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慕长栩真的如愿做了皇太孙伴读,这府里哪还有她们母子三人的好日子过?

可恨的是,她对这一切根本束手无策…

第十八章 过敏

第二天卯时,慕长栩便醒了。

这一夜他翻来覆去的没睡好,醒了之后有些头昏脑涨。身上也有些奇异的痒。低头一看,手背上不知何时冒出了密密麻麻的红点,卷起袖子,胳膊也是如此。

慕长栩面色陡然一变,迅速的冲到镜子面前。

往日白皙俊秀的脸孔如今满是红点。

慕长栩脸色一白,手脚冰凉。完了,这要命的过敏症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发作了…

“老爷,大事不好了。”小厮一脸慌乱的跑了进来。

正在用早饭的慕正善不悦的皱眉:“发生什么事了,大呼小叫的成什么样子。”

那小厮不敢辩驳,急急的说道:“老爷,大少爷的过敏症发了。脸上脖子上都是红点,就连身上也是…”

慕正善大惊失色,霍然起身:“你说什么?长栩昨晚还好好的,怎么忽然会这样!”

“奴才也不清楚。”那小厮哭丧着脸:“大少爷命奴才来送信,说是今天根本不能出府。”

慕正善心里一沉,立刻大步走了出去。今天是太子府设宴的日子,慕长栩原本该收拾妥当早些赴宴。偏偏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过敏症犯了,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张氏也顾不得再吃饭,忙跟了上去。

刚一进松涛院,就听到慕元春的啜泣声:“…大哥,你现在这样子还怎么去太子府。”

慕长栩神情僵硬的坐着,一脸颓然。听到门口响起的脚步声,他勉强打起精神起身相迎。慕正善上下打量慕长栩一眼,眉头皱的更紧了,沉声问道:“怎么会突然发了过敏症?”

慕长栩自幼体质特殊,不能碰触桃花,更不能进食含有桃花的茶水汤品,否则全身都会起红点,而且还会很痒。不管喝什么药敷什么药膏都没用,至少也得三四天才能消褪。

也正因为如此,慕家的园子里从来都不种桃花。就连各人用的香囊熏香,也得避开桃花香气。

慕长栩此时头脑一片昏沉茫然,下意识的张口答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昨天一整天我都待在府里,根本没出过府。”

“那你有没有吃过什么特殊的东西?”慕正善追问道。

慕长栩木然的摇头。

昨天一日三餐,都是和众人一起吃的。他根本没有单独的吃过什么东西。就连喝的茶水也和众人一样,毫无特别之处。

慕正善问了几句,也觉得茫然无头绪。再看慕长栩如丧考妣的样子,虽然生气又不忍多苛责,长叹一声道:“算了,天意如此,你也别难过了。待会儿我亲自去太子府一趟,向太子殿下解释一声。你就在府里好好歇着吧!”

慕长栩低低的应了一声,心里一阵苦涩。

这么好的机会,就这么从眼前溜走了…

慕元春看着兄长如此难过,心里像被什么堵着似的难受极了。

张氏看着这一幕,心气顿时顺溜了。硬生生的挤出两滴眼泪:“真是可怜,好好的怎么遇上了这种事…”

哭的假惺惺的,心里不定怎么高兴得意呢!

慕元春面无表情的看了张氏一眼,心里涌起一股无名怒火。然后,一个念头掠过脑海。

不对,一定是有人从中捣鬼!

慕长栩对桃花的过敏症在幼年时发作过两回,之后就一直格外小心。每年到了桃花开放的时节,他连踏青都不去。慕家的园子里的桃花也早就被砍的一干二净。到底是谁在暗中做了手脚?

门口响起了脚步声,随之是一声惊呼:“大哥,你的脸怎么了?”

慕念春迅速的走进来,一脸震惊和焦急。

慕长栩无心说话,张氏答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大早起来就这样了。长栩今日本该去太子府赴宴的,说不准这次就被太子殿下相中做太孙伴读。真是可惜了…”说着,还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张氏演技实在不算高明,明明想表现的情真意切,可怎么看都有点装模作样。

慕念春听着这番话,也红了眼圈,哽咽着安慰道:“大哥,你别太难过了。事已至此,伤心难过也无济于事。好好的保重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慕长栩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只是笑的比哭还难看些:“多谢四妹安慰,放心,我没事的。”

虽然竭力想保持平静,可颤抖的声音却表露了他此时真正的心情。

慕念春看着他,眼神有些微妙和复杂。只短短一瞬间,就隐没在眼底。

慕元春紧紧的盯着慕念春,瞳孔骤然收缩,闪过一丝寒芒。她忽的张口问道:“四妹,你昨天做的那道猪肝菠菜汤里,是不是放了桃花?”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众人不约而同的看向慕念春。

慕念春错愕的瞪圆了眼睛,声音里满是不敢置信的委屈:“大姐,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亲自下厨是想为爹娘尽些孝心,根本就没想过别的。你怎么可以随口污蔑冤枉我!”

说着,又直直的看向慕正善:“爹,你是不是也怀疑我?”

晶莹的泪珠在眼中闪烁着,却倔强的没有掉落。

慕正善此时才回过神来,想也不想的说道:“当然没有了。你别生气,元春也是一时情急才误会到了你头上,绝不是有意这么说的。”

听了这样的话,慕念春非但没有释然,反而更委屈了:“爹,上一次的事是我不对。我知道大姐心里一直憋着闷气。看我做什么不顺眼,有什么事都会疑心到我的头上。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真的没想过要对大哥不利。大哥若是真的做了太孙伴读,是值得全家高兴的喜事。我这个做妹妹的面上也有光彩。而且,我之前根本就不知道大哥今日会去太子府…”

说到这儿,慕念春的眼圈红了,泪水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

张氏最见不得女儿委屈受气,立刻将慕念春搂进了怀里,气势汹汹的瞪着慕元春:“念春根本什么都没做过,你休想血口喷人!”

慕元春抿紧了嘴唇,面无表情的说道:“有没有冤枉她,她心里自然清楚。”

张氏眼里快喷出火星来了:“你…”

“大哥对桃花过敏,园子里一株桃花也没有。身边伺候的下人也都格外留心,松涛院里绝不会出现桃花。”慕元春目光冷凝,缓慢而清晰的说道:“如果不是她在汤里做了手脚,大哥又怎么会发了过敏症?”

“元春,无凭无据的,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慕正善皱着眉头沉声说道:“说不定是哪个丫鬟戴的香囊里有桃花瓣,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长栩体质特殊,既然对桃花过敏,说不定对别的东西也会有类似的症状。”

这话已经是明明白白的偏向慕念春了。

慕元春嫉恨交加,再也没了原来的冷静:“父亲,到底是不是她捣的鬼,只要仔细一查就知道了…”

慕正善面色微冷,语气加重了:“元春,念春是你妹妹!你这个做姐姐的,怎么总是把她往坏处想一点都不信任她?今天若是换成枫哥儿出了事,念春二话不说就认定是你所为,你心里会怎么想?”

慕元春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她到底还年轻,还没修炼到喜怒不行于色的程度。一张俏脸忽红忽白,面色十分难看。

空气像凝滞了一般,沉闷的令人无法呼吸。

第十九章 憋屈

这么僵持下去,吃亏的必是慕元春无疑。

“父亲,妹妹是过于忧心焦急才会一时失言,”慕长栩张口为慕元春求情:“她绝没有针对四妹的意思。还请父亲原谅她这一回。”

慕正善确实十分恼怒,可一看到那张布满了红点看不出原本的俊秀白皙的脸孔,心顿时软了下来。

兄妹两个感情深厚,看到兄长这般模样,慕元春激动失态也是难免的。

“这一回就算了。”慕正善的语气缓和下来:“以后切记不可如此了。”

慕长栩听到这话,一颗心放了下来,忙冲慕元春使眼色。

快点给四妹赔礼道歉,此事就算过去了。

慕元春硬生生的将心里的怨怼压了下去,走上前敛衽施礼:“四妹,刚才是我不好,那些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张氏占了上风,正待趾高气昂的奚落几句。

慕念春却迅速的擦了眼泪,亲亲热热的拉起了慕元春的手:“自家姐妹说这话太见外了。你也是一时情急,才会胡乱猜疑。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张氏所有的话都被卡在了喉咙里,愣愣的看着这幕姐妹和好的精彩好戏。

慕元春暗暗咬牙切齿,脸上却挤出羞愧自责的表情:“四妹这般宽容大度,真让我这个做姐姐的汗颜。”

说着,抬眸和慕念春对视。

擅长做戏的人,肢体语言和面部表情都可以伪装。可再高明的人,也无法从慕念春的身上找到半丝作伪的痕迹。

难道,这次真的是她料错了?慕长栩的事只是意外?

慕念春笑了一笑,看着慕元春说道:“这也怪不得你。大哥忽然出了这样的事,你怎么可能不着急?换了是五弟有什么事,我大概会比你更焦急更愤怒。谁要是胆敢伤他一星半点,我拼着这条命也饶不了她。”

明明是笑闹不当数的话,慕念春脸上也是笑吟吟的,可慕元春心里却莫名的涌起一股寒意。

慕念春这番话绝不是随口说说而已,她是很认真的在警告自己。

往日那个一眼就能看穿所有心思的慕念春,如今却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难以捉摸…

没等慕元春说什么,慕念春很快就转过身来说道:“爹,娘,我们先走吧,让大哥好好休息,。”

慕正善对心地仁厚宽容大度又善解人意的小女儿满意极了,笑着点了点头。

慕念春随着慕正善夫妇走了出去,在临出门的那一刻,忽的回头看了慕元春一眼。目光里满是讥讽和嘲弄。

慕元春身子一僵,头脑嗡的响了一声。

果然是她!真的是她!

就是那碗猪肝菠菜汤害了兄长!

“妹妹,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慕长栩见慕元春脸色苍白僵硬,忙安慰道:“你别为我难过了。今天去不了太子府,大概也是天意。我日后用功读书,争取考中秋闱就是了…”

“不是天意!一切都是慕念春搞的鬼!”慕元春握紧了拳头,一字一顿的说道。

慕长栩一愣,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这怎么可能。刚才父亲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免得又惹父亲不高兴。”

慕元春用力的咬着嘴唇,口中尝到了一丝淡淡的腥味。可她却一无所察,怒火在胸膛熊熊燃烧:“大哥,你还没看出来吗?她把父亲哄的团团转,父亲的心都偏到了她身上,我说的明明是事实,父亲却根本不信,连彻查一番都不肯。”

别说慕正善不信,就连慕长栩也觉得此事有些匪夷所思,不怎么确定的问道:“你真的确定是她做的手脚?是不是有什么证据?”

慕元春冷笑连连:“肯定是她。至于证据,只要仔细的查,总能找到的。”

做过的事情,总会留下蛛丝马迹。从漪澜院和厨房入手,一定会查出证据来!

慕长栩默然片刻,忽的说道:“妹妹,这件事到此为止,别去查了。”

慕元春一惊,霍然抬起头来:“可是明明就是她捣的鬼,要是能查出证据,她就再也无法狡辩。父亲也会…”

“父亲今天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慕长栩打断了她:“你说的没错,父亲偏心四妹,根本就不相信四妹会做出这种事情。先不说能不能找到证据,如果你坚持要查,父亲会怎么想?”

他们兄妹想争取的是慕正善的重视,这么做,只会惹的父亲不快罢了。查出证据还好,万一没找到证据,可就连转弯的余地都没了。

这个道理,不用慕长栩细说,慕元春当然都懂。

慕元春哑然,半晌才愤愤不平的说道:“难道我们就这么咽下这口闷气?”

“也只能如此了。”慕长栩打起精神说道:“如果真的如你所说,昨晚的汤被做了手脚,也有些说不通。我今日要去太子府的事情,她事前根本不知情。除非她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不然怎么会想到要对付我?”

是啊!这也是慕元春最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这个消息只有他们兄妹知晓,事前绝没有走漏过风声。慕念春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慕长栩正色说道:“妹妹,这次你就听我的,别再追究这件事了。”结局已经注定了,就算查到原因也毫无裨益。

慕元春低声应了,心里却打定主意,一定要暗中追查下去。

“真是连老天也站在我们这边。”张氏一想到刚才的一幕,就忍不住眉飞色舞:“要是慕长栩真的做了太孙伴读,以后他们兄妹在府里都能横着走了。幸好老天有眼,关键时候他竟然发了过敏症。”

慕念春含笑附和:“是啊,确实苍天有眼。”

“元春那个死丫头,竟然疑心到你身上。”张氏忿忿不已的说道:“当时要不是你抢着说话,我才饶不了她!”

慕念春微微一笑:“得饶人处且饶人,把她逼急了也没什么实际的好处。再说了,爹最乐意见到的就是姐妹和睦。我受点委屈算什么,只要爹肯站在我这边,就足够了。”

确实是这个道理。

张氏点了点头,看着慕念春唇边的浅笑,心里忽然有些微妙和复杂。

女儿懂事当然是好事,可是…也未免太懂事太早慧了!竟比自己这个成年人还要理智清醒。还有应对慕元春时的高超演技,简直令她也自叹弗如。

张氏踌躇片刻,终于张口道:“念春,你还小,整日里总想着这些太伤脑子了。以后这些事有娘给你担着,你还像以前那样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就行了。”

孩子早慧易早夭。张氏只愿女儿开心无忧的长大。

这是最朴实最真挚的母爱。

慕元春轻而易举的看穿了张氏的心思,心里涌起一阵暖意,轻声应下了。

只是,她心里很清楚。只要慕元春一日不肯消停,她就不能真正松懈下来。前世发生过的一切依然历历在目,那些痛彻心扉的往事时刻提醒着她慕元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美丽温柔的外表下,包藏着的是一颗狡诈阴暗狠辣无情的心。她绝不会再给慕元春任何机会伤害自己的亲人。

张氏见女儿如此乖巧听话,心里很是欣慰。心里那一丝疑惑也很快的抛到了脑后。

慕长栩到底因为什么发了过敏症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结果大快人心。

第二十章 齐王(一)

慕正善亲自去了太子府,歉然的解释了慕长栩不能赴宴的原因。

太子并未见怪,略有些遗憾的说道:“孤早就听说慕家大公子才学出众的名声,今日本想亲自见识一番,真是可惜了。”

太子今年三十四岁,正值盛年。比起俊美儒雅的慕正善,太子只算是五官端正。可身为当朝太子未来储君,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常人难及的贵气雍容。

慕正善在翰林院任职,平日里和太子来往不多。不过,太子礼贤下士的名声却是赫赫有名,闻言心里愈发觉得遗憾。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意外,慕长栩或许真的能被太子殿下相中,选为太孙伴读,将来前景一片光明不说,慕家也会因此和太子府来往密切。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确实太可惜了。

一个穿着杏色锦袍少年走了进来。

这个少年约莫十四五岁,养尊处优一身贵气,眉清目秀,只是胖了一些。身子将锦袍撑的圆滚滚的。他就是太子殿下的长子,被封为皇太孙的周琰。

紧随着周琰进来的蓝衣少年,剑眉星目英气逼人,正是罗钰。

慕正善上前给周琰行礼。

周琰漫不经心的说了声免礼。罗钰没见到慕长栩的身影,心里陡然有了不妙的预感,上前一步问道:“姑父,表弟怎么没来?”

慕正善苦笑一声,低声将事情的原委道来。

罗钰一惊,脱口而出道:“是谁捣的鬼?”

慕正善心里有些不快,却也不便表露出来,低声解释道:“大概是无意中吃了什么引起了过敏。”

哪有这么巧的事!这么要紧的关头,偏偏就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罗钰皱了皱眉,淡淡的说道:“我有空再去探望表弟。”他年少气盛,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可那份不悦和不满已经明显的流露在了眼角眉梢。

慕正善要看小辈的脸色,心里也觉得不自在,正打算告辞走人。一个小厮匆匆的走了进来禀报:“启禀太子殿下,齐王殿下来了。”

周琰眼睛一亮,兴奋不已:“十四叔来了!我这就出去迎一迎。”不待太子殿下有什么吩咐,已经兴冲冲的跑了出去。

罗钰想也不想的跟了上去。

太子失笑,摇头叹道:“这么大的人了,整日里还是这副孩子脾气。”话里有些责怪的意思,脸上的笑意却是瞒不了人的。

慕正善这点眼色还是有的,立刻笑着说道:“太孙单纯憨直,心性良善,又重亲情,有这么好的儿子,殿下真是有福气。”

这记马屁拍的正中红心,太子眉头舒展开来,口中却说道:“你就别夸了,他什么性子,孤心里清楚的很。读书不肯用功,吃喝玩乐倒是样样都想学,都被十四弟给带坏了…”

“怪不得本王的名声这么差,原来都是太子殿下四处编排宣扬。”一个惫懒戏谑的少年声音慢悠悠的响起。

太子一听这个声音,顿时笑了起来:“难得说你一回,还被你逮了个正着。坏事果然做不得。”语气亲昵随意,足可见和来人关系密切。

慕正善也随着一起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