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不时改变了方向,全部都凭着小夏竕的鼻子。夏将军的部下都信任这个孩子,汪家的人迫于现实也不得不暂时听信他。

每个人都在冒汗。

尸体越来越多,有黑衣人的,也有影卫的。树皮上,草地上,到处有死马和人体的残骸,血气顺着风吹了过来。

所有人都见惯了尸体,他们一步也没有停。随着白日的余晖逐渐降到了山顶上时,众人已经听到了兵器交加的声音。汪云锋的睫毛上都是水,他看到了那一个红色的身影,那衣裳似乎比平日更加艳了些,是令寐。

她已经被一群人围攻到了悬崖边上,再往后是瀑布溅出来的深潭。她的背后有一个白衣男子,他的肩头还插着断箭,发丝散乱,白衣几乎被染红了。

“干娘——”破空一声稚嫩的童音,夏令寐艰难的从围攻中抬起头来。

她的脸上都是血。

汪云锋几乎也要惊叫出声,他没喊得出来,他看到一支箭,从旁边密密麻麻的树林中疾快的飞了过来,箭头上的银光太刺眼,太锋利,太突兀了,让他的一切举动都戛然而止。

他看着那箭冲向了夏令寐。

在箭的背后,她的眼帘中映出他的身影;

在箭的前面,夏竕如驰飞的野豹子,越过众人奔了过去。

她的背脊被人撞了一下,庄生那嘻笑的脸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当中。

汪云锋的心脏被巨大的手捏住了。

夏令寐倒了下去,箭头从庄生倒弓的胸膛擦着过去,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夏令寐轻轻的惊讶了一下,身体倾斜,再倾斜,庄生整个人都压在了她的肩胛上……他们两人一起跌入了瀑布之中,往下,除了晶莹腾空的水,只有黑暗。

“娘!”夏竕再一次叫了起来,小小的身子收势不住,也随着落了下去。接下来,武生那庞大的身躯自动自发的跟着跳了下去。

汪云锋的马也在腾空中,他要去找夏令寐。

白砚眼明手快的捞住了他的腰带,千钧一发之际将他给拖了回来。

汪云锋他人离开了地狱,他的心却已经掉入了十八层,不知道何时才能够爬上来。

二四回

最后一缕夕阳的霞光从山峦的脊梁上闪过的时候,几个身影逐个掉入了深潭之中。

夏令寐掉下来之时,猩红的长鞭就挥了出去,想要穿过狂涛般的瀑布抓到一星半点的支柱。再一抬头,就看到夏竕那小小的身子冲了下来,她倒吸一口冷气,手腕一抖,身子半倾甩开了相互依靠的庄生,鞭子尾部卷到了夏竕的腰间。

隔着水帘,小娃娃撞到了她的怀里,两人下落的速度更快了。

大个子武生像一只背着巨大硬壳的海龟,从头顶上罩了下来。夏令寐觉得,他们的落势好像又快了一点?

好在,庄生还垫在了她的脚底下。

众人好像叠罗汉似的,噗通噗通落下深潭。庄生首当其冲,武生倒飞着背部着水,夏令寐站在他的肚皮上,夏竕被护在了她的怀中。

入眼除了头顶的白色泡沫,就是身旁无尽的深暗。

夏竕抬头似乎喊了一声什么,夏令寐摸着他的发顶无声的安慰着。他们都是在大海里激战过的人,水性甚好。武生首先找到了他们,将夏令寐顶上了水面,夏竕咳嗽了两声,伸手紧紧抱住了夏令寐的脖子。

生死一线的冲击让小娃娃惊吓不小,死死的搂着自己的娘亲不愿意放手。

有了海龟似的武生,母子两人在他的背壳上安安稳稳的挤出了激流和旋窝,一路划行。

周围全黑了下来,树木被风吹得如发疯了的鬼影子。水底很温暖,水面却冷得彻底。夏令寐已经极力的抱住了夏竕,小娃娃依然在牙齿打颤。他们必须上岸,问题是不知道是否还有残留的追兵,深山老林里面到处都是可以藏身的地方,上了岸就面临着突如其来的暗杀。夏令寐一个人倒是不怕,她有无数的胆量和勇气,也愿意以己身做饵引蛇出洞,现在不敢了。

夏竕的依赖让她不敢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他是她的刀鞘,只会让她一切胆大的莽撞都被毫不留情的掩埋。

三个人,悄无声息的顺着河流蜿蜒而下。

夏令寐抓了一把头发,疑惑的问:“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夏竕往她怀里更加缩紧了一分。好吧,忘记了谁都不要紧,只要儿子在她身边就好。

这样飘荡了大半夜,下了一天一夜的磅礴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一望无际的夜空上看不到星云,武生也辨别不出方向了。

终于,在武生全身都泡得浮肿的时候,他们挑选了一处还比较平坦的地方上了岸。这里只有一个小树林,大丛林已经落在了身后很远的地方。武生驮着他们两人将小树林都巡查了一遍,没有发现跟踪而来的暗杀者。路上,几人相当熟练的拣了些不是很干燥的树枝,逮了几只野兔子,夏竕没看到老鼠,倒是串上跳下的抓住了几只偷窥的松鼠,想要加餐。

从海边来到陆地的这一段时间,武生和孔先将他教导得很好。这些人在战场上杀人如麻,求生意识比寻常人更甚,教给夏竕的本领自然都是实用的技能,不耍花俏,不讲虚套。

武生负责钻木取火,小夏竕利落的扭断了小动物们的脖子,熟门熟路的开膛破肚,抽筋扒皮,吸着口水用抽干了树皮的棍子将小松鼠穿成了一串,放在火上吱吱的烤着。夏令寐另外生了一堆火,解开外裳烤干了,将一心都在晚餐的夏竕扒了干净,用外裳裹着他再丢在了火堆旁。

武生脱得只留下一条裤衩,一个人闷头闷脑的去周围布置陷阱,等到布置得差不多的时候,他又提来了几只扭断了脑袋的野鸡。这时候,夏竕一身的衣裳都被夏令寐烤得暖乎乎的穿在了身上,正递着烤兔腿给他的娘亲吃。他自己一口就咬掉了半边松鼠,咬得骨头嘎吱嘎吱的响,双颊晒得鼓鼓的,不时的舔着舌头,笑得满足。

陆地上的动物可比海里的鱼类好吃多了。

三个人吃得饱饱的,武生将火堆移开,在原来的地面上铺上自己的外裳,夏令寐带着夏竕躺在上面。武生自己则爬到了树干上,时不时睁开一双熊的眼睛,静静的分析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即将进入睡眠的夏令寐再一次自言自语:“我好像真的忘记了什么?”

小夏竕咕哝着‘娘’,翻一个身滚入了她的怀抱,仿佛寻找安全感的幼兽。

清早,小幼兽实在肉食动物的香气中爬起来的。小屁股在铺满了草堆的床上拱来拱去,眼睛还没睁开,人已经迷迷糊糊的爬起来,一边嗅着肉香一边大喊:“我要吃最嫩的屁股。”引来几声陌生的大笑。

有人道:“那就把鸡屁股都留给竕少爷。”

夏竕激灵的打了一个颤,倏地睁开眼,快速的,警惕的将周围众人扫视了一遍。夏令寐已经裹了一件新的披风,坐在那人的下首,对他招呼道:“快去洗个脸,再来见你韩表舅。”

韩一钒看着夏竕瞬间爆发出来的攻击姿势深深的点头:“这孩子资质不错。怪不得你五叔这些年都不让他见外人,应当是费了不少心力训练吧?”

夏竕的身世特殊,知晓真相的也只有夏家几位当权的长辈与夏令寐自己。孔先和武生是特意指给夏竕的护卫,知道真相却不会多嘴。对外,夏竕只是夏令寐的干儿子,是夏家五爷夏祥民夏将军着重培养的子弟,因为资质不凡,特意灌了夏姓。夏令寐是他干娘,夏竕的辈分就自然而然的落了下来,成了与小郡主一辈。

夏竕在兵营里面长大,行礼的时候小身子一板一眼,颇有点小大人的味道。韩一钒暗里的身份不凡,最是喜爱听话且武艺高强的孩子,忍不住捏着他的身骨,夏竕知道这是大人们测试孩子本事的时候,对一切疼痛咬牙忍了。不多时,额头掌心就冒出不少的虚汗。夏令寐心疼归心疼,倒也习以为常。夏家母亲,望子成龙之时,那心肠硬得过钢板。

“不错,很不错。”韩一钒连续称赞了两声,最后拍了拍孩子已经僵硬的背部:“去吃早饭,等会我们就出发。”

“对了,寻找你们的时候,我们还在河里救了一个人,看看你们是否认识。”几个人将一个半死不活的拖过来的时候,夏令寐才宛然大悟:“他是我的……嗯,救命恩人。”

而她,在见到了夏竕的时候,就毫不犹豫的抛弃了重伤的庄生。

她没有一点愧疚感,真的

“你好狠的心啊——!”庄生已经在鬼门关打了无数个转。他本来以为自己那一番英雄救美,夏令寐好歹也会心存感激,哪里知道落水之后,她心里就只剩下那一个凭空冒出来的小屁孩,而降他这救命恩人抛在了脑后。

她知道,他在重伤之下在水底挣扎了多久?

她知道,他在随波逐流的时候,他想要对前方头也不回的女子求救,嘶喊了了多久?

她知道,他顺河而下,目视着他们在岸边上那温暖的火堆,凝望了多久?

他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呐喊。

可惜,夏令寐与他并不存在心有灵犀,她对着那一张痛苦纠结痛心疾首痛彻心扉的,无声的脸,假装欣喜的道:“你活着就好。”

庄生恨不得迎天流泪。他真的忘记了,夏令寐这个女人对待男人不是普通的铁石心肠。

“你放心,”夏令寐接着道,“我懂得知恩图报。”

庄生心里一热,很好,他要的就是这句话。

闲云庄现在的主人,九方羲热情的接待了他们。韩一钒是前武林盟主,人脉广阔,九方羲刚刚接手,还有很多需要韩一钒协助的地方,对他带来的人自然是欢迎之致。当然,在他听闻那唯一的女子是夏令寐之时,脸上的笑容又豪爽了几分。

九方羲是位典型的江湖人。站如松坐如钟,笑起来爽朗,说话的时候语调低沉,目光专注,且一脸的老实相,看起来是个十足的老实人。偏生就是这位老实人,胜过了无数的狡诈之辈,赢得了武林盟主的宝座。

夏令寐这等世家女子,生来就不知道单纯为何物,自然不会轻易被表象迷惑。倒是夏竕对对方敌意颇深,住在了闲云庄的当夜,就一个呼哨,引来了无数的鸟雀攻击了对方的卧房,鸟粪熏得那个院子半个多月没法住人。

庄生是个武人,病势虽然重,好在庄子里的药材是好的,没了几日就可以下床走动。

夏令寐对待庄生明显不如汪云锋。汪云锋为她被人袭击,她在对方床榻伺候了多日;庄生救了她的性命,她也只是每日里带着夏竕去看望一二,绝对不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庄生也不担心,能够再一次练武之后,就隔三差五的寻了由头跟九方羲比试武艺。也许,敌人的敌人就是友人,在这种奇怪的氛围下,夏竕居然与庄生同气连枝,一同对外,变着法子折腾九方羲。

明面上的挑衅一样没少,暗地里的斗争也持续升级。

这一夜,庄生又开始干起来那见不得人的勾当。他趁着半夜,再一次爬山了夏令寐卧室的屋顶。

二五回

只是,天不遂人愿。在闲云庄这前后两位武林盟主住着的地方,爬墙也是有讲究的。

庄生厚脸皮的抬起手:“哟,韩大虾也来晒月亮啊?”

韩一钒举着长长的烟杆,抽搭了两下,在屋脊上嗑嗑:“庄大虾也来赏月?”

庄生尴尬的哈哈两声,心里已经明白对方不好惹。

一个名门正派的掌舵人,他应该是严肃的、正直的、不苟言笑轻易不肯徇私的人物。这样的人容不得别人半句诋毁,开不得一丁点玩笑。作为江湖老油条的庄生很够随随便便挑起正人君子最脆弱的神经,然后运用他那一套歪理将对方绕得他爹娘姓啥名谁都不记得。偏生,这位前武林盟主他一点也不严肃,你叫他大虾,他自然也称呼你大虾,你说晒月亮啊,他说月亮好啊,不温不火,淡定从容,一看就知道是在口舌地狱舔过血受过伤的人。这样的人,看起来随波逐流实则相当的有原则,水滴石穿是他们最爱干的事情。你要说他们没有火气吧,他的心火可相当的旺盛。看那烟斗,一明一灭的,就充分能够表现出他们的真实情绪。

这种人已经从凡人修炼成了精怪,心的坚硬程度比那深山老林里的穿山甲还要硬。

韩一钒不但抽烟,他还喝酒。等到庄生坐定的时候,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酒壶:“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庄大虾,来一口?”

庄生再一次哈哈干笑,哪里来的三人?心里这么想,口里已经答道:“那就却之不恭了。”伸手接过,对着清亮的月光,他看清楚了酒壶上醉仙李白的银雕图案。他面色不变,还真的灌了两口,再还了回去。

韩一钒笑道:“好胆色。你也不怕我下毒。”

庄生摸了一把嘴:“作为文武双全的采花贼,我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死在牡丹花的裙摆里;可现在三更半夜,花没开,我就只好暂时做个酒鬼。我的一位挚友说过,今朝有酒今朝醉,酒中有毒,那也要等喝了酒,解了酒谗再说,这样才不会辜负了酿酒之人的心意。”

韩一钒长长的抽了一口烟,一只脚尖敲打着瓦片:“那现在酒也喝了,是不是要开始赏花了?”

庄生哽了一下。果然,韩大虾是特意来抓采花贼的,犯得着对他穷追猛打么!他明明还没开始采花,就算想要采,那也要看屋檐下的夏令寐肯不肯规规矩矩的、衣裳半解的,躺在床榻上等着他的临幸呀(┬_┬)

他出门之前应该看下黄历的,今日一定是诸事不宜。

庄生斟酌了半响,才道:“不瞒韩大侠,不管旁人怎么阻挠,小生对夏姑娘是志在必得。”

韩一钒无所谓道:“说说。”

他其实是真的无聊到跑来夏令寐的屋顶晒月亮的吧?瞧这口气,说说!一副随便你胡编乱造,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模样,真是恨不得让人——用烟斗烫他的鼻子。

“这要从我一身本事说起,我是千事通,而我的父亲是万事通。我的母亲,是小门户家的闺女。父亲常年在外,母亲一年中大半的时日都独守空闺。她太弱小了,像钟鸣鼎食之家放着的琉璃瓶子,虽然美丽却很脆弱。父亲想起她的时候就回家‘赏玩一番’,腻了,就再一次离家游走江湖。美丽的东西总是吸引人的目光,她太容易被诱惑,而美丽又脆弱的东西更加容易被摧毁。她在父亲与情人之间游移不定,诞下我之后,父亲问她‘这是谁的骨肉?’,第二日,她就自裁了。

可怜了父亲,他知晓江湖上所有孩童的父母是谁,到头来却不知道自己的儿子的父亲是不是他自己。

我随着他浪迹江湖,在一点点知晓事理之后,又发觉不是所有的男子会只有一个妻子,也不是所有的女子真的对丈夫忠贞不二。”

“所以你做了采花贼。”

庄生摊开手:“我真的采花了吗?”他问,侧着脸望向远方。一缕缕的烟雾在空中扭动消散,就好像人生中的挣扎,到头来还是尘归尘土归土。

“我靠近那些深闺女子,看着她们第一次的失声尖叫,第二次惊慌失措,第三次她们已经能够谨慎的与我交谈,第四五六,十几二十次之后,她们认定我是正人君子。她们中,有的人会在睡梦中呓语着我的名字;有的人会每日每夜点着灯,等待我的身影飞过她们的窗前;有的人,会面色含春,即热烈又羞涩的等待在床榻上,等待着我再一次揭开她们的窗棂……”庄生苦笑。“都是一些脆弱的花啊!”

韩一钒已经撩起衣摆,整个人躺在了屋顶上,烟斗上的火似乎越来越旺。

庄生自动自发的接过了他手中的酒壶,大口大口的灌着:“我本来以为,天底下的女子都是一样了。哪里知晓,一个日黑风高的夜里,一个不大不小的硬钉子差点把我的脑袋砸开花。我遇到了泼辣的、直爽的、有勇有谋,且心智坚定的夏姑娘。”

韩一钒问他:“你从哪里看出她坚定了?”

庄生握拳:“自从我认识她起,她拒绝了汪大人的求欢一共一百二十五次。”

求欢?韩一钒怎么不知道汪云锋如此的厚颜无耻。

“她还拒绝了媒婆们介绍的一百四十八段姻缘。”

夏家女子的择夫标准哪有那么容易达到。想当年,汪云锋顶破了脑袋也只能娶夏家二房的女儿,三房的他连资格都不够。

“就这些?”

“不。”庄生仰天长叹,“她在拒绝别人的同时,也拒绝了我的爱意,长达一三一四次!这样坚贞的女子乃世间少见,我要得到她!啊——”话刚说完,他的脑袋上就巨痛一下,韩一钒的烟头不偏不倚的正好敲到了他的脑门上。

“只凭这些,远远不够。”

疼痛难忍的庄生捂着脑袋闷闷的道:“我知道不够,所以我一直没有对她提要求。”

韩一钒很是明白:“你想要她报救命之恩。”

“对。”

“报恩的唯一方式就是以身相许。”

“对。”

“可是你又怕她拒绝,所以想要在山庄里面对她不轨,然后再在众人的鄙视下大义凛然的表示他非她不娶。她在名声受损的情况下只能感恩戴德的嫁你。”

“对。”

“唉,”韩一钒也叹气,“小子啊,你在做梦。”

庄生忍不住跳起来:“麻烦你,大虾,不要用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说着残忍的话!”

韩一钒继续淡定:“现实总是残酷的。”

“那我也会持续不断的努力,直到她答应嫁给我的那一刻。”

韩一钒继续从容:“你的梦该醒醒了。”

庄生垂头丧气:“我去歇息了。”

韩一钒点头:“夏姑娘就在下面,你不去跟她打个招呼?”

“哦,不!”庄生掩耳痛苦。

楼下,夏令寐坐在花圃中,身上一只疑是夏竕的野豹子目露凶光的瞪视着他。

庄生,还能不能活着见到明日的太阳?

庄生还想掩耳盗铃的当作什么也没有看见,偷偷的从屋后爬下去,屋前的两母子已经齐声冷喝:“采花贼,你下来。”

庄生捂住耳朵:“小生不是采花贼。”

齐声:“下来!”

庄生左望望右望望,正想让韩一钒帮他解释一下,仔细一看,屋顶上寒风瑟瑟,哪里还有前武林盟主那吞云吐雾的身影。

天要亡我啊!

刚刚落地,小豹子夏竕就呲牙裂齿,对他嘶吼:“禽兽!”

如果再在前面加上‘衣冠’两字,庄生在夏竕心目中的地位就要与九方羲对等了。不过,让他更加郁闷的是,衣冠禽兽这个成语还是他亲口教夏竕说的。天理轮回,报应不爽啊。

夏令寐站起身来,凝视着对方:“庄生,我可以相信你么?”

庄生苦笑:“至少,迄今为止我未曾对你做过阳奉阴违之事,没有伤害过你,更没有伤过你的心。”

夏令寐安抚着怀里躁动的夏竕,沉吟道:“那是因为我并没有将心放在你的身上。没有心,就自然不会伤心了。”

庄生强撑的笑容顿了顿,自然而然的想起了在汪府的那些时光。当时的他,眼中都是她的身影,而她的心却落在了汪云锋的身上。掉下悬崖之前,两人都在慌乱中见到了汪云锋的惊惧,相比他与夏令寐的同生共死,汪云锋的得救让人很不忿吧?这一次尚且如此,下一次呢?

也许,夏令寐来到山庄之后的沉静,也是因为在思考同一个问题。

汪云锋与夏令寐,撇去那些复杂的身份,就本身的才能而言,是不是真的不合适?

一个是文官中的魏征,一个是千金小姐中的穆桂英;一个在朝堂中翻云覆雨,一个在草莽中凤鸣九天。他们的才能就像天与地的分别,虽然总会交汇,可谁也无法真正融入对方的怀抱中。

“也许,你可以尝试一下改变。”庄生说,一反常日的吊儿郎当,神色诚恳而专注:“我虽然达不到你选婿的高要求,可是我能够陪你浪迹天涯。你高兴了,我就高兴;你伤心了,我哄你开心;你被人欺负了,我替你出头;你欺负别人了,我来做你的拳脚;你想要锦衣美食了,我就去劫富济我们的贫;你想要逍遥自在了,我就带你去草原放牧,浅海捕鱼,深山挖陷阱打老虎;你想念亲人了,十万八千里我也会牵着你的手一起回家;你喜好美人俊男,我就给你建一个庞大的阿房宫,你想要调戏谁就调戏谁。酒池肉林没关系,烽火戏诸侯也没问题……”

“夏竕呢?”

“嗷——”小豹子一口咬住了对方的肩膀,整个人抱着他的脑袋似乎在继续考虑哪里的肉最滑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