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中绕口令一样的话,她的脑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这样问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怀疑她跟墨轩关系暧昧吗?问了是不是就表示他在意?!

[就,就上下级的关系!还能有什么关系?] 还没整理清楚思绪,她的嘴巴已经开始自己说话了,说出来又害她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她在干吗!解释吗!她为什么要回答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啊!

[我……]

[我……]

两人同时出声,大漠立刻神色尴尬地瞥开眼。

[漠姑娘,你先说吧。] 裴映风笑笑道。

她清了清喉咙,[我困死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说完也不待他应声,转过身就走。

用那种如临大敌的表情说困死了,还真是没什么说服力。不过,裴映风温温一笑,他已经得到满意的答案了。所以,也不必急于一时。

他快走几步跟上她的步伐。

[你干吗跟着我?] 大漠瞪他一眼,语气颇为不善。

[送你回房间。] 他笑,答得理所当然。

[不必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难道还会迷路不成!]

[没关系。顺便而已。] 他仍是温和笑道。她确实不是三岁小孩,现在闹脾气的样子却像足了三岁小孩。

这人!是听不懂别人的拒绝吗!她的嘴里传来磨牙的声音,又恨又痒的。

大漠愤愤地转过头去,心中打定主意他再跟她说话的时候,她一定就不理他!是他偏要惹她生气,她也顾不得他的面子了!

可是,直到两人走回她房前,他都没有再说话。

该死的!他是为什么不说话!想气死她吗!

大漠憋了一肚子的气,看都不看他一眼,推门进去,摔得可怜的木门哐铛作响。

她很生气。被关在门外的某人终于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可是——

她在气什么?

好看的眉头蹙起,结成一个大大的问号。他是真的不明白。

只是要送她回来而已,她为何就气成那样?她是喜欢他的,不是吗?

她在气什么?

眉间深深拧出一个疙瘩,她也很想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气自己还是气他?她是疯了不成,听到他怀疑她跟墨轩的关系就迫不及待地要解释,而他呢?他怎么可以这样问!他难道就不怕她误会吗!她根本就不应该回答他的,根本就不应该遇到他的,甚至,她根本就不应该来浩烟门的!

桌上的烛火晃得她心烦不已,她简直想将烛台一把掀下桌去,强忍了很久才忍住冲动。她真的很讨厌这样的自己,辛苦控制的情绪就因为他一句无意的话失控!瞪着烛光半晌,她颓然坐下,双手插入发中,绝望忽然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还要自欺欺人多久?她气的不是他暧昧的问题,也不是自己无可避免被他牵制的心情,如果是从前的她,他问得暧昧如何,她会刨根究底,她被掌控心情又如何,总有一天她也会让他爱上她!可是,那是从前——从她答应了风见澈那一天起,所有的一切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她真的很恨,这种无能为力的心境,这样一个想爱又不能的她……该如何是好?

一大早的,杀气冲天。

大漠的眼眯得几乎成了一条缝,咒骂的话差点就冲口而出了。脸色臭得能熏死人。

是,她是喜欢美男。但并不是任何人在任何时刻都有心情欣赏美男的。最起码当你正大战周公时突然被人叫醒,即使那个叫醒你的人是小俊男,也绝对不能减轻你的愤怒。

可惜,这个世上偏有一种人永远不懂得察言观色。

[姐姐,我是裴映云!我听映风哥哥提过你,你是很厉害的捕快对不对?]

裴映云?冰块脸稍微缓和了点,[你是裴映风的堂弟?]

[对啊!姐姐你好聪明!]

一口一个姐姐,这小美男的嘴还蛮甜的,冰块又融化了一点,纤指捏上肉肉的小脸颊,[小俊男,你多大啦?]

[十三!] 小小的胸脯挺得老高,尽量显出老成的样子。

[哦。] 大漠尽情享受着手下柔滑的触感,心道裴家的血统还真是不赖,这一辈尽是男的俊女的美。

[姐姐,我带你参观浩烟门好不好?] 黑眼珠滴溜溜转了转,小俊脸仰起。

[好啊。] 大漠随口应道。反正醒都醒了,也无事可做。

浩烟门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大漠跟着裴映云走了大半个时辰,还没将浩烟门都走下来。幸好一路上有小俊男陪着说说笑笑,倒也不觉得无聊。

[姐姐,这湖很大吧?告诉你哦,映风哥哥小时候还掉到湖里去过呢!]

[真的啊?] 大漠抿着嘴笑道。这下可好,被她听见裴映风的糗事了!恩,她要默默记在心里,下次他再气她,就毫不留情地嘲笑他!

两人沿着湖边小路走了一段,裴映云忽然停下脚步。

[怎么停下了?]

[姐姐,你看。] 他小声道。

大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湖边不远处一座黑色小楼,楼外杂草丛生,看样子很久没有人居住了,一派荒凉。

[那楼是……] 即使是大白天,也给人好阴森的感觉啊。

[是爷爷生前住的地方。]

大漠面上现出讶异的神色。他口中的爷爷,应该就是三年前去世的裴老门主了。当年裴老门主的突然辞世,可说在武林中引起不小反响。对于他的死因是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是年纪太大,也有人说他是研制毒药心力交瘁,更有甚者说他根本是被人谋害的!不过随着后来裴家陷入一场旷日持久的政权争夺中,这件事也渐渐被人淡忘了。

风云起(五)

阳光甚好,那楼却是被隐在阴影中,远远看去就有种寒毛直立的感觉。大漠才动了赶快离开的念头,裴映云就拉着她的衣袖道,[姐姐,我们过去看看好不好?]见她低头瞪他,他讨好地摇着她胳膊,大大的眼中写满哀求,[姐姐,我好想爷爷。我想要去看看爷爷以前住过的房子。]大漠仍是瞪着他,几乎要冲口说出“要看你自己去看好了”,裴映云却像是看穿了她心思,抢着道,[姐姐,我不敢一个人去,你陪我好不好?]那瞅着她可怜巴巴的眼神真是连世上最铁的心肠都要熔化了!大漠拼死挣扎了一会儿,还是败给了自己的同情心,她撇撇嘴,一千一万个不情愿道,[那去看看好了。]越往前走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就越强烈,等到站到门边,门板残破不堪,透着门上一道又一道密集的裂缝隐约有阵阵阴风渗出,大漠的腿早就哆嗦得不成样子,要不是衣服被身边的小俊男死命拽着,她恐怕早就夺路而逃了!

跟她相比,裴映云倒显得勇敢得多了。他走在前面,伸手推门,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屋内一片昏暗,压抑了许久的阴郁的气味扑面而来。

裴映云拉着大漠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转头看她,小小的眉头蹙起,[姐姐,你有没有闻到很奇怪的味道?]大漠忍不住又哆嗦了一下,[有……有……有……吗?] 上下牙齿直打颤,害她都口齿不清了。

[恩,姐姐你仔细闻一闻,] 裴映云深吸了几口气,[好象有点腥味。]大漠面色苍白如缟,学他的样子深呼吸下,[没……没有啊。] 什么什么味道,她现在所有的器官已经全部罢工,在这种死人的屋子里除了死人的味道还能有什么味道。

[姐姐你再仔细闻一闻,真的有血腥味!] 小俊男一脸坚持道。

闻什么闻啊!她现在只想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好了好了,你看也看过了,我们可以走了吧!] 话说完不待小俊男有所反应,某人一个箭步就直冲向大门。

[啊!] 伴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大漠一跃三尺高,然后重重摔到地上。

痛死了……

[姑娘,你没事吧?] 头顶上方有声道。关切的意思,却是冷漠的声。

大漠悻悻然抬起头来,高高瘦瘦的身影堵在门边,那人对着她,背着阳光。脸隐在阴暗中。

那人……至少确定了是人。

大漠从地上一跃而起,瞪着他,恶狠狠瞪着他。

[你搞什么鬼啊!干吗突然冲出来吓人!人吓人吓死人啊!你算哪根葱啊!吓死了本姑娘你——][在下裴映雷。][你赔得起么——啥?][在下裴映雷。] 不带温度的声又再重复了一遍。

[我管你叫什么!总之,你——] 不屑的表情忽然打住,等等,裴——裴映雷?

虽然这个名字她是没听过,但前面两个字实在熟悉得紧——[雷堂哥。]身后的小俊男出声,也顺便解了她的疑惑。

裴映雷的视线扫过瞬间化身成石块的陌生女子,落在她身后的清秀小脸上,[这里是禁地,你不该来。]声音是一惯的波澜不惊,却隐隐带着些许危险的意味。

裴映云垂下头,小小声愧疚道,[对不起,雷堂哥。我太想念爷爷了所以才……][啊!] 耳边忽然一声刺耳的尖叫,裴映雷眉头微皱,转头看向正抱住他胳膊的某人——[啊!原来这位就是映风口中和蔼可亲的雷堂哥啊!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外界都传说雷堂哥相貌堂堂文武双全智慧过人,今日一见才知传闻根本不及雷堂哥的万分之一啊。]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得赶快把刚才恶劣的第一印象补回来,不过——为什么她说了这么多,这位雷堂哥好象半点反应都没有?

裴映雷注视着她,半晌无语。虽然他的神色隐在阴影里,但她几乎也能想象出来了——那张面无表情的千年冰块脸。

不行,还得再加把火,[在下对雷堂哥你可真是仰慕已久,如果——][出去。] 他终于开口了。所说却出乎她所料。

[啊?] 大漠一时没反应过来,傻傻道。

[出去。] 冷冷的声不客气道,[这里是禁地,请你立刻出去。]啊!

[死冰块!有什么了不起!本姑娘叫你一声雷堂哥,那是看得起你!别给脸不要脸!那什么鬼屋子,谁稀罕进去啊!就算你用八人大轿来抬我也不会进去的!禁地禁地禁地,拿个死人的屋子当禁地,有病啊!再说了,门上又没挂着牌子写上禁地两字,鬼知道是禁地!][大人,喝口茶吧。]咕嘟咕嘟——恩,骂过以后,心里果然舒服多了!

咕嘟咕嘟——[大人慢点喝,别呛着了。]几杯茶下去,他家大人的脸色总算由青转红,渐渐恢复了正常,不过,劈头盖脸骂了这么久——[大人,您到底在说谁啊?][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个不识好歹的裴映雷!真是卑鄙下流无耻肮脏龌龊!][是他?] 紫衣男子闻言面露讶色。

大漠瞥他一眼,怏怏道,[怎么?你认识他?]墨轩摇摇头,[属下不认识。只不过碰巧了解一些他的情况而已。][哦?说来听听。][听说他是裴临波的私生子,但裴老爷子一直不肯认他,直到十四岁那年才接他回到裴家,所以——][等等,裴临波是?][裴临波就是裴老爷子的儿子,裴映风的爹。][那裴映雷岂不就是裴映风的亲兄弟?][是。确切的说,是裴映风同父异母的兄长。]兄长?

大漠停下手中的茶杯,面上渐渐现出玩味的神色,[他比裴映风年长,裴老爷子却不将门主之位传给他,看来确实是不怎么喜欢这个孙子。一个不受裴老爷子喜欢的人,在裴家的日子过得恐怕不会很愉快。一个人的日子要是过得不如意,难免会生出很多想法来啊。]------------------------------------------------------------------------------偶真的不是有心要弃坑,只是之前一个月,对着屏幕每每觉得无法下笔,所以……

当然,偶是绝对绝对8会弃坑的,8过因为最近要忙于期末一连串考试,所以在25号前应该都8会更新了,大家也不用每天都上来看了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偶争取会在寒假把这一篇完结掉

咫尺天涯(一)

[大人的意思是……] 倒茶的手闻言顿住,[要不要找人查他?]

大漠侧躺在椅上,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拖着腮,裙下修长的双腿休闲地晃啊晃,[不必了。我也只是随便想想而已。这世上的猜测可多了去了,若是每一件都得调查,那不是要累死人了。]

[墨轩啊,你也跟了我不短时间了,该是知道本大人做事从来不喜欢无根据的猜测。我向来相信的只有——证据。]

她说着,手掌在他面前摊出,

[上次多余的记忆香,再给我一点。]

屋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道。夜已深,床上的人均匀的呼吸声显示已熟睡。

忽然有细微的唏唆声响起,并且越来越大声,直到床上人猛的坐起,厉声道,[谁?]

有人影趁着月光从窗前一闪而出,等到大漠急急披了衣追出门,正见一道黑影隐进走廊右侧的边门。她未及迟疑,跟着追去。

大漠的轻功并不是很好,她追不上黑影却也没被甩掉,那黑影始终在离她三丈开外的地方,像是在引她前行一样。沿着走廊曲折到了尽头,黑影忽然就消失了。而她正站在——花园的入口处。

昨夜的花园,同样一座花园。

月色明媚,园中小道清晰可见。一端在她面前,另一端蜿蜒旋伸,也不知伸向何方。

大漠站在原处片刻,正想到昨夜裴映风所说“花园并无其他出口”,身后忽然有声冷冷道,

[你为何在这里?]

她不由瞥瞥嘴,心中暗道真是冤家路窄,回过头的脸上已是笑容可掬,[原来是裴大哥啊。我说是谁的轻功如此出神入化呢!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站在人家背后,吓人家一大跳哦!] 说着说着小手还配合性地乱拍了几把胸口。一副真被吓得不轻的样子。

对面的高大身影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表演,等到她面部神经笑得都快抽筋了,才冷冷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你为何在这里?]

[呵呵,今晚的月色真不错啊。裴兄,你看——] 顾左右而言他向来是她的特长,只不过——脖间忽然一凉——

[裴兄!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小妹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为何在这里?] 始终平淡的腔调,却是非得到答案的固执。

[哎哟,其实其实……哎哟,裴兄,你非要我说吗?] 小心退退退,终于隔开一点点点距离,心中正准备舒口气——

[说!] 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裴映雷手中剑锋又上半分。

妈啊!再出口的女声已是哆哆嗦嗦带着哭腔,[小小小妹起起起来如如如厕厕厕,迷迷迷迷……]

[迷路?] 他冷冽的眼紧迫着她,眸中不见任何情绪,她忙是点头如捣蒜。

冰冷的眸凝视她半晌,似是要努力看穿她所言真假,迎着他眼的黑瞳,掩不住的畏惧,却是一径的清明。

应是不假。

剑起,回鞘。动作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漠大人,得罪了。] 他淡淡道。心中隐约有不屑,一剑横颈便吓成这样,大漠果然与传闻所言无虚。空担四大女捕之名,却是泛泛无能之辈。

[好说好说。] 她抚着颈,笑容僵硬。

[左转,直走。]

[啊?哦哦哦,多谢裴大哥,那小妹就先告辞了。]

裴映雷站在原地,静静看那纤细身影上了台阶,进了走道。

今晚这场相遇,是狭路相逢亦或是守株待兔?

谁是操纵者,谁又是守护者?

一开始的下毒,武林大会,花园,裴家主屋,裴映雷,神秘的夜袭者,所有断断续续的细节连到一起,答案似乎已呼之欲出了。

相比而言,记忆香所指出的主谋倒不是那么重要了,她现在比较关心的是——

薄唇勾起,牵出一丝苦笑,大漠的手慢慢摸上颈,刚才那一剑,还真是心有余悸啊。

其实,她这个人,真的,没什么,好奇心,的。

交代?大人,要交代什么?

随你。重要的是要替我牵制住裴家所有人。

是。要多久呢大人?

半个时辰足够了。

是。属下明白了。大人……你自己小心。

我知道。你也是,一切小心。

一切小心。

墨轩成功地帮她拖住了裴家人,她的行动也是进行得相当顺利。先是在裴映风房间的枕头下找到钥匙,然后在花园里的兰花丛中发现密室入口。再然后不费吹灰之力就进来了。

大漠点亮手里的火折子,光亮驱散屋中黑暗。可以看清楚密室不大,收拾得很整齐。里边靠墙的地方摆着一张床一张桌子。

她慢慢走到床前,手里的火照亮床上人的脸——

是张皱纹密布,苍老干瘪的脸。

他睡着,面上笑容安详和蔼。

大漠静默着,良久,轻叹口气。

她未见过他,却已知他是谁。

他的五官轮廓,原来竟还是有着那个人的影子呢。只是,那个人,又是为何要如此?

她一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所以没有察觉到,火折子投影在墙上的,身后一个慢慢向她接近的身影,等到发现,已是不及——

架在脖上的剑冰凉透心,入耳的声也不比剑仞暖上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