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孔岚,你也可以叫我Jennifer,你叫什么名字?”

“Jesse,Jesse路。”

“恩,能给我你的电话吗?”孔岚眯起眼睛,笑着说。

路云帆有些怔愣地看着她的脸,除了那双眼睛,她和她并不像,但是光是这双眼睛,就已经足够令他灵魂出窍。

“嗨嗨,你没事吧?”孔岚脸红了,在他面前晃了晃手。

“抱歉,我并不常在国内,没有电话。”路云帆随意撒了个谎,仅存的理智告诉他,和孔岚保持联系,不是一件明智的事。

“哦…我也不常在国内,我在芝加哥念书,你在哪儿?”

“洛杉矶。”

“哈!有时间我可以去找你玩啊~”孔岚笑起来,很有些自来熟的味道。

路云帆也不说破,点头微笑:“好啊。”

真是个傻孩子,没有联系方式,她怎么去找他?

令路云帆没想到的是,一个月后,路建宇叫他一起去参加一个饭局。

到了地方,路云帆看到包厢里的那个女孩,不禁一愣。

孔岚长发披肩,穿着粉红色的针织衫和白色长裤,正坐在父亲孔其东身边冲他微笑。

饭桌上只有他们四个人,路云帆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路建宇将他介绍给孔其东,孔其东又介绍了自己的独生女儿孔岚,四个人开始吃饭。

饭桌上,路建宇和孔其东漫无边际地聊着,孔岚表现得大方得体,显然家教良好。但是路云帆依旧能记得看球那天她蹦蹦跳跳嘻嘻哈哈的样子,想着原来在父亲面前,每个人都是会装的。

孔岚并没有多和他说话,路云帆还是和父亲及孔其东聊得多,吃完饭,路建宇说自己要和孔其东去喝杯咖啡,谈些事,叫路云帆送孔岚回家。

路云帆这时候终于明白了,原来

这顿饭局是——相亲。

出了饭店,路云帆打电话叫司机从停车场过来接他们,孔岚突然说:“哎,先散会步吧,今天不是很热。”

路云帆不好拒绝,只得陪着她慢慢地走了起来。

他走路的样子总是能看出异样,孔岚看似不经意地低头,路云帆知道她在看自己的腿,干脆就坦白说:“我的右腿是假肢。”

“呃?”孔岚一愣,立刻就恢复了平静,小心翼翼地问,“车祸?”

“恩。”

“哦…你…会不会觉得痛?我是说…走路。”

“不会。”当然不能走太久,可是路云帆不打算说。

孔岚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Bill认识许洛枫,他帮我打听到你是谁。”

“…”

“你为什么要骗我呢?”孔岚笑,“你明明已经回国工作了。”

“抱歉。”

“是我求爸爸约的路叔叔。”孔岚脸红了。

“…”路云帆当然明白她在说什么。

“爸爸从小就教我,我不能随便谈恋爱,即使出国念书了,也不能随便找男朋友,因为我一定要回国的,他希望我能找个…合适的男友,你明白的。”

门当户对,路云帆笑了一下。

“并不容易找哦,直到我遇见你。”孔岚低着头笑起来,“你是我喜欢的类型。”

路云帆没有接腔。

“你多大?”

“25。”

“我21。哈哈,我俩真的挺合适的。”

路云帆心中感叹,是啊,是挺合适的,可是感情这种东西,如果能用年龄、家境、外表、身高、学历来衡量,就能找到合适的另一半,那该多简单。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说:“可是我现在还不想谈恋爱。”

“我知道,你还那么年轻,我也不急啊,咱们先认识一下嘛。”

真是一个大胆的女孩,路云帆心中不禁想起那个人,如果她能有孔岚一半大胆,他当初就不会追得那么辛苦了。

他们并没有多说什么,短短的几句话,孔岚已经表达清楚了意思,路云帆也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不过孔岚并不以为意。

后来,孔岚单独约了几回路云帆,吃饭、看电影、去酒吧,父亲和孔其东交情不错,路云帆也不好拒绝,也就赴了几次约。

在美国读了高中和大学的孔岚,其实已经受了西方观念的影响,在男女交往上并不含蓄,很大方,很主动,很热烈。

有一次在酒吧,路云帆喝得有点多,不知不觉意识就有些模糊了,他靠在沙发上时,孔岚吻了他。

路云帆睁开眼睛,看着面前女孩的脸,有一瞬间脑子里就错乱起来,他模糊地喊出了声:

“安安…”

“恩?”孔岚松开他的嘴唇,笑着说,“你怎么知道我小名叫岚岚?”

路云帆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过

来,他轻轻地推开孔岚,坐直身子说:“对不起,我喝多了。”

“啊…你酒量真的很差。”孔岚笑,她摸着自己的嘴,心里甜丝丝的,“我以后叫你云帆吧,你的名字和《又见一帘幽梦》里的费云帆一样哦,芒果台的那个连续剧,你看过没?”

89年生的女孩儿,没有看过老版的《一帘幽梦》,路云帆摇头:“没看过。”

孔岚一把挽住他的胳膊,说:“云帆,和我谈恋爱吧!”

路云帆愣住了。

回家吃饭的时候路云帆和路建宇聊了一下,路建宇有些犹豫,他说:“孔其东行事很老辣,这些年,宇华也有过和他合作的机会,都因为一些原因错过了。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女儿,我不会反对,这反而是好事。只是…孔岚她…她长得和安宏有一点像,儿子,如果你是因为这个原因和她在一起,爸爸是反对的。如果将来你伤了孔岚的心,孔其东这个人,不会轻易放过宇华。”

路云帆眼神平静地看着父亲,他说:“我已经忘记那个人了。”

路建宇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说:“这样,最好。”

在孔岚回芝加哥前,路建宇、江蓓、路云帆,和孔其东一家三口吃了顿饭,路云帆和孔岚算是正式成为了恋人关系。

收回思绪,路云帆看着飞机舷窗外黑黝黝的天空,他自嘲地笑笑,在感情这件事上,他向来明确又主动,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将就的那一天,可是后来,他悲哀地发现,有很多事,都是自己无法把握的。

比如她的离开,比如她留给他的那些问题,比如现在,他要收拾的这一堆烂摊子。

路云帆是个聪明的人,可是这时候,他对未来,却也有了一丝怀疑,不确定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整件事的走向能不能再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安宏在家里睡了一个白天后,起床给自己炒了个蛋炒饭,吃完后,她把碗盘丢进水槽,进了洗手间泡了个澡,清清爽爽地出来后,她开始化妆。

黑色挑起的眼线,烟熏的眼影,浓密的睫毛,浅色的唇彩,蜜色的腮红,她把头发吹得蓬蓬松松地,拉开了自己的衣柜。

挑选了一阵后,安宏穿上了一件黑色带亮片的紧身背心,底下是牛仔热裤和一双系带罗马鞋。背心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领口开得挺低,安宏觉得有点不安全,又给穿上了一件抹胸。

她挂上了叮叮当当的耳环,往手腕上戴上好几串手链,在镜子前转了个身,镜中人身材高挑玲珑,长手长腿显露在外,穿着热辣,妆容妖冶。她笑了一下,找了个小手袋丢进钱包、香烟、打火机、房门钥匙、餐巾纸、化妆包,就晃晃悠悠地出了门。

下了楼她才发现,天下雨了。

安宏撇撇嘴,只得再上

楼拿伞,晚上必定会喝多,她不打算开车。

撑着伞往小区外面走时,安宏心里莫名地想起那个人来,这几个月来,每逢下雨,她都会想起他,好似变成了一个习惯。

下雨了,他的腿会痛吗?

哦!你傻了吗?他在另一个城市呢!更重要的是,他已经和你没关系了,安宏,醒醒吧!他已经和你没关系了!!

这次又是什么?苦肉计啊?

飞机降落在T市机场,路云帆打开手机,立刻就收到了孔岚的短信:路云帆,我讨厌你!!

他摇摇头,把手机放进裤子口袋,单手拄拐走出了机场大厅。

发现,天下雨了。

路云帆皱起眉,怪不得左腿总是觉得不舒服,原来是下雨的原因。

他排队坐上了出租车,报出了安宏家的地址。

机场在郊区,出租车开到T市市区需要一个小时。随着时间的流逝,路云帆觉得左腿越发地疼,那种针刺般的感觉又缠上了他的身体,他一边揉着左腿膝盖,一边想着见到安宏后会发生些什么,他要如何开口,如何向她问出那个纠缠了他6年的问题。

车子到了安宏家楼下,路云帆下车,一冲眼就看到了安宏那辆宝蓝色的雪佛兰景程停在楼下。他抬头望向六楼那扇熟悉的窗,没有灯光透出。她在干吗?路云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就往楼道走去。

右手拄拐,左手扶着楼梯扶手,路云帆咬着牙,忍着疼,慢慢地爬上了六楼。

站在安宏家门口时,他已是一身的汗,脸色都开始发白。整条左腿都很疼,膝盖酸胀,左脚踝已经痛到麻木。路云帆向来不耐痛,不过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这些,右手紧紧地拄着肘拐支撑着身体,他面对那扇门,做了个深呼吸,终于举起手开始敲门。

一开始是轻轻地敲,渐渐地越来越用力,声音也越来越响,他不禁喊起来:“安安,安安,开门!安安,我知道你在!”

过了很久,毫无动静。

路云帆不死心,拨了安宏的手机,如陈航所说,关机。

隔壁人家的房门开了,一个中年大婶探出头来,显然是被敲门声惊到。

看到路云帆,她立刻笑起来:“哎呦,小路是你啊,来看安宏?”

“阿姨你好。”路云帆微笑,这几个月,他数次在安宏家过夜,进进出出间,隔壁邻居已经认识他了。他指指门,问大婶,“阿姨,您知不知道,安宏在不在家?”

“不知道,礼拜天晚上还见过她,这两天就没见着了。”

“她会不会出去旅游了?”

“应该不会,我看她阳台上还有新晒的衣服。”

“哦,谢谢您阿姨,我再打电话问问,抱歉吵到您了。”

“没关系没关系。”大婶笑得像开了花,“对了小路,有个事儿想问问你。”

“什么?”

“你还有没有未婚的兄弟呀?堂的表的都行。”

路云帆疑惑:“没有。怎么了?”

“没有就算啦,就是我那闺女,都25了还没对象呢,我看安宏福气真好,能找着你这么俊的男朋友,本来想你要是有兄弟就给介绍介绍。那你忙,我进去了。”

“…”路云帆嘴角抽搐着笑了笑,看着大婶关了门,他立刻拨了陈航的电话

“陈医生,安宏不在家。你知道她会去哪儿吗?她的车还在楼下。”

“…你有她家的钥匙吗?”

路云帆摸摸口袋,真有,他来了好多次,安宏早就给了他备用钥匙,这趟过来,路云帆以防万一就给带上了。

“有。”

“那你开门进去看看。”

路云帆皱眉,陈航又说:“赶紧进去看看,有情况给我打电话。”

“好。”路云帆挂了电话,开门进屋。

屋内一片漆黑,飘着一股淡淡的烟味,路云帆打开灯,落入眼帘的是一个凌乱的客厅,比他第一次来时过犹不及。

明明知道她不在家,他还是把每个房间都走了一遍,安宏房里的梳妆台上散乱地摊着化妆品,关了机的手机在床头柜上,床上还丢着几件适合去夜店玩的衣服,每一件都是亮闪闪的,很性感。路云帆捞起衣服看了看,浓眉就皱了起来。

他在房里转了转,又走去了厨房,厨房水槽里丢着一只炒锅和几个脏盘子,上面还沾着一些米粒,路云帆一看就知道是蛋炒饭,这是安宏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

走了一圈,路云帆又给陈航打电话:“她不在家,不过应该没出远门,还给自己做了东西吃,锅子盘子都没洗。”

“哦…那就好。”陈航在电话里松了口气。

“陈医生,她会去哪儿?”路云帆毫无头绪,外面下着雨,安宏又没开车,他很担心。

“她大概去酒吧街了,路云帆,你找个宾馆过夜吧,明天我过去找你们。”

“等等,酒吧街?”路云帆皱起眉来,“在哪里?”

“在清河步行街附近。她每回心情不好就喜欢去酒吧街玩,我也和她去过几次,有几家的老板都和她很熟了。放心,应该不会有事。”

“我去找找看吧,陈医生,你知道她常去哪一家吗?”

“这可不一定,她都是东打一枪西打一枪的,别去找了,玩到半夜她自然会回家,你明早去找她她一定在睡觉。”

“我知道了,谢谢你。”

“是我要谢谢你,这么晚了你还赶过去找她。路云帆,明天你见到她,好好和她谈一谈,无论如何都把话说开,至于未来,就要靠你们两个人自己把握了。”

路云帆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沙发前的茶几上依旧是一个杵满了细长白色烟蒂的烟灰缸,边上还有几个空啤酒罐。路云帆能想象安宏赖在沙发上,喝着酒抽着烟的情景,不由地叹了口气。

他一边揉着自己的左腿膝盖,一边在心里做着计划。觉得左腿稍微舒服一点后,他站起身出门下楼。

冒着雨走到小区门口,路云帆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去酒吧街,谢谢。”

T市的酒吧街,到了晚上灯火辉煌,霓虹璀璨。街道

两边一家连着一家的是各种风格的夜生活场所,因为下雨,街上人并不多,偶尔有三三两两的年轻人出来、进去。

保安们在门口聊着天,还有小贩支着大伞在卖烤羊肉串,有人醉得摇摇摆摆,有的醉得鬼哭狼嚎,有人冲出来抱着行道树呕吐,有人在霓虹灯的映照下接吻。

路云帆站在雨中,有些茫然地看着这条陌生街道,突然就下定决心,推开了右手边第一间酒吧的门。

他在喧闹的酒吧大厅转了一圈,没有看到安宏的身影,立即就走了出来,走进了紧挨着的第二家。

雨势渐大,进进出出间,路云帆的衣服已经湿透,左腿更是疼得令他咬紧了牙,他的右手死死地拄着肘拐,在一家接一家的酒吧里搜索寻觅,却一无所获。

许多人都用诧异的眼光看着他,一个浑身湿透的年轻男人,头发都已经贴在了脸上,表情痛苦,高大的身材,却拄着肘拐,一瘸一拐地从他们身边经过,一双精锐的眼睛四处打量,似乎在寻找什么。

路云帆已经不知道自己找了几家酒吧了,有些人多,有些人少,他知道安宏不会在包厢,只是认真地搜索每个大厅,在那些陌生却疯狂的脸孔中寻找那双最特别的眼睛。

他的腿越来越痛,却一直咬牙坚持着,其实路云帆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安宏过完夜生活就会回家,第二天他一定能见到她,可是他就是想寻找,想着陈航下午对他说的那些话,路云帆只想立刻找到安宏,至于找到后要对她说些什么,他真的还不确定。

安宏在一家叫“过客”的酒吧和一个老外聊着天,老外说自己是美国人,叫Tom,34岁,在T市一家外企任职高管,他会说不标准的中文,安宏就和他中文夹着英文胡侃神聊。

Tom长得挺帅,金发碧眼很能聊,嘴巴特别甜,不停地夸赞安宏,说她非常美丽非常特别特别性感,简直就是东方女性的代表赛过巩俐章子怡。安宏当然知道他在胡说八道,却仍是笑着说谢谢,这已经是她泡夜店的第三天了,不是说为自己找存在感,也不是要借酒消愁,安宏只是想找个地方和人聊天,听听不同男人对她的赞扬,令自己重树起一点自信心。

聊了一会儿后,Tom开始不规矩了,一双手先是撩了下安宏的发,接着就往她腰上搂去。

安宏并没有躲,在酒吧玩,这样的接触实属正常,她有些醉意,眯着眼看Tom的蓝眼睛,觉得这老外还挺有意思。

Tom把嘴唇凑到安宏耳边,轻声说:“Wanna have some fun anywhere else?”

安宏吃吃地笑了起来,摇头说:“No,thank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