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碣见“金石帮”后援在即,不想多留,心中不耐,发作道:“这些人都是我杀的,你想怎样?”知府道:“你们这些刁民,结党营私、祸乱乡里,杀了人还这般猖狂,简直无法无天。来人,将他给我抓起来!”

石碣哈哈大笑,卢荻也“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莫晋明珠别过头暗暗好笑,只有钱错和王剑风一本正经。知府怒道:“笑什么?不知死活的东西!去,抓起来!”七八个差人手持铁链钢刀一拥而上。钱错叫道:“石…石…不可杀官啦!”

石碣笑声不停,道:“好!不杀便不杀。”右手袍袖一拂,七八个差人一齐跌倒,刚爬起来,石碣左腿一扫,又是七七八八摔了一地,爬起来又是一跤。连绊了七八跤,摔得他们个个“嗳哟”连天,爬不起身来才停了。石碣道:“怎么样?知府大人,你也来摔上几跤吧。”

知府道:“岂有此理!戏弄公差,目无法纪,罪加一等!放箭!”众官兵搭箭在弦,拉弓放矢,“嗖”“嗖”“嗖”“嗖”羽箭如飞蝗一般对着石碣射去。石碣在白马臀上一拍,白马闪电似的冲出园门。石碣揽住莫晋明珠的腰,轻轻一纵,站在了围墙上。几枝箭失了准头,射在地上的公差身上,更是叫爹叫娘的都有。

石碣道:“知府大人,告辞了。”知府气急败坏的叫道:“放箭放箭!”箭飞到围墙那里时,石碣和莫晋明珠已跳下了围墙。知府道:“去追!”话音刚落,石碣又跃上围墙,道:“知府大人,人是我杀的,你要找就找我一人好了。”手一扬,一枝箭破空而至,钉在知府官帽当中。

知府强作镇定,拔下箭道:“钱翁,这暴徒是谁?这般无礼强横!”钱错哪敢承认这杀人暴徒是自已认识的?连声道:“我不知道啊?他躲在起园子里,难道想偷东西?”

王剑风道:“我知道他是谁。”知府、钱错、卢荻齐声问道:“是谁?”王剑风道:“他叫石碣,是‘金丹派’白玉蟾的弟子。”卢荻惊道:“他就是石碣!?近年来名震江湖的石碣!?和李森双剑挑了‘金石帮’的石碣?怎么做了道士?”

王剑风道:“他老婆是江宁名妓,给‘金石帮’害死了,他就杀了少帮主秦良。‘金石帮’千里追踪就是为了报仇。大概他死了老婆,就出家做了道士。那个和李森在一起的阿惜,便是他的妹妹。”

卢荻道:“好一个有情有义的石碣。原来她是他妹妹…咦,那他身边的那个姑娘又是谁?”王剑风道:“那就不知道了,说不定又有个新相好了。”卢荻摇头道:“不会的,如是这样,那他就不会出家。”王剑风“哼”了一声,不再说什么。卢荻心道:原来他们是亲戚,怎么这三人都这般出类拔萃…斜眼看看王剑风,心里涌上一阵说不出的滋味。

知府心里战战兢兢,暗想这人是白玉蟾的弟子,那还了得。白玉蟾乃世之所传之陆地神仙,连皇上都跟他学道。这人惹不起,还是趁早不理这事的为妙。周汉英和手下搬走死尸他也只当没看见,向钱错道:“钱翁受惊了,下官这就告辞,钱翁就不必劳步远送了。”钱错道:“好,好,不送不送。府尊大人好走。”知府坐上轿子,长随唱道:“起轿回府。”公差从地上爬起来,跟着官兵走了。有几人一瘸一拐的,扶着同伴,哼哼叽叽的咒骂。

卢荻看着他们走远,问道:“这个脓包官是谁?”钱错道:“荻儿,不可胡说。这位成仁成大人乃是今科传胪,天子门生,皇上亲点的才子。年纪轻轻便是知府了,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卢荻撇撇嘴道:“这样一个人也好算才子,那真正的才子该是什么?”不禁想起了秋风古道上的李森,策马吟诗,醉意仗剑,那一派狂放不羁的样子,叫人看了如何不喜?“七月十五,金陵城凤凰台。石碣在那里决斗秦风,他们郎舅至亲,他也一定会去的吧。”卢荻想,“还有一个月不到,我也去金陵,去看看热闹去。”

三六回 夜行船

石碣和莫晋明珠离了钱家花园,纵马来到江边。石碣下马道:“莫晋姑娘,多谢你再一次救了我,大恩大德…”莫晋明珠截口道:“石公子,不用多说了。你此去江宁路途遥远,不如骑了这匹白马去吧。”石碣道:“多谢姑娘美意,我就在此乘船下去。倒是你一个年轻女子孤身在外,万事要小心在意。你去哪里?完颜承继还没消息吗?”

莫晋明珠摇摇头,眼望江水,幽幽的道:“没有。我就慢慢找吧,终有一日能找到的。”说着说着,眼圈早红了。

石碣见她身形消瘦,颜色憔悴,实是可怜。欲待说些什么,却张口难言。莫晋明珠拭去泪花,翻身上了马,道:“公子一路多保重。”轻轻一击马臀,头也不回的去了。石碣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心中难过不已,心想要不是完颜承继是这样的身分,请师父帮忙在江湖上传一下消息,就容易好多。但他既是金人,汉人要杀,又是前朝太子,金帝又要杀,这一生怕是要隐姓埋名了,这叫莫晋明珠上哪里找去?

石碣搭了一条去湖口的船,坐在船头上,看着船老大摇橹。一下一下的摇着,哼着小调,悠然自得。石碣看了好生羡慕。

这时正是六月天时,大日头底下,他也不知个热,坐在船头,呆呆看着江水,水里有云的影子,云里有鱼儿在游,鱼儿鳞片上有太阳的七彩斑点,透着水光闪得石碣眼花潦乱。一条鱼游至水面,摆动鱼尾,扬起几点水珠,石碣微微闭眼。

蓦觉凉意拂面,睁眼一片水花直扑过来。石碣反应奇快,身子向后倒下,朝前拍出一掌,水花被掌力激成一片水雾。水雾中一柄鱼叉箭一般的刺向石碣。石碣飞脚在渔叉中间一踢,渔叉掉过头向水中飞去,插入水中也不沉下,过了一会,水面浮起一缕鲜血。船继续向前,一具尸体在船侧慢慢浮起来,渔叉刺在他胸口上。

船老大给船篷挡住了视线,一点也不知道船上乘客在顷刻间已杀了一个人,哼着小曲,摇着橹,驾船下行。船到湖口,石碣付了船资,上岸吃饭。

在一家小酒店中喝了两杯冷酒,石碣长叹一声,落寞难言。丢下几个铜钱在桌上,拂袖而去。走至江边,寻块大石头坐下,望着天上一轮明月,痴痴发呆。良久觉得脸上有点凉意,一摸竟湿了一片。

坐至半夜,月亮微微偏西,石碣就势躺下准备睡觉。忽听草丛中有压得极低的呼吸声。石碣心头一酸,抑制不住,抱头痛哭。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想杀我?!石碣在此!要杀我的人都出来吧!”石碣站起身来,擦去眼泪,暴喝一声。

草丛中闻声站起四个黑影,分站四方,隐隐成为包围之势。刀剑上套了布袋,想是怕见月反光,惊动了石碣。

石碣也不问来人是谁,腾身而起,伸臂出拳,“啪”一声打在一人胸口,那人还来不及挥刀已给石碣打入江中。第二人总算可以扯去刀上的布袋,劈面砍来,石碣飞起一脚踢去钢刀,一掌击在那人脖子,那人一颗头软绵绵的倒在一边,一个身子摔在江边。第三人剑走中宫,直指石碣左胸,石碣“呼”的拍出一掌,逼歪剑尖,夹手夺过长剑,手肘在那人膻中穴一撞,那人登时气为之闭。第四人见石碣背朝自己,如此良机岂能错过,缓缓出剑,隐去风声,直待这一剑见功。哪知石碣身后犹如长了眼睛似的,反手一剑削断剑身,余力不竭,削去那人半个头颅。

转眼间四人业已丧命。石碣见自己功力精进如此,丝毫不觉有什么高兴。就算是天下第一,心爱的人死了,那还有什么意思?石碣情愿做一个种田的农夫、打渔的渔人、一个靠手艺吃饭的工匠…只要萧湘在身边,两人粗茶淡饭过日子,哪怕是神仙给他也不换。杀尽天下人也没用,萧湘死在自己怀里,总是活不过来了。

石碣一下子恨死了自己。萧湘死了,自己痛不欲生。这些人家中也有父母妻儿,他们也必如自己一样的难过。自己难过到也罢了,何必害得人家也难过。

只因石碣这善念一起,多少人免于死亡。

石碣不想留在这是非之地,半夜无船,只得迈步行去。行至天明,见路边有一小小饭铺,便走了过去。

店主打着哈欠下了门板。石碣上前问道:“店家,有没有早饭卖?”店主道:“有是有,还没做好呢。”石碣道:“不要紧,我等着好了。”店主道:“道爷里面坐吧。”石碣谢了坐下。一夜未睡,又赶了这许多时候的路,到底有些累,趴在桌上睡着了。

店主捅开火,坐上锅,把隔夜的饭加上水煮起来,一边抹桌扫地。过得一阵,锅里饭稠了汤,店主盛了一碗给石碣,下粥的菜便是自家做的腌罗卜。石碣睡了一会醒来,精神好了许多,端起碗来喝了半碗粥汤。

正吃着,店外人声嘈杂,一群人拥了进来。有人道:“在这里了。”有人道:“石碣,这人就是石碣。”有人道:“昨夜杀了四个人,他居然大模大样的在这里吃饭。”“他杀了咱们鄱阳帮四名兄弟,咱鄱阳帮跟他没完!”“咱们飞鱼帮一位兄弟也死在他的手里,他残杀武林同道,咱们容他不得!”…嗡嗡营营,此起彼落。

石碣只如不见,慢条斯理吃完了粥,摸出两个铜钱放在桌上。向那些人懒懒一笑,一转身跃出窗去,展开轻功奔了起来。那些人惊道:“石碣跑了!”“快追!”却如何追得上?如不是石碣不想再杀人,这些人没几个可以活着回去。

石碣奔发了性,全力施为。身边景物不住倒退。日近午时他已到了彭泽,离早上吃粥的地方已有百里之遥。石碣全身汗出如浆,跳入江中痛痛快快洗个澡,水淋淋的爬上岸来,躺在树荫下等太阳洒干衣服。

林中蝉声悠扬,微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石碣靠着树干睡着了。

一觉醒来,日已偏西。石碣睁开眼睛吓了一跳,离他身前几步,一人头戴草帽,手执钓竿在江边钓鱼。石碣觉得这人背影好生眼熟,穿好晒在地上的衣服,走到那人身边一看,却是飞鱼帮帮主江飞鱼。石碣想起早上有人说他杀死飞鱼帮一个兄弟,看来那个水中偷袭他的人就是飞鱼帮的了。江飞鱼此时到来,定是和他帮徙被杀有关。

石碣上前恭恭敬敬拜了四拜,道:“江世叔,侄儿石碣拜见。”

江飞鱼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双眼盯着水面。过了一会,水面上浮标向下动了动,江飞鱼全神贯注看着,眼睛眨也不眨。浮标动了两动又停了下来,猛的向下直坠。江飞鱼一甩钓竿,一条五六斤重的红尾巴鲤鱼脱水而出,不住摆动,水珠四溅。江飞鱼哈哈大笑,对石碣道:“去找些树枝生个火,咱们烤鱼吃。”

石碣不置信的看着他,半天才回过神来,应道:“是。”到树林里折了些干枯的树枝,生了堆火。江飞鱼洗剖好了鱼,鱼咀里插了根树枝,放在火上烤了起来。

石碣道:“世叔,你…我昨天杀了你帮中一个兄弟。”

江飞鱼道:“我已知道了。”石碣道:“你老人家不怪我?”江飞鱼苦笑道:“又怎怪得了你。”停了一会道:“石贤侄,近年来你名头响得很啊,江湖上无人及得上你。”石碣好生惭愧,道:“世叔,侄儿也是逼不得已。”

江飞鱼道:“我都知道了。你师父都说给我听了。”石碣又惊又喜,道:“世叔你见过我师父了?”江飞鱼道:“是啊,不然我怎么会到这里。你师父叫你乘船到江宁,路上才惹些麻烦。”石碣感激不已,道:“多谢世叔关照。”

江飞鱼将鱼翻个身道:“你知不知道秦风下了格杀令,有谁杀了你,谁就可以到金石帮去领一千两黄金?”石碣吃了一惊,道:“真的?怪不得这么多人要杀我。我不是叫周汉英带话回去,说我七月十五在凤凰台等他?”

江飞鱼道:“他如何会听你这后生小辈的话。他赏下金子,一路上不断有人暗杀你,就算杀不了你,搞得你头昏脑涨也是好的。嘿,这人心胸狭窄,把江湖搅得乱七八糟,还当什么帮主。听说你和你表兄李森在江宁城外打得他五大堂主落花流水,打得好,打得好。不过,这人工于心计,阴险狡诈,你要小心啊。”

石碣道:“是,侄儿记住了。”

江飞鱼道:“鱼烤好了,来,吃鱼。”将鱼分成两片,一人抓了一片吃了起来。江飞鱼又道:“你那妹子呢?还在家吗?”石碣道:“在,三月里她和表兄李森成了亲。”江飞鱼大奇,问道:“是吗?她不是和那金人很好吗?”石碣道:“她和李森从小就订他亲,后来失散了,流落金国王府,那金人对她很好。阿惜也不过是报答主人而已。她和老兄一见如故,倒很是要好。”

江飞鱼点点头,又问:“那你呢?”石碣黯然道:“我妻子死了,师父已度我出家,做了道士。”江飞鱼叹道:“可惜可惜。”

两人吃完了鱼,都不再说话。过了一会,江飞鱼道:“船来了。”石碣往江中看去,果然一叶扁舟乘风而来。江飞鱼道:“这是我飞鱼帮的船,你放心乘坐好了。长江上有我‘飞鱼帮’在,没人敢动你。别看这船小,两个船夫都是几十年的老把式了,保你平平安安到江宁。”

石碣躬身谢道:“多谢世叔。”江飞鱼道:“不用谢了,我和你师父几十年的交情,这点忙总是要帮的。上船吧。”石碣道:“世叔,哪你呢?”江飞鱼道:“我还有事要办,你先走一步。七月十五江宁凤凰台,我是一定会去的。”

两名船夫将船靠了岸,朝江飞鱼点头一笑。江飞鱼道:“张三哥,李四哥,这位石小哥烦你们两位送一程,到了江宁我再两位哥哥喝酒。”张老三笑道:“江大哥客气什么,你的好酒总是我哥儿俩喝的,你要放好了,当心哪只猫儿偷来喝了。”李老四笑道:“猫儿只偷鱼吃,不偷酒喝。只怕你这条老鱼,没哪只猫儿要吃你。”三人哈哈大笑,挥手作别。

石碣心里也暗好笑,拱手一揖到底。

小船划离了岸,张老三掌舵,李老四操桨,在宽阔的长江里稳稳地穿波越浪。张老三道:“老四,近年来江湖上就听到这石老弟的名头,我还当他有三头六臂什么的,原来是个小道士,二十来岁就轰动江湖,不简单哪。”李老四笑道:“江老鱼要我们给你划船,小子,你面子不小啊。”

石碣一下子红了脸,道:“两位老人家快别这么说,石碣哪里敢当。”张老三道:“咦,你这小子还脸红,脸红什么?我说错了吗”石碣道:“哪里哪里。我宁可做个无名小卒,也不要扬名。这种整天被人追杀的日子有什么过头。”

张老三李老四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说些什么。

张老三道:“这大热的天,正午日头烤人,咱们晚上多行一程,中午睡觉。”两人趁着夜来风凉,张起一张小三角帆,顺水而下。行到午夜时分,张老三道:“该睡了吧。”两人将船靠了岸,系在岸边一株大榆树上。躺在船舱里睡了。石碣却怎么也睡不着,抱膝坐在船头,看着天上星星,直到月过中天才合上眼睛。

夏天天亮得早,一早石碣只觉阳光刺眼,睁开眼睛,俯身抄一把水洗了脸。张老三在船尾煮了一锅粥,“噗”“噗”地滚着泡。李老四上岸捡了些柴禾放在船尾。

石碣道:“张三伯早,李四伯早。”张老三微笑道:“来,吃早饭。”石碣上前帮忙盛了三碗粥。李老四道:“拿着。”怀里摸出三个鸭蛋,笑道:“前面村里买的。”张老三道:“老四不坏嘛,知道买三个咸蛋下早饭。”

岸上一人接口道:“咸蛋下饭算什么,我还等着人头下酒呢!”

三人闻声看去,一人从树后走出,劲装结束,背插长剑,满脸精悍之色,抱着双臂,瞧模样不过二十几岁。

张老三道:“老四,惹鬼上身了。”石碣道:“不关李四伯的事,这人是来找我的。”李老四道:“什么不关我的事,你是我们的客人,在我们的船上就关我们的事,他当张三李四是好惹的吗?”对岸上那人道:“小子,识相的快走开。招子放亮点,这是张三李四的船。回去问问你师父,张三李四横行江湖的时候,只怕他还没生呢!”

那人道:“我不管你什么张三李四王二麻子,我只要石碣的人头!”石碣道:“你要我的人头是不是想去换一千两黄金?”那人道:“不错!金石帮秦帮主传言武林,只要是提了石碣的人头去,就可以换一千两黄金。”石碣道:“凭你的身手,一千两黄金还不是容易的事?大富人家官府银库你都去得。”那人道:“偷盗乃是小贼所为,我怎能做得。再说犯法的事,我是不做的。”

石碣冷笑道:“那杀人到不是犯法的事了。”那人道:“你…石碣!废话少说。拿命来!”反手握住剑柄,“嚓”一声拔出剑来,剑刃如水,流走不定,映照日光,令人目炫。石碣脱口道:“好剑!好一把‘游龙剑’!你是赵家的人?”

那人道:“不错,我是赵家的人。姓赵名家声。”石碣道:“你既是赵家的人,那就不是为了一千两黄金来的了。”赵家声道:“区区一千两黄金还不在我赵家人的眼里。”石碣道:“那你是为了扬名来的了。杀了石碣那真是足以扬名天下了。”

张老三道:“这赵家人的名声不扬也罢,早就臭名远扬了。”李老四道:“不错,不错。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你赵家的两个祖爷爷给金人掳了去,这可真是扬名天下。”张老三哈哈大笑,道:“你怎么不去打契丹人,打女真人,到这里来发什么威?”

赵家声气得紫胀了面皮,怒道:“你们别狂,等我杀了石碣,再来杀你们两个。”张老三满不在乎,仰天打个哈哈道:“臭小子,你也别狂,凭你那两下想杀石碣?你别做梦!一个人的名头是靠他的本事挣来的。你有多大的本事,就有多响的名头。”李老四道:“不错。小子,你的口气很大,倒要看你的本事如何。石老弟,教训教训这狂妄小子。”

赵家声道:“石碣,你不敢和我动手吗?是不是看到这‘游龙剑’怕了?你若有‘云水剑’在手,我还须小心三分,今日你想你一双肉掌斗得过我这宝剑吗?”石碣道:“你知道的还不少。”赵家声道:“知已知彼,百战百胜。”

张老三道:“好不要脸,明知人家空手,还拿把破剑晃来晃去。喂,姓赵的小子,你的厚脸皮功夫是练得登峰造极,无人能比,咱们甘拜下锋,算你赢了就是。”李老四笑道:“这是他赵家的家传功夫,当然练得是刀枪不入。”

两人一吹一唱,险些没气炸了赵家声的肚皮。赵家声提剑喝道:“石碣,你上来,你要不上来,我就下来。”

石碣看这情形是非动手不可,俯身在柴禾里捡了一根三尺来长的树枝,拉去枝叶,迈步出去,凌空一个转身,站在赵家声身前。

赵家声看了他上岸的身法,收起了傲慢之色,回剑护胸,凝神而待。

张老三李老四两人对看一眼,都带着惊异。

石碣这一身法,看是简单,实则包含了绝顶的武功。双脚着地跃起,那没什么稀奇,三岁小童也会。单脚迈步,重心在后脚前掌,前脚将落未落之际,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正是一个空隙。石碣却在这个空隙里发劲旋转,落在要落的地方,这内功、外力、巧劲无不恰到好处,实至一流境界。这是石碣在牛头山山缝中练“上天梯”功夫时自行领悟的,江湖上从未见过。

石碣树枝朝下,抱拳道:“赵兄请。”赵家声两眼瞪着石碣,过了一会道:“石兄请。”长剑一招“白虹经天”破空而至。石碣“咦”了一声,这赵家声使的竟是“全真教”剑法。

赵家声攻了石碣一个出奇制胜,顿时抢了先机。得理不饶人,招招不离石碣要害,“游龙剑”见日反光,更是闪得石碣睁不开眼。一招“流星赶月”直指头顶,石碣仰天避开。赵家声跟着一招“天绅倒悬”划到胸口,石碣吸气含胸,硬生生缩进去两寸,躲过剑尖。赵家声宝剑在手,石碣也不得不避其锋芒。石碣自己也是使过宝剑的,知道宝剑的病害。

赵家声手腕一颤,一招“长虹贯日”再取胸口。石碣躲过三招,换得一口气,脚下一错,竟斜身迈上一步。赵家声长剑反在石碣身后,那是无论如何也转不过弯来倒刺石碣背心的了。

赵家声脸色一变,招式已老,变招不及。石碣趁此机挥出树枝,搭在“游龙剑”剑身上,树枝轻长剑重,但那“游龙剑”竟给树枝引得斜斜的荡了过去。这一来高下立判,强弱立变,树枝东则剑东,树枝西则剑西。长剑牢牢的给树枝黏住,任赵家声使出百般力气也无既于事。

石碣见他脸色苍白,额角淌汗,手臂不住颤抖,心下不忍。又爱惜他一身功夫练之不易,说道:“赵兄,你我不分胜负,就此罢手如何?”

赵家声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石碣内功之强,自己是难望其背项。他这时胜券在握,要杀自己可说是易如反掌,竟会说什么“不分胜负,就此罢手”的话。他开口说话和平时无异,自己却是连呼吸也觉艰难,这石碣武功怎会如此之好?瞧他年纪,和自己也相差无已。

石碣见他眼中杀气已去,微微一笑,拆了树枝。赵家声这才觉得一口气出得疏畅了。垂剑拱手道:“石兄高招,小弟自愧不如。”石碣道:“你是‘全真派’门下吧?”赵家声道:“是,小弟是丹阳真人门下。”石碣道:“你我两派向来交好,两派师尊又是并称南北,切不可因我之事伤了两派和气。路遇贵派师兄,还望好言相告。石碣因逢不平之事,这才出手惩奸,决无显名扬威之意。小人弄奸,遍传江湖,欲陷石碣于不义。石碣实是有口难言,百喙莫辩。更何况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赵兄王侯之裔,家世清贵,如能美言二三,比石碣之自言自语,实不知高出凡几。”

赵家声闻言暗自点头,心道:江湖上传说石碣种种不仁不义,看来尽是遥言。这石碣谦和守礼,吐嘱文雅,看来确是一派高徙。说道:“石兄尽管放心,小弟明白了。适才多有打扰,告辞了。”说完一揖到底,扬长而去。

石碣回到船上,张老三道:“这小子前恭后倨,不知什么道理。”李老四道:“石老弟一番话说得他哑口无言,就是这个道理。”石碣笑一笑道:“粥冷了,正好吃。张三伯请,李四伯请。”

三人吃完粥,石碣在船后梢洗净了碗,张三李四划起船来。烈日当空,热伞高张,江上一丝风也没有。巳牌时分将船划至岸边树荫下拴住,打了两条鱼做饭吃了,三人拣风凉处睡觉。直到太阳下了山,三人吃了晚饭,才又起船。凉风送爽,张老三张起帆,顺水顺风而下。

三七回 驻马听

子夜停泊,清晨扬帆,中午时靠岸煮饭。

忽听岸上树林中马蹄声响,尘土飞扬,听声音总不下十骑。张老三道:“又有人来送死了。”石碣道:“张三伯,咱们走吧,别理他们了。”张老三奇道:“你说什么?”石碣道:“我已经杀了太多的人,不想再伤人了。这些人不过是受了秦风的骗,罪不致死。我不想无端端的又伤人性命。”

李老四道:“这些人贪财害命,便是该死。”石碣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也怪不得他们。”张老三道:“唉,你既然这么说,那就走吧。”石碣道:“多谢张三伯,多谢李四伯。”张老三摆摆手,拔锚起船。

船至江心,马群驰到江边。马上乘客扬鞭大骂:“石碣跑了。”

“在那条船上。”“他妈的,石碣,有种的你别跑。你敢和‘巫山帮’一斗吗?”“石碣,‘铁枪会’在此!”“他奶奶的,累得老子‘五湖门’的白跑一趟。你奶奶的不是个东西。”“石碣,你小子敢上来跟我斗一斗吗?”“你他妈的缩起头当缩头乌龟吗?咱‘青龙派’专和你这乌龟斗。”…

石碣沉着脸一言不发。江湖上帮会众多,听这些人大呼小叫的,显是“巫山帮”“铁枪会”、“五湖门”、“青龙派”等帮会都来了。如不是江飞鱼约束手下,只怕还得加上一个“飞鱼帮”。

张老三正要说话,李老四道:“后面有船追来了。”张老三道怒道:“他妈的,不长眼睛的东西,张三李四的船也想追?你倒追追看。”升起布帆,迎风一展,小船箭一般射了出去。

江上时时有船划来。张老三李老四不愧是驾船老手,帆轻船快,一下子超出老远。上游下来的船想拦截,仗着江面宽阔,两人划着船一时靠南,一时靠北,总不让别的船接近。两人嘻嘻哈哈说笑不止,就似年轻了十岁。

张老三道:“他妈的,这帮兔崽子,想追上张三李四,做他娘的清秋大梦。”李老四道:“这两年呆在富春江钓鱼,都闷出鸟来了。还是出来走走好,爽快!过隐!这都是托了石老弟的福啊。不然的话,就我们两个老东西出来,有这么多人来追吗?石老弟,你不简单啦,哈哈哈!”

石碣惭愧不已,道:“累老伯大热天为我操舟,石碣实在过意不去。唉,早知是这样,我宁愿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李老四道:“男子汉大丈夫,干吗这样不痛快?咱们行走江湖,过的就是刀头舔血的日子。人人都去钓鱼种菜,还要练武功干嘛。什么‘飞鱼帮’、‘金丹派’的,个个关门大吉算数。” 张老三道:“老四这话说得不错。杀了人就杀了人,还怕谁不成。”

石碣只得苦笑。

午后狂风渐起,黑云滚滚,堆积天空。“轰隆隆”雷声不断,个个都似炸在头顶一样。闪电撕开灰暗的天空,霎那间天地一亮。狂风吹起江上大浪,小船一下子给抛在半空,一下子又落入谷底。江水扑进船舱,三人衣履皆湿。“哗啦啦”一声响,暴雨淋头。

后面追赶的船只给雨打得东倒西歪,一个大浪打来,小船翻了过去。船上的人大声呼救。只浮沉了几下,就不见了人影。

张老三掌稳了舵哈哈大笑。李老四收起布帆,道:“老三,这班没用的人船都翻了。”张老三道:“长江上谁敢和我张三李四比高低?”石碣叹道:“唉,贪财反而送了命,真是何苦来。”李老四道:“这就叫做‘人为财死’了。”石碣道:“这么大风雨,咱们也靠边歇一歇吧。”张老三道:“这点风雨,怕他什么!老四,加把油。”李老四笑呵呵的道:“石老弟,别怕,翻不了船。”

江面上水汽弥漫,头顶是雨,身边是浪,船底是江。石碣只觉自己也变成了水,随波逐流。到此际反觉另有一种滋味,雨点打在身上浑身痛快,小船起伏摇荡分外畅美。石碣纵声哈哈大笑。自萧湘去世以来,第一次这般轻松。

大雨过后,重又放晴,阳光灿烂,江上水雾蒸腾。“石公子——石公子——”忽然江上传来呼声。石碣听了道:“咦,有人叫我,看来不像敌人。”扬声道:“哪一位朋友招呼石碣?”那边人应道:“巢湖帮红袖拜会。”石碣道:“不敢劳姑娘大驾。”话声未了江面白雾中划出一条船来,船头立着两个女子,一个穿红,一个穿绿。红衣人笑道:“石公子,咱们又见面了。我家小姐听说公子近日要路过这里,特命婢子在此恭侯。”

石碣躬身行礼道:“衣帮主美意,石碣愧不敢当。舍妹于归之期,蒙衣帮主惠赐珍物还未曾谢过,失礼失礼。这里先谢过你家小姐。”石碣曾听阿惜说起过冒名之事,有些尴尬;想起阿惜成亲那天衣绣裳派红袖绿裙送礼曾来家里,又道:“两位姑娘玉趾曾降寒门,今日又盛情相顾,实在不敢当。”

红袖绿裙并不知阿惜冒名之事。李森阿惜成亲那天红袖绿裙两人送礼到石家,只知是石碣的妹子嫁给李森,阿惜红巾盖头,两人却看不见她,也就不识。随后完颜承继突至,阿惜礼堂昏倒,而石碣又和完颜承继一同离去。匆忙纷乱之间也没注意石碣面目和以前不同。是以此时二人见了石碣道袍淌水,蓬发胡乱挽个道髻,胡须满脸,都是一愣。也没想到此石碣不是彼石碣。

红袖定定神道:“石公子,令妹成亲那天匆匆一别,未及三月。三月来江湖上时常听到公子大名,深为福祷。我家小姐言道:‘李公子于巢湖帮有恩,常不知如何报答。石公子乃李公子戚友,闻说公子近日乘船游江,为助清兴,送上村酿山味,请石公子笑纳。’石公子,这是我家小姐送来的‘蔷薇露’和‘竹叶青’酒。小姐道大暑天气,饮这‘蔷薇露’最为适宜。如公子不喜清淡的,还有三十年的‘竹叶青’,不知公子还满意吗?”

石碣谢道:“衣小姐太客气了。”

绿裙道:“石公子,这里是鹌子脯、润兔腿、鸭舌签、鹅肫掌、糟蟹、醉虾、醋姜、皮酱八样下酒小菜,天气热怕坏了,不敢多备。还有四色点心,让公子船上消遣。”

石碣谢道:“请两位姑娘代石碣多多拜上谢你家小姐,在下愧不敢当。劳二位姑娘暑天奔波,叫石碣如何过意得去。”红袖道:“石公子快别这么说,些许微劳,何劳挂齿,绿裙妹妹,咱们送过去吧。”绿裙应了一声,和红袖将两瓶酒、八样菜、四色糕点送过船来。红袖道:“打扰石公子清兴,婢子告辞。”

石碣深深一揖,道:“在下多谢衣帮主盛情眷顾,躬送二位姑娘芳驾。”红袖绿裙福了一福,水手划起船来,霎时消失在水雾中。过了一会,张老三道:“这两个小姑娘好得很哪。嘴又甜,样儿又好看。”石碣心中感动,并不言语。自己和“巢湖帮”向来没什么交往,只是和李森沾亲带故,衣绣裳却如此看重,不由对李森和衣绣裳好生感激。真是世人皆曰杀,我意独念旧。

石碣拿起酒瓶道:“张三伯,李四伯,来喝这瓶蔷薇露。”张老三笑道:“这蔷薇露是小孩子们喝的,我要喝就喝这三十年的竹叶青。”这里正要倒酒,忽听岸上马蹄声急,跟着传来女子呼救声:“石公子救命!石公子,快来救命啊!”

石碣惊道:“红袖她们有难!”不及解缆操桨,石碣抄起一块船板掷出,身子如飞鸟一般地掠过水面,落在船板上,足尖一踢,船板向前飘去,身子借力跃起,二次落下时又是一踢,借力再次跃起,几个起落,人已到了岸上。石碣立足一看,八九个江湖豪士骑在马上,围住了红袖绿裙二人,地上躺着几人,正是刚才划船的“巢湖帮”帮众。红袖绿裙二人头发散乱,脸色苍白,绿裙左手持剑,显是右手已然受伤。

石碣怒喝一声:“住手!石碣在此,各位不得乱杀无辜。”

群豪见他上岸,立时丢了二女,个个下马,围住石碣。

红袖缓下气来,道:“石公子,咱姊妹二人没用,连累你了。”石碣道:“哪里,是我连累了你们。他们要找的是我。”怀中拿出金创药道:“给绿裙姑娘和几位兄弟裹伤。”扬手扔去。群豪也不阻止,红袖接住,自去给绿裙裹伤。

石碣向群豪道:“各位都是江湖上的好汉,居然用这样下流的手段。欺负两个小姑娘,算什么英雄!要取石碣性命,来拿便是。”负手站在当中。

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道:“这两个小姑娘值得什么,我们这样做,不过是想请你上来一会。不如此,哪里请得到你。”另一人道:“长江上的船都给‘飞鱼帮’控制住了,你有江飞鱼帮忙,在水里咱们自然奈何不得你。只好请你上岸了。”

一人道:“我们也不是为了那一千两黄金,也不是要帮‘金石帮’的忙。只不过这一阵江湖上只听到你石碣的名头,有些好奇,特来见识见识。”那三十多岁的汉子道:“说得不错。我来引见引见,”指着那人道:“这位是‘华山派’岳千峰岳师兄。在下是‘八仙剑’钟离别。”岳千峰拱手道:“幸会。”

石碣拱手道:“钟兄,岳兄。”钟离别摇头道:“在下复姓钟离,汉钟离的钟离。不是姓钟。”石碣道:“惭愧,钟离兄。那这几位呢?”

一个手持长剑的汉子道:“‘青城派’司马幽。”又一背剑人道:“云南‘点苍派’段不忧。”一个挎刀汉子道:“山东‘八卦门’高阳。”一人道:“西凉‘鹰爪门’冯一雁。”一人道:“‘昆仑派’何定西。”一人道:“蜀中唐门唐鸣玉。”一人道:“湘西‘言家拳’言辰溪。”最后一个鸠衣百结的叫化子道:“‘丐帮’四袋弟子王十二。”

石碣抱拳道:“幸会幸会。区区一个石碣,居然劳动了十大门派的名门高弟,就算今天死了,也死得值了。各位来自山东云南、西凉藏边、蜀中湘西,今天能在一起,倒也是难得。听说‘鹰爪门’和‘昆仑派’向来不和,不知今日怎么走在了一起,同气连枝,一起对付起我这个从未谋面的石碣来了。嘿嘿,看来石碣真了不起,竟然使得斗了几十年的仇家和好了,了不起,了不起。”

何定西脸上一红,怒道:“石碣,你别在这里挑拨离间,我们的事不用你管。”石碣拍手道:“说得好!那我石碣的事又何劳你管了?石碣自想没有得罪过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你们为什么无端端找上我石碣,还伤了我的朋友?诸位都是名门大派的弟子,应该明辩是非。我和你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这般苦苦相逼有什么意思?”

冯一雁道:“谁逼你了。我们不过是想见一见轰传江湖的石碣是怎样一个人。原来不过是个胆小鬼,还没打就想讨饶。”石碣道:“现下见也见了,让各位大失所望,实在过意不去。各位请回吧。”

高阳道:“那可没这么容易。你当是打发叫花子吗?”石碣道:“王十二兄在这里,你说话当心点。”高阳一时嘴快,没想到王十二是叫花子,回头看看王十二,那王十二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高阳忙道:“十二兄,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王十二只得道:“没什么。”

石碣转头对唐鸣玉和言辰溪微笑道:“蜀中唐门和湘西言家为川湘地盘之争,前年在酉阳打过一架。谁胜谁负,却也不得而知。听说言家弟子不得踏入蜀地一步,唐家的人要出川,也只能走两湖北路,这南路就不能走了,不知是也不是?石碣恰在湖北九宫,不及赶往,错过一场好戏,真是遗憾。”

唐言二人给他说得旧恨又生,怒眼相向。这一路行来,两人冷嘲热讽斗之不休,哪经得石碣又在一旁挑拨是非?眼见两人就要握拳拔剑,钟离别忙道:“两位贤弟不要动气,咱们今日是来见识见识石兄的‘金丹派’高招,两位如要印证武功,不妨请石兄指点一下。石兄年来名震江湖,定有奇妙高招,两位怎么不向他讨教一二,也算不虚此行。”

这钟离别好不厉害,三言两语就说得唐言二人掉转矛头,对准了石碣。言辰溪手臂一长,脚下轻飘飘的荡了过来,两根手指直插向石碣双眼。乃是言家独传“僵尸拳”。这“僵尸拳”言家传子不传女,传侄不传婿。精微之处,外人无从得知。

言辰溪一招“判官取目”被石碣避开,侧身一转,又是一招“小鬼套枷”,双手环扣石碣脖子。石碣反踢一脚,左手一掌“春风拂柳”随身回击。言辰溪一转一进转至石碣身前,“阎王坐宫”双拳擂胸。石碣含胸缩腹倒走两步,言辰溪“夜叉探海”手指径点石碣“膻中穴”。石碣以一招“铁门闩”封过,顺势反臂“横扫千军”将言辰溪推出三尺。

石碣初时没想到言辰溪说来就来,招式又狠起快,倒吃了一惊。这言家“僵尸拳”石碣还是第一次见到,不免细看他身法。只见言辰溪手指暴伸暴缩,挖眼锁喉,插耳掏心,招数极是狠辣。脚下又另有一功,轻飘飘似不着半点力气,一晃一动,骤进骤退,迅捷已极。

石碣招架数招,已知他弱点所在。“僵尸拳”诡异之处,就在于脚下忽趋忽还,忽进忽退,让人捉摸不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再配以狠辣的招式,令人头晕目眩。而薄弱之处恰恰也在这里,为求轻飘,失之浮滑。一步未稳,一步又起,脚下力道不敢用得实了。

言辰溪猱身再上,手中已多了一条绳索。一招“无常索命”长绳绕向石碣头颈。 石碣看得明白,吸一口气,运劲于臂,举臂招架,让长绳缠住手臂,飞步抢上,双腿踢他下盘。言辰溪顿时双腿僵硬,举步不得。原来已给石碣踢中了膝盖“犊鼻穴”。石碣扬绳一扔,绳头挂在十几步外一株大榆树树梢上,绳尾还带着个动弹不得的言辰溪。言辰溪这会倒真似个僵尸了,还是个吊死鬼僵尸。

树上乌鸦受惊,“呀”“呀”“呀”的叫着,飞上半空,遗下点点鸟粪,落了一地。言辰溪头上身上落了好些,不由破口骂道:“贼乌鸦,老子抓住你们烤来吃了!老子虎落平阳被犬欺,连乌鸦也来捡便宜!”

唐鸣玉见言辰溪出师无功,冷笑一声,道:“好一个‘僵尸拳’哪!自己倒给人打成了僵尸。”言辰溪挂在绳上荡荡悠悠的,却又不敢放手跳下。这双腿笔直僵硬,跳下来定会摔断。听得唐鸣玉出言奚落,愈加怒不可遏,朝唐鸣玉狠狠的吐了一口浓淡,骂道:“唐鸣玉,你他妈的当心点,等我下来,看我揍扁了你。”唐鸣玉道:“你倒是下来呀。”言辰溪又骂石碣道:“石碣,你他妈的不是个东西!把老子挂在这里,快把我放下来!钟离别,你叫我打头阵,自己却缩在后面当缩头乌龟,你他妈的想捡现成便宜。老子下来和你没完!…”污言秽语,滔滔不绝。

石碣懒得理他,向钟离别道:“钟离兄,在下有事还要连路,你们九个人一起上吧,速战速决,打完好走。”

钟离别看他满不在乎的样子,心头有气。说道:“石兄武艺过人,我们哪里敢和你当真打?不过是想向石兄讨教几招,以后行走江湖也不会遭人欺侮。石兄肯不吝赐教,那是再好也没有的了。石兄请!”使一招“汉钟离玉洞论道”,身子半侧,右手展开似蒲扇向前半伸。这门户一立,果然风度高雅,姿态不俗,更兼含蓄有礼。

石碣看了暗自点头,心想:师父曾言道山东海外砣矶岛上有个八仙剑,乃道教一支,却又和全真金丹太乙等道教武功不同,以道为根而招式飘逸,有道为本而蕴含仙气,可为道家武功之补证。今日看来,果然不同凡数。

石碣随手回了一招,分出一半心思留意唐鸣玉高阳等人。钟离别踏上一步,一招“湘子吹笛”手中长剑在握,横剑推来,直刺石碣脸面。这一招名字好听,姿态潇洒,招式却狠。石碣见他用上了剑,不免看轻他几分。这人口才伶俐,仪表不俗,心地却是十分阴险。

石碣见他持剑在手,蓦地脸色一变,道:“绿裙是你伤的?”钟离别“哼”一声并不答话。石碣扬声问道:“绿裙姑娘,可是这人伤了你?”绿裙应道:“就是他。他还伤了我们四个兄弟。”石碣道:“好,绿裙姑娘,看我给你出气!”

三八回 集贤宾

石碣出手再不容情。右手“呼”的拍出一掌,将剑尖逼歪,左手一勾,径来抢他长剑。钟离别加倍小心,见石碣左手如鹰爪抓向自己,忙使“雪拥蓝关”一剑一掌在胸前一封。石碣左手鹰爪手屈起三指,食中两指一并,点他左手掌沿“劳宫穴”,右掌变“取珠式”,戳他双眼。钟离别眼睛一痛,忙回掌来救。石碣趁势抓住长剑,脚下“踢斗式”踢他下盘。钟离别既要护眼睛,又要护剑,腿上便挨了石碣一脚,一时半身酸麻,才知大腿“环跳穴”给他踢中。立足不稳,一下子摔在地上。猛觉手中一空,剑已给石碣抢了过去。长臂一伸,剑尖在右臂上划了一条。位置长短和绿裙臂上一模一样。

石碣冷笑一声,将长剑扔在地上。绿裙道:“多谢石公子为婢子出气。”石碣朝他摆摆手,道:“姑娘原是因我而受伤,石碣万分过意不去。些许小劳,何足挂齿。姑娘不见责,石碣已是感激不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