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宝霞的丫鬟们气得跳起来,正准备找汪云锋理论,小白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正巧拦住了去路:“哎哟,这是华姑娘啊!你怎么摔倒了,瞧这可怜的样子,是不是摔疼了?我来扶你,你别动……”一边说,一边露出色迷迷的样子。

旁边卷书一溜烟的推开小白:“你要干嘛,这屋里的事情全部都该是我来做的。你不能抢我的功劳。华姑娘,我来扶你吧。瞧你这柔荑,这腰肢,这小脚,真是……”

两人一唱一和,神色间一个比一个猥亵,说的话一个比一个下流。只是他们都背着大门,屋内除了华家主仆再无旁人,他们说话声音又低,门外的众人只看到华姑娘一步步倒退着,花容失色,半响才尖声惊叫:“非——礼——啊!”

偏厅的夏令寐感慨:“这里真是热闹啊!”

汪云锋正咬着小笼包,里面的蘑菇滚烫,外皮又薄又透,咬一口嫩嫩的滑滑的,油水烫得人舌尖都伸了出来。汪云锋勉强咽下包子,轻笑着给她夹了一个:“这种地方每日人来人往,大部分人我都不认识,只要他们办事好了怎么吵闹都成。”说着去握着她的手。,“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早些来见我?”摸着她手上好像有些细小的孔,翻过来一看:“怎么把手扎成了这样?”

夏令寐抽出手来,给夏竕添了一碗粥,给他擦了擦嘴角:“没什么,就是给你们父子补了点衣裳。我再不勤快点,没多少日子就要等到你汪大人的休书了。”

汪云锋乍然冷道:“胡说什么!”

他坐得笔直,执着筷子的手指又干又瘦,脸色从方才的惊喜红晕中冷却下来,覆上了一层寒霜。这么侧着头望过去,他的眸底深处有什么在影影绰绰,半冷半热。

夏令寐心思一动,突然笑道:“是了,你就算亲手写了休书,那也是假的。”

休书,是两个人这么多年来的隐痛。他们平日里都避免牵扯出这一部分记忆。

夏令寐生性好强,从昨日见到华宝霞就憋着一口气,今天看到两人在一处,那妒火就蹭蹭的往上冒,说话又开始尖锐起来。汪云锋隐约觉得怪异。在北定城中的时候,夏令寐可不会这样直白的表露心思。她怎么也是世家女子,容忍大度是当家主母必须有的涵养,所以,重聚之后她很多时候都是笑意嫣然的,让人看不出心底的真实想法。

汪云锋七窍玲珑心,最善于拐着弯儿的琢磨事情,没一会儿就摸了摸呆呆的夏竕脑袋,给儿子夹了一个鸡屁股:“吃吧。你娘难得下厨一次,可别剩下了,否则下一顿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得吃。”然后自己又夹了一个小笼包,把皮去掉,把油汤给洒开,挑出里面的蘑菇放到夏令寐的碟子里,嘴角含笑:“在北定城的时候,你对我总是不冷不热的,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已经不在乎我了。分开那么多年,你我都变得太多了。现在看来,你别的可以改变,可看不得别的女子靠我太近这一点,无论岁月怎么变迁都会依然如昔。”他闷笑了一会儿,眉眼逐渐散开,清瘦的脸颊生了光彩似的亮得刺目,耸了耸鼻尖,“唔,这醋缸子又翻了,熏得我眼睛都睁不开了。”

夏令寐噎了一下,刷地脸红了,把筷子一板:“你敢做,我还不敢说啊!”

汪云锋点头:“是,都是我的错。”这虚心受教的样子怎么看都怎么惹人厌。

夏令寐揪着他一边的耳朵:“你若是敢招惹别的女子,担心我打断你的腿。”

汪云锋靠近她身边,握着她的手指,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是是是,为夫一定谨遵夫人教诲。”

夏令寐还在气鼓鼓的,汪云锋已经越靠越近,倏地在她唇边吻了一下,附耳道:“还不放手,为夫就会在儿子面前对夫人做那越矩之事了。”

夏令寐又羞又怒,汪云锋已经捂住儿子的眼睛,勾着夏令寐的脖子,深深的吻了下去。

阳光从窗棂中钻了进来,懒洋洋的照射在两人的背脊上,暖洋洋的一片。热粥早点中散发的浓香随风飘散到了外间。

卷书咬着鸡肉包子,含糊的问白子:“你说夫人会不会把老爷给抽一顿?以前,夫人发怒起来比那母夜叉还凶狠啦。”

白子喝粥喝得咕噜噜的响:“别吓担心了。你哪次见过老爷在夫人面前吃亏的,到了最后夫人都会被老爷哄得服服帖帖。啧啧,不是我说,老爷看了这么多年的《追妻三十六计》,别的没学成,甜言蜜语那是一箩筐一箩筐,不怕把夫人泡在蜜罐里出不来。”抬头望向某处屋梁,“黑子,我说得没错吧?”

黑子没有回答,他的眼角停在窗棂的漏洞里。下次,绝对要提醒竕少爷,不能跟着汪老爷学坏了。汪大人做事越来越出格,难道是因为饿得太久的缘故?

谁都可以看得出今日汪大人心情很好,好到让人如沐春风,偏偏然的徜徉在春的繁花中一样。

华姑娘连续几日没来汪大人府上晒太阳,众人心情有好有坏。但是,对于汪云锋来说,这是好事。他的身边多了夏令寐,衣食住行都被她盯着,连华姑娘照例送来的吃食都被她转手送去了给重伤患者。夏竕换了冬衣,每天在汪云锋身边学习写字读书,在夏令寐的身边习武,偶尔得空还会去跟附近的小孩一起玩耍。

夏令寐对旁人说自己是夏竕的奶娘,知道少爷在这里,就被夫人送来特意照顾两位主子。她平日里也很少出门,就是在汪大人的院子里忙活,不多说也不多做。

安安静静的过了几日,汪云锋收到华家主人的请贴,请他过府喝酒。

汪云锋与世家打了这么久的太极,他手中的筹码越来越多,掐着官员的弱点,让商贾们与附近州县通商,抽取一部分可靠的商人与灾民们一起回到故地开始重建,然后由朝廷发放皇商资格的文书,一件件实事安排下去。利益的大饼只有这么大,吃的人越多消耗越快,世家里面有通商的人,也有为官的人。谁都看得出,朝廷对涿州这些常年遭灾的州县很不满,迟早要撤掉部分的官员。与其等着外地官员来吃这个饼,还不如他们内部自己推举,让汪云锋保举,这样家族发展才会越来越壮大。

原本世家们都还端着等着,没有想到汪云锋一个小小的御史居然敢抓着涿州上上下下十几位官员的把柄而安然无恙,他们都开始重新估算汪云锋在皇帝面前的宠信度。

拉拢他,总比得罪他来得好。

华家收拾起了轻视的心,不再让华宝霞去搅局,反而是华老爷亲自下金贴,不可谓是给足了汪云锋面子。

华家汪云锋来过一次再也没进入过,相比那天晚上的冷冷清清,今日汪云锋还坐在马车里就从车帘外看到华家门口停着的诸多轿子马匹,想来是聚集了不少的世家中人。

夏竕如今是走到哪里都被汪云锋牵着,像个小大人似的迈着海步,扭着小屁股跟在便宜爹爹身后。经过言传身教,夏竕在外人面前总算有点世家子弟的规矩,怎么站怎么坐怎么给人请安,一套套做起来似模似样,哪里还有小霸王的影子。

汪云锋在前厅与众人喝茶聊天,夏竕被人引着带去了后院给老夫人磕头。

说起来,世家联姻太多,汪云锋的儿子七拐八弯也勉勉强强可以跟华家牵扯上八百里的关系。套上这一层近乎,夏竕就必须去给老一辈磕头了。

华家本家人口不多,因为子弟中从商的多,一年到头都是在外面。后院里女眷莺莺燕燕,数不胜数,装扮起来比夏家的女眷们还要华美。夏竕被这个推着那个揉着,早就被香味熏得头晕目眩。

直到有人打趣:“汪大人的儿子就是乖巧,任谁做了他的娘亲都会忍不住疼爱一二。宝霞,你快来看看,这孩子多像个招财童子啊。”

有人在旁边笑道:“宝霞姐姐肯定早就见过小公子了,哪里还用得着我们来拾掇。”

“就是。听闻汪大人甚是疼爱这个儿子,若是讨了小公子唤一声‘娘’,说不定汪大人也……”

华宝霞在一旁娇羞道:“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姐妹们可别胡说。”

“哎呀,别害羞了,谁不知道你前些日子与汪大人已经……”

六六回

一群女人叽叽喳喳的说着,也不知道几个人是真心,几个人是假意。

夏竕听不懂她们拐弯抹角的话,只明白了汪大人就是自己的便宜老爹,还有娘?

“竕儿有娘亲。”他从妇人手上挣扎出来,不耐烦的在地上踢了两下揉了揉自己的衣裳。娘亲说这是新衣服,不准弄脏了,否则今日没饭吃。

屋中短暂的静默了一下,有人笑道:“那给小公子再找一位娘亲怎么样?娘亲越多,痛惜你的人越多。”

华宝霞若有似无的望了那妇人一眼,是她的大伯母。

大伯父世袭了华家的爵位,她的爹爹不讨老夫人喜欢,经商撑起了门面。不过商贾始终不如官家,他们这一房也就不如长房得势,平日里没少被长房的人明里暗里挑刺。华宝霞是她爹爹唯一的女儿,发誓要把女儿嫁给有门第有名望还有功名在身的男子,一振门楣。华宝霞在这种府邸长大,最是明白女人生得好不如嫁得好,她不单想要给爹爹争气,也要给自己争一份体面。她凭借着自己的心计得到大伯的看重,偶尔也会带她见见那些个世家公子。对于争强好胜的华宝霞来说,困在深闺不是她愿意做的,出去见见世面,跟那些个世家公子说一说风花雪月总比呆在屋子里绣花来得好。

原本爹爹替她看中了古家的嫡子,可那人靠的是爹爹在背后张罗,当官当了这么多年还只混了一个五品,家底薄弱,人虽然长得潇洒倜傥,可到底不太如她的意。也许是老天也愿意帮她,在她还没拖延着去古家的时候,遇到了皇城来的钦差大臣汪云锋。

与古家的表哥相比,汪云锋的家世,人品和官职那都是表哥赶马都赶不上的。且认识了这么久,汪大人一直对她很是和善,虽然一直谨守着男女不独处的原则,可她依然觉得汪大人对她是与旁人不同的。华宝霞对自己的容貌和手段都相当有信心,在有心的策划下,两人有了‘执手’之礼,然后她再在家人面前稍微提了一下,大伯就找了她单独谈话。

其中的意思,应该也有把她嫁给汪大人的想法。毕竟,汪大人是在皇城里长大的,汪家这等百年世家在大雁朝也是数得上名号的望族。华宝霞一个小小的商贾女嫁给汪云锋,绝对是女方得了便宜。听闻那汪大人的夫人身子一直不好,这么多年无所出,要是华宝霞在涿州与汪大人成婚,生下一男半女,迟早也会顶替那正妻的名分,做汪家的女主人。

华老爷根本不把华宝霞当作自己的女儿,在他心目中自己的弟弟是庶出,庶出的女儿那也比自己的长房嫡女低上几等。自己帮她圆了心愿,也可以给华家带来利益,两全其美。就算不成,华宝霞不是自己的女儿,她老爹也不在,她老娘在后院里没地位,坏了名声的话,作为大伯也可以推得一干二净。横竖,是华宝霞自己跟男人纠缠不清,知道对方有妻室的情况下还去勾引朝廷重臣,那是华宝霞恬不知耻。

她真的嫁不掉的话,不是还有古家的小子求着她下嫁么!急什么。

大伯父这一房是什么心思,华宝霞猜得几分,不过她自认自己聪慧无双,打定了主意要飞上枝头成凤凰,也就不在意伯父们的那些小心思了。

华宝霞对皇城,世家长房和官家太太有种病态的执念,那些个虚假的憧憬的未来成了她前进的动力,她不会回头,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

华宝霞已经知晓夏竕是汪云锋的儿子,有心亲近。虽然不明白为何大伯说汪大人的正房夫人久病难医,且无嫡子,而汪云锋如今带着夏竕出来,却是明摆着嫡子的身份,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差错她来不及细想,或者根本不愿意去想个明白。只知道讨好一个孩子就能够引起汪大人的认同,是非常划算的事情。

她聪明的不等夏竕去吵闹,直接打断道:“汪大人应当与伯父聊得差不多了,我护送小公子去见大人吧。”不由分说的带着夏竕就出了房门,倒似直接无视了大伯母的挑拨。

夏竕不喜欢外人,对华宝霞更是有种野兽般的针锋相对,好像对方在他不知不觉中侵入了他的地盘,企图分享他的猎物。

他的老爹是他的,他的娘亲也是他的,谁都不许抢走。

华宝霞要牵着他表示亲近,夏竕不肯了。华宝霞也不愿意抱着这个孩子,她还记得他背着大刀砍人的样子。可她毕竟已经及竿,与一个步子都迈不大的六岁娃儿走路,怎么走都不舒坦,快了别人说她不体贴,慢了别人说她巴结,横竖左右不是人。

两人绕着花园往前院走,换了大伯家的嫡女是无论如何不会去前院的,华宝霞却不同。她觉得自己不输给男儿,也能够帮大伯做一些‘大事’,她的才学是得到了大伯的肯定的,也得到了其他世家弟子的赞赏,为什么不能去。再加上大雁朝书院男女大防不重,只是女子嫁人之后才限制了一些出入,一般的人家不会太严格。当然,也跟地域有关系,在涿州这种交通枢纽之地,女子抛头露面的比别的州县多些。要是在北定城,世家女子十岁之后就从书院接回府里,开始了传统的世家主母教育,父母也会严格的提醒女儿们的门户之见,更会管束她们与男子们相处的诸多规矩。

只能说,华宝霞与夏令寐同样是强势有才学的女子,可她们对待世俗规矩的态度是完全不同。

汪云锋与众多世家当家人谈完了要事,就聚在一边赏花喝茶。

十一月,真是红枫和银杏漫天盖地的时候,到处不是绯色就是金色,一层层洒落在庭院里,好像连泥土中镶嵌了红宝石与金玉一般,富丽堂皇。与城外,一个天界,一个鬼界。

华宝霞正值豆蔻年华,如误闯仙境的妖精缓缓走入了人的眼帘——她永远知道怎样可以吸引男子的目光。

夏竕几下跑到汪云锋的身边,气鼓鼓地道:“回家。”

汪云锋的心思顿时被儿子拉走,知道他的性子已经到了极限,当下抱着儿子再不与人闲话,就要告辞离去。

华宝霞欲言又止,忍不住轻声问:“汪大人何日再来?”

汪云锋眉头一挑,给儿子正了正衣摆,挂着一副僵尸脸道:“本官事物繁忙,有事的话定然会遣亲信前来与华老爷商议。”

华宝霞揉了揉巾帕,对不远处的丫鬟使了一个眼色,不一会儿就有人捧着一个锦盒来。华宝霞亲自打开,露出里面两个香包:“宝霞甚为倾慕汪大人为人,特意亲自绣了荷包赠大人,还请笑纳。”

周围的人顿时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看向华老爷的神情就带着调戏或鄙夷,或献媚了。

华宝霞在涿州的世家子弟眼中算不得什么。一个被自家大伯带出抛头露面的女子,实在是无法让重德行的世家子弟看重。不过,华宝霞有野心,他们也乐得与她调笑几句,当不得真。可没想到,华家居然卖女给了汪大人,这一美人计可使得好啊!

哪个男人能够拒绝美人的倾慕呢?哪个世家嫡子不是三妻四妾呢?华宝霞说到底也就是一个商贾之女,嫁给汪大人做妾也没什么大不了。

看吧,若是汪大人娶了这华宝霞,那么他就与涿州绑在了一处,再也逃不脱啦。

这里所有人都认为汪云锋不会拒绝。

他们都不知道,汪云锋在北定城里,在前朝所有的大官眼中,那是真真正正的榆木疙瘩!

他一把推开了锦盒:“华姑娘的好意本官无法领受。”他从夏竕的腰间抖出一个香包来,“我们父子所用之物皆为御赐。单说小儿的荷包,它的布料是太后亲赐,图案是皇后指定,上面用的金线是用金粉染成,包括刺绣都是皇宫的绣女花费了半个月才绣好。里面的干花是翎公主亲自晾晒,配方是大医院的医正调配,然后放在太后的佛堂供奉了七七四十九日,这才赏赐给了竕儿。”

他的儿子用的一个香包都是如此,他这个老爹用的东西就更加金贵了。你华宝霞绣的东西哪里比得上?别说是你的绣品了,哪怕是你本人,那也是没有资格对汪云锋表示倾慕的!

一个是世家长房嫡子,一个是商贾长女,做妾,汪云锋都觉得不配。

这是当着众人的面打了华宝霞一个耳光。

汪云锋临走之前,特意扫了华老爷一眼。对方如泰山一般,有着宽阔的胸襟和气度,似乎丝毫不因为方才的小事而对汪云锋有任何不愉。

这么一件事发生在华家,按照道理夏令寐是不会知道的。

怪就怪在,夏竕回去之后就抱住了夏令寐的大腿,抱怨说:“娘亲,有人要送给爹爹荷包。你快点给爹爹再做一个。”

夏竕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夏令寐打量了汪云锋腰间一眼,他身上的荷包没少啊!其中有一个还是她无聊的时候绣着给他的呢。

汪云锋咳嗽一声,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坦白从宽。那边夏竕又接着说:“娘亲,有人说还要给我找一个娘。”

夏令寐眼睛一瞪,刷得刮到了汪云锋的脸皮上,一只手已经弯到了腰后。

“某个人,真的是皮痒了啊!老娘只是半日没看着,他就准备给我添个姐妹呢!”

汪云锋忍不住倒退两步,结结巴巴起来:“没,没有的事。”

六七回

对于夏令寐来说,小事的话,汪云锋越是反驳这件事就越是靠谱;反观真正的大事,他会闷不吭声一个人扛了。你要知道他心底的事,你得拐弯抹角从别人嘴巴里撬出来。

汪云锋现在明白的惧怕,反而不是什么大事。

夏令寐放了一半的心。不过,对于华家的姑娘,她可不会这么容易被忽悠,怎么着也得让汪云锋心里有点忌惮。

夏竕难得老实的没说话,他早就跟小白一起偷偷的爬到了房梁上。顺手还从黑子的手里捞了一包蜜饯,三个人闷不吭声的吃着东西看戏。

夏令寐已经把长鞭给抽了出来。

汪云锋脸色发白,赶紧给她泡了一杯茶:“你先别忙着生气。其实这事不怪我,那华姑娘……”

“哎哟,华姑娘什么的,叫得真亲热。”

汪云锋哽了一下,改口:“华宝霞……”

“原来连闺名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汪大人又知不知她的小名呢?”夏令寐凑上前,居高临下的睥睨着靠在椅背上窘迫的汪云锋。

汪云锋咳嗽一声,轻声道:“夫人,我们去里面谈。”汪云锋努力回想某本哄妻入门里面的花招,其中有一招就叫做‘床头吵架床尾和’来着。对夏令寐来这一招,应该能成吧?

哪里知道,对方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我现在不跟你谈。对于我来说,某个人不老实,最好的法子就是抽他一顿,等老娘消了气了,什么都好谈。”说着,鞭子就抽了过来,汪云锋早就有了防备,脚尖一点,瞬间就跑了开。

没法子,有位武术高强的妻子,他打不过,总得跑得过。看样子平时偷偷练习轻功,在关键时刻还是很有作用的。

汪云锋轻功用得少,以前就是半吊子,现在顶多是比半吊子厉害了那么一点点。

两夫妻,一个在前面跑,一边跑还一边气喘吁吁的把从跟华姑娘相遇以来的一切事情都交代了遍;一个在背后追,那鞭子也不太用力,每次都堪堪落在汪云锋的脚边就散了力气,看主人的样子是蛮凶神恶煞的,只是丝毫让人感觉不到杀气。

夏竕看了半响,觉得娘亲的武功退步了。

夏令寐已经揪住了汪云锋的耳朵,大声训道:“以后不准去见她!”

“是是是。”

“以后也不许去华家。”

“我已经说过了,以后都是卷书去办理事情。”

“她以后也不准踏入我们家的门。”

汪云锋轻笑,无力的靠在了柱子边:“我已经给皇上呈上了圣旨,没多久就有人来接替我的位置。只要离开了这里,华家也就不会再找我。华姑娘毕竟是深闺小姐,再如何做也做不出自荐枕席的事情。”

夏令寐呼出一口气,思量了一番:“你来赈灾是大事,半路回了北定城,这不是把功劳都拱手让人么?”

汪云锋拉着她的手,偷偷的把她的长鞭给收了起来。夏令寐明明看见了也当作没有察觉,只听到他说:“皇上派遣我出来,其实是为了避免我在皇城与其他世家争执。你也不想想,为何皇后赶在这十月底派出太子出门游历?游历是真,更是为了把太子隐形的保护起来。谁都知道我是皇上的人,太子是储君就是我第二位主子。虽然没有明说,可只要太子即位,我的心就是太子的。”

“你是说,皇上准备动大皇子和二皇子的人了?你前半年调查的官员里面有两位皇子的直系属下?”

“毕竟,大皇子比太子年长了五岁。皇子们十二岁就要开始学着领差事,大皇子虽然不是嫡子,可二皇子与大皇子亲厚,。皇上子嗣不繁,随着年纪见长,最小的太子就算占着大统,要顺利即位也是有点难度,就算即位了,可皇子们权利太大也容易造成朝局不稳。皇上并不想将太子的兄弟们相互残杀,那样会给其他王爷们可乘之机,最好的法子就是先铲除两位年长皇子背后的家族,让他们成为纯臣。”

“太子在这个时候离开,也就避免了兄弟相忌,以后皇子们也不会怨恨於他。”

汪云锋叹息了一声:“我十月出来,十二月回去。两个月,依照皇上历来的手段,事情应该也办得差不多了。折子虽然是我递的,可我离开了风浪中心;灾后安排民众的事情,油水太重,所有党派都盯着想要分一杯羹,我若是半路放手也避免了日后被人抓住把柄,可以真真正正的做一个清流御史,在史册上留下一笔君臣相携的美谈。”

夏令寐冷哼一声:“说得好听,其实就是你把所有的苦活累活,得罪人的活全部都做了,然后再把功劳拱手让人。”

汪云锋不由得抱了她一下。好在刚才两人‘打情骂俏’的时候,小白就偷偷的把房门关上了,也不怕人看见。

“御史不好当,我只想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就好。”

夏令寐鼻翼不由得一酸。他果然最需要的是家人,他已经孤单太久了,最简单的生活反而要花费他全身的力气才能争取到。

夏令寐心里也明白那华姑娘是剃头桃子一头热,汪云锋对心之外的人历来是视而不见,她根本不用太担心。稍微发作了一下,知道就要离开此地,心里也就安稳了。等到放松下来,她就把房梁上看了半天的三个人给喊了下来。

“厨房里我早就做好了饭菜,小白去拿来。竕儿去洗手。黑子找城里给我买一点点心来。”

汪云锋知道这里吃什么都必须避讳,就怕被人比较了去。他自己一个人倒是无所谓,夏令寐是从来不会委屈自己的,总是让黑子偷偷摸摸去买好吃的,偶尔也自己做糕点。夏竕自从娘亲来了之后,开始变成了猪崽,往横里的养。

晚上的菜有鱼汤,里面放了白萝卜和豆腐。鱼是补血补气的鲢鱼,也不知道小白从哪里弄来的,豆腐是附近的村民自己磨了送来的,萝卜倒是在城里买的,一起熬煮了一下午,就等着两父子回来吃。夏竕自从那一次吃了烤红薯之后就不肯吃饭,夏令寐没法子,开始把红薯洗干净切成小块放在大米里面一起煮着,变成了红薯饭,又香又甜,两父子每餐最少可以吃两碗。

入了冬,蔬菜减少,弄来弄去就那几样,都是冬瓜芽白菜红白萝卜。这还幸亏陆陆续续有的灾民和商贾们一起回了原来的家安置,否则连芽白也吃不到。

夏令寐切了肉沫,用泡得白白的细粉和切成丝的芽白一起炒成一盘蚂蚁上树,再切了一盘子牛肉热卤了,有村民送来了自家腌制的豆腐乳和辣椒萝卜、黄瓜等物,她拼成了一个下饭的冷碟,勉强凑成了三菜一汤一家子吃了。

也许是太累,夏令寐喝了两口汤就不喝了。

汪云锋怕她平日里太累,说到底她毕竟是世家小姐,以前做事只要吩咐了下面的人去忙活,有时候下一趟厨房都有无数人帮忙洗菜切菜烧火的,哪里像现在事事都要她动手,汪云锋总是担心累坏了她,也时不时关注她的饭量,看她吃得少也要劝着多吃一点。

夏令寐勉强再喝了两口,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吓得夏竕整个跳了起来,喊‘娘’的声调都带了惊恐。

汪云锋赶快让人去喊大夫,黑子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钻出来,抓着她的手腕就把脉。半响,脸色阴晴不定。卷书手上还端着饭碗,里面可以看到大块的萝卜,一边嚼着一边喊:“谁不舒服,我来看看。”

黑子让开地盘,卷书又去把脉。摸了一会儿,脸色也开始变换起来。

汪云锋沉着脸,怒道:“你们两个蒙古大夫不会就让开!”真正的大夫已经被白子请了进来,正好是夏家的人。

大夫原本还以为是汪云锋总算病倒了,还琢磨着最近的方子又要改,结果一看是夏令寐,吓得冷汗都冒了出来。汪大人病了也比汪夫人病了好啊!现在夏家族长是知道夏令寐的行踪,可二房的老爷和夫人不知道啊,要是夏令寐在灾区出了问题,这不是要了大夫的命么?当下大夫也凝神把脉,他这一上阵,脸色似喜似焦,半天都没说话。

汪云锋手脚冰冷,直觉的抓住了夏令寐另一只手。他父母故去了多年,儿子也是最近才贴了心,若是这时候夏令寐也……他不知道自己熬不熬得下去。

大夫问了夏令寐最近吃饭的饭量,又看了一眼桌上的鱼汤,斟酌之后终于开口,却是问夏令寐身子是否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夏令寐感觉到汪云锋的紧张,还有身边越来越阴郁的气压,心底忐忑不安还是强制笑道:“也没什么不同。就是吃不下太油腻的东西,人容易累。”再多的怎么也不肯说了。

大夫摸着胡须看了看她气色,这才笑道:“恭喜汪大人,夫人这是身怀六甲有身孕了。”

也不知道那一张椅子,啪得就掉到了地上,汪云锋站起身来,颤抖着问:“当真?”

卷书也笑道:“老爷,是真的。我刚才把脉,因为没见过喜脉,也一时拿不定主意。不过,夫人的身子很康健。”黑子已经重新回到了暗处,显然也是一样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