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祺淡淡地应道:“母亲,儿子做错的事情儿子自然记得清楚,不过和醉不醉酒倒没有关系。就是许久前那次酒后所为之事,儿子记得清清楚楚不说,而且已经记住了教训,决不会再犯——一次已经足够了,再来一次岂不是要了儿子的命?儿子做事日后自会有分寸,母亲放心就是。”贵祺的每句话几乎都是话中带话,让老太太听到耳中自然极不是滋味儿。

而且,让老夫人更加吃惊的是,贵祺酒醒后待她的态度:居然同昨天醉酒前一个天下一个地下!儿子难道还没有醒过酒来,或是生病发热在说胡话呢?

贵祺当然已经醒了酒,不过他没有忘记自己昨天晚上说过什么做什么:既然事情已经挑破了,那也就没有必要再遮掩下去。虽然她是自己的母亲长辈,他一定要奉养尊敬于她,可是她做得事儿还是寒了贵祺的心,让贵祺无论如何再也对她亲热不起来。

如果老侯爷在世,老夫人一定会被父亲一怒打死吧?贵祺想了想。如果对母亲还是事事依从,那便是对父亲的不孝,对祖宗的不孝;可是,如果对母亲不敬,那也有违人伦天性!所以贵祺最后折中了,不再听老夫人的话做事儿,但是还是会好好奉养她,甚至于礼节也会尽量都做到。

老夫人一时间惊得不知道说话,而贵祺看她无话却已经站了起来:“母亲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出去了。前面还有很多事儿要忙呢,母亲如何有事儿尽管使个人来传话就是。”

也就是说,晨昏定省都没有了吗?老夫人更是心中一惊,儿子这是同自己翻脸了,而且极其冷淡。

老夫人的心一下子掉到了冰窟中:她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老夫人一直怕儿子有一日会只听他女人的话,而不理会她这个母亲。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的儿子在已经没有了女人的时候,却对她不再言听计从。不,已经不再当她是母亲了,那份客气疏远一点也不掩饰的。在贵祺的言语及行止上表现了出来,儿子这是想做什么?

老夫人有了一丝恐惧——她要失去了儿子了!但是,老夫人已经悔之晚矣。贵祺在失望至极再加寒心,对母亲最后的一份亲情也没有了。老夫人待他虽然一直极好,可是却没有付出过真正的母子亲情,只是把他当做一个工具:老候爷在的时候,是巩固地位的工具;老候爷不在了,就是把握侯爷府的工具。

贵祺行了一礼后也不理会老夫人是否答应,转身便自去了。

红衣带着英儿和雁儿今日来探靖安郡王,大将军有要事在身,一会儿才能过来。

英儿和雁儿早几日便闹着要来看他们的靖安王叔,红衣拗不过他们,再说靖安也是为了自己受伤,回府修养多日了。怎么能不去瞧上一瞧呢。

红衣也就答应了两个孩子的要求,又着人准备了礼品药物;但是靖安府上没有女眷,自己一人前去多有不便。这才同大将军说了一声儿,让父亲一同前来。

靖安听人来报平郡主一家人到了府门外,靖安喜得亲自迎了出来。

红衣下车看到靖安还未来得及同他见礼,靖安已经急行到她面前,一手一个抱起了英儿和雁儿:“你们两个小乖乖可想死王叔了,说,有没有想王叔,如果说没有想,王叔就要大刑伺候了。”

英儿和雁儿笑得咯咯的:“没有,没有想王叔,我们一日也没有想王叔。”

靖安瞪眼:“没有想王叔?你们不怕王叔的大刑伺候?”

英儿雁儿摇头:“不怕,王叔现在没有手来搔我们的痒,我们才不怕。”一面说,两个孩子一面还对着靖安做鬼脸。

靖安忍不住得笑出了声,然后在孩子们的脸上一人亲了一下:“小坏蛋,居然敢欺负王叔了,一会儿看王叔怎么找你们算帐。现在你们是要走进去,还是要让王叔我抱你们进去?”

英儿和雁儿都大嚷:“要王叔抱!”

红衣在一旁一直看他们亲热,听到这里连忙阻止:“你们还不下来,忘了你们王叔有伤在身了?哪里能这样劳累?”

看到靖安一下子抱起两个孩子毫不费力,红衣便知道靖安的伤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所以也就没有阻止两个孩子和靖安的亲热,但是靖安要抱两个孩子进府,那可就不行了——府门距厅堂距离实在是不近,靖安大病初愈还是不宜如此劳累。

两个孩子一听,立时急张起来,说什么也要下地不让靖安抱了,雁儿还一个劲儿地说:“都是我们不好,我们一看到王叔太高兴了,居然忘记王叔有伤在身了。”

靖安却抱着英儿雁儿不放手:“王叔的伤已经好了,不要紧的,咱们不听你们娘亲的话;嘘,这样叫,我们三人立时逃跑,你们娘亲再说话我们也听不到了,你们也不算违背了娘亲的吩咐,对不对?你们说王叔聪明不聪明?”

说完靖安对着红衣一笑,居然真的抱起英儿和雁儿就向府中跑去。

靖安如此做倒是把红衣吓了一跳:这不过刚刚两个多月,那伤还不太好吧?伤筋动骨一百天啊,更何况靖安的伤何止是伤筋动骨了呢?

红衣连连呼唤着跟进了府中,可是靖安他们早已经跑进了大厅。

布儿几个丫头笑得打跌,红衣也不禁莞尔,这样的靖安王爷还真真是少见。红衣主仆自花嬷嬷去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露出了真心的笑容。萧云飞与来喜儿看到红衣笑了出来,终于都大大的吐了一口气儿:他们放心了,真真是怕郡主会憋闷出病来。

红衣原不想让萧云飞与来喜儿、以及布儿几人跟来:他们还在养伤期间呢,虽然他们总是偷偷的出来理事儿,可是红衣还是担心他们的身子吃不消。这些活下来的人,对于红衣来说那真真是珍惜到了骨子里。但是这些人哪个也不依,一定要跟着,红衣最后也没有拧过萧云飞等人,只能让他们随行了——反正也是到靖安府上,不是外人儿,他们到了那里可以坐也可以去厢房中休息,也不会累到他们。

靖安已经在唤人去准备吃食:当然不是他们府上做的,而是使人出去到京中最好的店里,给两个孩子买他们的最爱。

靖安连喊了两声儿,常常如影随形跟着靖安的王府总管却出没有出现,靖安皱了皱眉头嘟囔道:“一准儿是自己已经去了,居然还是要同我抢,嗯,看来是要好好想一想,要不要明儿就打发他到庄子上去。”

红衣一进门就听到靖安的最后一句话:“王兄要把谁打发到庄子上去呢?你现在身子不好,千万动不得气儿。”

靖安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只是随口说说,随口说说。郡主请坐,请坐,到了我这里不用客气,不必拘礼随便坐就是。”

然后还掩饰得叫来喜儿与萧云飞进屋来坐,可是萧云飞与来喜儿都推辞了,他们还有事情要安排呢。

可是英儿却在一旁掀了靖安的底儿:“娘亲,王叔是要把总管叔叔打发到庄子上去。”

雁儿咯咯笑道:“因为总管叔叔总是和王叔抢他想要对我们做的事情,王叔原来输了好多次给总管叔叔,所以他现在要耍赖了。”

靖安有些发窘,他不好意思得看看红衣,挠了挠头,然后瞪向英儿和雁儿:“好啊,居然敢揭你王叔的老底儿,看现在我怎么对付你们。”说着长手一伸便去捉英儿和雁儿。

两个孩子习武日久,比一般孩子要灵活的多,哪里一下子就会被靖安捉到?再加上两个孩子的心眼鬼灵精鬼灵精的,一下子没有捉到,那靖安就再也捉不到了——他们都跑到了红衣的身旁。

三百二十二总管泄心事儿

靖安对孩子的机灵非常无奈,他对着两个孩子做了一个鬼脸:“你们等着,一会儿捉到了非让你们求饶不可。”

红衣笑着看他们玩闹:两个孩子在王府住得那些日子,看来不只是同靖安相处的不错,而且同王府里的侍从也相处的不错——刚刚进府时,一路上都有惊喜的声音同英儿和雁儿打着招呼“小侯爷小县主,你们终于又来了!想死我们了!”倒把他们正经的主子晾到一旁,甚至都忘了同他见礼。

红衣轻笑:“两个孩子甚是调皮,前些日子住在王府中,怕是没有少让王兄累心。”

靖安王爷道:“郡主客气了,哪里累什么心了?啊,倒是费了我一些心思——我总要考虑早上起来莫要被管家啊、或是其它什么人,抢先去叫英儿雁儿起床出去用早饭,这个还真真是费了我不少的心。”

英儿笑得小脸都如同一朵花了:“王叔赢的时候还是很多的,虽然输的时候也不少。”

红衣拍了拍英儿的头:“你还调皮。”然后转头向靖安道:“王兄太宠爱他们了,瞧这两个孩子同王兄皮儿的,真真是不懂事儿。”

靖安摇头道:“没有,没有,没有太宠爱他们。这两个孩子实实是让人爱到心里去,而且极为懂事儿,我们英儿和雁儿可不是被宠坏了的孩子,也不是会被宠坏的孩子,是不是?”说完,靖安还同英儿和雁儿挤了挤眼睛。

两个孩子都眨了眨眼:“当然——,不是!”然后说完哈哈大笑。红衣轻轻拍打了英儿和雁儿一下:“你们还同王叔贫。”两个孩子都吐了一下舌头,然后乖乖的应了一声儿坐下不闹了。

其实红衣心中非常高兴,也非常感激靖安:两个孩子终于又恢复了三年前的样子。这才是个孩子啊,知道打闹,知道撒娇耍赖。孩子能这样放开,让红衣心中的一块大石落地儿了。不过她也很好奇两个孩子怎么对靖安放下心防?他们待楚一白也是极好的,也是无拘无束。真真是奇事儿呢。

红衣微笑:“小妹谢谢王兄对两个孩子的关爱,一直未能来得及向王兄道谢呢。对了,王兄的伤势如何了?”

靖安先是摇头道:“都说过了,王妹不必同我客气的。”然后又举起手臂来互击了一下:“我已经大好了,王妹不必再挂心,现在比原来还有力气一些。独自拿住一头熊都不成问题。”

听得英儿和雁儿咯儿咯儿地直笑。因为有红衣的吩咐,两个孩子都没有再调皮地说什么,只是一径儿笑靖安。

红衣也知道靖安是在宽自己的心,受伤后哪里会比原来还要好的?就算是真的,也不可能好得这样快。她关心地道:“王兄莫要大意,伤筋动骨的大伤如何能这样轻易见好?你还是要好好调养为重,打拳啊什么的,也不要打的时间太久了。你现在还不能累到了,切莫心急才是。”

靖安心头大乐,红衣能如此关心他,让他心头暖洋洋的,于是连连点头一一答应下来:“谢谢王妹的关心,我会小心在意的。一定会按时用药、吃些补品,打拳也只打一套拳,王妹自管放心就是。”正说着话,王府的总管冲了进来:“小侯爷,小县主,你们看我给你们买了什么来?”

两个孩子转头看去,然后又看向了母亲,红衣轻轻一点头,他们欢呼着扑了过去,一人一口亲到了总管的脸上:“总管叔叔!”可把总管乐开了花,手上有东西不方便抱孩子。一下子就把东西扔给了一旁的小厮,然后抱起两个孩子就转了一圈:“可想死我了。”

靖安已经离座,待总管站定便上前敲了总管的头一下子:“你居然还不死心,非要同本王抢是不是?我明儿就打发你到庄子上去。”

总管根本不理会靖安的威胁,自拉了英儿和雁儿到一旁吃点心。然后过来同红衣见礼:“见过郡主。”

红衣轻轻抬手:“免礼,免礼,还有多谢你对…;”红衣忽然收住了话尾,对总管道:“你们王爷要——”话还没有说完,靖安已经一脚踹到了总管的屁股上:“我还治不了你了!”

一下子把总管踹趴在地上,红衣看靖安那个样子,如果有胡子的话就真真是吹胡子瞪眼睛了,实实在在是太逗人了。红衣以袖掩了掩口,咳了两声把笑意强按了下去,而布儿几人早已经笑得弯下了腰。

总管一个鲤鱼打挺儿自地上爬起来,然后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土,对着红衣郑重的又是一礼:“让郡主见笑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靖安听到此话,又是一脚踹了过去,总管这次躲开了。总管对着红衣说道:“郡主,实在是见笑、见笑啊。说起来,我们王爷就是缺少一位王妃的管教,不然哪里会没有个王爷的样子?王爷出去真真是丢我们这些侍从兄弟们的脸面儿。”

靖安听得这个气:“你今儿的话儿倒是不少啊,你信不信我立时打发你走。”

总管总算回身给靖安行了一礼,不过话却不服软儿:“王爷,小的还真是不信。”这些侍从们大多都是同靖安在战场上死人堆里不知道滚过几次了,平日里就同靖安打闹惯了的——当然靖安也是他们忠于一生的主子,发自于他们内心的敬着爱着。

靖安气得要命,刚想说什么呢,总管又来了一句话:“小的不是看王爷您总不敢说,或者是总不知道说,所以小的才替您多说几句吗?这是小的一片忠心,王爷居然不夸奖小的两句,还要打发我走?我走了哪个代替王爷您向郡主说话?王爷,您自己说,你自回府中一日要念叨郡主几次?如果不是急着要出府去看郡主,您哪里会好好的、乖乖的养伤?这次是您伤好的最快的一次,而且居然一次也没有让伤口再裂开,搁原来,哼哼,那伤不重发个几次能好吗?这还不是您念着要去郡主那里所以才忍下没有动吗。”

靖安的脸一下子红了,上前又是一脚踹了过去:“你胡说什么呢?本王我今儿、今儿——”靖安倒底也没有今儿出什么来。

总管有恃无恐地站着:他真真是替自家主子着急,不,是整个王府的侍从们都在替自家主子在着急——这主子的心思他们都看出来了,可是他偏偏一见到正主儿就是一本正经,半句多余的话儿,一丝逾越兄妹的言语举止也无,急得他们这起子侍从差点上房。

等来等去,众位侍从算是明白了,指着他们王爷自己开口把郡主求回府中,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儿了。所以总管才替靖安把心意说了出来,靖安的脸红得像一块红布,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立在那儿,看也不敢看红衣,可是不敢看却又想知道红衣现在的反应:是着恼呢还是害羞?他当然是希望红衣害羞了。

总管最后还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来了一句:“虽然您在战场上也不是没有拼死救过兄弟们,可是兄弟们不能陪您一辈子不是?再说了,王爷您虽然不畏生死的救我们兄弟,可是却不曾像救郡主这次一样,带着重伤还能拼命这么久啊。到这地步了您还什么都不说,您真想和郡主做一辈子兄妹不成?真真是急死我们一旁这些不相干的人了,您!”

说完总管若无其事的同红衣行了一礼,然后摇头晃脑的带着两孩子出去了:“走,我带你们去练武场玩儿,怎么样?”

英儿和雁儿一下子跳了一个老高:“好啊,好啊。”然后对满脸绯色的红衣打了一声儿招呼:“娘亲,我们和总管叔叔去玩会儿,一会儿就回来。”这次,英儿和雁儿都没有问红衣“好不好”,不等红衣答应他们便同总管风一样的走了个没影儿。

英儿和雁儿那是人小鬼大,对于靖安、楚一白的心思知道的那是一清二楚,并且两个孩子还怀疑师父是不是也喜欢娘亲。至于谁来做他们的父亲,两个孩子倒是真真犯了难:三个人都做他们的父亲才好,不过他们也知道是不可能的。

最后两个孩子只能看母亲的意思了,不过贪心的两个孩子想了另外一个法子可以有三个父亲:哪一个人娶了母亲,那当然就是他们父亲了,那么另外两个人,他们认作是义父不就好了!两个孩子自以得计,偷偷的在心中乐得不行。

英儿雁儿再机灵也是孩子,想法未免天真了一些,不过,就是因为孩子的纯真所以这个世界才会如此美好。

红衣听到总管替靖安说出心里话时已经羞得面若桃花了,她有些无措:楚一白的举止已经让她迷惑了,靖安郡王难道真如他的总管所说吗?那父亲的话是真的了?那就是连云飞也是了?

红衣越想脸上越红,她倒是没有着恼:这些人为了她连性命都不顾了,无论是出于什么的情感,三个人都没对她有过逾礼的行为举止,都恰如其分的表达着他们对她的关爱。这就是尊重了,因爱而生来的敬重。红衣千世为人如何会连这一点也不懂?所以恼是恼不起来的。只是,因什么爱而生来的敬重就让红衣烦恼个不休:亲人之间的爱,还是男女之间的爱呢?

三百二十三游园

但也是千世的历练也让红衣的心门紧锁:亲情与友情都可以让她安心,让她暖心,让她感动,让她放心的接受并且也付出相等的、或是更多的感情出去。但是——,男女之情?红衣还是不敢相信的。

她甚至于怀疑世上还有爱情这种东西吗?不,应该说爱情能保留多久?一年,半年,或是更短?谁会为了谁而一生不变?红衣也不是没有遇到对她极好的人,可是好的日子似乎都太短了些,再长情的人也在她年华渐老时而移情了。爱情?红衣宁可相信友情的坚贞,相信亲们的永固,绝不可能会相信爱情。

红衣其实宁可楚一白与靖安对自己的是兄妹之情,宁可萧云飞对自己的感情是侍卫的忠诚热血,她不相信男女之情,这让她忐忑,让她不敢碰触,甚至于让她害怕。

红衣自纷乱的思绪强自找到了一句话:“总管、总管他是不是误会了王兄?居然开主子这样的玩笑,实在是应该打发到庄子上去。”

靖安看着红衣,他也再挣扎,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怎么做才好:说出来,还是再继续粉饰以兄妹呢?

靖安听到红衣的话后心中一叹,知道红衣还没有准备好,不然以她的聪慧怎么会看不出来,总管所言是真还是假?自己的反应已经足够明靖安知道此事急不得,不只是红衣这里不会很快的接受他,就是皇上与太后那里也不会轻易接受他同红衣的事情。

这个事情急不得啊,要一步一步的来才可以。而且红衣心伤极深,一定要一点一点的温暖她,让她感受到自己的爱意,让她对自己放心,相信自己一生都不会伤害她。

靖安不想逼红衣面对,她是一个极为有主见,永远知道在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的人,所以,靖安决定还是慢慢来。

靖安没有答红衣的话,他走到一旁推开了窗子说道:“王妹,你还是第一次到我王府中呢,让我来陪你在王府中走动一下如何?虽然天气寒冷,不过园中倒还有一二景可赏;布儿,你们快给你们主子准备大毛的衣服,有了大毛的衣服,王妹,就是再冷些也是无妨的。怎么样,要不要看看小兄府中的景致?”

红衣听到靖安的话,心下一松,虽然靖安没有明确答话,但是他这举动无疑让两个人都自尴尬中解脱了出来。

红衣起身:“那好,小妹就随王兄观赏一下府内佳景。”她如果推脱岂不是不洒脱了,而且刚刚如此尴尬过,再呆在房中岂不是不太好?

布儿几个人已经答应着进来了。手上捧着红衣的大毛出去了——红衣即便就是加一件衣服,他认为当着自己的面儿,红衣多少会有些不自在。

靖安的长随也自取了大毛衣服来,在厅外的抱厦中给靖安穿戴上。

窗外的萧云飞神色间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丝伤感:楚一白与靖安的心思,虽然郡主现在还没有看清或是她不想面对,但是他已经了若指掌了。

这样两个优秀男人当然配得上郡主,只是萧云飞的心中还是有了一点点儿的不舒服,虽然只有一点点,依然也是酸楚啊。郡主嫁给了他们,也许就不会需要自己了吧?想到这里萧云飞的心就是一缩;他痛了。

萧云飞的身子忽然一紧——有人!他全身力道骤然提起就要暴发。来喜儿出现在了他的身侧,并且开口说话了,他听到来喜儿的声音才松懈了下来。

来喜儿先是长长一声叹息,然后才道:“云飞,你的心神乱了。我近到了你的身侧,你才发觉,这本是不应该的。”

萧云飞看了看远方的红衣与靖安,他们两个肩并肩得走在雪地上,真真是一对璧人:男的英武,女的淡雅,就算是他心中有些许不舒服,也不能不赞一声儿很般配。来喜儿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儿,好似老了几岁一样。然也看到了红衣与靖安,他长长一叹:“云飞,你有了心魔吗?你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忘记了不成?”

萧云飞看向来喜儿:“师父——”

来喜儿摆手:“云飞,我们已经进了鬼门关,又被人以丹药硬拉了回来,你还有什么看不开的?而且,我还告诉你,大将军的意思并不在意你的身份,只要郡主同意就成。但是——,我现在问的是你的心,你的心呢?”

萧云飞道:“师父,大将军、大将军他——”来喜儿的这一句话,让萧云飞莫明的激动起来:他、他也有机会能长伴郡主左右吗?

来喜儿转头看着萧云飞:“大将军如何很重要吗?在你看来,最重要的是这个吗?你是经历过生死的人,难道现在居然不如原来清醒了吗?云飞,不只是你一人拼死保护了郡主,我们师徒不可以挟恩以求报啊。”

萧云飞听到来喜儿的话就是一震:是啊,大将军会如何看待他,是不是会接受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郡主,是郡主会不会幸福!他怎么能忘记呢?他又能怎么可能会忘记求报,萧云飞却从来没有想过:在他看来,以他的性命来保住红衣的一丝生机都是极为值得的;他这样做只是应当应份的,又哪里是什么恩情?

只是一时间看到其他男人主表达出了心意,他的雄性本能还是起了作用。萧云飞的心静了下来,他的眼神复又清澈了:现在,不,将来,他永远也不会再作那样的想法了。

萧云飞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他只要郡主能够幸福快乐。

萧云飞看着远处的红衣,她笑了呢,她好久没有这样笑过了,自到了靖安王府,她已经是笑了两次了吧?

在红衣的笑声中,萧云飞的心情越发开朗起来,他的心也明亮了:只要郡主快乐、幸福就好,他?他只要在郡主需要的时候保护她的安危,只要能看到郡主的笑颜就已经很满足了,至于郡主是为了谁而展开的笑颜,这根本不重要。

有什么比郡主能够幸福更重要呢?假使郡主和楚一白或是靖安郡王在一起后,不再需要的他的保护,只要他们能给郡主真正的幸福,就算让他离开又能算得了什么?

只要他发觉郡主的幸福不再需要他的守卫,他一定会默默的离开——不过,他不会离开京城,因为只有在京城中,郡主有需要的时候他才会第一时间出现在郡主的身旁。

萧云飞眼神澄清地看向来喜儿:“师父,我知道了。我,只要郡主能够幸福快乐就好。”

来喜儿眯着眼睛点点头:“云飞,师父不是在阻止你,比其他两个人强就只强在这一点儿上,如果你的心不静了,不清了,那么也就不配守在郡主身边,更加的不配给郡主幸福快乐。”

如果其它两个人不能给红衣快乐,那么萧云飞所能给红衣的便只有自由与无限的、无尽的、无悔的爱。来喜儿能看透,所以他才点醒萧云飞——如果郡主不选那二人其中之一,那么郡主所需要的就是萧云飞所能给予的了。

萧云飞点头:“师父,我没有怪你。我的心我知道,相守一生虽然很好,但是能让所喜爱的人得到最大的幸福快乐更好——这才是真得爱护她。”

来喜儿点点头,他放心了,这个徒儿一直没有让他太过操心。郡主和萧云飞,他并不是不看好,而是在他的心中,他更想让红衣得到她最大的幸福快乐,因为郡主的幸福就是萧云飞的幸福。这两个年青人是他最亲近的人之一,他不想看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有缺憾。

最重要的是此事要看红衣的意思,如果红衣不喜欢,那么她就不会真正的快乐。

靖安的爽朗让红衣的心境慢慢欢快起来,她随着靖安在园中漫步,靖安总是会站在风吹过来的方向,为她挡掉了大半儿的寒风,这些细微的举动红衣当然感觉到了:王府的总管也许并不是在开玩笑或是在来的仔细体贴,也远远超过了兄长应有的关爱;云飞?云飞不是吧?红衣终于找到了一个她认为不太可能的人,萧云飞同她说话也从无多一句,甚至于没有多说过一句关心的话语。

那么这两个人是不是自己受了父亲话的影响而多想了呢?想到此处,红衣的俏脸又是一红:这实在是太羞人了,幸好只是自己想想,如果被人知道,哪还能活吗?

靖安看到红衣的脸红了,认为她被冻到了关心地问道:“王妹是不是感觉到冷了?我们现在立时回去吧。”说着,靖安解下了身上的毛裘给红衣搭在了身上:“这样会不会暖和些,不要冻坏了。”

靖安的长随看自家主子没有大毛衣服,一面使了人去取,一面把自己身上的解下给靖安披上了:靖安刚刚大病,他哪里能禁得住冻?

三百二十四自悲伤解脱

披上了靖安的衣服,红衣的脸上更红了,她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她并不冷,而且看到靖安如此关爱自己,她心下还是十分感动的:“王兄,使不得,你还是快快穿上,刚刚好了一些,你哪里能受得了风寒?我不冷,真得不冷。”

靖安紧了紧身上长随的衣服:“我不冷,而且我已经大好了,身子也较你要强壮得多。再说,这是我的府上,少时他们就会再取我的衣服过来,王妹既然不冷可是累了?出来的时候不短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红衣披着靖安的衣服倒是真真暖和了,衣服即大又长,连她的脚都盖了起来,而且衣服上的男人气味儿让红衣的红色更娇艳了三分——她已经许久没有接触过男人的东西了。

红衣还是想把衣服还给靖安:“王兄,这衣服披在我身上着了地儿,这个样子在园中走一圈,好好的衣服岂不是糟踏了?”

靖安摆手:“王妹这是说的什么话?身子难道不比一件衣服重要?衣服再贵重也是为了御寒,王妹只要不被冻到了,它便尽了用处,有什么可惜的?王妹是聪慧之人,怎么也说这样轻人而重衣的话呢?快快穿好,自家人不用这样客气。”

红衣只能点头同意了靖安的话,她来做客,身边原本就不会多带大毛的衣服。

靖安又道:“来,王妹,小兄陪你回屋中。真要累坏了你或是冻到了你,小兄便是罪人了。”

红衣轻笑起来:“王兄说得太重了。不要说绝没有冻到我,就算是冻到了我。哪里就能算是罪过了?不过,我们不要回屋,我想还是多走走吧,这两个月我也太过消沉了。虽然我也知道应该振作,让大家可以放心,不必总替我担心,可就是总也提不起精神来。今儿在兄长的府上,倒是让我心情好了许多,正好趁机多多走动一下。”

靖安如兄长般的关怀让她非常踏实——哥哥们当然爱她,可是哥哥们永远不会像靖安这样细心。

靖安不欲她想起花嬷嬷等人的去世再伤心,便开玩笑道:“王妹不是看上了小兄的宅子吧?嗯。我想想,郡主府也不小,如果要换也是可以的。不过却要赔我一些什么才好。”

红衣闻言笑了起来:“王兄惯会说笑,小妹本无此意。不过,就算要换的话,我那个府邸可是新整修过地。怎么也要王兄赔我一些什么才对,哪有我来赔王兄的道理?”

靖安摇头:“王妹说错了。我们的交换府邸不能以宅子的价值来论断。是因为王妹喜爱我的宅子,所以我的宅子便贵重了许多,所以还要是王妹赔给什么给我才是。”

说到这里,靖安转头看着红衣道:“不若,王妹就把英儿和雁儿赔给我吧?”

红衣听到这里脸上又是一红,靖安这话说得有些大胆逾礼了:这不是等于在求婚了么?孩子赔给了他就是认他做父亲了。那她与他之间成了什么关系?

靖安看到红衣娇羞,不忍看她纠结于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便替她解了围:“让他们认我做义父如何?我实在是爱极了那两个孩子。”

那样一句暗示意味极强的话已经是靖安最大的底限了,以他的性子哪里还会再继续说下去呢?更何况,靖安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是让红衣为难,所以靖安又把话圆了回去。

其实靖安说那么一句玩笑话,他也紧张得要命,心跳加速、血流加速:不好意思啊。

红衣听到这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儿,她在心中暗暗啐了自己一口:偏自己想左了,还好没有接口说什么,不然岂不是要羞死?

红衣笑着抬头:“好啊,怎么不可以,只是孩子调皮,怕是会惹王兄厌。”

靖安大笑:“不厌,不厌,只是让我头疼的却不是两个孩子,而是我府中的这些人儿,每每都与我来争宠,嗯,我要好好想个法子才好。”

靖安说得煞有介事,把红衣笑得打跌,她的风帽便自头上滑落了下来。布儿四人带着丫头婆子倒是跟着身后,不过也是远远地跟着,红衣的风帽掉了她们要赶过了也要十几步。

靖安上前为红衣整理了风帽,不过他没有过余的举止,就如同是兄长给小妹妹带上帽子一般——靖安是君子,当然不会趁人危行事。所以,红衣虽然有些害羞,但是也不好说什么——就算她要推辞也来不及了,靖安已经把风帽给红衣戴上了。

红衣忽然心中一动:楚一白也是极自然的为自己做着一些有些亲密的事情,现在靖安也是,也许他们的举止并不是出于兄妹之情,而是因为单单地出于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关心?

红衣抬头向靖安看过去,靖安感觉到红衣的目光转头迎视过去:“怎么了,王妹?”

红衣没有想到靖安会看过来,她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就好似被靖安看透了她的心事儿,也好似她做了什么坏事儿被靖安捉了个正着。

只是心中的想法如何能说出来呢?红衣的眼光扫过了远处的上房,不觉便想起了靖安的王妃,急急地转口说了句:“王兄真是个长情的人啊。”是啊,靖安对自己应该没有什么,他这些年为了过世的王妃不娶,哪里会对自己动心呢?能让他动心只有过了世的王妃才对,红衣这样想着,倒真真放下了心来。

靖安似乎知道红衣在想些什么似的,他转头看向了远处的上房:“王妹是指我的王妃过世后,我没有再迎娶新王妃。王妃过世时我已经在朝中有了影响力,而且深得太后与皇上的信任与欢心。当时来说亲的人哪个不是别有居心想攀个高枝?原来迎娶的王妃是我还没有上过战场,在朝中也没有经历过什么。太后给做主迎娶的,相比大家只是为了结亲而结亲,没有其它的想法在其中要单纯得多。”

靖安长长叹了一口气儿:“王妃是个——,嗯,很好的女子,一个很贤良的大家闺秀,知道什么话该说。知道什么事儿该做;从来不多说一句话,也不从管一件事儿。所以,我与王妃能说得话儿也不多,即使就算我说,王妃也只是听着从来不多说一句话,久而久之我也就不说了。我虽然同王妃不能议事,确也能说上几句话,想一想,在朝中退下来后,就是同王妃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可算的是安乐的日子。虽然,嗯,有些沉闷。”

红衣轻轻道:“对不起。王兄,让你想起了伤心事儿。”

靖安摇头:“没有什么,已经很多年了。说长情倒也不是,实话实说,我与王妃就是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我的心事王妃不问似乎也不关心似的,而王妃的心事儿我也没有想起来问过,但是我们也没有吵闹过,就是一对极平常不过地夫妻。”

靖安对于过世王妃不是说没有感情,只是没有动过男女之情吧?不过就是两个人在一起生活日久,互相间生出来了的类似于亲情的东西。王妃是个性子温良的人,柔柔的极知分寸,这样的女人虽然不会找靖安的麻烦,也不会兴起各种心机算计哪个人,但是却也拨动不了靖安的心弦——靖安是上过战场,历过生死的人,不是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女子,她的心可以了解的人。

红衣低下头:“再怎么说,小妹也不该提及的,王兄虽然不见怪,也是小妹唐突了。”红衣也不明白,为什么忽然间会说出那么一句话来,这非常的失礼呢。

事实上红衣一直想说服自己,靖安也罢、楚一白也好,还有一个萧云飞,大家待她绝非男女之情。可是她的每一次的说服都让自己更迷惑了。

靖安看出红衣的窘境,便把话题带开了。两个人在王府的园子中转了一圈后便回到了厅上,宴席已经摆好了,靖安请了红衣等人入席,说说笑笑间用过了一顿饭。

楚一白知道今日红衣会到靖安府上探视,他倒是把靖安的王府当成了第二个家,原本就常来走动,陪躺在床上养伤的靖安闲聊,以免他忍不住寂寞起床活动而扯到了伤口。

楚一白忙完所有事情后,便也来到了靖安王府。他刚下马,大将军的马也到了王府门前:“咦?楚小子,靖安那小子让你来的吗?”

楚一白一笑:“他不叫我来,我就不能自己来了?我是常常不请自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