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宏越来越觉得,死的人应该是她,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人不是她呢?

她死了,他们都活着,该有多好。

她可以去陪外婆,陪妈妈,陪萧叔叔,陪爸爸…

时光无法倒转,一切都不能重来。看着韩爸韩妈悲怆的表情,安宏只觉得心中愧疚。

无意中,安宏说起了秦月的事。韩妈打断她:“不要和我提那个人,要不是她,我儿子也不会那么晚去医院!要不是她,我儿子也不会与你分手!他也不会坐上那个人的车!要不是她,我儿子就不会死!!我就知道,她根本就是一个祸害!不仅害了自己,还害死了我们晓君!现在她居然活下来了,真是老天爷不开眼!”

安宏说不出话来。

一会儿以后,韩妈冷静了一些,捧出了几本新旧不一的笔记本。

“宏宏,这些,是晓君的遗物,我想,它们应该给你。”

“这是什么?”

“是晓君出差外地时,写的日记。你晓得,他从小喜欢练字,工地寝室又没有电脑,他就写了许多日记。阿姨已经看过了,有许多,都是对你说的。”

安宏接过笔记本,随意翻开一页,读了几句,就湿了眼眶。

那个男人,从不亲口对她说的话,竟然都写在了这些本子上。

他的字还是那么漂亮,刚劲飘逸,令安

宏觉得熟悉又亲切。

她能记起小时候,韩晓君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教她写钢笔字时的情景。

她收下笔记本,与韩妈紧紧拥抱:“阿姨,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阿姨…如果你们不嫌弃,我永远都是你们的女儿!你们就是我的爸爸妈妈…”

“傻孩子,你当然是我的女儿。”韩妈哭着抹掉安宏脸上的泪,“如果没有那个扫把精,你和晓君现在不知道会有多好。”

安宏愣住了。

几天后,安宏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把萧琳托付给萧姑姑,她搭着陈航的车去了火车站。

“下火车会有人来接你,租的房子已经搞定,只是要与一个女孩合住,费用不高,一个月只要400块,至于工作,我有个高中同学在一个建设公司做技术员,好像是叫丰源建设。他可以安排你直接进去工作,你专业对口,又有实习经验,应该能很快上手。一开始工资可能不高,做熟了以后一个月三、四千肯定有,你可以先做起来,等适应了那个城市,再跳槽也行。”

“好的,谢谢。”

“对了,秦月这段日子表现很不错,乖乖吃饭,乖乖吃药,好像一点事儿都没有。”

“那就好。”

“到七月初,她就可以出院了。”

“哦。”

“安宏?”

“恩?”

“你怎么了?”

“没什么。”安宏额头抵着车窗玻璃,再一次看这个城市的街景。

这个熟悉的城市,从今以后,她再也不属于这里了。

安宏并没有掉眼泪。

她只带了一点点行李。

记忆,才是她最珍贵最沉重的行囊,装在她的头脑中,终身都不会忘。

第十一章完。

作者有话要说:超级长的第十一章终于结束了,未揭开的谜底后文都会有,姑娘们不要急。。。

我。。。写哭了。。。。因为晓君。。。。

不会再有了

回忆是枷锁,也是永远的财富。

它能把人压垮,令你裹足不前,也能让人奋进,令你充满希望。

每个人都不应该惧怕回忆,因为那都是你自己经过的岁月,不管是好是坏,都应勇敢面对。

路云帆靠在沙发上,看着白色薄纱窗帘前安宏的背影,他很想走去她身边将她圈进怀里,在她耳边呢喃她的名字;他很想让手指穿过她蓬松的长发,闭上眼睛嗅闻她身上特有的香气;但是,他最想做的事,是清清楚楚地问问她,当年,她究竟是抱着怎样的一种心情,将那锋利的刀片往自己腕上划去。

那么决绝。

难道,真的生无可恋?

路云帆抚着自己的额头,低唤出声:“安安…”

安宏转过身来。

路云帆向她伸出手:“过来。”

安宏没有拒绝,她走到他身边,却没有坐下,只是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路云帆拉过她的手:“坐一会儿吧,我们聊聊。”

安宏垂下眼睛,终于坐了下来。

抬眼看他,他的脸色很差,眼神无光,嘴唇都发了白,安宏忍不住用手背试了试他额上的温度,不禁皱起眉来:“你烧得很厉害,路云帆,我陪你去医院吧。”

“我不想动,没力气,你陪我在这坐一会儿就行。”他依旧紧紧地牵着她的手,好像怕一松手,她就会跑开一样。

“你体温那么高,当然没力气了。你的脚…还在疼吧。”

“没事,我上过药了。”

“我去给你烧壶热水,发烧要多喝水。”

她要起身,路云帆立刻扣住她的手腕:“不要…”

“就是烧壶水,我不会走。”安宏捏了捏他的手指,“我叫宾馆前台送盒退烧药来。”

路云帆这才松开了手。

安宏烧了水,待水变温,她把水杯和胶囊递到路云帆手上,路云帆乖乖地就着温水把药吞了下去。

安宏坐在他身边,低声说:“你跑过来干什么呢,咱们俩还有什么好说的。”

路云帆看着她的侧脸,说:“陈航昨天来找我,如果不是他,我都不知道,你居然会做这样的傻事。”

“路云帆,我真的不想提这件事了,已经都过去了,我将来也不会再这么做。”

“真的吗?”路云帆拉过她的左手,再一次仔细看腕上的疤痕,“安安,你真的放下了?”

“是,我放下了。”安宏任由他冰凉的手指滑过自己的皮肤,“你看,伤疤早就痊愈了,戴着手表,一点儿也不会被人发现。”

“那只是被掩住了,并不是消失。”

“它永远都不会消失,可是我能选择放下。路云帆,你说过,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我们要往前看,你忘了吗?”

“可是我放不下。”路云帆叹气,随即又露出一个苦笑,“我骗你了,其

实,我一直都没有放下。”

安宏怔怔地望着他,望着他漆黑的眼睛,他的眉目间刻着一抹哀愁,令她心痛。

“现在我们扯平了呀,你总该放下了。”安宏突然笑起来,“你的演技真的挺好的,我的确被你骗到了,不是么?”

“…”听到她的话,路云帆脑中迅速浮起他和她在这几个月间发生的事。

这一切,究竟是真,还是假?

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安宏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路云帆,回去吧。我们已经结束了,你真的不应该过来的。你…”

路云帆突然抓住她的手,一双眼睛直直地注视着她:“安安,你和我说实话,这些年,你恨我吗?”

安宏一怔:“我为什么要恨你?”

“因为…韩晓君。”路云帆感到疲倦,“我知道他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你恨我也是应该的。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死,你也不会做这样的傻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都不会发生。”

“我不恨你。”安宏淡淡地说,“我没有恨过你。以前,我恨的是我自己,现在,我谁都不恨了。路云帆,你还不明白吗?我已经看开了,什么都想透了,没什么事是过不去的,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以后日子还是要过,饭要吃,班要上,觉要睡,男朋友也要找。如果做不到,就只有去死了,但是老天爷不要我死,所以,我什么都想明白了。”

路云帆没有吭声,似乎在咀嚼她的话。

安宏轻叹一口气,缓缓地说:“我知道,一定是陈航联系不上我,他担心了,才去找的你。陈航也太小看我了,他根本不用这么做的,这下倒好,你大老远地跑过来,摔了跤,发了烧,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路云帆,真的没必要的。我不恨你,我也希望你不要怪我,我和你,只能说是没有缘分吧。从小到大,我们总是不能好好地在一起,当然,绝大部分是因为我的缘故,可是事实证明,这的确是正确的呀,我和你,真的不适合在一起。你看,现在你已经有了各方面都很出众的女朋友,你应该好好对她,别再像以前读书时那样,随便拿女孩寻开心了。孔小姐应该很喜欢你,不然也不会那么生气,换做是我,也会气得要命的,自己在国外读书,男朋友却在国内和别的女人约会,这真的不是一个好男人该做的事。”

“我从没说过我是好男人。”路云帆苦笑,“安安,这么多年了,我从来,从来,都没有放下过。你给我写的那封信,我不知道看了多少遍,早就可以背出来了。但是我不知道事情原来是这样的,所以…安安,对不起,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我没有怪你呀,路云帆。”安宏伸出双臂拥抱住他,“这些事,你知道也好,不知

道也罢,都过去了。路云帆,听我说,都过去了。你回去吧,把这些都忘记,那里有更值得你在意的人,不要再纠结这些事了,真的,真的,回去吧,答应我好吗?”

路云帆呆呆地坐着,突然紧紧地抱住了怀里的女人,他闭上眼睛,闷声回答:

“不会再有了。安安,不会再有了。”

安宏一愣,体会到他用尽全力的拥抱,她明白他的意思。

当然明白。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路云帆,回去吧,你肩上是有责任的。”

接到陈航的电话时,安宏已经拿到了酒店为他们洗净烘干的衣裤。

她静静地看着路云帆默默地为假肢穿着裤子,然后再穿到自己身上,心里居然很平静。

他早已为当年的冲动付出了代价,而且是一辈子的代价。

那些所谓的恨,所谓的怨,早就已经消失了。

打出租车送路云帆去机场,他们见到了等在机场的陈航。陈航看着路云帆郁郁的表情,就知道,该说的,他们已经说完了。

下了一晚的大雨早已停歇,天气很不错,空气里有雨后特有的青草香,暑气也消散了一些。

路云帆的腿终于不再疼,只是左脚踝还是隐隐作痛,他单手拄拐,面对着陈航和安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安宏却笑起来:“路云帆,该进安检了。记住我说的话,不要再来这里了。”

路云帆张了张口,到头来,他还是没有问出那个问题。

他总觉得,面对此时面容沉静的安宏,如果问出那个问题,是对她的亵渎。

他哪里还有资格,问出这个问题呢?

即使这个问题纠缠了他六年,一次一次地盘绕在他的恶梦中,此时此刻,他也开不了口。

何况,答案是什么,又有什么所谓。

他定了定神,终于转身往安检门走去,向安检人员说明自己的情况后,安检人员请他去小房间配合检查,路云帆点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

安宏站在陈航身边,微笑着向他挥了挥手,她看起来很放松,好像在送别一个老朋友。

路云帆突然之间就觉得烦透了,烦透了,烦透了!

他问自己——路云帆啊路云帆,你究竟做了些什么?为什么会把一切搞成这样!

如果不是因为你,这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都不会!发生!

他自嘲地摇起头来,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放下。

记性好是一件很糟糕的事。如果这世上能有失忆手术,那该有多好。

路云帆离开后,陈航陪安宏回家。

“你不应该去找他的。”安宏对他说,“好像把事情弄得更糟了。”

“我看不过去。”陈航垂着眼睛,“不能看他这样伤害你。”

“他已经很不容易了。”安宏揉着太阳穴,“

你该记得他以前的样子的,这些年,我无法想象他是怎么过来的。”

“那你呢?你又是怎么过来的?”陈航笑,“要不要我写一本书,《安宏的六年混乱时光》,我甚至可以分上中下册。”

“我现在不是没事了么。”

“安宏,我很担心你。萧琳不在这里,我答应她要好好看着你的,发生了这样的事,你叫我怎么和她交代?”

“她马上要回来过暑假了,你就去给她跪搓衣板吧。”安宏大笑,“话说,你俩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陈医生,你什么时候能答应做我妹夫呀?”

陈航弯唇一笑,没有回答,转移话题说:“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的假还没完呢,被路云帆一闹,真是没心情了,我想出去转一圈。”

“去哪儿?”

“你该知道的。”安宏笑眯眯地看着他,“不要给我打电话,更不要告诉别人我去了哪里,尤其是——路云帆。”

“好吧。”陈航苦笑,“我也刚好可以看看我爸妈,休息几天再回去。”

6月23日,周四,安宏登上了去往贵阳的航班。

下飞机时已过中午,她换上大巴,五个多小时后终于赶到了位于黔东南的天柱县远口镇。

叫了一辆摩的,安宏来到镇上一间小旅馆,此时天已经黑了,她背着双肩包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一个趴在小凳子上做作业的小男孩。

“吴豆豆。”安宏叫他。

吴豆豆抬起头来,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安宏阿姨!”

听到声音,办理入住手续的前台桌子里立刻站起一个人来,那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小平头,个子中等,面容黝黑,身材精壮,他穿着白背心沙滩裤,手臂上露着结实的肌肉。他惊喜地说:“安宏?你怎么来了?”话里带着浓浓的地方口音。

安宏微笑:“我有几天年假,想出来转转,想到你这儿可以白吃白住,就过来了。”

“你来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晚饭没吃吧?我赶紧叫我老婆给你做个酸汤鱼。”

“不用麻烦了,我刚在大巴上吃了干粮了,你给我安排个房间就行。”

男人接过安宏背上的包:“你平常都是国庆节来的,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这会儿突然跑过来还真吓我一跳。”

“我想你了嘛。”安宏哈哈大笑,“吴国栋,最近好吗?”

“好得很啊!不过你可别想我,你这样的大美人想我,我老婆会吃醋的。哎,你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街上挺热闹的?”

“有啊,这是有什么节日吗?”

“你算是来对时候了,后天是农历五月二十四,是我们苗族的龙船节,到时清水江上会有各个寨子的龙舟比赛,很热闹的!我还要参加呢!你记得跟着我老婆和豆豆一起去看,给我加油!”

“这么好?

”安宏显得很开心,“哎呀,我想死你老婆做的滑豆腐了,明天一定要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