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云锋一时被这消息冲昏了头脑似的。夏竕是他意料之外的孩子,在遇见之前他根本不知道对方的存在。也许,在潜意识中,他这才是第一次真正感觉到,自己是父亲了。喜悦来得太快,太猛,把素来冷静自持的汪大人也轰得成了只知道绕圈的陀螺。

六八回

汪云锋高兴得有点傻了,其他人也渐渐受了影响。夏竕刚刚准备跳到娘亲身上就被小白揪住:“千万别!少爷,你这一抱,老爷就要哭了。”

汪云锋眼角有点泪,他利索的把夏令寐拉到一边坐着。搓了搓手,看了看桌上的饭菜,又看向周围众人,甩开手臂说:“都出去,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还趁机摸了摸夏竕的脑袋,“竕儿乖,以后不能冲撞你娘。”

夏竕问:“为什么?”我最喜欢娘,我也没有冲撞她。

“因为你娘的肚子里有弟弟或者妹妹了。你在你娘身上蹦蹦跳跳,弟弟妹妹会坏掉。”

这根本不像一位严苛的御史说的话,几个贴身侍卫都忍不住嫌弃的皱鼻子。大夫呵呵笑了几声,提出了一些注意事项,大多是不能太劳累,多吃饭,远离病患等。黑子趁机从房梁上丢了一包牛皮纸包着的零食放在桌上,就出去了。

等到众人都走了,夏竕还懵懵懂懂的想要靠近娘亲。汪云锋最怕夏竕的不知轻重,一手还扶着夏令寐的腰肢,一手还推开夏竕。两父子对抗起来都有着股倔气,到了最后,夏竕猛地一口咬在了汪云锋的手臂上,这才获得拥抱娘亲的权利,虽然肚皮中间还被他拦着。

夏令寐被连父子这么一折腾,也才清醒过来一样。她怀着夏竕的时候也是毫无知觉,当时在夏家深居简出,如果不是二夫人看着她气色不好让大夫把脉,还不知道她坏了身孕。没法子,她身子骨太好了。别的女子孕妇怀孕初期总是会呕吐,甚至于身子乏力躺在榻上不愿意动弹一下,有的更是严重动不动就晕倒,夏令寐完全没有这些症状。如果不是今日吃鱼,腥气太重导致她反胃,估计还看不出来。

这一对夫妻对于怀孕生子的事情有种少年人才有的无知和无措,一时之间,汪云锋是惊喜得慌张了,夏令寐是震惊得无语了。

夏竕去扒拉夏令寐的衣裳:“弟弟妹妹在哪里?让我看看。”

汪云锋哭笑不得:“他们还要等很久才会出来,到时候竕儿就要好好照顾他们。”

夏竕在兵营长大,那里很少有女子,他根本不知道弟弟妹妹要怎么出来,只问:“现在给我看一下有什么稀罕的,你想要霸占弟弟妹妹对不对?”

汪云锋顿时冷起一张脸:“不准胡说!等你回到北定城了,就自然而然可以看见弟弟妹妹了。”

夏竕立即拖出夏令寐的手:“那我们赶快回家。”

夏令寐听汪云锋哄夏竕,都要笑岔了气,也由着他们真真假假的闹腾。勉强吃了饭,汪云锋赶紧再去写了加急的折子送往皇城,再大的功劳他也一点都不沾惹了,把自己娘子孩子护送回去才是正事。他也不敢让夏令寐做事了,让卷书去城里请了一个做事麻利的中年媳妇,再添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给夏令寐解闷顺道做一点小事,再请了一个厨子每天变着花样给夏令寐弄吃的。他一个人在偏厅里面转圈,想着夏令寐现在住着的地方不好,灾民太多,碰到了病人会过病气,就拾掇着夏令寐住到城里去,他每日抽空去看望她,自然那三个伺候的人也送了。他亲自换了装去给她挑了一个安静的小院子给她住着,夏竕被他锁在城外屋里怎么闹腾都不准离开。

为此,之后的好多天,汪云锋在正厅里面与涿州的大小管事商议事情,夏竕就换着大刀长枪在有限的房间里舞得虎虎生风,那凶悍的样子硬是震得办事拖沓懒散的人心惊胆战,回禀事情和接新的任务都比往常快一些,以前还会考虑到是不是有油水可捞,现在考虑的是赶快接交了事情赶紧走人。那长刀长枪可锋利着呢,几次都碰到旁人的衣角和头发,小孩子习武没轻没重,要是不小心捅坏了人,你们谁敢跟他去争执?

反正,汪大人是不会帮你出头教训他儿子的。做老子的,在儿子面前就是孙子,儿子是祖宗。这一点,天底下大部分的父亲都半斤八两。你只能远着那小野兽,被那大的衣冠禽兽欺负了就欺负了吧,反正小野兽欺负你是掉肉,大衣冠禽兽欺负你那只是掉钱而已。

华姑娘倒是又来过几次,都被夏竕虎视眈眈的给堵了。他万分的不待见这个狐媚子,竖着比自己身子长了三倍的长枪,单手叉腰的站在大门门口,华姑娘哪只脚入门他就用长枪扎哪只,哪只爪子扒门槛他就捅哪只手。如果是华家的丫鬟们或者护卫们强闯,他就毫不客气的提枪宰人。暗中有白子给他帮忙,这些个小罗罗被打得灰头土脸,没少被附近的灾民们取笑,当作了笑话来看。

“告诉你,我娘亲要生弟弟妹妹了,我爹爹没空搭理你。”

华姑娘暗中惊慌:“小公子胡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夏竕鼓着腮帮子:“我也不懂。反正我爹说没事不准去烦他,他要养家,要照顾好娘亲,让竕儿保护好弟弟妹妹和这个家。你是狐狸精,我不准你进我家门。”

华姑娘很快抓住了重点:“汪夫人在这里?”

夏竕还没说话,一直暗自保护他的小白只好窜出来,抢在夏竕之前回答:“夫人自然是在家。前些日子府里送信来,说夫人有喜了。老爷很高兴,正忙活着怎么才能好好照顾夫人呢!华姑娘若是有事,小的可以替你送个口信。”这见面就还是算了。

华宝霞惊疑不定。不是说汪夫人身子弱么,不是说她一直没有生下嫡子么?这小公子猜来猜去应该是妾生的孩子,因为放在府里怕被正室夫人轻视,所以汪大人才带在了身边。可看这孩子和汪大人根本不像对汪夫人有顾虑的样子?

也许,汪大人只是做□妻如命的样子?而这位小公子是被养在了汪夫人的名下?

华宝霞心思转了几个弯,状是不在意的嘀咕:“汪大人来涿州都几个月了,路上也耽搁了一些时日,怎么现在才知道夫人有了身孕,真是奇怪。”她这话说得不大不小,身边的华家人是都听到了,路过的偷偷在看戏的人也隐约听到了一部分,再猜测一部分,到了明日,汪夫人的名声说不定就……

真是杀人不用刀的法子!

小白咬牙,大大咧咧的笑道:“大家都知道我们夫人身子弱,”弱个屁,“脾性好,”好个毛,“最会持家,”持鞭子才差不多,“对大人那是照顾得体贴入微,”都跟着跑来灾区了,“估计是怀孕之时正巧大人离开皇城,夫人怕大人担忧这才瞒下不说。”都是胡扯啊,夫人哪里是瞒下了,她是自己怀孕了自己都不知道啊,有这样的母亲吗啊!

华宝霞捂嘴轻笑道:“那现在怎么又说了?”

卷书不知道从哪个煤炭弯里钻出来,一身被熏得黑糊糊的,只露出一口白牙,看到华姑娘就忍不住的往上凑:“哎呀,这不是华美人么?你是来瞧我的么?不好意思啊,让美人久等了,来来来,前两日我在后山看见了两朵野菊花,长得那个欣欣向荣,那个一朵菊花万褶开啊,配你最好了。我带你去摘花吧?鲜花赠美人啊,你就是我那心目中神……”扒拉扒拉一大堆,很有当时把白砚给气下床的架势。而且他还伸出那黑不隆冬的爪子去勾华宝霞的柔荑,引得丫鬟们一阵尖叫。

好不容易把华宝霞给气走了,夏竕也已经处于野兽暴走状态,拿着长枪一下下的往地面里面戳:“我要揍人,我要打她,我要扒她裤子!”

难得的,小白也相当孩子气的点头:“揍她!今晚我们就去揍得她满地找牙。”

卷书已经拍拍屁股跑去找汪云锋告状去了。

夏竕和小白两个脑袋凑在一起叽里呱啦的讨论整人的法子。

太子教导过夏竕,想要整治一个人,办法很多,直接揍对方那是最蠢的办法。就算真的想要揍人,那也不能让对方知道是自己干的。

小白点头:“我一般都是躲在暗处要人性命。”

夏竕瘪嘴,上阵杀敌冲锋陷阵的时候你躲着,不要命啦!士兵们的唾沫星子都会淹死你。

太子还说过,要害人你得害在点子上,就是他便宜老爹经常说的‘打蛇打七寸’。便宜老爹之所有每次参奏大官都让人无计可施,就是因为他抓了对方很多把柄,很多弱点,一次性把对方就打残了,丢了身家性命。

小白深感赞同:“我要打卷书的话,根本不用费尽,我只要点了他的痒穴,他就会自己在地上打滚,然后求饶。”

夏竕决定今晚对便宜老爹试试痒穴,然后以此要挟他同意自己去跟娘亲住。

太子最毒辣的一招就是,你不但要打残了敌人,还要把对方给弄得身败名裂,这样就算以后对方报仇正义也在你这一边。

小白拿着棍子在地上划拉:“女子嘛,最在乎闺誉,没了清白她就没法嫁人啦!”

夏竕想了半天,实在想不通闺誉和清白之间的联系,不过他知道美男计啊!哈哈哈,太子就经常对书院的女娃娃施展美男计,弄得她们神魂颠倒对他言听计从。

可是,夏竕一点都不想要那狐狸精对自己言听计从!

不管怎么说,这日天刚刚擦黑,小白派出的手下就送来了消息,说华姑娘今日有琴会,会去琴馆听曲。

于是,唯恐害人不浅的小白,和唯恐揍人不倦的夏竕两个人,纷纷换上了夜行衣,偷偷出了门。

六九回

华宝霞第一次听琴听得睡着,迷迷糊糊的觉得奇怪。

她感觉到有人抱起自己,忍不住皱了皱眉。自己是千金小姐,寻常的世家公子碰触自己就罢了,若是被什么侍从之流的搀扶着,很容易丢了清白。所幸,刚刚有人扶上她的腰肢,就有人在说话。

“男女授受不亲,我不想娶她。”一听就是个青年,虽然还带着点成年人刚刚变声之后的沙哑,可音调低沉,且附在腰肢上的力道沉稳,想来是个有担当的人。就如,那一日汪大人搀扶她之时的感触,让她心口砰砰直跳。

有道模糊的童音窜了出来:“那怎么办?”

“你背她。”接着,华宝霞感觉自己倏地腾空,她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落到了一个硬梆梆的东西上面,像是一张不够长的小桌?这个浑人,怎么把她丢到桌子上,回头她要训死他。她极力想要睁开眼,可脑袋昏沉,只感觉身下的小桌子移动两下,然后她额头‘碰’的一下,不知道撞到了什么,她晕了过去。

夏竕扛着华宝霞,左右转动了一下,再‘嘭’的,华宝霞的脚也撞上了凳子,他忍不住抱怨:“她太长了,不好背。”

的确太‘长’了,夏竕就像是被一只白猫压着的蚂蚁,看起来可怜又可笑。还好夏竕力气大,再背两个女子也无事。

小白揉了揉遮脸布下的鼻子。今天有点冷,遮着东西说话的时候,热气冒到鼻翼下痒痒的不舒服:“你可以把她折叠起来嘛。”

夏竕恍然大悟,也对。于是一把将昏迷了的华宝霞给抛在地板上,把她双腿拱到胸口,再把双手捆在双腿上,整个人被卷成了一个肥肥胖胖的白面馒头。那上好的兔毛披风把她从头到脚都抱起来,她又成了被兔皮布兜兜住的小兔子。夏竕把披风几个边角打结勾搭在脖子上,自己挂着在地面上蹦跶了两下。他实在太小了,没蹦跶一次,布兜就撞击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走吧!”

一大一小两个黑影背着一个硕大的包裹出了琴行,也不去华家,更不去城外,他们绕开繁华地段,去了城西。那边有深山,根据小白牺牲色相换来的消息,黑子取熊胆胆汁的地方就是在城西后面的深山里。

出了城,夏竕就把包裹丢给了小白。他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是汪家的少爷,哪有少爷背东西,而侍卫两手空空的道理,这又不是人人自危的战场。

快十二月了,山里有着冷风,大部分被树木遮挡了,可还是有小风从树干的缝隙里钻出来,贴在人的面皮上刮骨一样的疼。

小白干脆把整个遮脸的布巾取下来,从中间挖出两个洞口,贴面罩在脑袋上。从正面看,就只看到黑糊糊的森林,黑糊糊的人棍,黑糊糊的两个洞口里面一双黑糊糊的眼睛,咋看之下还以为见鬼了,够恐怖的。夏竕有样学样,他就变成了一只小调皮鬼。

两个人靠着夏竕那狗一样的鼻子摸到了黑熊的洞穴,没法子,如今大部分动物都冬眠了。只要循着森林里最腥气的地方走,就很容易找到依然还在活动的动物。

他们把华宝霞丢在了熊的洞穴里。

如果是太子在,他肯定要嘲笑这两只大小笨蛋,哪有毁人清白是这样毁的?难道不应该是把千金小姐的衣裳都脱了丢在酒香四溢的房间里,然后再扒了一个车夫、门房、表哥、表弟、甚至于是县太爷或者是楚馆里面的相公也好啊,都扒光光了丢在一个床榻上,第二天早上再派一个人去敲门,然后惊声尖叫引来更多的围观者,哈哈哈,那时候……

只能说太子的心太黑了,而小白和夏竕有点傻气,他们两个谁都不愿意去扒光华宝霞的衣裳。小白是从来未做过那种事情,按照卷书的说法‘小白还是一个处,黑子你可要好好保护他哟 ’,所以小白不干。夏竕也不干,他只扒过男人的裤子,没有扒过女子的衣裳,而且华宝霞有股子狐臭味,他很不喜欢。如果扒了衣服,那股味道会吧夏竕的鼻子都给熏伤了,他死活不干。

所以两个纯情的‘小处男’就想起了黑子。黑子这个人一肚子坏水,外表还一副正直严肃的假道学模样。听了两个人的报复手段,最后说了一句‘深山里有黑熊,想要知道位置么?想知道的话,小白你用什么来交换?’

两个人把华宝霞丢在了黑熊洞穴里面,本想静静的等待着黑熊醒来,可天色很晚了,再不回去,老爹的痒痒穴道一解开,肯定就会到处抓夏竕,他得赶在便宜老爹发飙之前跑到娘亲怀里求保护,呜呜,夏竕拉着小白恋恋不舍的回家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华宝霞华姑娘的药效失效之后,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黑不隆冬的地方,那个尖叫那个惶恐那个无助。她挣扎出了披风布兜,抬眼就看到一双黝黑的嗜血的动物眼眸,她忍住,她憋气,她左右张望,她‘啊——!’的尖叫一声,给了黑熊一巴掌。黑熊大吼,黑熊大叫,黑熊捶胸发威,华宝霞就好像正要被大野兽侵犯的小野狐狸,吟叮一下,再一次昏死了过去。

世人都知道,熊不吃死人的。

夏竕和小白也没考虑过,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如何与一只真正的野兽和平共处!

也许,他们只是想要毁掉华宝霞的清白,可到底摧毁她清白的是人还是动物,他们那愚笨的脑袋瓜根本没有考虑过。或者说,小白盲目的听从了黑子的话,一只熊就可以‘搞定’华宝霞,怎么搞定黑子没说,小白也就没想。在某些时候,小白在某些人面前真的不是普通的‘白’。夏竕根本不知道怎么摧毁清白啊!把华宝霞丢给黑熊,就好像把海盗丢给鲨鱼是一样的道理啊,反正就是没命了,没命了就是没清白了吧!有什么不同么?在夏竕来看,没什么不同

华宝霞很冷,她瑟瑟发抖的抱住披风缩在洞穴的角落里面不敢吱声。

那只熊每天中午之前出门,它会在门口撒尿做记号,然后去还没有干渴的河里打鱼。有好几次它都看见华宝霞睁着咕噜噜的眼睛偷看它。黑熊很奇怪的没有袭击她,只是在每次出门之前,站在她头顶用比石头还要坚硬的拳头敲打胸膛,嘭嘭的撞击声吓得华宝霞不敢吱声,她早就吓晕了很多次了,有点麻木了。

如果黑熊回来的时候看到华宝霞还在,就把自己剩下的一条鱼丢给她吃。鱼是活的,冰冷的,还残留着一口气翻着鱼眼白虚虚的凝视着她,就好像凝视着地狱来的索命鬼。对于华宝霞来说,黑熊也是她头顶上的索命鬼。她不吃活鱼,就算是煮熟了的鱼她也吃得很挑剔。她饿了好几天,不吃东西,鱼就又被黑熊抓起来撕烂了,一口一口咬着吃掉。鱼的血腥气蔓延在洞穴里面,把黑熊的爪子和嘴巴的毛发给糊住了,看起来它吃的不是鱼肉,而是人肉。

华宝霞一天天虚弱下去,她不知道那天背着自己来的两个人是谁,也不知道这里距离华家有多远。她想过要偷偷跑出去,可没跑远就听到山林里老虎的咆哮。而且,不管她跑出多远,黑熊总是能够找到她。

她是个聪明的女子,考虑到自己的身子虚弱程度,还有山林的危险度,她知道一时半会是无法离开了。好在,她也摸清楚了黑熊的脾性。

如果黑熊发怒,她直接装死,绝对能够逃脱一劫。以至于在山中的岁月,她别的没有长进,倒是装死练得炉火纯青。黑熊刚刚提起爪子‘嗷——’的声音还没传遍洞穴,她就‘哎呀’软了身子,闭上了眼,屏了气。

久而久之,黑熊似乎也觉得有趣,时不时举起双爪亮出爪牙,背对着洞口,庞大的身躯遮挡了所有的光线,居高临下虎视眈眈的呲牙,华宝霞立即娇软不醒人事。然后黑熊就嘿咻嘿咻的抱起这个假死的女子坐到干草铺就的床上,自己挺胸躺着,把女子趴到自己的肚皮上,然后一手抱着她的腰肢,一手压着她的肩膀,呼噜噜的开始睡觉。

夏竕是小孩子,忘性很大。某日,才突然想起好久没有堵拦过那狐狸精了,对方去哪里了?

小白很忙,忙得焦头烂额。自从汪大人知道是小白教坏了夏竕之后,就格外的‘疼爱’他,让他忙得脚不沾地。为此,一直清闲无事的黑子也逐渐忘了询问,华姑娘的‘清白’是给了黑熊还是给了老虎?

误会是美丽的,汪家人都是善良的!放屁。

对于涿州的众多世家和官僚们来说,汪云锋他就是一个衣冠楚楚的禽兽!

在所有商贾都信心满满的跟他谈妥了灾建的利益分配之后,所有官员都拿回了自己收受贿赂的帐薄之后,所有世家都与他签订了一系列互惠互利的条款之后,朝廷一纸命令,把汪云锋给召回了北定城。

涿州所有的有权有钱有势的人,在那一天都捏碎了手中的盘子。

汪云锋你这个比禽兽还禽兽的混帐东西,你耍了我们!

他们跟他打了快三个月的太极,居然换来了临阵调将,一切努力付之东流水,随着潮水的退去而消散。他们有得跟新来的官员重新分配利益,重新去打通关节。据说,接手汪云锋位置的人,是一位比汪云锋更加清廉,更加顽固不化,更加奸诈狡猾的清流人物。

贪官们一致呐喊:他们恨死清流了!

无论如何,汪大人一家总算坐上了马车,一路晃悠悠的回家了。

他们把华姑娘都忘在了脑后,他们都没看见遥遥的山顶,一只黑熊抱着一个女子极目远眺,看着那一排排的马车井然有序的离开了涿州地界。

七十回

来的时候急急忙忙的,回去的路途倒是慢了很多。

夏令寐怀了身孕,随行多了一位大夫,每天分两次给夏令寐把脉。看脉象应该是九月份怀上的,如今三个多月,脉象很稳。就算这样,准爹爹汪云锋还是胆战心惊,坐马车都怕随便一颗石头都能够把孩子给颠出来,恨不得雇人抬轿子。抬轿子又怕轿夫失手,会摔了夏令寐。整个人一天到晚胆战心惊的,浑然没有了以前百变不惊的模样。

夏令寐瞧着他这样子好笑,只说:“我当年怀了竕儿还骑马去了海边……”

汪云锋立即脸色苍白,让人去喊夏竕。

夏竕好不容易出门一趟,如今人大了点,父母也暂时不会太盯着他,他正放开胆子一个人骑马到处疯跑,被汪云锋叫进马车,一张小脸都可以垮到地上了:“干吗?”

汪云锋不好说自己担心儿子。这迟来了差不多七年的担忧,怎么也让他羞于启齿。只好拉着夏竕坐下:“跑了这么久了也累了,该念书了。”

夏竕一听要念书就百般不愿意,只想着跑出去继续骑马,要么在路上逮几只猎物加餐也行啊!汪云锋可不管他这些,哄骗道:“你不想学,你娘肚子里面的弟弟妹妹还想学呢。你以后做了将军,他们就做文豪做才女,你要保护他们。你是做哥哥的,凡事得有个榜样,好学是为了你好,更是为了弟弟妹妹们以后跟你亲近。”

夏竕望了望娘亲平坦的肚子,他不知道读书跟弟弟妹妹的亲近有什么关系。不过嘛,他喜欢弟弟妹妹,所以勉强被便宜老爹拉着读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夏令寐这些日子见过了汪云锋亲自教夏竕念书的情景,只是没想到为了哄这个儿子,汪云锋是什么谎话都顺手拈来,眼睛都不眨一下。若是夏竕再大些,明白了老爹诓骗他,不知道会闹腾成什么样子。

汪云锋声调很稳,带着点文人特有的清高,字句清晰,不打官腔的时候,他会显得格外的温和和无害。那种无害冲淡了他严肃冷峻的表情,是被阳光抚慰过的安心。

夏令寐迷迷糊糊的听他说君子修身之道:“一身浩然气,二袖清白风,三分傲霜骨,四时读写勤,五谷吃得香,六神常安定,七情有节制,八方广结缘,九有凌云志,十足和善心……”

夏竕魇气重,最需要修身养性。汪云锋少年之时是北定城出了名的温雅之人,教儿子的时候难免就想起过往,一边一字一句的解说,一边忍不住说起读书时候与夏令寐之间的趣事。

夏竕这才第一次知晓:“原来爹娘也在白鹭书院读书过啊!”那傻样,连夏令寐都忍不住莞尔。

她慢慢回忆道:“少儿时,众多女辈中我武艺最佳,谁都不敢招惹我。那时候书院的同窗都笑称我‘女中豪杰’。年少时气盛,觉得在女子中打遍无敌手了,就跑去找男子比武。你爹爹那时候经常往你外祖父家里跑,他是我第一个见到的外姓男子,所以第一次就抓了他比武。”

“嗯,那时候我只看到一大片红艳艳的火冲了过来,还没看清楚人就倒在了地上。”汪云锋笑了起来,“不过,之后我与你娘亲不比武,比文采。每一次她都输,输了就拿着鞭子抽人。”

夏令寐眼角上挑:“你们这群弱质书生,打不过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取笑我是‘母老虎’,把我气煞了。”

夏竕举起拳头:“娘亲,以后我帮你。”

夏令寐听到大笑,抱着儿子在怀里亲了又亲,羡煞了某个人。

汪云锋知道夏竕的性子,不好太拘着他,每日里早上容许他去跑一个时辰,下午晚饭前可以跑一个时辰,其他的时候都必须呆在车厢里读书写字。他哪一次不听话多玩了会儿,下一次放风就要压缩,两父子好像斤斤计较的商贾,一点点的拉扯着相聚的时光。

这一日路过大雁朝着名的佛教名山,听说上面有一座香火鼎盛的庙宇,常年会做一些法事超度亡魂。夏令寐坐了许久的马车,难得的想要出去走走。

汪云锋不愿,夏令寐却突然说道:“都过了半年,是时候给他做场法事,消了那一点孽缘了。”

那个他是谁,汪云锋一时之间根本没有想起来。

一直到一家三口进了庙宇,在禅房里面,负责法事的僧人询问超度人的姓名之时,夏令寐才说出了那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庄生。”

汪云锋那一刻沉默了。

法事最简单的折腾三日,新年将尽,路上泥水混滑,汪云锋不想太耽搁。不过,他记得那江湖浪子对夏令寐的真心,再多不愿也没说出口。夏竕是孩子,书院里的伙伴都忘得差不多了,更加别说庄生。不过,大庙里面和尚多,人也多,爹娘看起来心情不大好,他正好可以趁机到处偷玩。

汪云锋知道这两母子的性子,只能让白子和黑子一人盯上一个,别出了岔子。自己一个人蜗居在后山的禅房,正儿八经的拿出一本《心经》抄录起来。他这股子大度样,反倒引起了卷书的鄙视。

第一日,卷书偷偷摸摸的跑到房间,偏过头一副说悄悄话的样子:“老爷,你知道吗?夫人居然记得一个男子的生辰八字,方丈问夫人‘确定无误么?’夫人居然毫不犹豫的点头。唉,老爷你说,夫人记不记得你的生辰啊?夫人离家的那七年,可没有哪一次给你送过生辰礼物,而你每一年不管夫人在不在夏家,都会亲自送东西过去的。”

汪云锋执笔的手突地一划拉,棍子粗的笔画把宣纸分出了两片地界,一边白净,一边乌黑的都是烦恼。

当夜,夏令寐累极的回房,汪云锋破天荒的亲自给她扭面巾让她洗脸,然后帮她脱衣裳,把被子压好,看着她直到入睡,什么都没有说。

夏令寐半夜醒来想喝水,睁开眼就看到一张面无表情的僵尸脸竖在床头,差点吓得她抽了一耳光。

“你半夜不歇息,发什么傻呢?”

汪云锋点燃了蜡烛,轻声道:“我只是想看着你。”

夏令寐笑道:“我又不会乱跑,还需要你盯着竕儿似的看着我。”

汪云锋握着她的手慢慢摩擦:“你不是竕儿。”

书生的脑袋瓜子不知道怎么长的,硬是比练武之人多拐了不知道多少个弯。夏令寐半睡半醒,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他处,喝了水也就迷糊的说了一句:“快去睡吧。”

汪云锋点了点头,似乎应了一声,又似乎什么都没说。

在寺庙,男女的厢房是不同的。就算是当官的人,顶多是划出一个院子,夫妻也必须分房睡。

汪云锋等到夏令寐再一次睡着,这才无力的出了房门,还没到自己的屋子,就看到另一边跑出一个小矮冬瓜。夏竕提着裤子一蹦一跳的跑出来,那样子比做贼的还像贼。

汪云锋遥遥的喊了一声:“竕儿,怎么了?”

夏竕也不大清醒,含含糊糊的说:“撒尿。”马上就要扒掉裤子,对着庭院中间最大的一棵古木浇灌,汪云锋一脑门的汗,立即喊道:“别在这里。”

夏竕扭动着屁股:“我要。”

汪云锋也急了,方才的阴郁都被夏竕那白胖胖的屁股蛋给轰走了。他快步上前,一把抱起儿子,两指捏住他的小象鼻子,夏竕啊啊大叫,汪云锋一边抱着他跑去茅房,一边安抚:“竕儿别闹,一会就好。”

夏竕抖着声调:“快点……”

好不容易到了茅房,夏竕还打着赤脚,汪云锋怕他弄脏了,索性抱着他进去解决了小象洒水的问题。哪知道夏竕自己爽快了,也想让老爹爽快,挣扎着翻到汪云锋的背脊上:“爹爹也撒尿。”

汪云锋恨不得把夏竕的小象鼻子都给打结,有点咬牙地道:“爹爹带你去睡觉。”

夏竕把脑袋磕在汪云锋的肩膀上,两只胳膊抱着他的脖子,固执的说:“爹爹快点。”

汪云锋没法子,勉勉强强在儿子的逼迫下也象征性的洒了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