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长河,她顿了下,慢慢道,[她的毒还没清,我的确很担心。]

她回话前的迟疑没逃过他的耳,她在迟疑什么?

[长河姑娘——][好了!别说她了!]

高拔的声显出她的怒气,他怔了下,仍是温声道,[漠姑娘,你若有什么事我能帮忙的话——]

[裴门主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在下的事自己会解决,还不需要借外人之手。]她冷冷打断他的话,出口的声冷,话中的意思更冷。

他在一瞬间冻成了僵石,看着她的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难耐的沉默后,他慢慢道,[是在下越矩了,时候不早了,在下先告退了。] 外人——她说得真没错,他们只不过是泛泛之交而已,他有什么资格过问别人的私事?

刻意忽略心头那丝抽痛,他苦笑下,他这是怎么了,竟然连这么一点分寸都没有了,也难怪人家会生气。

他受伤了。

虽然他没有说什么,但他的神色真真切切告诉她,他受伤了。

而那个让他受伤的人,就是她。

该死的!她这是怎么了!大漠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个巴掌,心中呐喊着快道歉快道歉,可是眼睁睁看着他说话,转身,离去,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她就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说不出来,她怕一开口,自己就会忍不住把什么都说了,满腹的委屈,放不下的责任,对他的眷念,那么些她不能说的事,她怕自己全部都说了!

寒师兄的那一巴掌,颊上的疼痛已经消失,心里的伤疤却不知何时才能愈合,她把长河交给了那个蛊人,六扇门的每个人都不理解她,每个人都不肯原谅她。师傅把守护皇朝的重任交给了她,却不曾问过她究竟喜不喜欢这个责任,她也不想精明,她也不想残忍啊,可是,她还能有什么选择?辛苦为新皇打来的江山,却反过来变成了受要挟的人,想爱的人不能爱,不想做的事却非得去做,她内心的苦,又有谁知道?

委屈,伤痛,不甘……心里难受得快要窒息,她慢慢的蹲下来,圈住身子,眼前渐渐模糊起来,忽然——视线中出现了一双脚。

心下一惊,她猛的抹了一把脸,倏的站起来。

对上她红红的眼眶,他亦是吃了一惊,两人错愕对看半晌,她怔怔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俊颜红了红,[我,我不放心……] 出门没几步他就后悔了,明知道她今天情绪很不对,自己还真扭上了,心里越想越不放心,所以又回来了。

她闻言面无表情地看他片刻,就在他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时,她忽然哇一声哭了出来,冲上前紧紧抱住他。

软玉温香抱满怀,他的脑子顿时空白一片,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对不起……对不起……] 怀中人抽噎着连声道。

她的哭声,揪着他的心都疼了。裴映风轻叹了口气,双臂环紧了她。她第一次抱他,是在药王谷死里逃生时,第二次抱他,是在擎天堡的婚宴上,他也不是傻瓜,自然隐隐察觉她对自己有情。只是对于她的热情,他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啊。是不是在感情上,他就是个拖拖拉拉的傻瓜?

抬首,月色柔和如水,他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忘得了小寒,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点喜欢漠姑娘了,可是,他知道在这个夜晚,确实是有些什么悄悄地改变了。

风云起(一)

烛光在风中摇曳,闪耀的,跳跃的,赤红的,恍惚映出她的笑脸来。她的容颜在月色下美得太过空灵,仿佛一不小心握不住,就会随风而去。修长的手指不知不觉摸上他的脸,犹带着余温。他微怔,看红晕在她白皙如凝脂的面容上慢慢散开,看她的丽颜忽然逼近。

他睁大眼眸,还未来得及猜出她要做什么,唇上已蓦的覆上她的温润柔软……

她的吻很青涩,却有灼人的炽热迅速从唇间蔓延,他的脑袋好象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心跳得快要跃出喉咙!

他为小寒心动,他对小寒爱慕,一直是发乎情止乎理的。不要说小寒已经有了心上人,就算她喜欢的是他,他也从不曾想过要与她肌肤相亲。可是这个漠姑娘,这个大胆放肆的漠姑娘啊,竟然主动对他做出这样羞人的事……他应该推开她啊,他应该拒绝她啊,他应该严厉地质问她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可是,不知是月色太柔太美,还是她的举动太突然,让他的脑子一时间就混沌了,混沌得忘记推开她,混沌得忘记质问她,混沌地就那样与她相拥着,一直一直燃烧下去……

又一阵风吹过,摇晃过桌上的烛火,亦摇晃回窗前人纷飞的思绪。抚上唇的手猛然放下,薄薄的面皮漾上淡淡红晕,裴映风匆匆收回视线,目光放回手中的书,试图把注意力重新集中起来。然而,他越是想摆脱,回忆越是不肯放过他,耳边甚至回响起她压抑在他唇边的呻吟,他连呼吸都开始紊乱了。

终于,他丢下手中的书,喉头溢出一声挫败的叹息,他认输了!闭上眼索性让思念来得更迅猛点,她的眉,她的眼,翘翘的鼻,嫣红的唇,大笑时夸张的表情,忧郁时皱眉的神态,所有他想记得不想记得的,他全部都记得那么清楚。就像那些记忆本来就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似的。

月夜的那次,他原想把它当成一个意外。可是不行。那个吻中,她是不是对他施了法术。否则为何从京师回来这么久,他的思念反而变得如此频繁又磨人?

思念啊……头轻靠上椅背,窗外一池幽碧湖水,映入他眼中尽是迷惘,这样思念一个人,是不是就是喜欢呢?

刚有这个想法时,他被自己吓了一跳,然后是坚定的否决。他怎么会喜欢她呢,他喜欢的,明明是那个风般清淡云般飘逸的女子。可是,渐渐地,想起她的次数多了,就连他自己都迷惑了。他喜欢她吗?可他也是喜欢小寒的,一个人可以同时喜欢两个人吗?

他不该是这种三心二意的人啊。

喜欢小寒的心意,总是和缓的,看她难过,他亦哀伤,看她开心,他亦高兴。不见的时候,会稍稍想念,相见的时候,有淡淡的欣喜。他的感情,就像开春潺潺的小河水,慢悠悠流淌着。他本就不是情感奔放的人,或许一辈子都是这样。

那么,对漠姑娘呢?他的眉头轻蹙,黑眸中除了茫然还是茫然,是她先喜欢上他,两人中也是她处处主动。她的感情,让他有些惶恐,有些感动,还有些不知所措。因此,每次他的第一反应都是逃避,在擎天堡时是逃避,在京师时亦是。可是,他逃得了她的人,却逃不过自己的心,他越来越不懂,自己对她的感情,究竟是什么?

不知不觉中,他老是在拿她跟小寒对比,可是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对比什么。是想要证明自己是不喜欢她的还是恰巧相反?

想得头都疼起来,裴映风索性站起身,拿过床头的衣服披上,想出去走走。

走到门边,正被人撞了个满怀。

[映霜?] 伸手扶住来人,看清她满面泪水,他惊异道,[怎么了?]

裴映霜抓住他衣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含糊说着什么他也听不清楚。

[别急,你慢慢说。]

他镇定的态度多少影响了她,裴映霜长吸了口气,终于说出“我娘被人下毒了”几个字。

裴映风神色微露诧异,很快恢复平静,拍拍她柔声道,[带我去看看。]

[堂哥!你一定要救救我娘!我已经没有爹了!不能再没有娘了!] 她拖着他,哭得凄惨无比。

[别担心。有我在这儿,不会有事的。]

他的笑容很能安抚人心,她亦镇静下来,先前被慌乱冲昏的头脑终于可以正常运转了。对啊,这里是浩烟门,他是浩烟门主,这世上有什么毒是浩烟门主裴映风解不了的呢?

[这世上有什么毒是浩烟门主裴映风解不了的呢。]

出口的声懒洋洋的,还带着几份揶揄的意味,首座的红衣女子更是毫不顾及形象地翘着二郎腿剔牙齿,把个漫不经心的样子扮了十成十。

她左手边坐着的男子见状眉头紧锁,不悦道,[你一个女儿家,好歹注意下言行举止!]

[这是在我自己家,哪儿还有那么多规矩要遵守。] 大漠本是耸了耸肩,无所谓道。见寒天一皱眉,似要开口训斥,忙抢着道,[我错了!一个女儿家,无论在哪里都是要注意形象的!]

[你知道就好。]

[是是是,我知错了。] 偷偷吐了吐舌头,幸好她反应够快啊,否则长篇大论又免不了了!

寒天看她一眼,把话题引回一开始的地方,[这次是裴门主亲自发来密报,求助于我们六扇门。]

[哦。] 她似有似无地哦了一声,一副兴趣索然的样子。

[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既然是连裴门主都解不了的毒,我能有什么看法。你还是去问长河比较快一些。]

[我现在不是要你去解毒,我是问你对于浩烟门被人下毒一事有什么看法。]

[情杀?仇杀?谋财害命?] 见他瞪她,她摊手,神色无辜道,[我常年坐守京师。江湖上的事,我从来不过问的。]

[你的情报网呢?难道一点这方面的线索都没有?]

[我的情报网是负责收集情报的,若要我提供资料,那没问题。可是现在线索全无,要我说出个所以然来,我还真没办法。]

寒天沉思片刻道,[其实裴门主的意思是,武林大会在即,他害怕下毒一事与武林大会有牵扯,所以希望我们派人去支援,确保武林大会的顺利召开。]

[哦。] 她又哦了一声,一脸事不关己的漠然。停顿一会儿见他又在瞪她,忙道,[寒师兄说的是。事关武林安危,确实不得不防。]

本以为他是不满她漠然的态度,可等她说完了他仍在瞪她,她终于也不知是什么问题了,跟他大小眼互瞪半天,才听他颇不高兴道,[我手头最近有两三个案子,实在走不开。落日长河也都腾不出时间。]

言下之意是——

[那我让墨轩去办吧!] 她讪笑道。

老天!又开始瞪她了!

[浩烟门怎么也是武林三大世家之一,门主亲自发出邀请,我们怎么能派手下人去!]

他简直要被她气得呕血了!这个大漠是怎么回事,裴映风在六扇门那几天明明就对人家很有意思,现在给她个大好机会去会情郎,反倒给他推三阻四的?

[其实我去跟墨轩去真的没什么区别的。我对江湖事还没他了解的多呢!办案他也比较有一手啊,场面也完全可以掌控住——]

[不行。] 他利落地截断她的卖力说服,[本来每届的武林大会我们就都要派代表人参加的。上一次是孤烟,以前的往年也都是六扇门的核心人物。浩烟门刚经过变乱,裴映风也是新任门主。他第一次主持这样的武林盛会,若我们六扇门一改常例,派个手下人去出席,其他江湖人士会怎么说?] 这中间的利害关系,她不会不懂啊。

风云起(二)

大漠眨眨眼,再眨眨眼。了解她的人都知道,那是她烦恼时的小动作。寒天也不催她,静静等她自己拿定主意。就在她脸上终于现出无奈神色,而他也以为她就要出口答应之时,门边忽然响起清脆的女声,[既然大漠不愿意去,就让我去好了!]进门的女子步伐轻快,翠衫黄裙甚是明丽,左手握着一根糖葫芦,一笑便现出两湾深深的酒窝。她一入门,满屋的气氛仿佛也跟着明快起来。

来人正是刚才寒天口中说有事不能去的长河。

寒天诧异道,[你不是早跟那个蛊人有约了吗?]先前长河被人下蛊一事让他对会下蛊的胡人一律没好感,所以就算知道那人的名字他也不叫,直接以蛊人代称。

[是约了。] 她耸耸肩,[不过我从没打算履约。][为什么?][就是不想再见他了。][那你还答应他?] 寒天皱眉道。虽然他是不希望她再和蛊人来往,但她竟然已经答应别人了,就该言而有信。

[我若不答应他他怎么会那样轻易就走?][原来你一开始就是在敷衍他?!] 他眉头锁得更深,[长河,我们行走江湖的人,信用两字是很重要的!你怎么可以拿信用做筹码!][言而有信是对君子而言,对那种卑鄙小人讲信用岂不可笑?!] 她冷哼一声道,眸中的笑意尽数敛去,因为想起一些事而阴沉得可怕。

[卑鄙小人?此话怎讲?] 他只知道那蛊人是长河的救命恩人,但听她此话两人难道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仇怨?

[没什么。我就是看他不顺眼罢了。] 长河摇摇手,摆明了不愿意再讲。她转向大漠,复展开笑颜道,[大漠,你真不去浩烟门?你若不去,我就代你去了。]大漠夸张地长舒了口气,一脸的求之不得,[你有空就最好了。江湖上的事,我本来就不想插手。][那倒也是。江湖上的事,镇日打打杀杀的,你还是不要牵涉其中的好。就拿这次的武林大会来说,就是凶险得不得了啊!搞不好就会出人命的。][什么意思?] 大漠冲口道。出人命?!不就是一个武林大会而已,会出什么人命?

[耶?你这么激动干吗?] 长河诧异地看她一眼,随后露出了然的笑容道,[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担心我。放心,我说的出人命不是指我自己。我又不参加武林盟主的竞选,不会遭人暗算的。] 见大漠一脸惊异,她好心解释道,[这次的武林大会其实还有个目的,就是选出空置了一年的武林盟主。虽说竞选是以公开比武的方式进行,但江湖向来多争端,人心陷恶,恐怕还是会有人暗箭伤人。就看前几日浩烟门遭人下毒一事,很有可能就与武林大会有关。因为浩烟门主裴映风,可是盟主极有利的竞争人。]说到这里,长河突然打住,自嘲地一笑道,[呵呵,我跟你说这个干吗。江湖上的事,你肯定不感兴趣的嘛。对了,寒师兄,我打算明天就出发去浩烟门。] 她边说边向寒天走去,寒天点点头道,[你自己一切小心。][知道了。京师——][长河!] 大漠忽然叫道,吓了另外两个人一跳,长河诧异地转过头,用眼神询问她。

大漠猛的一步上前,握住她双手,异常恳切道,[长河,我实在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去,既然这么凶险,还是我陪你去吧!]长河斜睥她一眼,面上神色似笑非笑,[不必了吧?我已经说了危险的人不是我。]就是不是你我才要去啊!差点就把这句话直接说出来,大漠咽了口口水,保持谄媚的微笑道,[我就是不太放心啊。你大病初愈的,万一有个什么事——][不会的。到时候我会记得离危险人物远一点,像裴映风之类,只要离个十尺八尺的就不怕被误伤了。] 刻意无视眼前人难看的脸色,长河继续微笑道。

大漠瞪着眼前那张可恶的笑脸,瞪了半晌,不怒反笑,[你说得也是啊。确实是一个人去就够了。还是你去好了。不过——] 她顿了顿,忽然提高声音道,[如果你碰巧不能去了,我很愿意代你去的。]那个“碰巧”被她咬得那样狠,即使是阳光明媚的白天,长河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她猛一拍额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叫道,[糟了!我差点忘记我约了东歌三日后去湖洲!啊!大漠,看来还是要麻烦你代我去浩烟门了!] 适可而止啊适可而止,否则以大漠阴暗的性格,她绝对相信自己在今天就会很不幸地“碰巧“出事!

虽然这个理由烂得不能再烂,但谁在意呢?说的人很满意,听的人同样很满意。

[你们自便,我去整理行李!] 既然确定了行程,大漠片刻都不耽误,她出一趟远门可不得了,要整理的东西多了去了。

眼见她急冲冲进了内厅,长河与寒天对视一眼,后者道,[你是故意的。]长河微微一笑,没有作答。连寒师兄都看得出她的故意,一向聪明过人的大漠呢?不管她有没有看出来,她甘愿上当了就是。女人啊,果然不能沾染感情。

[既然你不去浩烟门,还是去赴那个蛊人的约吧。有什么事不如说清楚了好。][再说吧。] 她举起左手,入口的糖葫芦酸中有甜,甜中带酸,感情是不是就像这样,偏要千般滋味尝起来才好。可是,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所有的滋味都消失了,入口的就只有苦,那么,又何必再折磨自己的味觉呢。

这一两个月来,她曾数次地见到大漠发呆。她不知是什么原因让向来主动的大漠选择了逃避,她亦不知大漠不肯去浩烟门的顾忌是什么,可是,她不希望大漠就这样子放弃了。只要感情没变质,一切就都是有希望的。不要,不要像她才好。

风云起(三)

从京师出发,颠簸了大半个月,好容易到了浩烟门,大漠的命也快被送掉半条了。以她娇生惯养的习性,自是一路上都没睡好,下了马车,差点就直接跟大地来个拥抱,幸好一旁的墨轩伸手扶住她。

她眨眨眼,眼皮粘得实在分不开,索性闭上眼把手交给他牵。

门边的仆人迎上前道,[两位,请跟我来。]墨轩点点头,左手执着她右手,小心带着她向前。她便一直闭着眼,模模糊糊跟着他走。两人对此举动是习以为常,也不觉得有任何不妥。看在旁人眼中却甚是奇怪,一路行去,仆人们皆是面露讶色。

仆人带他们到了大厅,[两位先在这里歇息片刻,我们门主一会儿就到。]墨轩引着大漠在椅子上坐下后,自己跟着坐在她身边。大漠歪着头,依旧在打瞌睡。他环视了一下厅内摆设,中间一面精致的山水人物挂毯,两边贴着名家字画,虽是武林世家,仔细一看,倒有些江南的感觉。脑海中自然浮现出那白衣出尘的翩翩公子,他颇不屑地轻哼一声,转头只见大漠正缓缓地从椅上滑下,来不及多想,手臂自然地伸出环抱住她。

专属于女子的幽香袭面而来,怀中的身躯更是惊人的柔软,他的呼吸猛的急促起来,正在手足无措之时,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咆哮——[你们在干吗!]墨轩吓了一跳,抬眼正对上一双愤怒的眸,还未等他反应,白衣的男子已疾步走到身边,一把拉过大漠!

他的动作太粗暴,大漠的头咚一声撞上他胸膛,痛得龇牙咧嘴,瞌睡虫也吓得飞走了大半。

[疼死了!谁用石头砸我头!] 她一清醒立刻叫将起来。目光对上熟悉的脸,神色立刻从愤怒换成惊讶,[裴映风?你怎么在这里?]他用那种冰冷的眼神看她片刻,一字一顿道,[你们刚才在做什么?]她被他看得寒毛直竖,谁说温柔的人不可怕?就是温柔的人生气起来的样子才最可怕!他的神色,就好象她刚刚做了很对不起他的事似的……刚刚?她刚刚做什么了?

大漠捂着头,纳闷地转向墨轩道,[我们刚才在做什么?][大人你差点滑倒,属下扶了你一下而已。] 墨轩的眼睛,死死盯着裴映风放在大漠腰间的手。也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他的举动有多强的独占意味。

亲昵相依的两人却浑然不觉,大漠看裴映风一眼,诧异道,[你听到了?没什么事啊。]裴映风亦冷静下来,俊颜微微泛红,刚才在门口看见那一幕,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到头上去了,完全是下意识就冲进来了!现在想来,才发现自己有多冲动。不要说他们根本没什么,就算他们真有什么,他也没资格这么激动啊。

[我……]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甚是尴尬,见她仍是以手捂头,眉头微锁,他心疼道,[还疼吗?对不起,我不是有心的。][废话!能不疼吗!很疼!非常疼!相当疼!疼死人了!]他闻言眉头也是蹙起,[给我看看!] 就要拉开她手。

[别别别!] 她本想后退一步,却被腰间的一股力量给桎梏住,她低头一看,神色立刻不自然起来。裴映风亦是发现了,连忙慌里慌张地收回手,两人一个开始低头不语,一个开始看天看地看大厅。

[裴门主,时候已经不早了。我家大人长途劳累,能不能先安排她歇下,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先打破沉默的人,是墨轩。三个人在一起,他总好象是被无视的那一个,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哦,对对对!我这就带你们去房间吧!][啊,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 大漠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真是不说不觉得,一说就觉得好困啊。

[漠姑娘,你看起来精神很差。是不是一路上又没睡好?] 刚见面就只顾着激动,尴尬,内疚,到现在听她说,才发现她的精神真的很差。

[是啊。那个床,那么硬!那个枕头,那么矮!叫我怎么睡啊!] 她不失时机地抱怨道。措辞仍是和以前跟他在一起时一样。

他几乎是冲口道,[那你就不该出远门!让其他人来不是一样!]他的口气近乎严厉,她不禁愣了下,跟着笑道,[可能我这个人就喜欢自找罪受吧!] 笑容有些苦涩亦有些无奈。还能说什么呢,对他来说,她或者六扇门其他人来都是一样的,可是对她来说,却是非得陪在他身边才安心啊。

他亦被自己的冲动吓了一跳,[抱歉,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 只是见不得她精神憔悴的样子,见不得她受旅途之苦。

她又打了个呵欠,适时掩去他的欲言又止,看她困倦至极的样子,他温声道,[漠姑娘,我先带你去房间,你歇息下,待会儿我给你把晚膳送去。][不必劳烦了。墨轩,你用完晚膳给我带点糕点就是了。][是。][那,我给你沏杯安神茶吧。][不用了。我现在这么困,不用安神茶也一样睡得好。]饶是他再迟钝,也不会听不出她话意中故意的生疏。可是他不知道是为何,是因为他刚才数次突兀的态度吗?心里正暗自懊悔,就见她朝墨轩伸出手道,[墨轩,扶我一下。]墨轩上前,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自然到他的心里竟隐隐难受起来,三人一路行去默默无语。在客房前,她与他道了晚安,[裴门主,多谢招待。明日见。] 有礼而生分。

可惜,她说明日见,却没料到未到明日,两人就又见面了。

早早上床睡去,到了半夜,大漠忽然猛的醒了过来。她警觉地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倏的坐起道,[谁?!]月光透过窗棂洒入房间,屋内空荡荡的,没有人亦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可是她能确定,至少在片刻前,屋内肯定是有人的。她的感官向来敏锐于常人,即使在睡梦中也是。

大漠立刻披起衣服下床,拉了门站到走廊上。秋夜的风微凉,四周一片寂静,有种肃穆的恐怖。她静静立了一会儿,沿着走廊向一个方向行去。

走廊长得不见尽头,她走的是与来时相反的方向,弯弯曲曲行了很久,终于走到末处。眼前是一片花园,其中一条小道若隐若现。她停下脚步,等了一会儿,有细碎的脚步声从花园中传出。

[漠姑娘?!你怎么在这儿?]熟悉的脸映入眼中,裴映风面上的神色显示出他有多惊讶。

她摇摇头,喃喃道,[不是的。] 不是刚才屋中那个气息。

[你说什么?] 他困惑道。

[没什么。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他笑了,好看的眼眯成月芽儿,[该是我问你才对吧?你不是很累吗,怎么不待在床上好好休息,倒跑到后花园来了。][哦,原来这里是后花园。后花园里面有什么?][什么有什么?] 他好笑道,[花园里当然都是花了。][那,里面还有没有别的出口?][没有。就只有这一个出口。]见她闻言神色有些失望,他纳闷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没什么。] 看来她从一开始就猜错方向了!算了,反正追出来纯粹是因为好奇,猜错也无所谓。心中松懈下来,困意又扑天盖地袭来,她打着呵欠道,[我回去睡觉了。晚安。]------------------------------------------------------------------------------5555555……学校网络维修,偶是天天刷天天刷,现在终于能上网了……速度还狂慢……要打开一个页面非得刷新好几次……无语泪奔中……偶的勤劳的小蜜蜂的头衔估计已经变成懒惰的小PIG了……

风云起(四)

眼见大漠转过身欲走,裴映风忽然道,[漠姑娘!]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莫名的急切。

她恩了一声,又转回头来,微眯的眼中写着醒目的困字,用眼神问他什么事。

他怔了怔,道,[漠姑娘,先前的事,抱歉。]

[哦。] 她淡淡应了一声,没有责怪他也没有礼节性地说“没关系”什么的,疲倦的神色只是显出浓浓的倦意,似乎现在除了睡觉已经没有什么能引起她的兴趣了。

她又站了一会儿,眼睛闭着,也不知是在等他说话还是在打瞌睡,片刻的沉默后,她伸出右手掩住嘴又打了个呵欠,[没事的话我回去睡了。]

转过身的瞬间又听他急急道,[漠姑娘!]

如果可以的话,真的很想对着他大吼一声“你到底想怎么样!”,可惜她已经困得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顶着一副撑不开的眼皮,她在一瞬间下了个重大决定,就是——

继续走。

什么都没听见。她真的什么都没听见。都已经困成这样的人了,怎么还能听见别人说话呢?有时候真恨自己异常敏锐的感官……

[漠姑娘!]

没有人在拉她的胳膊,真的只是在做梦而已。老天爷啊!就让她这样梦游回房里吧!

[漠姑娘你跟萧侍卫是什么关系?] 低沉的男声语速很快,好象生怕被人打断一样,快到她几乎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了!

总算说出来了!裴映风长舒了口气。

大漠猛的睁大眼,刚才还漫天飞舞的睡意一下子全无,她瞪着他,以一种很奇怪很扭曲的表情,瞪得他白皙的面皮微微泛红——

[什么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