家子来。”夕菡自嘲的笑。汀兰也不说话了,夕菡想了一会儿,冲外面叫道:“福海,你进来。”

福海进来,拜了拜,问道:“娘娘有何吩咐?”

“你去把敬事房的总管叫来。”

福海领命,叫来敬事房总管钱贵。皇后看了他一眼,问道:“册子呢?”钱贵连忙恭敬的递上去,皇后接过来,慢慢的翻着,边看边说道:“从今儿起,敏婕妤侍寝的日子,不能连续超过三天,比如今儿晚上,划了她,改由郑昭容侍寝,明天以后的就排着曲婕妤,范昭仪,至于刘淑妃,就暂且不用了。”

钱贵连连点头,福海在一旁忽然问道:“娘娘怎么忘了自个儿?”

夕菡瞅他一眼,淡淡说道:“我身子还没复原,不能侍寝,敬事房都记下了吗?”

钱贵点头道:“都记下了,往昔每月逢五,都该由皇后侍寝,只是皇后年后一直病着,不宜侍候圣上。”

夕菡将册子扔给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

是夜,明光宫内,薛秀宁已沐浴更衣,等待着皇上的到来。宫女绿儿急匆匆的跑了过来,说道:“娘娘,今晚皇上不过来了,敬事房的人说今日改了由郑昭容侍寝。”

薛秀宁一听,立刻跳起来说:“什么!不是说好了皇上今晚来这儿的吗?为什么不来了?”

绿儿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薛秀宁上前就掐她胳膊,边掐边嚷:“说啊!你说不说!”

绿儿被掐的生疼,含着眼泪,断断续续的说:“是,是皇后…皇后划了您的名字,让…”

“什么!是皇后!”薛秀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随即咬牙道:“哼,原来她也嫉妒!自己身子不争气,就让别人抢了我的风头!”

她怒气冲冲的走到梳妆镜前,拿起桌上的胭脂盒子,狠狠扔在镜子上,盒子里的粉末撒了出来,她在镜中的狰狞面目立刻被模糊了。

萧豫还在宣政殿看折子,手上的这份正是弹劾沈瑞昱的,说他纵容妻弟外甥在京城为所欲为。萧豫皱着眉,撂了,又拿起一份,说是有位士族公子被薛家的人打了。他的眉头又拧成了一块儿。

王春来了,撤了茶,提醒道:“皇上,该移驾了。”萧豫并不抬头看他,他又轻轻说道:“皇上,郑昭容说,若皇上还不过去,就…先安寝了。”

“郑昭容?”他终于抬起头来,“今天不是在敏婕妤那儿吗?”

“回皇上,皇后娘娘她划了敏婕妤的名字,让郑昭容代替了。”

“皇后?”萧豫丢开手中的折子,有些出神,“皇后的身子还没好吗?这都几个月了?她总喜欢安排朕和哪些女人睡觉,却不想起她自己。”

王春尴尬的不知所措,萧豫站起来:“走吧,去中宫,让人通知郑昭容,就说朕今日不去了。”王春正准备摆架,却见萧豫摇了摇手,就这样,两人轻装往中宫去了。

皇后正在褪簪环,外面福海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跪着说道:“皇…皇…皇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