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绝境之中,靖安的豪气却升了起来,他大喝道:“王妹,黄泉路上有小兄及忠仆义士相伴,必不会寂寞,你怕也不怕?!”

红衣嘶哑地喊道:“不怕,只是不能喝一口这些贼子的血,我死也不甘心!”

靖安大笑着砍翻了一个刺客:“好,好,王妹,我们兄妹就饮尽这些贼子的血再安心上路!就算是死也要咬他们一口,不饮贼子的血如同上得黄泉路!柳家兄弟,我在黄泉路上一定要同你们结拜为兄弟,王妹能得以你们相护到底,我能与你们联手抗敌至今,真真是让我感动不已,英雄,你们不愧这两个字。”说话间,靖安因为分神又被刺客刺伤,他身上已经因伤口太多痛得麻木了。

柳三郎的伤还要重一些,已经答不出来话来,只是勉力的抵挡着刺客。柳四郎答道:“王爷,黄泉路上有我们的兄弟陪你必不让王爷寂寞,而且先行一步的兄弟们也会等我们,想来一路上必定热闹。不过,一定多杀几个贼子,也好同先走一步的兄弟们有个交待!”

靖安又砍倒了一个刺客,大大喘了一口气儿道:“好,好,说得好啊。”

刺客们却前仆后继:他们当然看出来这几个人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哪里还会放弃。他们攻得更急、更狠毒了。

柳三郎终于不甘心地倒在了地上,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躺在地上看向来喜儿。他看到来喜儿充血的眼睛,喘着气道:“来总管,不要紧,我们歇一歇,只要歇一歇我们就会生出力气来,我们一攒起力气就能站起来再痛快杀他一场。”

这么一句话,柳三郎喘了三四口气儿才说完。

来喜儿闻言自愤恨中醒悟了过来:红衣还没有受伤!他再歇一歇就可以站起来了,对,再歇一歇就可以站起来。

来喜儿的眼睛恢复了清明,他对着柳家兄弟一笑,两个没有再说话:说话也是要费力气的,现在他们每一分力气都要留着用来杀敌才对。

来喜儿和柳三郎没有站起来,因为楚家父子与大将军终于赶到了,他们二人终于放心的晕了过去。

大将军看到拄剑立在中央的红衣,看到躺倒在地上不知道生死的家仆与侍卫,他的眼睛立时就红了,大吼一声:“红儿---!”就纵身跃起杀了过去。

楚一白看到红衣一身血衣,看到靖安摇摇欲坠,他落地两招便下狠手杀了两名刺客----他哪里还有半分潇洒?分明就是一个夺命的阎罗。他能不急不痛吗?一个是心头之爱,一个生平挚友,哪个人伤亡都会让他无法接受。

楚一白一手扶住靖安,一面打倒了一个刺客,一面急急喊了一声:“郡主----!”

楚一白与大将军先生发声,也不过是一眨眼间的事情,而红衣也几乎是同时喊道:“我没有事儿,杀了这些贼子,杀光了这些贼子!”

大将军听到红衣还能说话,虽然声音已经嘶哑的不成样子,但是看来没有受到什么重伤。而他扫视一番,才发现来喜儿已经浴血倒在地上,他的心中的怒火又能翻腾了起来。

楚一白听到红衣的话后也放下了大半儿的心事儿,还好,还好,他们来得还算及时,虽然已方死伤惨重,可是郡主没有出事儿,这可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靖安看到楚一白等人来了,精神更是大振,他推开了楚一白:“不用管我,我还能杀他几个贼子,你杀敌救郡主要紧,莫要费神理会我。”

三百零四危险!谁救了红衣?

靖安郡王带来的人终于到了,刺客们发现不妙想逃时已经来不及,被楚家父子与大将军截杀了一个干干净净:红衣已经说了,一个也不能放过,他们本来就已经怒火冲天,哪有道理会让他逃掉一个呢?

刺客们面对大将军三人时并不害怕,就算他们三个人武功高强又能怎么样?不过就是三个人而已,可是靖安郡王的家将们赶到了,刺客们这才有些惊慌:官兵们想来也快了。于是有人便想趁乱溜走,一个人想走,那么人人都会想走,不一会儿,紧紧围在红衣四周的刺客们便四散逃命去了。红衣,终于安全了。

贵祺看到红衣身边终于没有刺客,他急急的跑了过去——他原本就在附近,可是却因为有刺客包围着红衣,而他又不会武功,所以急得跳脚也无法可施。刺客们当然看到了贵祺,不过没有人理会他;这个书生形不成威胁,他们要抓紧时间杀掉红衣才是正经。

再后来场面更乱,刺客急着逃命,更加没有理会贵祺,贵祺就这样拣了一条小命儿。

贵祺奔过来,只为了要确定红衣是不是真得没有受伤——红衣的坚忍他可是看到过,并且非常了解,所以红衣说她自己没有事儿,但是贵祺认为她的话并不能做准儿。

就算这个时候大将军要打断贵祺的腿,他也要确定红衣身上的血不是红衣自身流出来的。红衣会死的想法一直盘踞在贵祺的脑海中,让他恐惧的全身战栗,这种恐惧压倒了一切——甚至压倒了贵祺对刺客们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

危险两个字反而没有出现在贵祺地脑海中,现在红衣在他的眼中不再是他的妻、他的女人,或是他人的妻、他人的女人;红衣就是红衣,他只想知道红衣可以好好的活下去就可以,就会安心。

红衣看到刺客们都倒在了地上,终于心头一松。红衣这才悲呼了一声父亲,看到大将军转身要过来,看到大将军心焦而关心的神色,红衣心头的痛苦好似终于找到了出口,她放声哭了出来。

心力交瘁的红衣,也在她放声痛哭的同时,也终于不支的倒在了地上——她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可以硬撑到现在是因为一个信念:她不能因已而拖累众人受伤或是死掉。红衣能够始终站立不倒。的确是让来喜儿等人安心不少,也让他们能够坚持到最后:红衣的镇静让他们有了一线生机。

就在红衣倒地的一霎间突生变故:早已经倒地不动的一名刺客,忽然手握匕首刺向了红衣,大将军等人看到都是惊怒喝骂出声,但是那刺客看来一心要置红衣于死地,根本不理会众人的喝骂。依然使尽了全力向红衣刺去,而红衣晕迷地躺在地上,根本不知道要闪避,她根本不知道危险已经临近。

靖安、楚一白、大将军想也没有想就扑向了红衣,希望可以为她挡下那一剑。众人的心痛可想而知:死伤了如此多的人,这么惨烈地击败了刺客们的埋伏后。却在最后红衣还是会在他们面前,让他们如何能面对?如何对忍受呢?

可是楚一白与大将军距红衣太远。而靖安伤势太重又已经力竭,致使他的动作已经慢了很多。那刺客的匕首就听噗一声刺入了人身,血光一下子飞溅开来。

刺客的突然发难到他的匕首刺入人的身子,不过是电光石火间,众人还没有看清楚,那血光就已经闪了出来。

靖安只看到有人影晃动,同时便闪现出了血光。他的心中立时大痛,身子便直直摔了下去,当场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就此晕了过去——他实在承受不住红衣的身亡。

楚一白也是大叫了一声:“郡主——!”身子一凝自半空中掉了下来,一个踉跄后也吐出一口鲜血。楚老先生抢到楚一白身旁:“一白!”扶住了楚一白,他才没有倒在地上。

楚老先生把掌贴在楚一白的后心,因为有楚老先生的相扶,楚一白才避过了走火入魔或是散功的危险。

大将军在空中就吐了一口鲜血:“红儿——!”他到底要比年轻人沉稳,虽然心痛是一样的,可是他却没有乱分寸。大将军落地后第一眼就看向了红衣,他要确定红衣到底如何了,他有心惊、他有恐惧,他真怕看到红衣已经闭目不起,可是他还是看了过去。

红衣没有事儿,她手中的剑已经插在了那个刺客的身上,而那个刺客的匕首却没有刺到红衣,却插在扑倒红衣的贵祺身上。

是贵祺在急要关头救了红衣,大家看到的人影晃动便是贵祺飞扑了过去。他本来就已经走到了红衣的左近,因为忽然的心怯而没有再上前,只是站在那里观察着红衣——看她身上是不是有伤,他是不敢开口相询的,虽然他很想问上一问。

红衣没有看到贵祺,她已经很痛很苦,她已经达到了她所能承受的极限,在发现刺客们都倒在地上后,她已经对周围的环境失去了感知——她晕了。

大将军他们倒是早已经看到了贵祺,但是靖安王府的人说就是贵祺送信儿他们才会来的,大将军他们也就没有再理会贵祺:虽然他这次有意要救红衣,但是大将军对他的恶感并没有减少多少。

贵祺现在感觉很痛,非常痛,非常非常的痛;可是他的心却感觉到轻松、很轻松,甚至可以说他的心是高兴的,是快活的,因为红衣没有受伤!

贵祺只是一介书生,他距红衣最近,而且在那个刺客举起手臂时他已经发现了刺客的意图,可是他却没有能力阻止刺客!如果是他人,即使是靖安重伤在身,处在贵祺站立的位置也能来得及杀了这个刺客,不让他行凶。

但贵祺什么也做不到,他当时也没有想到这么多,他的脑海中只闪过了一个念头:不能让红衣受伤!他便飞身扑了过去——红衣与他之间的恩恩怨怨似乎都不存在了,贵祺只想红衣活着,只要红衣活着就足够了。

所以,现在贵祺痛得要死,可是他却并不后悔。是的,贵祺不后悔,他自己非常清楚现在的感觉,他终于为红衣做了一点事儿,他终于保护了红衣一次而不是伤害她——虽然红衣现在已经不是他的妻子,不过这个已经不重要的,重要的是,红衣可以幸福就好。

贵祺在柴房中痛悔就是因为知道他与红衣已经真的成为陌路,今生今世再也不可以同红衣执手相望;而让他最悔最痛的就是,他错得那样多,那样离谱,可是却没有机会弥补红衣了。

所以二王爷找贵祺的时候,贵祺没有坚拒,他知道二王爷要对付的人绝不是他,而是红衣。魏明的意思贵祺明了后,才会同他交往贵祺听到二王爷辱骂红衣的话时就差点儿没有忍住,好在他骂一声该死,二王爷认为他是在骂红衣。魏明也误会他的失控是因为过于恨红衣,不然他早早就被二王爷他们识破了。当然,这要全赖他以前所做的事情让二王爷和魏明都认定,贵祺是恨定了红衣。

贵祺感觉到自己的血流了出来,流到身下红衣的身上,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随着鲜血的流失而渐渐模糊起来。

贵祺直到这时才想起来:自己伤得好似很重,那他是不是要死了?是不是要死了呢?嗯,自己要死了啊,贵祺似乎在自己心中叹息了一声,他发现,死其实也不是那可怕。

贵祺在这个时候唯一的心愿只有一件事了——他认为他就要死了,可是他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做,那么他现在一定要做,必须得做,不然他死也不能瞑目。

贵祺想到这里,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抬起了头来,他模糊的目光已经看不清楚红衣,便是他很认真地在看着红衣。红衣也在愣愣的看着他,发现救她的人是贵祺后,红衣就一直在愣愣地看着贵祺,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反应。

贵祺用力了力气,对着红衣坚难的说出了三个字:“对不起。”,这三个字几乎耗尽了他的力气,也似乎是耗尽了他的生命贵祺说完后再也没有力气支撑他抬着头,他的头又垂了回去。贵祺喘了一口气后,又说了一遍:“红衣,对——不——起…”他的起字都没有说清楚就人事不省了。

贵祺的话红衣都听到了,她的手有些颤抖,但是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也许是因为哽咽说不出话?总之,红衣没有开口,她等了一会儿贵祺还是一动不动,也没有再说话。

红衣感觉到了一丝恐惧:他不是死了吧?不会是死掉了吧?红衣在心中狂呼道:不——!为什么连这个男人都要这样死在她的面前,他不能这样就死了,怎么能这样就死掉!

红衣伸出双手轻轻推了推贵祺,她不敢置信,也不愿意相信:一个伤了她半生的男人,一个曾经似乎根本不顾她生死的男人,怎么可能也会做出这样的举止来,这让她如何面对,让她如何能想得明白?!

三百零五不只是纠结

贵祺只有半个身子搭在红衣的身上,全无知觉的他便随着红衣的轻推而翻落到了地上。

红衣呆呆地看着已经昏死的贵祺,愣愣地看着他,红衣的心中一片混乱。他说“对不起”,他用性命救了自己,可是为什么当初他会负心于前,侮辱自己在后呢。为什么?他不是一直在利用自己吗,利用难道可以用性命做代价的吗?

红衣想大笑,但是她又想大哭,她不明白老天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安排:不爱一个人很容易,不恨也一个也不是有多难,但是一个应该痛恨的人却做出了这样的举止,让她该怎么办?怎么办?

楚一白定住心神后也看清楚了红衣的情形,他急忙走过去扶住了大将军——大将军毕竟受惊有些过度,再加上看到爱女无事时的惊喜,现在他的脸上神情非常的古怪。楚一白轻轻唤了一声大将军,大将军这才如梦中惊醒一般的回头看着楚一白:“红儿没有死?”

楚一白点头:“郡主没有事。”

大将军当下完全的清醒了过来,他转头又看了过去:贵祺救了他的女儿,这笔帐,唉——!

楚老先生去救治贵祺、靖安:楚一白的医术当然较楚老先生差得极多,所以楚老先生去救治贵祺、靖安最为合适。

大将军虽然看到红衣没有事情,可是余怒难消,他对靖安的部属们喝道:“把那些刺客都给我重重刺上一剑!一个人都不许放过。”

对于古人来说,人死为大。就算是有深仇一般也不会对人的尸首做什么,尤其是正人君子。大将军从来没有这样做过,但是今日他已经气得恼怒异常,所以才下了这样的命令。

楚一白本想阻止的,可是想了想刚刚红衣遇险时的情景,他发誓他不想再经历一次,所以他不但没有阻止,反而把靖安王府的人分了组,然后仔细地嘱咐他们应该如何如何做。

楚老先生看了看楚一白与大将军,再看了看躺倒一地的侍卫与仆从们,最后只是长叹了一声没有说话——他如何阻止呢?他又能以什么话来阻止呢?

楚一白看大将军开口说话便知道他没有受极大的内伤,便同父亲一起开始救治大石上的人们,检视他们是不是已经死掉。大将军颤微微地伸手探到来喜儿的鼻端,心下松了一口气儿:还好,还好,来喜儿还活着。

大将军吩咐人过来把来喜儿抬走,他看到来喜儿的全身上下的伤,就愤怒得难以名状:他们未来之前,这里惨烈到何种情形才得以保住红衣啊。大将军不用想像,只看倒地之人都是倒在红衣的身周他便明白了——这些人以性命来换取了他女儿的一线生机。

也正是因为这样,虽然大将军非常想去看看红衣到底如何了。可是他还是克制住了——他过去不如楚老先生过去,楚老先生的医术要比他强太多。

大将军的救治人的法子,都是战场上惯用的手法,他现在就是想:能多救活一个人是一个人的,他们如果都围在红衣身旁安慰她,反而让这些有一丝生机的忠义之人死去,那才真真是对不起他们。每多活一个人都能减轻红衣的一点儿负担,不然依红衣的性子,这样重的枷锁背负上,她一生也不会放得下来。

真真是知女莫若父啊!大将军始终是懂得自己女儿的,就算他不能看得透红衣所有的心事儿,可是这样的事情却是大将军第一个想到的。

楚老先生喊了人打了清水过来为众人先冲洗了一下伤口,然后为他们止了血便要安排人赶快送他们回京——他手边哪里有药,要救人就要赶快回京才行。

正这时,山下涌上来了大批的御林军,带队的将领看到大将军等人也在,急忙过来行礼请罪:“末将救郡主来迟,还请郡主降罪。”

让带队将领松一口气儿的是:平郡主还活着,而且四肢俱全。红衣这才自贵祺的身上收回了目光,可是她看了一眼将领却什么说。大将军过来打了圆场:“林将军不必多礼,平郡主受惊过度,还没有恢复过来。”

那林将军看了一眼苍白脸色的红衣,再看到她的一身血衣,当然相信大将军的话:就是男儿怕也要失神了吧?更何况只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呢?他便同大将军、还有楚家父子见过了礼。

大将军与林将军当然是熟识的,当下也没有多说什么,林将军便领命指挥着御林军开始救治受伤的人等。

众人都没有看清楚贵祺是如何救下红衣的,只看到红衣没有受伤,而受伤的人是贵祺。

红衣晕倒在地的时候,那刺客的匕首刺过来她并不知道,倒是贵祺扑上来压倒在她的身上,贵祺的冲力加上他的体重,反而把红衣痛得醒了过来。

红衣一睁开眼睛,入眼又是一片血光!红衣一惊,她以为又来了刺客,大家又陷了入苦战。然后她看清楚那刺客手中的匕首已经插在了贵祺的一侧,而刺客正在奋力想把匕首收回——他已经重伤了,刚刚不过是他用尽了凝聚起来的所有力气,才能把匕首刺入人的身体,现在想取回却已经极费力了。

这名刺客的兄弟、朋友都死在这里,而这些人的死在他看来,都是这个什么该死的平郡主所害,所以他才会想致红衣于死地——为此,他都放弃了自己逃生的机会。

刺客很明白:一个郡主可不是他一个人所能对付的,如果他放过了今日的机会,那么日后他必不会再有机会报仇血恨了。

红衣所有的仇恨与愤怒在看到刺客的匕首时都爆发了:她一把抓起手边的剑来,双手用力对着刺客就刺了过去,虽然刺入的不深——即使红衣在盛怒之下,可是她的力气也不足以把剑深深刺入人的体内,不过,却也让刺客放弃了他手中的那把匕首。

楚老先生先过来检视了贵祺的伤口,顺手一掌拍死了那个还有半口气儿的刺客。一面同红衣说道:“郡主可有受伤?”

红衣愣愣地道:“没有。”她刚刚杀了人,这个念头抓住了红衣,让她的思维迟顿了起来,她说不清心中的感受,似乎有着一丝快感,可是最多的反而是害怕,是不敢置信。

红衣历世如此之多,却没有亲手杀过一个人。就算她是看到死人,也是被人毒杀或是谋害的某个人,而不是一些人。

而且这次救她的人居然是贵祺!红衣有些呆呆的,她不明白,她不懂:一个伤她如此之重,在侯爷府中她命悬一线时,这个男人都不曾来看她一眼,为什么现在会舍命救自己?为什么?!这倒底是为了什么?!

红衣的脑中、心中都是一片混乱,她的头有些痛,她的视线更加模糊起来。

所以面对楚老先生时,红衣第一次失去了她应该有的礼仪。楚老先生当然知道红衣为何失神,他轻轻一叹道:“李官人没有死,他只是受了重伤。”说完后,他上前拍了红衣一下,红衣终于倒在地上睡了过去。

红衣受得刺激太大,楚老先生知道不能再任她思索下去,否则她会如何还真难说:红衣能够挺到现在还是清醒的已经非常了不起。就算是男人,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也会受不住的——倒在地上的都是人啊,那流出来的血都汇成了血泊——薄薄的黄土下面就是大石,根本渗不下去都积在了上面,更加让人触目惊心。

一般的人经历这些很有可能会失心疯,女子们大多会受不了晕死过去或是立时就心志失常了,而红衣显然不是这些人中的一个。她虽然看上去有些不对劲儿,可是她开口说话的时候还是清醒的、有条理的。

死掉的人还是太多了,几十名侍卫除了柳家兄弟外,只活着六名!仆从们活着的倒是多一些:他们身上只有一个伤口,刺客们不会愿意为了这些人而浪费时间,所以没有伤在要害的都还活着。

萧云飞居然还有脉搏,只是太过微弱了!布儿、纱儿、缎儿伤得虽重,却不致命,倒是绸儿被伤到了要害,虽然还有呼吸却已经断断续续,随时都有可能会停止呼吸。楚老先生看到绸儿这个样子,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大将军。大将军皱眉道:“尽力吧,老友,这个丫头如果真得救不活,我那个红儿一生也不会快活了。”

楚老先生略作思索,便在绸儿身上接连拍了几掌,绸儿的呼吸总算稳了一些了,她的眉头也皱了皱,似乎有了知觉。楚老无生附耳对绸儿说道:“你们郡主重伤,不知道生死,需要人好好照料她才可以,如果照料不好,那郡主的情形就很难说了,可是现在只有你还活着。”

说完楚老先生直起身来,摆手让人抬了绸儿走。绸儿的眉头皱得更急,虽然呼吸急促起来,可是却不再若断若续的样子。双儿也还活着,英儿和鹂儿除了满身血污外没有受到伤害——这是万幸中的万幸了。

三百零六脱险

花嬷嬷已经去了,没有谁能再救得活她。所有的人看着地上已经冰冷的尸体,心下都是一片凄然。就连御林军中的人,也是不忍多看两眼:这些人是怎么死的,只看他们身上的伤就知道了。

林将军一声令下,御林军们以军中之礼,向地上的已经长眠的人奉上了他们的敬意。御林军的人都是极为心高气傲之人,可是这一次他们都极为认真的行了一礼:这些人不论身份如何,都值得他们的敬意。

把一息尚存的人的伤势略作收拾后,留下了一半儿的御林军善后,其它的人护送着伤重的众人与红衣回城了。

一路上没有一个人作声儿:那些还活着的人是不是能够活下去,就连楚老先生也没有把握。大将军的眉头紧锁,这样的情形如何让女儿面对呢?红衣醒来能不能接受得了,他要如何劝解女儿呢?

红衣等人被直接送回了郡主府,大将军一面使了人进宫报平安,一面安顿伤员请大夫们过来照料。

靖安已经醒了过来:“郡主到底如何了?”这是他醒来的第一句话。

楚一白道:“你放心,郡主很好,是、是贵祺替郡主挡下了那一刀。”

靖安听到楚一白的话后松了一口气儿的同时,又皱起了眉头:“那个贵祺如何了?”如果他死了,郡主这一生也不要想心安了。

楚一白拍了拍靖安的手:“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至少他现在还是活着的。”

靖安的心一沉:也就是说会伤重难治,有可能会死掉了?那让郡主如何接受,怎么接受的了?

靖安抬头:“此人死不得。”楚一白点头:“我知道他死不得,可是——”

靖安咬牙:“没有可是,他就是死不得。”

楚一白看向靖安:“好吧,我好好同我们家老爷子说说看。就算去皇宫里偷药也要医他,可是药医不死人啊,他如果…,那我们也没有办法。”

靖安看着楚一白的眼睛:“你真明白了吗?此人什么时候死、怎么死都可以,只是不能为了救郡主而死。不然郡主这一生都不会再开心,你懂不懂?”

楚一白看着靖安慢慢地道:“郡主的心结会打死,对吗?”

靖安没有看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楚一白。楚一白最后一叹:“我知道,我明白。我懂!但是——”

靖安打断了楚一白的话:“没有但是,没有如果,没有可是,什么也没有。此人一定要活着,而且要活蹦乱跳地活着!”

楚一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透过窗子看向了远处红衣所在的屋子:“我说过了我知道,可是你也知道人力有时候是无法胜天的。”

靖安忽然一拍大腿:“对了,我有药,我有药啊!”

楚一白转头看向他,不过一霎间便明白了靖安的话:“那个跛脚道人的给你的药?”

靖安点头:“对,死马权当活马医吧——如果你和楚伯父真得无法救活此人,那便用丹药一试又何妨?”

楚一白认真的看向靖安:“你的那个药是否真得有用我们先不论,就当它是神药,可是你能救得几人?云飞与来总管是一定要救的,柳家兄弟我们父子倒可以设法,不用你的药来疗伤;可是你的伤,你不要看你现在能说话,我告诉你,你的伤也极重,最好也要用一颗丹药。再有——,郡主身旁的四个丫头也重伤垂危了,那些还活着的侍卫也要用神药也能救得。”

楚一白顿了顿:“你有几粒药,我没有记错的话,是三粒吧?你算一算有多少人需要你的神丹来救命?此人用掉一粒,那我们可对得起那些拼命到底,一心只知道护主的人?”

靖安愣了愣后道:“我的一粒我不用了,用来救那几个丫头或是侍卫们吧。”说到这里靖安想了想,二粒丹药也救了那多的人啊,他瞪着楚一白道:“我不相信你们父子一点法子也没有,总有些人是你们父子能救的吧?还有宫中的御医也可以请来啊,就以我伤重的名义请来不就可以了,以他们的能力救不活内个人吗?”

楚一白瞪了他一眼:“那人死不得,难道你就残废的?如果你残了,你想过郡主会如何想吗?郡主就能接受的了你因她而致残?”

靖安虽然知道自己伤得极重,但是没有想到会这样严重,他吸了一口凉气,想了想红衣知道贵祺死后的情景,他咬一咬牙:“还是先救了那人再说吧,我不能为王妹做其它事儿,但我不想王妹因为那人的死去而——,嗯,过多的消沉起来,这不应该是她承受的。”

靖安知道红衣知道贵祺重伤死去不是消沉,可是有些话不是他现在的身份能说的。

楚一白长长叹了一声儿:“你就不能自私一些,你就不能替自己想一想?”

靖安看向楚一白:“换作今日的重伤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你会怎么做?救自己亦或是救那人?”

楚一白愣了,他想了又想,最后一叹:“不要现说此事儿,总之,现在伤的人是你,不是我。”

大将军推开进来:“你们两个嘀咕什么呢?楚小子,叙话等靖安上完了药再说,现在还是让他多歇一歇的好。他,实在伤得不轻,不宜多费神的。”

大将军看向靖安:“我们将军府欠你一条命啊,王爷。”说完大将军一叹:如果不是靖安死命相护,那么他也就不会再见到红衣了。

靖安认真地答道:“我也欠你们将军府一条命呢,大将军。”

大将军深深地看了一眼靖安,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有说就走了。楚一白若有所思的看着大将军的背影儿,然后他对靖安道:“我说,你觉不觉得你我的心思已经被大将军知悉了呢?”

靖安伤重没有费力去看大将军,他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我是不在乎的,我只是想——,郡主能够快乐而已。”

楚一白叹了一口气:“我的心已经乱作一团,算了,不说了。大将军说得极对,你需要休息。那些大夫们要来还要一时,御医想来也会随太后或是皇上的旨意而来,只是怕还要等上一时。总之,离上药还有一会儿,你闭上眼睛歇一会儿吧,我不管怎么说也不能失去你这个朋友。”

靖安没有再说话,他闭上了眼睛:他已经很累,因为他流失了太多的血。

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喊杀人,可是刀刀都不向红衣砍过来,每一刀都会砍向她身旁的人。红衣大声呼喊可是却喊不出一点儿声音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去。

红衣终于惊呼出声儿:“住手!”这一声大喝把红衣自己叫醒了,她睁开眼睛才知道原来是一场梦,一场恶梦。丫头婆子们涌进了屋子,红衣的大嫂伸手握住了她:“妹妹?”

大嫂的声音极轻、极轻,生怕吓到了红衣:“妹妹,你是不是梦魇了?”

红衣看着嫂嫂,轻轻点了点头:“是的,我做了一个恶梦,极可怕的恶梦。”红衣头上的冷汗已经把她的头发湿透了,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湿透贴在了身上。

然后红衣看向了屋里的人,是的,站在屋子中的都是熟面孔,都是郡主府的人,可是却没有了花嬷嬷,没有了布儿四个人。

红衣的眼圈一红,城南的事情是真的发生了,真真切切的发生了!人都死了,都死了,只余下她一个人了。

这屋子里虽然挤满了人,可是红衣依然感觉空落落的:没有了花嬷嬷,没有了布儿、纱儿、绸儿和缎儿,这屋子就像少了很多的人一样冷清。

红衣的心也少了一半儿,也空了一半儿,怎么也填不满,也补不回去了。

红衣红着眼睛叹了一声儿:“你们出去吧,我,想静一静。”红衣看到府中的仆从更是勾起了她的伤心。

红衣的大嫂嫂挥了挥手,屋子里的人都退了出去,人人都轻手轻脚的,这么多的人退出去,居然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

红衣闭上了眼睛,但她还是分明能看到花嬷嬷的笑容,能听到布儿几个人清脆的笑声。泪,悄悄地自红衣的眼睛中渗了出来,顺着她的脸滴落到了枕头上。无声无息的伤心,无声无息的哭泣,这种哭不出来的痛才是最难以自心中去掉的。

大嫂嫂叹了一口气儿:“妹妹,嬷嬷的事情我们也很伤心,太后也知道了,有旨意下来封了嬷嬷一个三品的诰命。嬷嬷她,她死后能得荣光也会高兴些的。”

红衣听到这里泪水更是止也止不住:嬷嬷从来要得就不是什么诰命,她要得只是一份安乐的日子。三品的诰命,就是一品的诰命也换不来嬷嬷的重生啊!

红衣十分想像一个孩子似的哭闹一场:我不要太后封什么诰命给嬷嬷,我只要嬷嬷活着!可是她做不出来,她只会默默的流泪:多世的磨练,已经让红衣忘记了什么叫任性,什么叫尽情了。

三百零七醒来

红衣的伤与痛都是默默的,她已经习惯于独自一个人面对自己的伤口,一点一点的舔舐,看着伤口化脓,看着伤口结疤,看着伤口隐到了心底。她不会因为痛而哭,不会因为伤而喊,她已经不会向人哭诉了。

多世的磨难,让红衣深深地记住,伤痛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除了自己以外,无人可以帮助自己减轻或是消除这些伤痛。

红衣这一世虽然有了真心待她的亲人,可是隐藏起伤痛、自己一个人面对已经成为了一种红衣的本能,她只会默默的流泪,一个人心碎。而对关心自己的人,她知道可以相信,但是她不会、也不知道该如何诉说自己的心痛。

大嫂嫂看着红衣的泪水在她的脸上肆意纵横,知道她心伤在何处,一直以话语来安慰劝解红衣,后来看红衣没有反应,她才想起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同红衣说呢,大嫂嫂懊恼地想打自己两下:楚先生等人嘱咐自己,只要妹妹醒了过来就要先告诉她的,为什么一急便忘了呢?

大嫂嫂轻轻拍了拍红衣手:“妹妹,虽然嬷嬷去了,可是她也不希望看到你伤心,而且布儿几个人伤得极重,难道妹妹不去看看她们几个人吗?妹妹只是这样伤心,坏了身子,让布儿几个人知道了,岂不是让她们在病床上也难已心安?嬷嬷去是去了,可是妹妹因此而病倒,妹妹让嬷嬷在天下也不安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