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云锋一震,喃喃道:“可我担心你们的安危,带出了大部分的人马……令寐她独自留在了府里。”他整个人摇晃了一下,有什么在脑中一晃而过:“调虎离山!”

赵王妃脸色聚变:“我让小妆去救堂姐。”她身后的红女女子上前一步。

“不。”汪云锋已经重新跨上了马,“你们尽快回万郾城,我去找令寐。”他已经不忍心说汪府遭受了伏击,被夷为了平地。只是这么想着,周身就开始剧烈的颤抖,血液都要沸腾起来。

“她是我姐姐!”赵王妃急切反驳道,“你无权阻止我让人去救她。”

汪云锋立马冷目,如凶神恶煞:“她早就不是夏家人,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她是我的责任。我不许你插手我们之间的任何事。”

这样疏离而执着的话语,赵王妃还是第一次听到。

在她的记忆中,汪云锋依然是少时温文尔雅,循规蹈矩且乐于助人的汪哥哥。他对谁都温言暖语,对谁都体贴入微,对谁都一视同仁。他是世家弟子中少有的温和之人,父辈们欣赏他,母亲们称赞他,千金小姐们倾慕他,同辈少年们更是乐于与他结交,他从不与人争论,不与人交恶,仿佛最高洁的兰君子,让人不忍将他拖入尘世受尽苦楚。

十年,明明知晓他改变了太多,却一直到此刻赵王妃才充分的明白:汪云锋,变了。

他不再是懦弱的困在府邸,消极抵抗父母之命媒妁之约的困顿少年;他也不再是新婚之时想要挣脱囚笼,带着心爱的女子私奔的自私青年;他更不是娶了夏令寐之后,依然心心念念青梅竹马的愁苦的男子。

只是这么一句话,就充分的表明了他的执着,他的担当,他的责任。

“汪、云、锋!”

“回你的赵王身边去,少给我义气用事惹出是非。”

“你!”赵王妃跺脚,旁边的朱小妆又懒洋洋的卧在了巨石上,事不关己地道:“人家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你抄什么心啊,吃力不讨好。”

赵王妃几乎要气哭了:“你不知道,真正的生死关头堂姐只会护着汪云锋那个混蛋啊!”

朱小妆没骨头似的翻了个身,任由雨水拍打在肌肤之上,啊啊了两声:“徇情什么的,太讨厌了。”

可汪云锋根本没有想过徇情。他面对残破不堪的汪府之时,甚至都没有跨入那废墟一步。一路的狂奔他的理智已经回归,他记得夏令寐的机灵,夏令寐那高强的武艺,还有她坚韧不拔决不退缩的性子。

那样的她,怎么可能轻易被人摧毁。

她一定逃开了。

汪云锋抹了一把脸,下定决心的退开几丈远的距离。废墟里面随时会藏着陌生人,靠得太近,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被人攻击。

他还要找到夏令寐,他必须保护她,他不能轻易被击垮。

二二回

辰州比起北定城就小得可怜,民众没有见过大场面遇事都胆怯,任由那一场洪天动地的爆炸响彻云霄也无动于衷,一直到了第二天天明人们才陆陆续续的围观过来。

汪云锋在天亮之前就住进了附近的客栈,坐在纱帘窗子背后关注着汪府的动向。他这人心思细密,善于谋定后动,知道在这种慌乱状况下很容易错过夏令寐的消息,故而也不跑远了,先整顿了在暗中布置了几个月的人马,再分派人手出去寻找线索。夏令寐从地道逃脱的消息自然而然就摆在了他的桌面上,让他一直悬着的心放到了实处。

只要活着,他就总能找到她。汪云锋对于这一点相当的自信。

让他奇怪的是,就在汪府隔壁的古家居然没有一点动静。古琅明明对夏令寐势在必得,也知晓夏令寐住在汪府,对于他家的爆炸,对方选择了避而不见,这是不是说明古琅是个胆小怕事的人?

随着时辰的推移,暗卫们收集的消息越来越多,小白更是带着狗鼻子似的嗅到了黑子留下的暗号。待到下午,他已经知晓夏令寐在距离自己上百里的郊外,她的目的地……居然是武林盟主所在的闲云庄!

白砚歪过脑袋看着那条消息:“老爷,夫人肯定是嫌弃你的武力值不高,没法保护她的安全,所以她全力奔向了江湖上最强男人的怀抱。”

‘劈’的,汪云锋掰断了写字的毛笔。

卷书泪汪汪:“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现在,夫人是真的嫌弃老爷了。白大哥,你迟早也会抛弃我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爱人,对不对?”

白砚鄙视:“你嘛时候是我爱人?”

卷书倒地,泪流满面:“你好狠的心——呐呐呐呐……”

“闭嘴!”断开的毛笔毫不犹豫的砸向两个混蛋。他们为什么不体谅一下他被打击地坑坑洼洼的小心肝?

汪云锋抚额兴叹,打开窗台,又一只燕隼准确无误的飞了进来,抬脚就朝着汪云锋的脑袋抓了过去,而燕隼的身后跟着一团黑影,背对着阳光如大鹏展翅般咻地落在了窗边,双手把着窗棂,伸进脑袋,一双野兽般的黑眼珠灵动的将屋内给打量了遍。

“什么人?”白砚首先反应过来,提着汪云锋的后领甩到了座椅中,卷书傻呆呆的趴在地上,与白砚一高一矮的对持着窗边的——孩子?!

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穿着贴身的栗色短衫,腰间别着一把古铜色的小刀,整个人蹲着像只伺机而动的野豹子,警惕而嚣张的对视着屋内的三个成人。

小男童没有回答,他审视一般先将白砚打量了一遍,撇了撇嘴,再扫向卷书,歪着脑袋看了看,从嘴巴里冒出一个仿佛嗤笑的声响,最后才望向唯一不动如山的汪云锋。男童的动作仿佛停顿了一般,大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鼻头红红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有种倔强而冷峻的味道。

很像两个人,白砚盯着对方,眼见的发现小男童腰佩上的图案。夏天的荷花,花苞五朵,是夏家五房夏祥民夏将军的子弟。

白砚不敢太放松,从赵王妃走后,夏家没有消息说还有人会过来见老爷。从过去七年的时光来看,夏家的人最善于笑里藏刀,越是小的屁孩越是胆大妄为,他家老爷没少在小辈手上吃亏。正想着的时候,那小男童唰地一下跳下了窗台,再一次蹲着,依然是随时会攻击的模样。

白砚开口:“小弟弟,你可是夏五爷的亲眷?”没听说过夏五爷有外室啊,居然儿子都这么大了。

小男童听而不闻,一双黑眸一瞬不瞬的对着汪云锋,蹦一下,再蹦一下,白砚还来不及阻拦,对方已经跳到了汪云锋坐着的椅子扶手上。

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身子骨虽小也不小,整个人团成黑球似的单脚立在扶手边上,另一条腿越过手臂搭在肩膀上,脑袋从手臂间往前伸出来,眼神与汪云锋的双目相对。同样的黑眸,大的带着平静冷漠,小的有着野兽的嗜血和冷酷,鼻尖只差一毫米就可以相撞了。

白砚更加紧张,卷书已经窜了起来,双手去拉扯男童的手臂,拉不动。他去抱对方的腰肢,抱不动!他双手搂着对方的脖子使劲往后掰,掰不动啊啊啊!卷书手脚并用,牙齿并行,发狠发疯的要移动对方半分,累得气喘吁吁,对方离汪云锋的鼻翼依然只有一毫米。

卷书眼泪汪汪的看向白砚,白砚扭头。这个蠢人居然还不明白,小男童明显的武艺不错,千斤坠的功夫更是炉火纯青,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蠢人能够耐他如何?

众人正琢磨不透小男童的目的时,对方突然从衣襟里面掏出一张画打开来。画中一名男子,倒竖着的眉,冷情的眼,身着蓝衫背着双手居高临下的立着,浑身上下透着非臣勿扰的气息,男子的身旁画着一只金斑的全黑小豹子。

小男童拿着画像与汪云锋对比了一番,终于说了一句话:“你吃不吃老鼠?”

汪云锋挑眉,声调比对方更加疏离:“不吃。”

男童再问:“你会不会玩战船?”

汪云锋:“不玩。”

“大炮呢?”

“不。”

男童老小孩似的摸了摸无须的下颌:“你懂什么?”

汪云锋靠在椅背上,全然的放松:“你又懂什么?”

“我想问你。”

“我在问你。”

“……”两人静默,对视,挑眉。小男童到底性子活跳,也许是瞪人瞪得太久了,没了兴趣,偏过头,啧啧道:“无趣的老男人。”

汪云锋冷道:“目无尊卑的毛孩子。”

小男童猛地回过头来,张开虎牙,咬在了汪云锋的脖子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卷书尖叫,捂着自己的脖子在屋子里又蹦又跳。

白砚快如闪电的冲向男童的穴道,指尖刚刚擦上对方的背脊,小男童已经跳了开来,嘴里啐了一口,吐出一块血淋淋的肉来。他居然生生的将汪云锋的脖子咬出了一个洞,作为苦主,汪云锋眉头都没皱一下,任由那洞口潺潺的流出血水来。

屋外听到动静的暗卫踹门冲了进来,还没来得及看清男童的面貌,窗口和屋顶还有外面走廊上突如其来的冒出了十来个影卫。屋内,小男童已经被一个异常高大,面目粗狂,浑身散发着海水腥气的魁梧大汉抱在了肩膀上。

白砚大喝:“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大汉身后传来一个尖锐的笑嘻嘻的声音:“误会,纯粹误会。”走出一个身体矮小,唇红齿白的小少年,对着汪云锋鞠躬道:“我们是夏五爷夏将军的部下,在下孔先见过御史汪大人,汪大人安康。”

汪云锋仿佛也知晓了对方的身份,毕竟那壮汉光溜溜的脑袋顶上赤/裸裸的夏家纹章图案早已表明了来历。

汪云锋指着壮汉肩膀上的小男童:“他是谁?”

“哦,这位大个子是夏将军的得力干将武生。”孔先拍打着壮汉的背脊,噼里啪啦一阵肉响:“武生,快来拜见汪大人。他可是二姑娘的老相好,轻易不能得罪了。”

这话说得粗痞,汪家的人都停了明白。二姑娘,自然是如今夏家三代中排行老二的夏令寐。老相好这种俗语说得好听是老情人,说得不好听的外家人,无法登堂入室,也充分表明了来人的立场。轻易不能得罪,如果真的得罪了,那么就可以翻脸无情了。

汪云锋做御史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只要不是夏令寐,任何人的任何事都难以让他动一点凡心。

孔先见汪云锋的僵尸脸越来越有成仙的趋势,恍然大悟的指着武生肩膀上的男童:“这位是夏竕,夏家小辈中的八少爷。”父母是谁,孔先不说,汪云锋也不问。

只要是夏家的孩子,汪云锋就算被咬得千疮百孔也只能忍着。

“这人很没劲。”勾着腿的夏竕冷冰冰的道。

孔先显然也很赞同,瞧着汪云锋那血淋淋的脖子耸肩道:“竕少爷,你牙齿又痒了?”

夏竕无辜地道:“我看见他就想咬。也许,我快要换牙了?”

汪家人无言,你换牙的时候都喜欢咬人肉?这孩子谁教的,跟野豹子一样,太桀骜不驯了。

孔先来找汪云锋自然不是来闲磕牙的,无关的话说了几句后就直奔主题:“汪府烧了,二姑娘人呢?”

汪云锋由着卷书给自己的血洞上药绑绷带:“你找她有事?”

“夏将军让我们护送竕少爷到二姑娘身边。前些日子竕少爷一直与二姑娘通信了来着,好不容易赶过来,汪府居然没了,太不经折腾了。”

汪家人暗怒,你说的什么鸟话!

白砚翘着二郎腿提醒道:“我们夫人的手笔,自然不同凡响。”

“哟,二姑娘让人炸的啊?不错不错,她对炸药,大炮火枪什么的,最拿手了。”

卷书翻白眼。

“人呢?别告诉我们,你们把二姑娘丢了!真丢了也没关系,我们自己去找。哎哟,看着这汪府也被毁了半日了,怎么还没二姑娘的消息,部下是干什么吃的。”

刚刚冲进门的听了大半的小白大怒:“谁说没找到夫人,我这就带你们去。”

白砚摇头,愚蠢啊愚蠢。黑子你是故意把白子教导成小白的吧?你这是间接报复啊!

作为汪家除了老爷之外最聪明的人,白砚感觉压力很大。

二三回

江湖人建山庄就跟皇帝盖宫殿一样,身份越尊贵的人就越是喜欢住在高处,享受睥睨众生的唯我独尊感。心情畅快时可以居高临下的邪魅一笑,心情烦闷时扬起大喇叭吼一吼,人生几何啊!闲云庄离辰州城有百多里路,中间有无数的丛山峻岭瀑布溪流,连绵起伏的山峰形成一条卧龙,而山庄就在龙头的最高处,寻常的老百姓爬上去最少也要一日。江湖人,看轻功吧╮(╯▽╰)╭

夏令寐接到赵王妃平安的消息时,她已经可以遥遥看到那只肥龙脑袋上瞭望塔的塔檐,无数的黑鸟从塔顶盘旋而下,颇有点阴森的感觉。

她身后还有锲而不舍的暗杀者,她的身边跟着黑白不明的庄生,她的护卫虽然不少可也不多。作为夏家放在江湖上的棋子,夏令寐的安危并没有其他命妇的重要,而她本事了得,除了最开始惹是生非的两年外,之后的五年她从未让家人操心过,所以,就算身在忧患之中,她自己并没有太多的焦虑与害怕。

“说起这位武林盟主九方羲,他也是个传奇人物。还在襁褓之时母亲就病逝,奶娘带着他长大。父亲据说是当朝有头有脸的人物,却一直把他安置在别庄,从未带入府里。之后,父亲因为被权臣陷害满门抄斩,他被保护得隐秘得以幸存,之后有奇遇,被高人教导成了江湖上少有的青年才俊。”

夏令寐对那武林盟主不感兴趣,她真正要去寻找的人也不是那九方羲。不过,被庄生误会可以省去很多麻烦,她和黑子都明智的选择让这误会继续美丽下去。

“九方羲是位少见的亲朝廷的武林盟主。”庄生颇有深意的道。

“为何?”夏令寐挑眉,“就因为他向我求亲?我只是夏家的女儿,却不是唯一的女儿。虽然皇后出自我家,却不代表任何姻亲都能够轻而易举的得到高官厚禄。”

庄生嘿嘿笑道:“你是想说,裙带关系要不得,对吧?不过,有这门亲事总比没有的好。再说了,这武林盟主的武艺勉勉强强能够跟我不相上下,挑他做情敌,我的胜算有七成。”

“喂,你也太能够自夸了点吧?”黑子总算听不下去了,真是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那武林盟主是什么人,他庄生又是什么人,他居然还说武林盟主比不上他!

夏令寐笑问:“你是不是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因素?”

“什么?”

夏令寐淡淡的道:“我的心意。”

庄生愣了愣:“你们世家女子不是只挑家世和对方品性才学么?什么时候考虑过女方的意见了!”

夏令寐抽马快行了两步:“原本应该是这样,可我偏不。”她回首望他,“你听说过自己挑选老公的姑娘么?你又听说过自作主张想嫁就嫁,不想嫁就不嫁的待嫁闺女么?你还听说过流浪江湖肆意行走的世家女子么?你没听说过,可是现在你见到了。”

她扬起头,眼角眉梢都是骄纵和高傲:“我可以告诉你,除了我,这世间没有任何女子敢于说对自己的姻缘说‘不’。”

“空有家世,有才学样貌的男子,如果我不爱,我就不嫁。”

“若我真的动心了,不管对方是谁,是什么身份,我都可以安心的做他的贤内助,一辈子为了他的事业、地位和家族奋斗。”

说这话的时候,庄生似乎听见了不远处瀑布飞流直下击打着巨石的声音。女子那悦耳而铿锵的话语叮叮咚咚的敲打在石门之上,一个字一个字的飞溅到了门内,落在了心房。噗通噗通的,有小兔子飞跃出来,欢腾的小鹿紧随其后,飞鱼、大雁成群结队,瞬间霸占了他那灰白的天空。

他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我想,我总算知道汪大人为何对你执迷不悟……小心!”

快如闪电,庄生几乎是瞬间就飞扑到了夏令寐的背后,无数的暗箭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

“架!”庄生慌忙中抓住了不少的箭头,一甩长鞭抽在了马臀上,在影卫的惨叫声中飞快的突围着。

一瞬间的心悸中,汪云锋睁开了眼。他刚才好像昏了过去。

“老爷,你两天一夜没歇息了,还是回去吧。我会把夫人带回来的。”小白骑马在他的身旁,单手扶住了他的背脊。

汪云锋摇了摇头,看到前面的夏竕正趴在武生的肩膀上好奇的望着他,见他醒来,撇了撇嘴:“你真弱啊!”夏竕说,“要是在战场上打瞌睡,一刹那就可以让你人头落地了。”

“你跟夏将军上过战场?”

“当然。害怕上战场的男人不是大丈夫,是懦夫。”

汪云锋微不可查的皱眉:“这话谁教你的?”

“士兵们都这么说。干娘说,战场是锻炼魄力的最好地方,也只有战场上才会诞生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夏竕也许觉得路上太无聊了,难得有人肯跟他聊天态度也就有所和善。当然,语气还是相当不屑的:“你没上过战场,是弱者。”

汪云锋坐直了,重新抓紧了缰绳,只道:“古史中,在大的将军也都是死在了文臣手里。你上过战场,顶多算是莽夫,还是最小个头的。”

夏竕气愤的舞动拳头:“等我长大,我会打得你满地找牙。我不许你欺负夏家人。”

汪云锋哼笑,果然是夏家的孩子,根深蒂固的家族思想,不容许任何人对夏家不逊,哪怕是言语上。只是,他居然叫夏五爷为夏将军,可见是个从小在军营长大的。夏家人对小辈的教育从来不容许娇纵,在家中与朝堂上那是完全的两种态度。

汪云锋相当的疲惫,他觉得逗弄一下小娃娃可以提神:“你的干娘是谁?”

夏竕甩着脑袋:“不告诉你。”

“那你亲娘呢?”

“干娘。”

汪云锋纠正他:“干娘是干娘,亲娘是亲娘。”

夏竕依然只有两个字:“干娘。”

果然是个笨小孩,汪云锋想。而且还是一只牙口很好,教养很糟糕,性子执拗的笨小孩。

笨小孩耸了耸鼻子:“有血的味道。”武生立即把他从肩膀上抱下来放在心口,仿佛高大人猿抱着不足量的小猴子。

孔先问他:“在哪个方向?”

夏竕伸出脑袋,如正寻找猎物的野兽一般个个方向都嗅了嗅,指着一条无人走过的小路。孔先不敢大意,再派出了两个前锋出去打探。

小白有样学样的胀大了鼻孔到处乱嗅,什么也没有闻见。白砚策马走到了汪云锋的另一边,与小白一起将汪云锋护在了中间。汪云锋问:“这是山林,会不会是猎户们在猎杀野物?”

孔先瞟了对方一眼,从锦囊里面掏出一条锦帕来,放在夏竕的鼻翼下。

汪云锋隔得有点远,只觉得那锦帕有些熟悉。白砚轻声道:“这孩子是狗?居然给他闻女子的绣帕。”

夏竕再一次指了方才的方向:“干娘的味道。”

孔先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夏家的其他护卫随即跟上。汪云锋有些疑惑,他们前进的方向与夏竕指着的方向相差不大,夏令寐被人追击,有可能半路改变路线……

“干娘,干娘。”夏竕一迭声的叫唤。

“竕少爷,这是另一个战场。”

远去的夏竕立即闭嘴了,风中不知不觉多了些一触即发的杀戮气息。

“跟上他们。”汪云锋道。正巧暗卫的探子也有了消息,“夫人受到了袭击!”白砚说。汪云锋已经追去了孔先等人的马后,听不到了。

荆棘到处都是,刮在人的脸上,手背上很疼,像是细细的针一路滑了过去。夏竕被武生保护得很好,汪云锋策马跟在身后,他的太阳穴突突的跳着,不时抬头可以看见夏竕从武生的胳肢弯里探出一双黑黝黝的眼睛。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汪云锋的脸上都黏稠了一片,不知道是树枝上的雨水还是自己的面颊被划破了。隐隐的,他也嗅到了血腥气。再疾速的行径了几十丈,看到了第一具尸首,是被乱箭穿心而亡,那服侍一看就是夏家的影卫。

汪云锋听到了自己的心跳,手心都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