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沉渊唇角微微带了点微薄的笑意,就像是刀片一样又冷又薄,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起来,周云起的事情,也不该拖得太长,的确是要解决了。”他语气渐渐冷了下去,带了点沉沉的思绪,“几位皇叔那里,还有徐首辅那里都要见一面才好......”

他初初登基,本就是诸事繁杂,若是此时马上就要亲往前线,必是要稳定好后方才是。萧沉渊独自想着各种需要处理的事务,把事情在心里过了一遍。然后才又重新把思绪拉回易雪歌的身上:“王妃那边短时间内是顾之不及了,让那些暗卫暗中护着就好,不要让王妃发现了。”他稍稍顿了顿,从边上取出一份亲笔书信,“另外,把这封信交给玉想容。”

那仆从点了点头:“是,属下明白了。”他等了一会儿,见萧沉渊并无其他吩咐,这才躬身一礼,安安静静的退了出去。

适才拿出去的那封信乃是萧沉渊早就备下的,本就是额外的准备。既然易雪歌去心坚定道即便是苦肉计都打动不了,那就只能另辟蹊径,从另一个方面下手了。他一手把玉想容调/教大,自然知道玉想容的心性,她收到这封信的反应多少也是在他的预料之中,之后的那些事情......萧沉渊有些疲惫,伸手轻轻的揉了揉太阳穴,暗暗在心头叹了口气:成事在人,谋事在天。他已经把路铺了一半,剩下的就看他和易雪歌的缘分吧。

若真是无缘......萧沉渊一时说不出什么了断的话,只得苦笑了一下——那就只能再寻其他法子了。

钱品衣瞥见萧沉渊面上复杂的神色,忍不住道:“你还真是江山美人两不误?”他哼了一声,“未免太过贪心了吧?”

萧沉渊不做声,只是抬眼去看钱品衣:“先生刚刚也听到了,我很快就要去前线。与其操心我贪不贪心,先生还不如考虑一下重新改一改治疗方法。”

钱品衣被他一气,只得甩袖子:“我和你说,休想我去当你的随身军医,想都不要想。”他气得吹眉毛瞪眼的走了,全然忘记当初他也是如此放言不来京城,最后还是站在了这里。

萧沉渊看着钱品衣的背影忍不住勾了勾唇,想起了易雪歌的事情,面上的神色很快又冷了下来。

接下来,萧沉渊果然就没有精力再去操心易雪歌的事情了。他手头上有不少要做的事情,不仅要处理好萧沉烨和杜云微的后事、宫中的各种守备亦是要重新调整,还有那些本次有功之人的追赏等等。苏长生去了边关,他身边也没了可以信任的分忧之人,只得暂时自己动手。

他一直忙到午间,然后才一边用膳一边询问易雪歌的情况。得知易雪歌已然出了京城,往日里那些喜欢的菜肴亦是没了胃口。他自家知道自家事,为了身体值得强自喝了点汤水、用了点饭,然后才搁下碗筷,令人把只动了十分之一的饭菜端下去。

只是叫萧沉渊意外的是,正好有位想不到的贵客这时候来了王府。

“姑姑?”寿宜大长公主亲来,萧沉渊自然是要起身来迎。

寿宜大长公主认认真真的瞧着他,似乎要把他的五官重新再画一遍,好一会儿才红了红眼圈,几乎潸然泪下。她忍不住拍打着他的肩头道:“你这孩子,既然无事,何苦还要瞒着姑姑,倒是叫姑姑替你念了那么久的经。佛祖要是知道了,也要不高兴的!”

萧沉渊此时见到这位亲如母亲的长辈,心中也微微软了软,扶着她坐了下来:“是我不对,不该瞒着姑姑。姑姑要打要骂,都是应该的。”

自家孩子自己疼。寿宜长公主来的时候早就把萧沉曜可能会经历的事情想了好几遍,越想越心疼,哪里敢再提那叫对方难受的事情。适才的哭骂也不过是情之所至,此时稍稍回缓,反倒替萧沉渊说话:“算了,瞧你这样子,身子也很需要养一养。再说还要要防着萧沉烨。话说起来,往日看他那般模样,谁又知道他竟然是怀了这样的恶毒心思。你此次能逃过一劫,也是上天保佑了。”说着又有些嗔怪,“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般随意的改了容貌,怎么对得起你父皇他们?”

这话未免有些没道理,毕竟若是不改容貌,又如何能够瞒过萧沉烨?只是女人有时候就是这般的不讲道理,萧沉渊自然也不会和寿宜长公主顶嘴,解释道:“只是易容而已,渐渐地,就会长回原来的样子了。”

“那就好......“寿宜长公主松了口气,心里头也隐隐放了点心——觉得萧沉渊的身子也是养养就好的。

萧沉渊替她倒了茶,恍若无意的问道:“我听萧沉烨的口气,他和云贵妃似乎都深恨于我,姑姑可知道其中缘故?”

寿宜长公主结果杯子的手轻轻颤了颤,忍不住抬头去看萧沉渊,好一会儿才道:“你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

萧沉渊静静的看着她,低声道:“我心中亦是怀疑许久,这才想要问一问姑姑。”

寿宜长公主掩饰似的喝了口茶,茶水有些烫,她的舌头都被烫到了:“那些往事,我也记不清楚了。萧沉烨心思狭隘,或许是有些别的想法吧。你也别想太多了。”

萧沉渊似乎笑了一下,面色依旧不改:“那么父皇寝陵里与他一同长眠的又是何人?”

寿宜长公主手指轻轻一颤,几乎握不住杯子,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你都知道了什么?”她虽然把萧沉曜当做自己孩子一般的疼爱却也绝不会把老虎当做猫,十分了解对方的为人——若是最开始的话是试探,那么刚刚那话就是挑明了,绝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模糊过去的。

寿宜长公主放下杯子,侧头重新再看了一眼萧沉渊,慢慢的闭上了眼:“都是些前人旧事,逝者已逝,你何苦要问?”她的眼睫颤了颤,就像是蝴蝶抖了抖翅膀一样的轻微,“你父皇不告诉你,自然有他的道理,说起来也是为了你好。”

萧沉渊却毫不让步的看着她,轻轻的道:“若不是父皇的隐瞒,萧沉烨如何会有那般置我于死地的本事?我并不是埋怨父皇,只是希望姑姑能把实情告知于我,叫我知道曾有一人不顾生死的将我带到这世上,爱我愈性命。方才不负这般的父母深恩。”

寿宜长公主艰难维持的面容终于慢慢松动了下来。她睁开眼,眼眶微红,语声柔软中带了点哽咽:“你和你母亲,真像......”

午间的阳光轻飘飘的从窗台上洒落下来,就像是有人无意间洒下了一大把的金粉,将整个空间都装饰的金碧辉煌。寿宜长公主的声音低沉柔和的就像是埋在光线底下的暗流,光影浮动,暗流徐徐而过,无人知晓。

而萧沉渊的面容却也被埋在暗影之中,模糊不清,就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一般。

萧沉渊的心情,易雪歌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回楚国的这一路到也算是顺当,没过几日,就听到萧沉渊登基称帝的事情。有萧沉烨的传位遗诏、有几位皇叔的带头承认,萧沉渊这一次也算是顺顺当当的继承了皇位。

只是,这位秦国的新帝初初登基,就有了两件叫人奇怪的事。第一是,他登基第二日便立后,满朝上下皆不见皇后身影,这位传说中的易皇后至始至终都是在深宫“养病”。第二是,东华太子妃杜云微的死讯。

说起来,杜云微有着那么一个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又是萧沉曜名正言顺的妻子,暗地里看她不惯的女子不知有多少,说起她的事更是觉得有劲头。即便是易雪歌这个经历过其中事情的人也都听到了好几个有趣版本的死因。

有人说杜云微这是耐不住宫中寂寞假死出宫了;也有人说杜云微乃是犯了宫中忌讳被赐死了;最叫人觉得刺激的说法就是杜云微是与萧沉烨偷情引得东华太子震怒,来索命勾魂。最后一种说法虽然听上去最是荒诞却也最叫人觉得心里痒痒,不知演化出了多少带着艳色的野史。市井里面的那些妇人说起来更是娓娓动听、有头有尾的,仿佛亲眼看见了一般,加上杜云微几乎和萧沉烨同时出事,那些人几乎要把这两人说成了秦国版的西门庆和潘金莲。

易雪歌听着又是好笑又是心酸,她想:此去楚国,她与萧沉渊此生大约是再无相见之缘了。于萧沉渊,那是历经坎坷终于接上正规的人生,于易雪歌,则是一场风花雪月之后的重归现实。

第67章

南方的气候总是会暖一些。至少,这个时候,南楚已然有了花红柳绿的气派。南楚多山水,人皆重精巧,所以南楚的皇宫雕栏玉砌又有锦花团团映衬,华贵之中透着一份的清雅自然。

南楚的后宫之中,最华贵的本该是南楚皇后的寝宫凤仪宫。只是玉贵妃身世卑微,虽然认了朝中高官为义父,但也一直不能封后。楚帝为了安慰爱妃,别出心裁的替她建了一座玉凤宫。玉字自然与玉贵妃的姓以及封号相映衬,而这个凤宫则是楚帝对她表明她乃是后宫的无冕之后。

玉贵妃三千宠爱在一身,她的玉凤宫自然是集齐了前人所不能想象的奢华。她素喜用香,不仅自己常常亲手调制香料还令人用沉香造了一座闻香阁。以沉香为底,檀香为栏,以花香为泥饰壁,但这倾国美人阁中坐卧之时,香风徐徐而来,叫人心魂为之动摇。

有句诗可为映衬“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阁北倚阑干。”

此时,玉贵妃正在自己的闻香阁中,她独自一人卧在榻上休息,门窗皆开,微风自外悠然而来,被那温软的香气熏得暖洋洋的,吻着便叫人身心舒适。此时,她贴身的只有四个侍女——一人替她揉脚、一人替她揉肩、一人替她焚香抚琴,剩下一人则是立在一边用那清脆犹如玉石的声音念着诗书。

玉贵妃今日的心情本就不大好,微微上扬的丹凤眼中波光潋滟,那种明艳不可直视的容貌更显得咄咄逼人。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鬓发上的金钗珠饰跟着晃了晃,青丝更显得乌黑柔亮,她抬眼看向那个念书的宫人,懒懒出声问道:“扶苓,陛下此刻是否已经出宫了?”

扶苓微微一笑,她身穿碧绿色的宫装,腰间系了一条淡色的穗子,容貌温婉可亲,看上去就如初春的第一天嫩柳一般清爽,有一种叫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尤其是可贵的是,她声音清脆悦耳,看人听声更是喜欢:“是的,听下面的人说‘是刚刚过的宫门’。长公主回宫,陛下欢喜之下亲自出宫去迎也是理所当然。”

本来按理来说,玉贵妃作为嫔妃也该一同去迎长公主回宫的。只是玉贵妃前些日子听到消息就心情不好,昨日里就闹起了偏头痛。楚帝哪里忍心爱妃忍着病痛跟着出宫吹冷风?不等玉贵妃开口就连忙让她留在宫中休息,就算是这样,楚帝今日也是为了玉贵妃拖了又拖,这个点儿才刚刚出的宫门。

玉贵妃斜睨了茯苓一眼,神色有些微妙,但还是开口道:“吹了一会儿风,我这头又开始疼了。”她揉揉额头和太阳穴,轻声吩咐道,“你替我去内殿拿陛下昨日让太医院送来的碧雪清凉膏来揉揉吧,试试效果。”

扶苓躬身礼了礼,轻声应了下去。

等扶苓的人影不见了,玉贵妃才冷哼一声,抬手从边上的小案匣子里取出一份书信,重新看了看。她精心描绘的黛眉慢慢的拧了起来,犹如碰到了难以解决的烦心事。

想起晚上就要见到易雪歌,玉贵妃心头闷了一口气,不仅头疼更是连心口都要起来。这世上,她喜欢的东西很少,不喜欢的东西很多,易雪歌则是叫她尤其的不喜欢。且不提易雪歌乃是南楚公主,出身上面远远胜过她,叫她既羡且妒。最叫人不喜的是,易雪歌竟然叫萧沉曜动了心。

萧沉曜那样的人,玉贵妃倒是不敢有什么非法之想,实在是她见惯了萧沉曜那种谈笑间决人生死的面容,心知此人铁石心肠,难以打动。哪怕她再自负容貌,还有个容貌更胜一筹的杜云微在那里刺激着她,她也算是有自知之明,知道对她而言还是楚帝更好得手。

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可以接受易雪歌得到萧沉曜这个事实。人心就是如此奇怪,她或许可以接受莫不相识的人打动萧沉曜却不愿意接受易雪歌打动萧沉曜。尤其是萧沉曜还亲笔写下书信让她好好看顾易雪歌。

对玉贵妃而言,萧沉曜代表的不是令人心动的美男子而是权利。她爱权利如若生命,如何能够眼睁睁的看着另一个女子还是她所认识并且远远瞧不上的女子得到她梦寐以求的至高权利?

当然,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易雪歌究竟知道多少她的事?

玉贵妃想得心烦,正好见扶苓要从外边进来,随手就将那书信丢回原来的地方,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扶苓恭敬的回答道:“陛下让人传话,说是今日想要留长公主在宫中留宿几日,请娘娘打点好长公主的寝宫。”

玉贵妃本就不喜欢易雪歌,想着眼不见心不烦,所以只让人准备了宫外的长公主府,哪里知道会有现在这般情景。她听到这话只觉得心中憋气,直接就将案上的书册拿起来丢到了地上,恹恹道:“行了行了,这种事情何必还要报给我?令人把长公主过去的寝宫收拾一下就好。”

易雪歌过去并不得宠,住的自然也不是什么华贵寝殿,玉贵妃一句话就断了下人另外收拾更好的寝殿的念头。随即又大义凛然的道:“长公主和亲乃是两国大事,不可轻忽。虽然是秦国新帝亲自派人送她归国小住,但要是这般大张旗鼓,岂不是要教那些人看我们两国的笑话。毕竟,秦国的‘易皇后’还在呢。”她顿了顿,抬手掩了掩唇,红唇艳艳犹如含了牡丹花瓣一般的芬芳诱人,微微含笑道,“还是低调点好,不必太过奢华。”

玉贵妃执掌宫权已久,这么一席话说下了,下面的人自然是诺诺称是。

易雪歌自然不知道玉贵妃那一番纠结心思。她这世上也只有楚帝这么一个亲人,此时两人见面,想起过去相依为命的情景,倒也忍不住心中一酸,忙低头掩饰了微红的眼眶。

易雪歌离开的时候,楚帝还只是少年模样,此时倒是已经有了男人英伟的轮廓,身姿挺拔。他见了易雪歌,想起当初易雪歌带他四处逃亡之时的那番苦心以及当日毅然应下和秦联姻的行止,神色和缓了许多,说道:“朕这些年无一日不再想念皇姐。若无皇姐以命相护,断无朕的今日。且皇姐为国为民,和亲秦国,如此大义,朕为男儿都要自叹弗如。南楚能有如今,皇姐亦是功不可没。”

易雪歌摇摇头:“不过是分内之事罢了,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昔日不知有多少先辈为南楚披荆斩棘,流血舍命,方有了如今的南楚。我所做的一切及不上先人半分。”她顿了顿又道,“陛下乃是我南楚皇室唯一余下的帝王之血,还请看在那些先辈,看在南楚百姓的份上,励精图治,造福万民。”

楚帝本就听厌了这种论调,加上少时受养母影响本就不喜欢易雪歌,不过是看在过去恩义份上才会这般和声和气。此时听了忍不住蹙了蹙眉,但也不想情面太难看,随即便转开话题说道:“朕和皇姐久别重逢,还是不要说这些了。今日朕让人在宫内准备了晚宴,为皇姐洗尘。”他想了想,还是替自家爱妃说了句话,“玉贵妃听闻皇姐回来,也十分高兴。本来身子不适还撑着为皇姐打理寝宫,还请皇姐在宫中留宿几日,也让朕能够和皇姐多叙会儿旧。”

易雪歌见他面色勉强,心中暗暗一叹,倒是很快就扬起笑容:“也好。”她微微笑了笑,“我亦是思念南楚宫中的美食许久,今日可要好好吃一顿,好慰我思乡之苦。”

楚帝这才笑了笑,执着她的手上了御辇,笑着道:“皇姐和朕坐一起吧,咱们正好说说话。”

易雪歌推辞不过,加上很想知道楚帝境况,只得谢恩之后一同坐下。

等他们两人回了宫中,玉贵妃这个后宫的主事人才姗姗来迟。她身着一件红色的百花飞碟宫装,裙角用特殊的金线绣了一圈儿的花纹,阳光之下烨烨生辉,犹如繁花朵朵簇在一起,加上她久置香阁,身上含着幽幽香气,叫人见之忘俗。

楚帝见了不免更是心动,见她要行礼,急忙伸手扶住:“今晚是家宴,皇姐也不是外人,本就不该如此见外。”说着又很是怜惜关切的打量着她的面色,温声问道,“你的头疼可是好了,若是还不舒服,就叫太医再看看?忌讳就医可不好。”

易雪歌眼见楚帝这般真切,都顾不得在自己面前端架子,就知道他对玉贵妃怕是真的宠到了极致。那么,她的确是要想想如何才能让楚帝相信玉贵妃是萧沉曜派来的人。

玉贵妃十分少见的梳了一个游仙髻,上面翠绿色的翡翠鸾鸟镶金步摇摇摇曳曳,将那一头乌发更加衬托的宛若鸦羽。她摇了摇头,上面的步摇也跟着摇曳着,珠光灼灼:“一点小毛病罢了,哪里及得上皇姐回来这件大事?”

她抬头看着易雪歌,柔柔一笑,眼中却带着冷冷的光,犹如还未融化的冰川一样坚硬冷然。

第68章

易雪歌也注意到了玉贵妃那不善的眼神,心中微微顿了顿,但还是若有所思着回了一笑。

玉贵妃心知这种大场合不能闹出事来,一是萧沉曜已经写信交代,若她哪里做得出格了,身边那个扶苓必是要报到萧沉曜那边的,这样一来,于她却是大大的不好;二则是为了保持自己在楚帝前面的美好形象。

楚帝的性子玉贵妃最是了解,不等对方问起易雪歌歇息的寝宫准备好了没有,首先就将自己安排人收拾易雪歌旧日寝宫的事情说了出来。她容貌娇艳灼灼,说起话来却是温柔细致,好似一心都是为人着想:“我想着长公主何等身份,再华美的宫殿想必也已经见过许多,不再稀罕了。说到底,这故园故居,满满回忆,还是要旧地重游才能排解忧思。”

楚帝顿觉玉贵妃心思玲珑,先是伸手抚了抚玉贵妃的手以示赞赏,笑着道:“还是想容想得周到。”

玉贵妃含羞一笑,垂下首,那纤细白腻的脖颈就像是最上等的美玉雕成,叫人满心喜爱。

易雪歌却是淡淡笑了笑:“那就多谢玉贵妃了。”说着又和楚帝说话,“我当日离国之时,还记得陛下是要选后的,怎么一直拖到今日。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亦是不可一日无主。为了后宫安宁,为了我易家皇脉传承,还请陛下多多思量此事。”她并不在意住在哪里,但是玉贵妃这样的下马威必然是要当面打脸打回去的。

易雪歌的话比玉贵妃的更加冠冕堂皇,也更加义正言辞。玉贵妃听着只觉得满心怒火,几不可抑,恨不得将那案上的酒水全都倒到易雪歌的脸上——南楚的臣子全都是守旧重礼的人,她因为身世的缘故再怎么也不能封后,楚帝顾忌着她才将立后的事情拖了又拖,只等她生下太子再母以子贵提那立后之事。易雪歌这话却是又把旧事重提,揭开她的旧伤疤——再如何得宠,再如何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至今都没能生下皇子也没能封后!

玉贵妃珍珠似的贝齿咬得紧紧的,但理智上知道此时不宜和对方当堂起冲突,只得一副一脸虚弱哀伤的将头倚在皇帝肩头,默然落泪。

美人珠泪盈盈,清透的肌肤上泪痕淡淡。本来还在想着措辞的楚帝果然心疼的不得了,急忙道:“皇姐长途跋涉,今晚就早些休息吧。朕和玉贵妃还有些事,还请皇姐见谅才好。”

说着,手边那些宫人便见怪不怪的殷勤伺候着这对帝妃起身离开。

易雪歌起身行礼之后目送楚帝离开,心中沉吟片刻,还是没有跟着一起离开。她随手拿起一个酒杯,倒了杯酒慢慢的喝了下去,酒是百花酿,滋味绵长,清甜润喉,可是这般的好酒入了愁肠愁还是更添了一份愁。

她只是和楚帝见了这么一面,心中那点儿不祥之感更加严重了。有玉想容在侧,无论她说什么楚帝大约都不会如何相信。只是,清君侧说得简单,可在南楚做起来却难,尤其对方还是深受皇帝宠爱的妃子。

南楚那些臣子世家都是重礼节、守旧制,断然是容不得自己这一介女子出面指手画脚。易雪歌想起萧沉曜那边的勃然野心和如今南楚糜烂的时局,一时间只觉得一片茫然,不知前路何方。就在此时,有绿衣的女官轻手轻脚的上前道:“更深露重,殿下不如先回寝殿休息?”

易雪歌看了眼那女官,觉得有些眼熟,又认真瞧了几眼。

那女官微微一笑,垂首道:“殿下多年不曾归国,想必也很想念故国风景。若是有暇,明日午时也可去郊外春风亭看看这南楚春景。”她对着易雪歌,微微仰起头,唇上默然的念了一个“周”字。

易雪歌一下子就知道这人怕是周南生派来传话的,她拿起酒杯将那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点了点头:“多谢。”

易雪歌这头还未能想出如何让楚帝相信玉贵妃乃是秦国按下的棋子,玉贵妃那边已经哭哭啼啼得给易雪歌上眼药了。

“妾本想着,陛下和长公主乃是至亲,这才一片真心的忙上忙下,长公主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这般戳妾的心肝,”她咬咬唇,那丹凤眼上水光隐隐,娇媚之中又带着楚楚之态,“妾真是心里难受得不得了......”

“皇姐早年离国远嫁,不知道那些事儿,随口一说罢了。”楚帝好不容易哄得爱妃收了眼泪,这会儿声音更是软的滴出水来,“你啊,就是想得太多了......你要放宽心,等你养好了身子,给朕生个儿子,那你就是易家的大功臣,皇姐也挑不出什么来。”

玉贵妃咬咬牙,易雪歌那话合情合理,她从事上说是说不通的。她一贯就知道男人在心上人面前就有些智商下降,一想到萧沉曜对着易雪歌动心,就怕他把自己的事情都说了出来。若是如此,日后平定楚国,萧沉曜岂不是要拿自己给易雪歌出气?她是否要早作打算?

当然,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让易雪歌失了楚帝信任,这才能保住自己的地位。

玉贵妃心中心潮频起,面上却还是娇弱担忧的样子:“只是,皇姐如今匆匆归国,我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

楚帝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眼见着美人一头青丝只用一支玉簪挽着,落下几缕,那青丝映衬着如雪的肌肤,如火一般嫣红的纱衣下隐隐露出的锁骨更是玉雕的一般。他不由心动神移,语声亲昵温柔:“小傻瓜,这有什么好担忧的?他们当日本就是因为萧沉曜硬凑在一起的,现在秦国新帝登基,自然是要另选心爱之人。再者,皇姐思念故国,回来也无可厚非。”

玉贵妃稍稍迟疑了一下,才小声道:“那秦国皇帝何必再立一个‘易皇后’?”她抬眼去看楚帝,语声柔柔的,“陛下是不知女子心思,一派的想当然,自然不觉得如何。”

楚帝怔了怔,还是有些不解的样子。

玉贵妃伸手拉过楚帝的手,把头倚在他怀中,轻声说话:“女子啊,无论嫁人之前如何,一旦嫁了人,只要夫君待她好,必是要把那夫君看做是最重的。”她深情的看着楚帝,柔情蜜意的道,“就拿臣妾来说,若是叫臣妾为陛下去死,臣妾也是心甘情愿的。”

心中的佳人那般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述说真情,楚帝一颗心软的不得了:“别说这些不吉祥的话。”他抚了抚玉贵妃的长发,柔声道,“我们是要做比翼鸟、连理枝的,必是白头偕老,同生共死的。”

玉贵妃红了红脸,斜睨了楚帝一眼,那水眸一种欲拒还迎的媚色就像是钩子一样勾着人:“陛下!妾是再说正经事呢。”她蹙蹙眉,小声道,“若是长公主爱上秦国那个皇帝,为了秦国皇帝来楚国做内应又该如何?”

这话一出口,楚帝心中大是惊讶,许久才道:“皇姐一介女子,哪怕是真有想法,想来也做不了什么事的。”他叹了口气,温声道,“当年皇姐也算是救过朕一命,咱们不说这事好吗?”

玉贵妃瞪了他一眼,接着道:“妾也知道长公主昔日大恩,可这也不能拿陛下的命和南楚来赌啊!妾这一颗心全是为了陛下着想,陛下便是为了妾也该多上一下心啊。”她忽而又垂下眼,长长的眼睫落了下来,看上去真的是十分忧心,“再说,周将军当年本是长公主的未婚夫,多年不曾忘情,若是他和长公主联合在一起,陛下又该如何是好?”

楚帝这一下终于绷不住脸,急忙问道:“你怎么知道周南生对皇姐还未忘情的?”

玉贵妃幽幽的叹了口气:“还不是我那不争气的妹子.......”忍不住捏了捏楚帝的手,排解心中郁气,“当年我看周将军少年英雄又未婚配,小妹又十分喜欢他,这才求了陛下赐婚。”

“这事朕还记得。”楚帝点点头,笑了笑,“之前周南生和戎族的事情也是她报上来的,这丫头颇有几分侠气。”

玉贵妃却作出一副恨恨的模样:“陛下实在太过夸赞了。妾做姐姐的,倒是恨不得她干脆些呢。这事说来也是女孩家的羞事,只是还是要和陛下说一声,好叫陛下知道周南生与她成婚多年,都还未与她同房呢。”

楚帝闻言果然生了些怒气——这婚事本是他御赐的,周南生如此也是藐视皇恩。

玉贵妃轻轻的瞥了眼楚帝,小声道:“我虽然不是如何的倾国佳人倒也算是个美人儿,何时受过这般冷待?她心里怀疑,便想法子去了周将军的书房,没成想却是在里面找到了长公主的画像。这其间心意,自然是清清楚楚。”

楚帝阖眼不语,好一会儿才长长的叹了口气:“是了,朕记起来了,当年他和皇姐的婚事也是周老将军来向父皇求的,想必那时候就看上皇姐了。”易雪歌本来就不得宠,若不是对方来求,老楚帝也未必会想到要让她和周南生这样前途无量的后起之秀订亲。

玉贵妃知道楚帝这心里已经埋下了根子,说不出的得意,伸手将那玉簪拔出,任那青丝铺洒而下。

她柔柔一笑,明眸皓齿,犹如华光流转:“妾也只是一说,陛下记在心里就好。”

楚帝不由大是叹气:“这世上也只有爱妃最是和朕贴心了,其余之人全都不可尽信。”说着伸手将玉贵妃揽到怀中,细细抚慰。

玉贵妃手里还拿着刚刚拔下来的玉簪,尖端处差一点就可以顶到皇帝的喉颈上,若是动作迅速又用力一下就能了断楚帝的性命,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动手。

还不到时候。玉贵妃默默想着。

第69章

第二日,易雪歌果然在郊外的春风亭上看见了周南生。他身边不远处立着不少甲卫,显然是将这春风亭的边上都围守住了。

春风亭上春风渡,最是一年春好处。

盛南生的肤色显得略有些黑,在南楚犹如少女温柔眼波的阳光之下,有一种截然不同他人的冷然和厉色。且他在亭上垂眼望来,那乌黑的眼眸中依稀含着刀锋一般的锐利,整个人就如一柄出鞘的剑,在日光之下烨烨生辉。

当年,易雪歌离国之时,他还只是刚刚磨好的利剑,此时却已然开封见血,有了那绝世名兵的风采。

“盛某真是未曾想到,此生还能再见公主。”盛南生缓缓然的从亭子里下来,微微一笑,英挺的眉目上是那稍稍化去的冷硬,看上去从容而自然,虎步生威。

“南楚乃是雪歌故国,落叶归根,总是有归来之日。说起来,即便是在秦国,雪歌亦是久闻将军之名。”易雪歌也对他礼了礼,温声道,“这些年来,皇弟多有任性。多亏将军为南楚苦心孤诣,雪歌亦是感念于心。”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些都不过是盛某应做之事罢了。”盛南生淡淡而道,他看着易雪歌,转而问道:“公主自秦国来,可是有何要事?”易雪歌之前还不愿回国,此次却一改前意行色匆匆,显然是知道了些什么。

易雪歌犹豫片刻,虽然心中并不愿将萧沉曜的事情说出去,只是到底是事关重要,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那秦国新帝志在天下,对我南楚亦是早有野心。早在许久之前便有许多布局,宫中的玉贵妃似乎也与他有些关系。朝中怕也有许多秦国之人,还请将军多加注意,并且早做准备。”

盛南生闻言依旧不移开目光,看着她,只是沉声问道:“若是他与玉贵妃有关,这局必是要很早很早就开始布下。那么,盛某倒是有些怀疑这位锦亲王是如何在东华太子的眼皮底下发展自己的势力的?”东华太子当年声势之盛,三国无人可挡其威,

易雪歌本也是想将事情徐徐说出,但冷不防被问了这么一句,左右想了想,还是咬着牙直接答道:“这局,正是东华太子当日所布。”她虽不曾将那秘密直白的道出,可这前后几句话稍一联系,众人想来都清楚了。

盛南生并非那等只知道舞刀弄枪的莽汉,此时听到这话,一下子就明白了易雪歌话中之意。他心中顿起波澜,眼中的瞳孔亦是收缩了一下,等心绪稍平,他才转身问易雪歌:“既如此,那位秦国新帝如何会放任公主回国?”

这话犹如当头棒喝,叫易雪歌心中一痛。那种痛苦就像是埋在心底的最下面,只要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就会浮上来,犹如凌迟一般一刀还有一刀,叫人痛苦地恨不得立刻死去。她知道:她的所为不过是仗着萧沉渊的爱。这爱或许抵不过萧沉渊那不知流过多少英雄血、寄托了多少人期盼的野心和壮志却也叫萧沉渊不忍欺骗她、不愿违逆她的心意。萧沉渊或许不懂爱却也已然尽力去爱她。

奈何,上天从一开始并不曾打算成全他们。

即使心中心绪纠杂,易雪歌的面上却依旧平稳无波,看不出半点的情绪:“将军越矩了。”这是委婉的拒绝。

盛南生见她这般神态,只得将话题转开,说道:“玉贵妃那边,臣早有怀疑,得了公主的话,这次总算是可确定了。”他顿了顿,又安慰易雪歌,“虽然那人深谋远虑、布局深远,但公主也不必太过担忧。如今北魏和秦国的战事胶着,又有戎族虎视眈眈,想来我们楚国暂时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易雪歌一路走来本也有许多机会打探秦国状况,可她心中有事,一心避着秦国之事。此时听到盛南生说起秦国情况,便忍不住问了一句:“我听说周云起乃是不世名将,之前攻魏亦是势如破竹,怎么如今反倒是战事胶着?”

盛南生将手负在身后,轻声道:“这一仗,周云起是太过心急。大约秦国在魏国的内线有出了问题,他被引入重围。若不是他本人及早发现,亲自断后,怕是秦国三十万大军都要毁于一旦。即便如此,周云起亦是伤势严重,怕是一时半会儿上不了战场。”

易雪歌面色一下子显得有些苍白,她沉默片刻,低声道:“秦国共有两位当世名将,除了周云起,还有一人也可上战场。”她说的是萧沉曜或者说秦国新帝萧沉渊。

盛南生听出易雪歌声音里面的虚弱,转头去看她,出声问道:“公主在担心什么?”是怀疑也是质问。

易雪歌咬咬唇,压下那替萧沉渊身体担心的复杂苦涩的心绪,苦笑道:“并没有什么,只是觉得这世事难料,即便是那当世名将也有落败之时。”

此言正是说到盛南生心中,他点点头:“是啊,世事的确难料。”他深深的看了眼易雪歌,目光之中流转的复杂情意,犹如那南江上滚滚波涛,“当年,我自春风亭上一睹公主芳容,顿为天人。之后又得先帝赐婚,本以为是天赐良缘,怎知道会有如今之景。”

盛南生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一点儿惆怅的温柔,就像是春风亭上徐徐而来的春风。这种铁汉柔情更显出他情意的真切,叫人心软。易雪歌亦是从他的话声里想起当初为了他学习骑马的自己,稍觉茫然。

她想,或许当年平平安安的嫁了盛南生便不会有那么多的痛苦了。爱情本该是叫人发自内心的喜悦的存在,可是因为对方是萧沉渊,她不得不再次品尝到其中的痛苦。那样的心痛,总是可以让人恨不得丢开那颗心,做一个没心没肺的人。

易雪歌独自想着心事,那张脸苍白中不免带着一点儿的憔悴酸楚,那种清美容貌带了的光华都为之稍减。

盛南生不动声色的在旁看着她,心中起了一种说不出的酸楚和难受。那本是盛南生曾经为之心动,愿意托付中馈,白首偕老的人。他曾经虔诚的期盼过要将她所不曾得到的幸福都给予她,爱护她、珍惜她。可是,在盛南生所看不见的地方,她已然爱上另一个人,并且为之受苦受累,饱受苦难。

盛南生暗暗叹了口气,还是将话题再次转开:“关于玉贵妃,臣这里倒是有一些想法......”

盛南生刻意压低声音,用只能两人听到的声音说着话。

南楚的春风温柔的从他们身侧吹拂而过,犹如吹过杨柳一般的将他们的长发吹起,说不出的温暖。可这春风吹到了北魏和秦国两军交战之地的时候,却已经带了血腥的肃杀之味。

周云起身着铠甲正在帐中和诸位将军议事,即使外界许多传言里他已然病弱膏肓或是伤重垂危,但是他此时握剑端坐在主座之上时,依旧是往日里如同长剑一般挺拔不弯的身姿,只是沉了沉脸,便有了那不怒自威的仪态。

他看着在座的几位将军,起身拱手一礼:“之前的马谷被围,一是我身为主帅太过轻信;二则是我太过心急。不仅连累了各位,更是让我秦国不少兵士不得不埋骨异地。此皆是云起之错,我此向各位道歉。”他顿了顿,将那腰间的佩剑拔了出来,直接横在脖颈上,“此等大罪,本该以性命赔之。只是,如今那叫我秦国无数先辈饮恨而归的马谷还未攻下,魏国亦还在苟延馋喘。云起只得留着有用之身与诸位一同为我秦国大业而舍身。今日暂且以发带首,以示我之决心。”

说着,他手中的利剑稍稍一转,直接就将自己的长发割下一缕。自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周云起此般行为显然是真的下定了决心。左右的将军皆是上前劝告,嘴上都说:“之前马谷被围并非将军所愿,还请将军暂且宽心。来日大战,还需将军坐镇筹谋,还请将军勿要多想。”

周云起叹了口气,转而又和诸位将军说了一会军情,不久之后才让他们退下了。他之前马谷大战是被敌军刺到胸口,胸口的伤处还未全好,为了安抚人心才穿上铠甲遮住这伤口议事,之前亦是硬撑着才能不露端倪。此时脱去铠甲,胸口的伤处的绷带都渗出血色,显然是伤口裂开。

周云起早就见惯了这般情景,一边忍耐着那种痛意,一边伸手解开绷带。正当他打算重新包扎的时候忽而听到脚步声渐渐传来,他随即抬头,冷声道:“我不是说,谁也不能进来吗?”

话声刚落,他正好看见那从账外走进来的人,面色一变,顾不及将那伤口重新包扎,直接跪下行礼道:“殿下。”

第70章

进来的,的确就是萧沉渊。

他穿着轻便简洁的湖蓝色戎装,身姿挺拔如松如玉,只是站在那里便有一种叫人无法忽视的气质。因为长途跋涉的缘故,他的面色在灯光之下稍稍显出一份病态的苍白,唇色染红。只是,他那一双眼睛却带着一种烈火燃烧都及不上的亮度和温度,叫人在他的目光中不得不俯首称臣。

萧沉渊看着跪在自己前面的周云起,神色不变地走上前坐到主座上,淡淡一笑:“你该叫我陛下了,云起。”

周云起面上带了一点苦笑却还是俯下身行了一个君臣大礼:“臣驾前失仪,臣知罪。”顿了顿,他才艰难的说道,“臣早该想到,以陛下之能,若有归来之日,必是如此。”

萧沉渊却垂眼看他,语声温温:“可我却从未想到,有朝一日你会背叛我。”他目视着周云起面上那种复杂的神情,自嘲而笑,“萧沉烨和杜云微,剥开他们的身份去看,就知道他们的确是会做出那些事的小人。但是你却不同,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