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晓君沉着脸扳开路云帆的手,他看了秦月一眼,低声说:“没有为什么。”

“你!”路云帆气坏了,他退后几步,看看韩晓君,又看看秦月,手指指着韩晓君大声说,“安宏那么喜欢你,喜欢了你那么多年!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韩晓君眼中闪过一丝悲伤,他低下头拉住秦月的手,说:“我和安宏现在还是朋友。”

“放屁!”路云帆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个念头来势汹汹,他再也不愿在这里和韩晓君纠缠,转身就大步奔跑起来。

秦月看他突然离开,低声骂道:“神经病。”回头又关心起韩晓君的伤。

韩晓君对她说自己没事,他抬起头,看着那个已经跑远的男孩背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路云帆在街上疯狂地奔跑,间或停下拦出租车,没有车子停下,他就继续跑。

不知道跑过了几条街,路云帆已经很累,他仰着头大口地喘气,身上有许多地方在疼,他却不愿意停下脚步。有些路人被他撞到,他们看着这个满脸伤痕、飞快跑过身边的年轻男孩,有人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那个男孩,是在哭吗?

路云帆一边跑,一边抹着眼角,不知何时,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他又转过了几个路口,终于跑到了和平小区。

一鼓作气地冲进那幢楼,跑上三楼,路云帆气喘吁吁地站在了安宏家门口。

萧琳跟着萧家的亲戚去三亚过暖冬了,萧爷爷说趁萧琳高一,学习还不是很紧,趁着寒假出去玩玩比较好。萧琳离开后,安宏就一个人在家,春节假期还没完,她不需要上班,每天就是看看电视、玩玩电脑,自己给自己做点儿吃的,日子也算过得悠闲自在,只是,会有一点寂寞。

房门被“砰砰砰”地敲响时,安宏正躲在被窝里看电视,她觉得奇怪,家里不应该有人来。

安宏穿着棉睡衣跑去开门,门一打开,她就吓住了。

隔着防盗门的栏杆,安宏难以置信地看着门外的人,路云帆单手撑在墙上,弯着腰依旧在喘气,他抬头看到安宏,说:“开门。”

他受了伤,都有点儿面目全非了,红色的头发乱蓬蓬的,白衣服上也都是血,看着有点吓人。安宏急忙打开门把他让进来,还往外张望了两眼,快速地锁上门,扣上了保险。

路云帆一屁股坐在餐椅上,他狠狠地打了一架,还跑了许多路,实在是累坏了。

“谁在追你啊?你怎么被打成这样?”安宏摸了摸路云帆眼角的伤

,他的左眼周围都肿起来了,眼睛被挤得眯成了一条线,安宏一摸他就疼得大叫起来,听到安宏的话又梗着脖子叫:“谁说我被人打了?”

“难道是自己摔的?不像啊。”安宏小声嘀咕着,去洗手间绞了块热毛巾出来,轻轻地帮他擦着脸,“怎么伤得这么严重啊,哎,我陪你去医院吧。”

“不去!”热毛巾碰到路云帆肿得老高的颧骨,他咬着牙倒吸了一口气,“轻点轻点,好痛!”

安宏皱起眉,终于帮他擦干净了脸,可是他看着依旧很糟糕,脸上有好多淤青,嘴角也被打破了。她心里很担心,面上却不动声色。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在街上抓小偷?”

“…”路云帆没吭声。

“得罪黑社会了?”安宏拿出药箱,在箱子里扒拉药膏。

路云帆还是不说话。

“你不会是被施了家法吧?被你爸打的?”

两个人虽然已经分手大半年,但与他在一起,安宏一点儿不觉得难受,她很放松,说话也没什么忌惮,面对路云帆,她基本是想什么说什么,脑袋很少会转弯。

路云帆一把捉住安宏的手腕,安宏被吓了一跳:“干吗?”

她对上他的视线,路云帆的左眼虽然肿了,右眼却瞪得很大,目光灼灼:“安安…”

“你究竟是怎么啦?”安宏不解地问。

“你…”路云帆迟疑片刻,突然站起来,一把把安宏搂进了怀里。

安宏大惊失色,想要推他,路云帆却叫起了疼,安宏也就停下了动作。

她垂着手臂默然站立,任凭男孩紧紧地抱着她,很久以后,路云帆才松开手臂。

他伸手捧住她的脸颊,眼神变得很柔,安宏愣愣地看着他,脑袋里好像灌满了浆糊,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一身伤痕地跑来她家,什么都没说,这时候,他是要做什么?

路云帆没有给安宏思考的时间,望着面前这张仿佛已经刻到他生命中的脸庞,他突然觉得自己好想她,好想她,好想她。

她的脸颊上浮起了一层红晕,身上还带着一种熟悉的香气,她的眼睛里似乎有一层水雾,睫毛眨动间,显得特别妩媚迷人,她的嘴唇微微地张着,唇色很健康,像一颗诱人的红樱桃。

下一秒,路云帆已经吻住了这颗樱桃。

一开始,安宏并没有回应他,因为她已经傻掉了,可是随着路云帆的攻势越来越猛烈,安宏内心的悸动终于战胜了理智,她抬起手紧紧地拥住了他的腰身,激烈地回应着他炙热的吻。

一直到这时,安宏才知道,她是如此想念他。

感受到她的热情,路云帆亢奋起来,吻得也越来越投入,他闭着眼睛,即便安宏的脸颊蹭到他脸上的伤口,他也不愿停下,那种痛,这时候竟变得非常刺激,一

下一下地刺着他的心,令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

很久以后,路云帆终于松开了安宏的唇,他依旧捧着她的脸,将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他低声说:“我知道你和韩晓君已经分手了,安安,回到我身边吧。”

安宏却一下子清醒过来,她眨了眨眼睛,说:“我们…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

“我配不上你。”

“不成立。”

“你要出国的。”

“我和你说了,我们一起出去。”

“我没那么多钱,而且,我申请不到斯坦福的。”

路云帆一下子闭了嘴,安宏抬头看他,才发现男孩子脸色很古怪。

“你怎么…知道我申请的是斯坦福?谁告诉你的?”

“…”糟糕,说漏嘴了,安宏懊恼地别开头去。

路云帆抓起她的手:“安安,是江蓓告诉你的?还是我爸?”

“…”路云帆咄咄逼人的态度令安宏觉得烦躁。

“就算申请不到斯坦福,也可以申请其他学校,斯坦福离旧金山很近,你可以申请旧金山的学校,我会帮你补英语。”

“路云帆,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的。”

“是不是我爸和你说了什么?”路云帆真是个很聪明的人,“我已经和我爸沟通过了,他答应我让你和我一起出去,费用都不是问题。我爸向来拿我没办法,只要是我喜欢的,他不会干涉。”

安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问:“你先告诉我,你这伤究竟是被谁打的?”

“…”路云帆鼓了鼓脸颊,转了转眼珠,快速又小声地说,“韩晓君。”

“啊?!”安宏傻了。

路云帆脸红了:“我看到他和秦月在一起,没忍住就和他打起来了。”

“你这个笨蛋!你…他…他没受伤吧?”

路云帆瞪大眼:“他这样对你,你还管他受不受伤?”

“不是的啦。”安宏叹气,“说来话长,秦月生病了,你知道吗?”

路云帆当然不知道。几天后,他跟着安宏去J市二院看望秦月,顺便向韩晓君道歉。

两个男人脸上的伤都没有消退,路云帆已经剃掉了一头红发,只留了薄薄的一层黑发,因为是冬天,他戴着一顶毛线帽子,和安宏一起站在了韩晓君面前。

“对不起,韩哥。”路云帆垂着眼睛,“没把你打伤吧?看医生了没?”

韩晓君好笑地看着他,两个人伤得半斤八两,路云帆却像个赢家一样说话。韩晓君不与他计较,问安宏要不要进去看看秦月。

安宏有些犹豫,路云帆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肩,一只手拎起水果篮:“去,怎么不去,秦月是我们老同学呀。”

安宏还是下不了决心,却听到秦月在病房里喊起来:“是安宏和路云帆吗?进来吧。”

安宏和路云

帆对视一眼,韩晓君一笑,打开了病房门:“她最近情况还不错,这两天要做个身体检查才住院的,平时做了透析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安宏和路云帆一起走进病房,秦月靠坐在病床上,正笑嘻嘻地看着他们,她的脸颊还是有些浮肿,精神却不错。

看到路云帆脸上的伤,秦月笑道:“还没好啊?疼了好些天了吧?”

路云帆板着脸坐下,秦月招呼着让韩晓君倒水,好似一个女主人。

安宏有些尴尬,她看着秦月,说:“抱歉,一直都没来看你。”

“没关系,我也没那么严重,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的,就是辛苦了晓君。”秦月一直笑着,“谢谢你们来看我。”

病房里只有秦月一个病人,四个人一时间都有些无话,路云帆也没打算调动气氛,只是呆呆地坐在边上,安宏问了秦月一些病情上的事就提出离开了。

韩晓君把他们送到走廊上,安宏回身看到他憔悴的神情,说:“晓君,你不要压力太大。”

韩晓君很勉强地笑了笑,说:“我没事,你放心。”

“阿姨知道秦月的事了吗?”

“知道了,已经很久没和我说话了。”

“费用上有困难吗?不够的话,我还有一点。”

“不用,我能解决。”韩晓君叹气,“我最担心的是没有肾源,按照正常排队,根本就排不到,想找医生帮忙,也没什么门路。”

路云帆突然插嘴:“我可以帮你去想想办法。”

安宏和韩晓君一起看向他。

路云帆看看他们,说:“我爸有门路的,我可以去问问他,就是不保证能不能行。”

韩晓君认真起来:“真的吗?那请你帮个忙去问一下,我的确是…很着急。”

路云帆答应,这时,秦月的主治医生正好来查房,看到房门口三个人在,他与韩晓君打招呼:“秦月现在感觉怎么样?”

“陈医生。”韩晓君点点头,“她感觉还行,就是身体比较乏力。”

“正常现象,开的药要继续吃,那我先进去看看她,你们聊。”年轻的男医生穿着白大褂,高高瘦瘦,面容清秀,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看着二十七、八岁的摸样,安宏注意到他胸前的胸牌上写着名字——陈航。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陈医生,你终于登场了~

今生今世,永不分离

安宏讨厌医院。

最近一年半,她在医院中失去了三个至亲的亲人。看到医院里陌生的病患家属一个个面容凄凄,焦灼无奈,闻到那股消毒水的气味,感受到那种沉重、压抑的气氛,安宏就觉得难受。

告别韩晓君,安宏和路云帆一起离开。她问路云帆是不是真的有门路可以提前帮秦月找到肾源,路云帆告诉她,通常情况下,有换肾条件的尿毒症患者都需要等待一年以上,甚至是数年才能等到与自身相匹配的供体。在这之前,绝大多数的病人都要持续进行透析治疗,饱受病痛折磨,有一些人还没等到供体就因为器官衰竭而去世了,所以这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是路云帆承诺他回去就会对父亲说,争取能够帮到忙。

安宏觉得奇怪:“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啊?”

路云帆脸色有些沉,他看了安宏一眼,说:“我妈就是得了肾病去世的,不过她没有做肾移植手术,那时候这手术风险很大,存活率也不高,她也是冒着生命危险才生下的我,在我一岁半的时候她病情恶化就去世了。我爸有几个专攻肾病的医生朋友,已经交好二十多年了,有几个现在已经成为了业界专家,我爸应该是能找到办法的。”

听了他的话,安宏不知该怎么接腔,一会儿以后才说:“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我一点儿都不记得我妈了。”路云帆突然就笑了起来,“安安,这些天你有空吗?”

“干什么呀?”

“趁着过年放假,我带你出去玩玩吧。”

“不去。”安宏觉得自己还是和他保持距离来得更妥帖。

路云帆撇撇嘴:“干吗不去呀,萧琳都去三亚玩了,你一个人留在家里也不嫌无聊?我们就去周围转转,两天一夜,怎么样?”

“还要过夜?”安宏更惊了,“不去不去。”

“我今年过年都没出去玩,都快闷死了,家里来了美国亲戚,都没人陪我出去转转。”

“不去啦!”

“哼,那我不和我爸说了。”路云帆仰起头来看着天,脑袋还晃了晃。

“…”赤/裸/裸的威胁啊!安宏咬着牙瞪眼看他,气得握紧了拳头。

路云帆瞥了她一眼,见她气呼呼的样子,急忙说:“你不会是要打我吧?我还是受伤人士哎!”

他指着自己贴着创可贴的眼角,眨眼之间又嬉笑起来:“就这么说定了啊,明天中午我去你家接你,咱俩一起出去散散心。”

“晚上开两个房间。”安宏冷冷地说。

“开标准间吧,一人一张床,两个房间多浪费啊,春节期间房价很贵的。”

“两个房间,要不然不去。”

“…”路云帆转了转眼珠,立刻又笑起来,“好吧,听你的。”

第二天,路云帆开车带着安宏去

了离J市两小时车程远的J县,那里有一座风景秀丽的山,山脚下还有一间规模宏大的寺庙。

安宏也想出来走走透透气,但实在没想到是和路云帆一起。两个人一起爬了山,一路上她不太说话,路云帆却是唧唧呱呱说个不停,安宏忍不住和他斗起嘴来,路云帆一点不在意,反而兴致高昂地在安宏身边蹦来跳去,偶尔还去撩一下她的马尾辫,气得安宏大步地沿着石阶往山上跑。路云帆嘿嘿一笑,迈开长腿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边,安宏知道自己跑不过他,干脆就慢下来,一边看风景,一边悠悠地走。

冬天的山间,虽然气温很低,但是空气异常清新。安宏和路云帆花了三个小时走下山时,两个人都已经满身大汗,累得气喘吁吁。

“先回宾馆吃饭吧。”路云帆抬头看天,天已经有些黑,他回头叫安宏,“明早去烧香,来。”

他向她伸出手去,安宏想也没想就拉住了他的手,直到路云帆大大地笑起来,并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安宏才反应过来。

她想抽出手,却拗不过路云帆的力气,只能任由他拖着往宾馆走去。

宾馆就在山脚下,路云帆从车里拿出小行李袋,和安宏一起走进宾馆大厅。

安宏从包里拿出身份证和钱包,路云帆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他对前台小姐说:“开两间大床房。”

“抱歉先生,只有一间大床房了。”前台小姐笑眯眯地说。

“啊,一间就一间吧,再开一间标准间。”他大声地说,又回头朝安宏笑,“大床房归你睡。”

没想到,前台小姐依旧笑着回答:“抱歉先生,标准间已经没有了,我们今天刚接了两个旅行团,只剩下一间大床房了。”

安宏的脸已经黑了,路云帆小声问她:“怎么办?”

“…”

他凑到她耳边说:“就开一间房吧,我保证不碰你。”

“…”

安宏同意了。

大床房的洗手间用的是玻璃隔断,令安宏崩溃的是,这个洗手间的玻璃门竟然是没有锁的。

路云帆一进房间就开始脱帽子脱衣服,吵着热死了要洗澡,安宏端正地坐在写字台边,看路云帆脱得只剩内裤了,她赶紧别开头去。

路云帆偷偷看她一眼,不着痕迹地一笑,哼着歌就进了洗手间。

听到洗手间里哗哗的水声,安宏抬起头能看到磨砂玻璃上映出的修长人影,她开始烦躁,不敢想象一会儿可能会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