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段雪寒憋足一口气,准备反攻。

然而不等他说些能挽回自己颓势的话,段家大门那边就传来了笑声:“我的好侄儿终于舍得回家了!来,快让我瞧瞧,这些日子在外奔波有没有晒黑饿瘦哇?”

原本站在段雪寒身后的苏叶听了这话便下意识地仰头看上去。饿瘦倒还不至于,只是这家伙真的会被晒黑吗?她挺好奇的。

谁知苏叶这一看才发现段二少爷早卸下脸上的笑容,此时正冷得跟对方欠了他无数条人命似的紧盯着那位五十岁上下的男子。

再次出于好奇,苏叶转眼打量起这位能让段雪寒厌恶的人。

此人气度不凡,虽已鬓角斑白,却依然像年轻人一样矫健,几个大步就从门内迈了出来,稳稳当当且气息不乱地停在段雪寒身前,看样子他也是个高手。听他话里对段雪寒的称呼,估计他就是段氏上任武尊主的弟弟段笙,亦是现任武尊主段冰寒的叔父。

早有传闻说段氏内部不合多半与老一辈人有关,现在看来传言未必是假。这位眉眼间糅合了霸气与奸诈的老先生绝非善类,更不用提段雪寒一见他就拧了个大冷脸,以一种极其不恭的神情对待他的热情招呼了。

面对段雪寒的冷脸,段笙显然已经习惯。他老练地拍拍手,里面呼啦啦跳出一大群人来,分成两排,整齐划一地高声说道:“请二少爷安!”

段雪寒淡漠地点点头,“叔父辛苦,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有劳叔父帮我打点家里账务。”

“一家人说什么客套话?”段笙说着就转了脸,像是刚发现苏叶的存在,顿时惊讶又惊艳,由衷赞叹道:“这位可就是让雪寒险些没砸烂回春堂的姑娘了?”

段雪寒应景地从身后拉出了苏叶:“这是我叔父,你想必是听过他大名的。”

感觉到他在自己胳膊上捏了捏,苏叶心中有数,当即脸也不抬,只顾低头一福,“小女子见过段前辈。”

段笙连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哎呀,久闻姑娘姿容非凡,今日得见,真是国色天香、貌美无双呀!莫怪我们雪寒动了心……这个,恕我冒昧,敢问姑娘芳名?”

苏叶稍微感慨了一下:她终于知道段雪寒这股子厚脸皮的劲儿师承何方了。

但有些该说的话还是得事先说清楚的,所以她做着小女儿家的样子,羞羞怯怯地将头低得更深,“小女子姓素。”

段雪寒冷眼看着苏叶又装成这般柔顺小媳妇样儿,忍笑咳了几声,别过脸继续做深沉状。

“素”、“苏”二字字音难辨,只见段笙眼睛一亮,紧接着问道:“姑娘可是京城苏家的人?”

苏叶挽起一抹恰到好处的讶异,抬眼迅速瞥过他,复又低头娇柔道:“段前辈指的是哪户人家?莫不是苏太傅府?”

段笙大喜,“正是!不知姑娘排行第……”

苏叶微笑着打断了他的话,“想是段前辈误会了,小女子姓素,却是……缟素的素。”她故意捡了个对老人家来说不太吉利的字眼。

段笙大大地愣了一愣,脸上的风云变换可谓精彩绝伦。

段雪寒本来还有些担心苏叶要吃亏,结果不小心瞟到了段笙那忽而兴奋忽而失望的表情,再次忍笑别开了头,决定放手不管了——他早该知道的,苏叶绝不会任人宰割。

因着苏叶的回答,段笙低迷了一会儿。不过他很快就重整旗鼓,笑着说道:“哟我真是太失礼了,竟然把客人堵在门外,传出去又要被人嚼舌头说我做人不厚道。来,苏姑娘请进!我年纪大了也不中用啦,这以后啊,可还得叫雪寒为你张罗。”

那厢,段雪寒已经抬高了下巴,现场演绎了段家二少的趾高气昂,拉着苏叶就要进门。

苏叶也没去理会段笙绕“素姑娘”为“苏姑娘”。带着得体的微笑,她依旧稍稍低着头,紧跟在段雪寒后面小碎步蹭进了大门,将一个初见世面的小姑娘演得活灵活现,任是段笙这般毒辣的眼睛也挑不出她的破绽。

进了段家,苏叶埋头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扫向四周,发现这段家的院落安排与寻常富贵人家并无差异,就是某些格局略作修改。她悄悄地记住了这些与众不同的地方,然后又把注意投放在那些偶尔来往的男男女女身上,默默地估量着他们。

没多久,走在前头一直对段雪寒交代段家账务的段笙忽然回头问道:“姑娘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苏叶敛起心神,含笑应答:“小女子家中尚有一兄两姐,两位姐姐已经出阁。”

她承认她是有意这么说的,只有真真假假才能叫这倚老卖老、总想探她虚实揭她底子的老匹夫犯愁。

果然,苏叶的回答让段笙僵了僵。他讪讪道:“巧,这还真是巧……”

苏叶明白他说的巧是什么。因为苏家三姑娘苏叶正有一兄二姐,且两位姐姐都早出嫁了。现在苏叶把自家情况搬了出来,却非要告诉段笙自己姓“素”,叫段笙如何不纠结?

见叔父这般模样,段雪寒终是忍不住,边咳边低笑了起来:这就是小瞧苏叶的下场。

他段笙狡猾也罢奸诈也罢,却都不该仗着阅历广欺负人家小姑娘,须知有些时候那看似单纯柔弱的小姑娘也不是好欺负的。

于是三人各怀鬼胎,表面上看似和睦地走远了。

待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后,碎石子铺就的路边突然出现一高一矮两抹身影。

高的那个正是武尊主段冰寒。矮的那个却是名身量不足的小女孩儿,长得与阎王愁岳宁有些相似,一样的杏眼一样的挺鼻,偏偏那张樱桃小嘴撅得老高:“尊主,就是这个一脸奸笑的女人啊?看起来也不怎么样,二少爷怎么喜欢上她了,好没眼光!”

段冰寒笑着拍拍她的脑袋,竟似拍着家养的猫儿狗儿,“小珂,连你姐姐都没斗过她呢!”

被称为小珂的姑娘眉头一拧,嘴巴翘得更高了:“是我姐傻,不懂得跟人争,只知道忍让也不通情趣。那回我教她去色诱二少爷,她竟然说我不知廉耻!我不管了啦,她懦弱是她家的事儿,早晚我要让她后悔!”

段冰寒颇觉有趣:“你要怎么让她后悔?”

小珂头一昂,人小志气却不小:“我要当二少爷的新娘子!别人靠边站!”

段冰寒哑然失笑。但他的笑容没持续多久。

“小珂,”他像对待女儿一般捞起女孩儿的辫梢,把夹在辫子里面的一片树叶摘走,然后随手扔掉,“如果雪寒死了,你会如何?”

小珂信心十足:“不会的,二少爷永远不会死!”

段冰寒闻言笑个不停。

最后,他摸了摸小珂的头发,“天底下没有永远不死的人。”

小珂似懂非懂,不过依然对苏叶抱有不满:“反正,我要把二少爷抢回来!”

继风到访

段笙和段雪寒说了好一会子的话,全是关于段家各处武馆医馆的经营状况,却总不涉及其中几个比较关键的地方,估计是段笙留了一手,怕被苏叶这个外人打探了去。

苏叶支了半天的耳朵都听不出什么玄机,也渐渐不再注意他们的交谈了。

当段笙“惊觉”自己与侄子的交谈中少了苏叶的加盟后,他才带着歉意将话题转到苏叶身上。他告诉苏叶,段家前面这一大片地盘全是练武场,平时各人手下的徒弟都在此处习武切磋,绕过练武场再走不了多远,穿过一道造型精巧的月洞门,就是段家内院了。

听着段笙的讲解,苏叶适时地点头,偶尔提出几个简单易答的小问题,段雪寒就在一旁插话回答。

三人刚迈进月洞门,迎面忽然奔来一个披着粉色纱衣的年轻女子,披头散发地顶了张大花脸,一见段笙就扑进他怀里哭哭啼啼,边哭边将头在他胸前揉着,悲悲切切:“老爷你可要为我做主啊!夫人、夫人她说要割烂我的脸!呜呜呜,我成天被夫人打骂,为着老爷也就熬下了,可是夫人她每次都……呜呜呜,我不活了啦!”

这女子哭喊完就头一偏,作势要朝墙上撞去,吓得苏叶脚一崴,软软地倒向段雪寒。段雪寒扶住了她,附在她耳边笑道:“你装得倒像。”

苏叶背着那对男女偷偷给他两颗白眼:“别出声!”

段雪寒当真不出声了,只眼含笑意地看着段笙的小妾玩起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几乎要把段笙折腾得一头俩大。

正在段笙心急如焚地想着是不是该干脆把这又哭又闹总也哄不好的撒泼女人一脚踢开的时候,这女子倒自己停了哭泣,小鬼似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再对应着她那头散乱不堪、欲垂不垂的发髻,简直可笑至极。

制止了这场闹剧的不是别人,正是段冰寒身边年纪最小却也是最得他信任的丫头——岳珂。

苏叶不认识她,只觉这小女孩老成得紧又眼熟得紧。还是段雪寒冲着她耳朵送了一句介绍才解释了这种熟悉的来源:“她是岳宁的妹妹岳珂,大哥跟前的红人,也算是大哥的贴身护卫了。”

苏叶了然:原来这位的来头不小,竟是传说中武尊主护卫中的一员……

就见岳珂两手玩着辫子,笑得灿烂又天真:“哭啊,继续哭啊,这位大婶你怎么不哭了呢?我听着怪好玩的,你继续哭。”

女子抽噎了一声,低头就钻到段笙背后躲了起来。想必她也知道这位红人姑娘的厉害,所以不敢在她面前造次。段家太大,习武的人又太多,不小心伤了残了也是常有的事,她只有一张能媚惑主子的脸却没有自保的能力,惹上岳珂绝对不是明智选择。

段笙也明白这点。他暂时还放不下这个漂亮的小妾,所以便赔笑道:“原来是小珂姑娘啊,我屋里的人失了颜面,叫小珂姑娘看笑话了。真是不好意思,我回去会好好教训她的!”

长辈亲自道歉还保证要教训自己屋里头的人,只为不让岳珂心烦寻事,可想而知,她在段家的地位究竟有多高。

岳珂笑容依旧灿烂,礼貌地对段笙说道:“有我在,怎能让阿伯教训下人?这不有失您的身份吗?”转眼却拉下脸换了语气,冲那女子骂道:“下贱的东西,这里是你能随便哭闹的地方吗?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就敢跑到这里使泼,反了你不成?哼,一个小妾竟想爬到正室头上撒野,再有下次,不等你家夫人割烂你的脸,我就先拔了你的舌头!”

女子惊得簌簌发抖。

段笙安抚着她,好脾气地说道:“还不快谢过小珂姑娘的教导?回头收拾干净再去跟你夫人陪个不是,听到了没?”

女子又一抖,刚才还声势浩大地要讨回公道,现在就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耷着头颤声应了句“奴婢知错”就乖乖地沿来时的路溜回去了。

岳珂这一番话本就说得苏叶暗暗称奇,再看段笙这般举动,不由得心生疑惑:这小姑娘如此嚣张,削了那小妾的面子岂不就是等于驳了段笙的脸?真不知段笙这么一个长辈如何容忍下了她的放肆。

苏叶的疑惑不无道理。

然而段笙虽怄得不行,却不愿明目张胆地与岳珂较劲,毕竟岳珂是段冰寒面前的红人,她的话可以代表武尊主,所以他必须咽下这口气。他不光咽下了这口气,而且还能当成没事儿人似的又同行了一段路,到了岔口才与他们分开。

段笙一走,岳珂就拉了苏叶的手,笑眯眯地问道:“我叫岳珂,是回春堂岳宁的妹妹。这位就是苏姐姐了吧?苏姐姐,你长得真好看!”岳珂说着就提起一股真气,捏着苏叶的那只手加了劲,硬要把她撂倒在地。

苏叶亦笑着回答:“我哪有珂姑娘这般钟灵毓秀?不过是稍微能看而已。”谈笑间,苏叶已将手腕轻巧地翻转开来,反握上岳珂的手按了她的脉门,叫她不敢造次。

方才一直防着岳珂的段雪寒没料到这两人根本不用自己介绍就直接动了真刀实枪,他挽救不及,心知苏叶小臂受伤,若施力过猛,撑不了多久就可能会被岳珂觉察。于是他伸手覆上岳珂肩膀,“小珂,你从大哥那边过来,是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岳珂被段雪寒震开,本就积攒了不少的怨气愈发浓重,她撅了嘴,气哼哼地说道:“没事我就不能来找你啦?我和姐姐心心念念地盼你早日归来,谁知你在外面逍遥快活还不够,到最后把人也带回家了!段雪寒,你好过分啊!”

终究还是孩子心性,见段雪寒维护了苏叶,岳珂再也掩饰不了自己的嫉妒,忿忿地指着苏叶,直把她当做头号情敌,“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苏叶挑挑眉毛:这就怒了?太没意思了,亏她还指望着小姑娘能更耐磨一些呢。

趁附近没有其他人在,苏叶也不怕自己的恶形恶状被揭,只悠哉笑道:“雪寒,刚才我因段前辈的缘故才没有出声,现在我却忍不住要对你讲明了:你家的丫头好不识礼数!这位小珂姑娘不仅目无尊长、当着段前辈的面就训他屋里的人,还直呼你这个主子的名讳、不把你放在眼里,又怠慢客人、出言不逊……这样的丫头若在我家,早撵出去棒杀了。”

岳珂瞪大了眼睛:“你?!你竟然敢挑拨是非?!”

苏叶反问道:“为什么不敢?小姑娘,我好心送你一个忠告:在没摸清对手的底细之前,不能冒冒失失地就冲上去,否则你会被人家抓住弱点。姐姐的话你好生记着吧!”

成功把岳珂气走,苏叶的心情更佳。回头见段雪寒满脸敬佩地看着自己,她故意问道:“怎么,心疼她啦?”

段雪寒摇头,笑着带她朝左边走。

这里正是两处院落的隔挡地,对面有座小桥。远远望去,桥下水流也不很急,岸边却栽了许多小树,仔细看去便知那是片桃树林。

苏叶指着那片桃林,笑道:“京城的桃花移到尹阳,照样开得很热闹嘛。”

“……”

段雪寒只当没听见,到了一扇门前停了脚步。

他没有安排苏叶住在自己的院子里,而是让人倒腾出旁边的院子让暂时她住下,这样能稍微避免一些人的打扰,让苏叶安心几天养伤。

推开门走进去,段雪寒面对几乎空无一物的小院子半晌无语,最后他忍不住轻叹道:“我早该晓得他们不认真,竟连个像样的花草都不给摆一盆。难道就因为我是二少爷,所以我吩咐的事情都要打个折扣吗?”

苏叶倒没觉得这个院子有什么不好,故而笑道:“那些花花草草有跟没有都一样,我不在意,这总比夜宿郊野强多了。”

段雪寒正色道:“夫人此言差矣!别看这院子小,但周围没有可供藏身的地方,不像我住的那院子人多嘴杂,说什么做什么都会被有心人探知。”

苏叶点头道:“其实我本以为你会把我直接塞进你自己的院子里住着呢,没料到你居然也有细心的时候。”

段雪寒听了苏叶的话,埋头想想,突然面带喜色:“夫人的意思是要和我住一起?啊,夫人终于承认你我之间的关系啦?”

苏叶凶巴巴:“还没有!”

回到段家后的段雪寒不可能像之前那样时时缠着苏叶,这点苏叶早已料到。不过她伤尚未痊愈,确实应该静养,段雪寒来与不来对她都没有太大影响,她现在主要专心于养伤,然后就是等待继风。

有时穷极无聊,逗逗小姑娘也挺有意思。

怪只怪那岳珂小姑娘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总将苏叶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大有一天不冷嘲热讽苏叶几次就誓不为人的架势,一日四五回,得空便来挑剔苏叶。苏叶脑袋没受伤,应付个把爱做美梦的小姑娘还不在话下,每每将岳珂气得七窍生烟,一回段冰寒身边就撅起能挂三只油瓶的嘴巴。时间一久,段冰寒都被她可怜兮兮的样子打败了。

有一次段冰寒就来充当说客了:“三姑娘,你好歹看在我的面子上……”

苏叶笑了,她笑得开怀又狡诈:“尊主治下不严,倒要叫小女子忍耐,费解费解!难道贵府护短乃是家风?若真如此,那小女子无话可说,寄人篱下自当听人命令。”

她这话听得段雪寒派来的那小丫头脸色惨绿,低了头不敢乱看,就怕武尊主不高兴拿她出气。

段冰寒有求于人不好发难,少不得铩羽而归。

入住段家没几天的功夫,继风就到尹阳城的地面了。

苏叶先前考虑过无数个可能,偏偏就是没料到继风会以投贴拜见武尊主的方式进入段家。但是她往细处一想就又释怀了:继风号称武功极弱,即使他越过了段家的围墙,恐怕也要被住在段家的各路高手轻松拿下。

这天,在继风“拜访”完段冰寒后,他就被引到了苏叶面前。

苏叶正在空荡荡的小院子里活动筋骨,为的就是防着养伤又把懒惰给养出来。当苏叶刚从最基本的马步回归站立姿势的时候,继风那标志性的紫金令就先从门外飘进了她的眼睛。

苏叶抬脸,笑眯眯地朝他挥手:“继风你来了啊?嘿嘿嘿,说起来我这还是第一次在出任务的时候能遇到同样有事在外的你呢!”

相较于苏叶的笑容满面,继风则是一副不赞同的样子,仿佛在责备苏叶带伤活动。许久不见,他送给苏叶的第一句话就盈溢着关怀:“怎么还不知小心身体?受伤了就该好好养着。”

苏叶伸伸懒腰,也不想在他面前装乖巧,因而笑着回答:“放心,稍微活动一下而已。再者阎王愁医术极好,我身上这点小伤很快就能痊愈。倒是你,什么时候和我哥变成一伙的?”

继风扫过苏叶又尖了几分的下巴,微微叹道:“你还是这么倔强,有事也不肯对我们讲——别怨阿台婆妈,他只是担心你。正巧我在尹阳附近办差,得了他的信才赶到这边。”

苏叶眨眼,“我等着听你说正经事呢,如果你再像我哥那样唠叨,我会发疯的!”

继风却不说话了,走到她身前拉着她的手,不顾避嫌地将她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瘦这么多,唉……”他边感慨边向屋里比划了一下,“要不要进去说?”

毕竟他们都踩在段家的地盘上,还是属于段家的耳目多些。虽然两人心知肚明,都清楚有的事情并不怕被段家知道,可是万一被无关紧要的人听去了,也容易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当然对于继风来说考虑更多的还是苏叶的身体,他实在了解苏叶好强的性格。从方才看到苏叶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她的脸色白得厉害,一看便知是她口中所谓的“稍微活动”活动得失了分寸,阎王愁医术再好又如何?

总之继风不会让苏叶继续逞强,所以他问完了就撩起衣摆向屋门走,压根不是征求苏叶的意见。

苏叶见状也没说其他,同继风一起回了屋。

两人刚进屋,继风便问:“在这边有人盯着你吗?”

苏叶本来就不是这屋的主人,也就没跟继风客气,进了屋直接靠着里面坐下了。听继风问了这么个问题,她不由笑道:“你感觉有没有呢?”

继风道:“那就是没有了。”

苏叶不说有更不说没有,只一径拿眼使劲瞧他,瞧得继风耳边泛红,默默移开视线不再与她对视。

这算害羞?

苏叶嘴角一翘,“这边真的没人偷听墙角。继风哥哥,我哥到底把什么绝世机密告诉你了?说来听听吧!”

除了某些需要装模作样的时候,苏叶鲜少唤继风“哥哥”。如今继风一听她搬出这个称呼,难免有些眩晕:这只千年成精的小狐狸又要玩什么把戏了?

自乱阵脚

继风正眩晕着,苏叶已经从小柜子里翻出几张纸,找到一支笔一方砚台和一块墨疙瘩。纸倒还不错,只是笔秃了头、砚又缺了角,墨却坑坑洼洼全无光泽,实在与上品无缘。

苏叶见状便笑着对继风说:“瞧这段家,连套像样的文房四宝都配不齐全……继风哥哥惯使金笔银砚,这回只好委屈一下将就着用了。”说着就拎起桌上的小茶壶往砚中倒了点水——因她受伤需敷药服药,所以段雪寒特别叮嘱过派来服侍的丫头不可供茶。

还喊哥哥?继风忽然觉得身上寒气加重不少。

等苏叶寻来半截小蜡烛插在烛台上点燃,继风哪怕是傻瓜也该明白她的意思了。他揽袖,一边就着砚台里的清水研起了磨,一边笑着瞥了眼苏叶,低声说:“我早该知道你一旦乖巧就必有麻烦事儿要来。”

苏叶眨眨眼:“我这不是怕咱们之间的对话真被他们偷听去了吗?”

她的顾虑不无道理,此地武林高手比比皆是,所谓“天外有天”,即使苏叶武艺再怎么高人一等也难防卧虎藏龙,段家绝对能做到让他们被偷听后犹不知已叫人窃取了谈话内容。既然无法保证附近是否清了场,倒不如直接用纸笔对话,写完一张就烧毁一张。

天色尚早,继风也想多与苏叶相处,因此他不紧不慢地磨着墨,微笑挂在脸上不曾褪去:“阿台信中总共只提了两件事,一件我写下来比较好,另一件用说用写都一样。”

“嗯。”

苏叶两手托腮,心不在焉地应了声,眼睛却一瞬不瞬地望着继风。

算算时间,她又有半个月没见到继风了。自从继风接任皇商首领,他便在户部挂了个闲职,奉旨办差成了他的首要任务,两人原就不多的往来次数愈加稀少。苏叶太像苏太傅,承袭于父亲的多疑天性再加上某些不争的“事实”使她认定继风在外养了女人安了家,所以她一气之下就答应了哥哥的要求做了刑部影子,干脆同他一刀两断互不相见。谁知继风每次回京之时反而有意无意地接近她,非要逼着她去回忆两人以往的种种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