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玎珂?”袁尘小心翼翼的为她掖着被子,壁炉就在身边却怕她半点受冻,“我真该早些回来!”他似自责般喃喃着,却不忘拿毛巾擦拭她浸湿的发丝。

“别碰我!”她忽然睁开眼眸同他对视,修长的双睫如绒毛般耷拉着,微启朱口竟说出这么一句话,袁尘视线顿时凝固,无法冻结的却是心跳。

“你若是再碰我,”她躺在床上望着他,说话间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如同咀嚼他的骨肉一般,“你若是再碰我,我,我就杀了你!”

袁尘的心紧紧收缩成一团,痛得难以呼吸。

她嫁给了他,却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他竟是如此凄凉…

自玎珂说了那话后,袁尘便不再回这座宅子,吴妈是四五天也不见他的踪影,中间倒是苏轻曼来看望过玎珂一次,说是看望却不断挑唆玎珂,少帅定是去了歌星梅红那里。可苏轻曼一副看戏的态度再三怂恿玎珂,玎珂却甚是平静,丝毫不在乎袁尘到哪里去,只要不回来便是最好。

“小姐啊,少帅对您是顶好的,您但凡说两句好听的他就肯回来!”吴妈在一侧旁敲侧击,玎珂却不理会吴妈的意思,这几日除了骑马便是逛街,没袁尘在反倒落的清净。

“吴妈,把那间书屋给腾出来吧,我要放别的杂物!”

吴妈刚打外面回来,听了这话更是气得不行,“小姐,少帅才几天没回家,您就…”吴妈转念一想,把书房的床搬走少帅回来没地方睡,不就只能和小姐同床共枕了!吴妈这样想着越发的高兴,竟直接放下菜篮子去收拾书房了。

玎珂蹦跶着从楼上下来,瞧见吴妈买了一篮子的水果,她便随便挑几个苹果准备洗去,却发现水果下似乎压着一张雪白的信笺,她的指尖轻触信笺纸,怀中的苹果便滚动着落在了地板上,一个接一个咚咚直响。

毛笔小楷写得清秀中透出刚劲,潇洒里又蕴含几分俊逸之气,玎珂的心底竟隐然掠过一丝的恐惧,沈淙泉的字?

“小姐!”吴妈边喊着边从楼上小跑下来,玎珂却侧身躲开了吴妈,打开信笺一排小楷入目:

“五点一刻

静宜园茶馆”

玎珂下意识抬头瞥向钟表,现在竟已是五点半,她转身拎起金色方包便朝外走去,“小姐,您可不能去啊!”吴妈心急如焚的叫嚷着,可玎珂哪里顾得上她,竟紧紧将那张信笺握成一团攥在手心里。

吴妈扶着门栏眼瞅着玎珂一袭莹白色旗袍裹着火红外套离去,“唉,真是作孽!”

连续四五天不见少帅,那个叫苏轻曼的二嫂瞧着就不是什么好人,整日没事就叨叨少帅去找歌星梅红了,可小姐却悠然自得,倒把吴妈急得不行,下午吩咐了别的佣人她便出去给小姐采购些水果。

谁知刚从菜市场回来竟撞上了沈淙泉,吴妈早对此人有所耳闻,知道在上海小姐就为了他闹的鸡犬不宁,现在他居然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静宜园附近。

吴妈拼命想避开沈淙泉,他却非要吴妈帮忙捎信给玎珂,吴妈是宁死不肯,如今小姐和少帅正是针尖对麦芒的时刻,沈淙泉岂不是火上浇油。

可沈淙泉身着便装风尘仆仆的样子,显然在冬天的寒风里等了不止一会,他双眸闪烁近乎恳求,吴妈只觉沈淙泉的眼神堪比清水中的紫黑葡萄,让人仿佛触手可得却又远在天际。

吴妈不知所措之时,沈淙泉却将白色信笺塞进她的水果篮内,声音略带沙哑如同海浪拍打礁石,“吴妈,请您务必将信交给玎珂,还有告诉她,我会一直等她!”

吴妈瞧着信笺又无可奈何,给小姐是断不可能,她不能生生毁了小姐和少帅脆弱的婚姻,可不给玎珂又觉得对不起沈淙泉那惆怅的眼神,进退维谷之时玎珂竟发现了水果篮内的信笺。

玎珂焦急的快步走出院子,拦下一辆黄包车便离开,“师傅,麻烦快点!再快点!”她只顾着瞧怀表的时间,却不曾注意到身后两个鬼鬼祟祟的跟踪者。

“我说这女人总算是出门了,不然成天守在门口非冻死不可!”后面紧随的黄包车上两人念念叨叨,“也是,可你说何副官让咱们跟着这女人作甚?”“管他呢,有钱拿就行!”说话间另一人催拉车师傅加快速度,一步不远的追着前面玎珂的黄包车。

静宜园茶馆离玎珂所住的宅子并不远,这家茶馆古朴清雅,和北平诸多的茶馆极为相似,唯一特别的是如此的冬季竟依旧是四壁无墙的设计,唯恐茶香不能四溢。

“淙泉?”玎珂呢喃着,可整间茶馆空空如也,他已经离开了吗?

肩头却温热袭来,玎珂颤抖着甚至不敢相信的侧过脸,顺着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指望去,哪怕连呼吸在这一刻也安静了,他嘴角上翘带着好看的笑,温润如三月明媚的阳光,眼眸依旧似莹恰碎玉,是他!

如果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会一无所有,她也不在乎,至少此刻沈淙泉就在自己面前!

“最近还好吗?”沈淙泉望着眼前被风吹去热气的茶水,雾气中玎珂的轮廓仍是清晰如初。

好?

“婚姻还不都一样,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正文 奋不顾身

作者有话要说:
哎,大家多多收藏噻~!后面越来越好看~~


她也若有若无的回答着,如果说袁尘对她好,他确实是个好男人,对她容忍宠溺,可她却不能将他塞进自己的心里。

依然是许久的沉默,老板偶尔来为两人添茶,却发现茶杯内水早已冰凉,两人却一口未动,满得再也盛不下半滴水。

两人四目相对,冬日的街道凄凉而冷清,寒风顺着各个角落直钻进她的衣内,沈淙泉起身将自己的外套为她披上,玎珂轻靠在他的腰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安稳她破碎的心。

沈淙泉站在一侧任由她靠着,“他有没有为难你?”玎珂身体一颤,并不说话只是安静的靠着沈淙泉,她再也不想记起那晚的羞辱。

“少帅!”何副官拼命按住袁尘抽枪的手,“少帅,沈旅长好歹是上海的人,不可冲动!”何副官的手丝毫不敢放松,袁尘却凝望着不远处的玎珂和沈淙泉,牙被咬得咯咯作响。

他这副可怕的样子连何副官也极少见,平日里的袁尘总是沉默寡言,毫无任何表情,似乎永远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自信,而这几日他却紧锁眉头,现在见到玎珂和沈淙泉,何副官才明白他的气从何而来。

片片雪花轻翻飞于天地之间,如同千万只飞舞的蝴蝶,“下雪了!”玎珂起身去掉沈淙泉的外套,露出一排洁白的皓齿,和白雪相映生辉。

晶莹剔透的雪花犹如绽放的花蕾,向四周飘扬着散开着,漫天雪花似颗颗盐粒撒在屋檐上,玎珂激动的在雪花间旋转着,“淙泉,”她回眸一笑便是千姿百媚,“我记得亚拉巴马州曾下过一次雪,当时我还为你弹奏了钢琴曲,还记得吗?”

他怎能不记得,那时她的指尖滑过黑白琴键,从容完成整篇乐章,起身站在钢琴前却望着他坚定的说:“JustforYou!”那时她星眸璀璨足以令银河失色!

何副官和袁尘并排站在不远的角落里,玎珂在雪中旋转着袁尘却看得一清二楚,轻盈优美飘忽若仙,一袭的火红色狐狸毛外套在白雪间格外妖娆,恰如那年美国落雪,茶色玻璃外她一袭红装在白天雪地间分外刺眼,犹如雨打红荷,却点点打在他的心跳间,直至蔓延到他的呼吸中,竟是那样的鲜润夺目。

何副官偏头却瞧见袁尘卡其色的军装上已落了薄薄一层白雪,他却依旧一动不动,连肩膀上的白雪也没有半点错落,他就这样安静的站在雪中,一如往昔。

“不用担心我!”玎珂像为自己打气般,冲沈淙泉莞尔一笑,却转身离开。

玎珂,两字哽咽在喉间,沈淙泉凝视着她的背影,却看不到她的眼泪,再不舍终究只得一别。

“少帅?”何副官小心翼翼的问,却见袁尘轻抬起左手,何副官慌忙示意身后士兵冲上前。

“小姐,要去哪里?”玎珂坐在黄包车上许久才晃过神,连忙擦拭了下脸颊的泪水,手往旁边一伸却摸了空,“师傅,麻烦您回茶馆下,我忘拿包了!”

拉车师傅极其乐意多跑路赚钱,便笑呵呵的喊了声:“好嘞,小姐坐好了,我跑快些走近路!”

所谓的近路便是抄那些狭窄的胡同,玎珂很快到了茶馆已不见沈淙泉的身影,而自己的金色方包依旧躺在椅子上,玎珂拿起包转身准备上车的一刻,却无意瞥见一辆停在角落里的黑车。

袁尘的劳斯莱斯?

这辆车在北平实在太过显眼了,玎珂心头咯噔一下,他的车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玎珂掏钱给了拉车师傅便步步走近那辆车,黑色的劳斯莱斯停在一条狭长的胡同旁,从这个位置刚好可以轻易观察到茶馆的动静,而茶馆内的人却难以发觉。

“你居然没回上海,还敢来找她!”声音如同狮吼般从巷子内传来。

这难以想象的声音却发自他的胸腔,而玎珂却再熟悉不过,袁尘!

狭窄的胡同内挤满了笔直的士兵,从他们身后的缝隙间玎珂一眼就看到了中间的沈淙泉!

沈淙泉脸上带着青紫的伤痕,可不服输的嘴角依旧微微上扬,他面前显然立着袁尘,玎珂看不到袁尘的表情,可只要想到他就觉得可怕。

“我袁尘的女人谁也别想碰!”袁尘说话间掏出腰间的银色手枪,何副官试图阻止却一把被袁尘推倒在地。

“不要!”玎珂只觉头晕目眩,竟不顾一切的冲过士兵挡在沈淙泉的面前。

袁尘竟已扣动扳机,却不想玎珂冲了出来,枪口前沈淙泉的脸庞瞬间变成玎珂,袁尘一时来不及反应,只得慌忙猛抬起手,子弹刹那间顺着玎珂的身侧擦过,“嘭”一声居然打在了胡同的墙壁上。

连空气也静的可怕,袁尘举着枪的手仍停留在半空中,雪仍飘在四周可汗水却顺着他的额头滑下,如果只差半寸,哪怕是半寸他也许就会伤害到她!

枪口前的玎珂紧闭双目,却止不住的颤抖着,连地上的何副官也被吓得难以站起,“夫人?”

难以置信在这一刻,玎珂竟爱沈淙泉超过了自己的生命。

袁尘急切的捧起玎珂的脸庞,他盯着玎珂如同重获至宝,竟不顾旁人便垂下唇轻轻的在她发丝间落下深情一吻。

玎珂抬起恐惧的眸子凝望着袁尘,却下意识回头去看沈淙泉,沈淙泉对上玎珂的眼神,惊慌转瞬化为温情。

玎珂始终坚信对沈淙泉的爱就像流水,渗透着自己的每一寸肌肤,渗入心底,自从黑色霹雳划过天际的一刻,她的心就已不属于自己了。

“你怎么来了,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袁尘紧张的拽过她的手臂。

她却从对沈淙泉的温柔中顿时变成火热,“袁尘,你要是敢碰沈淙泉一下,我就死在你面前!”

袁尘微微一愣,竟冷笑了起来,柔情忽而化作愤怒,他用力甩开玎珂的手臂,丝毫也不顾忌她的痛楚,反而像狮子般拽着玎珂的衣领,“钟离玎珂,你不要太过分!”袁尘狠狠吐出她的名字,瞪大的瞳孔带着嗜血的可怖。

“我过分?袁尘,我只要沈淙泉安全回到上海,仅此而已!”玎珂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同他讨价还价。

袁尘的眼眸如同熊熊烈火,焚烧尽每一寸生命。

正文 歌女梅红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也多多收藏,多多支持小影嘛!

谢谢!~~爱你们!


“放人!”

他的手拽上玎珂朝劳斯莱斯走去,可眼眸狠狠一瞥却如利箭般射向沈淙泉,如果不是因为玎珂,他一定会将沈淙泉碎尸万段!

“你到底想干什么?”刚一进门袁尘就用力将玎珂甩在地上,他力气过重足足将玎珂顺着地板滑出一段距离。

吴妈看见吓的赶紧去扶玎珂,玎珂却颤巍着略有不稳的站了起来,和袁尘针锋相对,“怎么,你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你胡说些什么?”袁尘怒吼着,他已快被她逼疯了。

玎珂却笑着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扬起脸庞凑近他的呼吸,“难道不是吗?少帅您和歌星梅红的事众人皆知,您可以寻花问柳,我不过见下沈淙泉,难道这也有错?”

袁尘一怔,“我和梅红根本没那回事!”“对,没有,您不过就是夜夜留宿那里罢了!”玎珂说话间满不在乎的口气,让袁尘再难以容忍。

袁尘懒得理会她更不想再解释什么,反正他的解释关心和宠爱皆与她无关,吴妈眼见两人都不吭声慌走了出来,“哎呦,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

袁尘倚靠在沙发上只觉头疼的难受,他用手按了按太阳穴尽量减轻偏头痛的压力,仿佛顷刻间血就要冲破血管崩出头颅般,突突直跳的痛苦如同玎珂般让他难以喘息,玎珂却没有注意到袁尘的动作,竟再次开口,“你无论如何都要保证沈淙泉安全离开北平!”

“够了!”噼里啪啦一阵响,袁尘起身将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一脚踹倒在地,东西夹杂着玻璃碎的七零八乱,“你今日为了他冲到我的枪口下,你有没想过我的感受?你知不知道倘若失去了你,我会有多痛苦!”

吴妈被这举动吓得彻底失了魂魄,可玎珂一愣却没理会他直露的表白,“没了我你是会痛苦,因为我父亲绝不会放过你们北平!可你如果要杀沈淙泉就先杀了我!”玎珂说着从金色的方包内掏出随身携带的勃朗宁手枪,她生硬的将勃朗宁手枪塞在袁尘的手中。

袁尘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勃朗宁手枪,你如果要杀沈淙泉就先杀了我!

他彻底累了,精疲力竭了。

勃朗宁手枪顺着袁尘的手掌滑落在沙发上,没了我你是会痛苦,因为我父亲绝不会放过你们北平!原来在她看来,他娶她不过是为了上海那方寸之地,即使他能进入她的身体却也进不了她的心。

“喏。”梅红将手伸到袁尘的面前,两颗小巧的药粒躺在她的掌心上,袁尘嘴角一勾将药粒吞下,每次头疼难忍时梅红总会亲自递上镇脑宁,连他自己也时常忘记吃药,可她却将时间记得清楚。

“如果她能有你一半体贴就好了!”

梅红没有笑反而眼眸沉暗,纤足轻点衣袂飘然,一袭梅红色水裙转身倒咖啡,宛若凌波仙子。她为袁尘倒上一杯煮沸的热咖啡,香气溢满鼻翼,却轻垂下了修长的睫毛,“如果她像我,那就不是她了,对吗?”

袁尘接过咖啡靠在椅背上看文件,的确,玎珂有着扑火飞蛾的盲目,明知道会灼伤自己,却还要奋不顾身的追逐,如果她真改变,那便不再是他所钟情的玎珂。

他抬眸间却看见梅红轻拨垂下耳际的发丝,“梅红,”她回眸冲他一笑,袁尘却低下眼眸依旧不离文件,“你该找个人家了!”

“嗯。”梅红低喃一声便顺从的帮他关上了门,暗影里却看不见她的撕心裂肺。

四年前梅红被买进北平大帅府做佣人,容貌出众的她备受排挤,自从府内二夫人苏轻曼来后她更是日日挨打骂,再加上好色的二少袁赟不时会来逗她,狐媚子相,整日不是勾引老的就是勾引小的,苏轻曼恨不能将她打个半死。

二少被枪杀后梅红被安排去服侍袁尘,本以为服侍少帅可以避开苏轻曼,谁料她生来爱唱歌,偶尔唱上几段竟被苏轻曼揪住一顿毒打,愣说她是扫把星唱死了二少。

梅红只觉生命可悲,每挨了苏轻曼的打便只能躲在院子里小声唱歌,直到两年前的冬日漫天雪白,她穿着一件红袄子在树下边哭边唱,“你唱的是什么歌?”她回头却是涌不尽的泪水,“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歌,只是无意听见从少爷您房内传来的。”袁尘眼眸清晰,淡然一笑,“是首英文歌!”

二少过世大帅只能依赖唯一的幼子袁尘,于是送了袁尘静宜园的宅子,她万万没有想到,少帅袁尘居然带她一同住在静宜园,他为自己更名为梅红,甚至细心打扮带她出入各种公开场合,向宝丽金公司推荐她。

袁尘犹如一缕阳光照进她微薄的生命里,彻底改变了梅红既定的轨迹。

外界人称梅红是被少帅一手捧红的,她也不置可否,她知道纵是外人再如何羡慕,可袁尘终究是从不碰她的,她宁可不做歌星只愿一生伴他左右,可他却笑着说白天雪地间她的一抹梅红背影像极了另一个女子。

她曾见过袁尘钱夹中的女子,那种艳美是她望尘莫及的,与生俱来的高傲姿态更是她难以模仿,除了一袭梅红再也无法成为她的影子。

“我说这个何副官整天让咱哥俩守在这儿干啥?”两人在寒风中哆嗦着,“就是说,好几天了也不见那女的出来。”另一个人实在忍不住冷得直跺脚,“快看,出来了!”两人赶紧鬼鬼祟祟的跟上。

玎珂照例没坐家里的车,只是搭了辆黄包车便出门去,“小姐是要去哪里?”玎珂掏出镜子详装整理妆容,却从小镜内把身后看得清楚,她的嘴角不由微上扬。“去哪里都行,随便逛逛,只要能甩掉后面的人!”拉车师傅回头瞧见另一辆紧跟的黄包车谄媚的一笑,“小姐长的漂亮,竟有俩人都跟着。”“往闹市区走,甩掉他们!”玎珂将镜子塞进包内,鼻翼间传来一声冷哼,袁尘,你整日不回家还想找两个混混跟踪我!

越朝闹市区走人越多,到处都开始拥挤不动,身后的黄包车虽被甩得老远,可玎珂也被堵在路间难以前行,“师傅,这是怎么回事啊?”显然成批游行的学生大喊口号,到处播撒着蓝红色纸张,“还不是游行反对北平大帅投日呗,闹了好几天啦!”黄包车师傅努力避开却依旧挪不动半步。

“游什么行,大帅怎么可能投日,他儿子不就是日本人杀的?”说话间玎珂怀中却被塞了一张红纸:卖国可耻,坚决排日,八个大字在学生口中喊的铿锵有力。

“师傅,就在这里停吧!”其实黄包车早已不能动弹,玎珂掏钱塞给师傅便噌的跳下车涌入人群中,拉车师傅一怔,一袭旗袍富家小姐打扮的她居然单手撑车,麻利的跳了下去!

玎珂紧攥着那张红纸,却也激情澎湃,在上海她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并不曾接触过这些,美国独立的生活增加了不少思国情绪,而沈淙泉那时的话更是令她难忘,国家尚且处在危难时刻,我们在国外学习正是为了师夷长技以制夷,将来能报效祖国!

整个飞行表演中,只有黑色霹雳上赫然印着鲜红的二字:中华!人群尖叫声此起彼伏,黑色霹雳机尾奔出五彩烟雾,绕行云间躲闪别机,居然喷出一笔一划的方块字:国!

既然不能爱他,那就变成他!

正文 学生游行

玎珂从人群中钻进路旁的云霓裁缝店,“老板?”老板眼瞧是玎珂来了,慌忙关上门隔开外面的吵杂,“夫人,您怎么亲自来了?”玎珂倒是笑若灿花,“老板,我今日可有事要求您!”她说着附到年迈的裁缝耳边。

“夫人,这年头可没人敢穿那衣服!”老裁缝吓得慌忙摆手,玎珂却不依不饶,“我知道您这里有一套,我就穿着玩玩!”老裁缝一听赶紧去锁一侧的柜子。

玎珂本是玩笑话,谁料老裁缝如此举动,她赶忙一个闪身跳到老裁缝面前顺手拉开了柜子,“原来还真有一套现成的!”老裁缝来不及反应,玎珂却直接拽去柜内衣服奔进试衣间内。

“有点大,不过还凑合。”

镜子前玎珂一袭学生装,她散下微卷的青丝,长发被她分成两股放在前面,水蓝色上衣别着精致的盘扣,过膝的黑色百褶裙将玎珂装扮得如同出水芙蓉。

“夫人,您别再为难我了,快换回来吧!”老裁缝近乎恳求的叫嚷着。

镜子里玎珂一双晶亮的眸子,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对着自己抿嘴一笑,明眸皓齿便是光芒荡漾,“行了,我回家啦,不然少帅又要催了!”玎珂身着学生装笑着蹦出裁缝店。

老裁缝听说她要回家才喘了口气,可眼瞧她竟如游鱼般钻进人群,和成群着校服的女学生混在一起难以辨认,“夫人,您的包!”喊的再大声也被一浪高过一浪的游行声盖过。

“卖国可耻,坚决抗日!”玎珂直觉声音回荡在耳边,激奋人心。

她本就才满二十岁,如今此装扮俨然一副学生摸样。

“这可怎么办,人都跟丢了!”跟踪的两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们瞧着一个个身着校服的学生从自己身边走过,喊的口号震天动地,“跑哪去了。”另一个人嘟囔着却不曾注意到玎珂就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可他们竟未认出套在蓝黑校服里的她。

“要不然咱就跟何副官说没见那女的出门,估计晚上她就回去了!”“这样行吗?”两人急得直打转,却被游行的队伍挤的无处可寻,“杂不行,反正她成天不出门,照样说没见人肯定行!”两个人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得如此,“算了,喝酒去,钱咱照拿就是!”两人打着哈哈便挤出了游行人群。

“你是哪所学校的学生?”身边一个眉目清朗的男孩子问起,玎珂笑着脱口而出,“汇文大学!”男孩子竟一脸惊讶,“是吗,我也是汇文大学的,一会我们组织的还有演讲呢,汇文大学的学生都要参加,你也来吧!”在亚拉巴马州读书时玎珂就是学校里的演讲高手,倒也笑着揽下“好啊!”。

“怎么回事?”啪一声大帅将手中文件摔在办公桌上,袁尘行了军姿立在大帅面前,“我身体不好,这些事都交给你处理,看看你怎么处理的!”大帅说着咳个不停,常年的征战早已耗损了他太多的体力。

“其实学生提出的要求我们应该满足,不过是表个态罢了!”袁尘的话未说完却被大帅打断,“表个态?什么态,表态坚决抵日?我看你是读洋书读傻了!”

大帅坐在轮椅上却气的恨不得掀翻办公桌,“老子好不容易打下这块地儿,现在国内混战,表个排日的姿态,那小日本和各地军阀还不一口吞了咱们!”

袁尘站在原地并不吭声,他不是不知道形势危急,如果表态排日就意味着北平将孤军作战,恐怕还没开始抗日,别的军阀就先合伙日本消灭了他们。

“老子虽是土匪出身,可还不想落个卖国贼遗臭万年,况且老二是被日本人杀的,我怎么可能投日,就现在的情况,抵日,基本不可能。”大帅点上了一支雪茄,他说起老二是被日本人杀的时候袁尘身体微微一震,却立刻恢复寻常,“那这些学生该怎么办,游行已不是一两天了。”

大帅并未察觉到袁尘方才的异样,只是将雪茄扔到一旁,“什么怎么办,这点事儿还要你老子告诉你?一个字:杀!”

袁尘似乎早料到他的行为,并不命令行动,“何副官,你立刻派人去镇压学生,把带头闹事的全给我关起来严刑拷打!杀一儆百,一群毛孩子闹事还管不住!”何副官军靴扣脚,一个立正却被袁尘拦下,“不能这么做,学生不过是要求民主,我们给他们便是,或者和校方谈判缓和下!”

“民主个屁!你跟老子讲民主?谈判,谈判,都谈了几天了,一点也没缓和,抓,带头的全给老子抓起来!”大帅气得猛拍桌子指挥何副官出去。

虽然大小事务皆交给了袁尘,但大帅活着一日他便有权干涉,袁尘立于军部的窗前望着外面喧闹的街道,成群的士兵如同匕首般,□蓝色校服游行的队伍中。

三年前上海之行,他驾驶黑色霹雳滑过天空,出色的表演却换来父亲一顿骂,飞机上只标中华二字,谁知道你是北平的飞行员!

可又有谁能清楚,他的抱负根本不在北平,而在国,在中华!

玎珂曾听过沈淙泉无数志在家国的理想,但如今真切的处在漩涡的中心,感受他们深切的爱国热情,玎珂只觉热血沸腾,仿佛浑身也被燃烧一般。

“试问倭寇窥觊中华国土,吾等岂能坐以待毙…”玎珂站在街道边的戏台上,她同汇文大学的学生一起慷慨激昂的演讲着,她的话语充斥着强烈的激情,竟听得下面的学生激昂不已。

“嘭!”一声枪响却彻底打乱了人群,学生满街道乱涌动着,成批的士兵疯狂的抓捕着学生,台上的玎珂顿时被吓得不知所措,倒是那眉目清朗的男孩子赶紧拽着她朝台下奔去,两人乱窜乱撞却依旧没能逃过士兵的围捕。

“他们都是带头的!”士兵嚷嚷着将玎珂拽得生疼,她出众的外形实在令人过目不忘,激情澎湃的演讲更具煽动性,以至还未来及逃跑就被士兵一把揪住,“放手,你知道我是谁吗?”玎珂的声音却被众多学生的叫喊所淹没。

何副官常年跟随袁尘,袁尘虽对敌军心狠手辣,可待学生始终是关怀备至,以致何副官也不忍再看这血腥的场景,羸弱的学生不过是为国为家却逐个倒下,何副官双手剪在背后大步转身离开,任由士兵逮捕游行学生。

一些顽强抵抗的学生甚至瞬间倒在了枪口下,玎珂看着这一幕幕残酷的血战,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在全副武装的士兵面前毫无抵抗,除了束手就擒便只能血洒街头,“原来我们还未上战场,已倒在自己人的枪口下了。”玎珂感慨着竟不敢再反抗,只得被一同逮捕。

吴妈辗转难寐,眼瞧着天已大亮,却不见玎珂的人,这少帅彻夜不归怎么连小姐也如此,她实在忍不住,哪怕要挨骂也得打电话给少帅了。

“怎么回事,人呢?”袁尘军装未换显然是笔不停辍的熬夜工作,一早接到吴妈的电话慌忙赶回家来,吴妈却坐在沙发上哭哭啼啼,“我也不知道,小姐就说出去走走,我只当她去院子里骑马了!”

正文 军部监狱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爱死你们啦!


袁尘奔到楼上推开她的房门,屋内摆设依旧,他才喘了口气,幸好她没有主动离开!可心瞬间又被提起悬浮在了空中,梳妆台上那支勃朗宁手枪依旧崭新,如今外面这般混乱,她绝不能出任何事!

袁尘几乎调动了军部全部的力量暗地寻找玎珂,毕竟这件事不适让大帅知道。“那两个地痞说什么?”何副官来不及擦溅了一脸的血迹,他只是愀然将抽打犯人的鞭子背在身后,“他们只说跟丢了。”

袁尘猛地将桌子上的文件全推到在地,瞬间文件散落凌乱,“早告诉过你,应该派士兵去跟踪,两个地痞能干什么!”何副官不敢回答,当初自己提议让地痞去跟踪夫人,只觉玎珂太过聪明伶俐,她自小长在军部,对专业军人熟悉了解,只怕她会轻易发现。谁料这两个地痞跟丢了却还说玎珂未曾出门,如今找不到玎珂,袁尘恨不得立刻枪毙他们。

“你还愣着干嘛?继续打!打到他们交待为止!”袁尘一声怒喝,何副官踉跄着只得拿着鞭子转身离开,他的军靴所踏之处皆留下一串血印。

袁尘立在窗前看着军部外面不远的监狱,里面关满了游行的学生,大帅派去的叔伯正在里面严刑拷打,袁尘却无心顾及学生一声声尖锐的喊叫,他的心已被玎珂塞的太满,太满!

两个地痞已被打的晕死过去,“有消息吗?”何副官面对袁尘的提问摇摇头不敢回答,这似乎是预料中的事,不断的暗中搜遍却毫不见人,“已经暗地里挨家挨户的搜查,整个北平都快被掀个底朝天了,却还是不见夫人。”

“那就接着搜!”袁尘冰冷而残酷的声音吓得何副官连连退出。

窗外仍在飘雪,地上堆积出厚厚一层的白雪,在夜色里映着月光分外明亮,夜如此长连雨水顺着屋檐滴落的声音也显得异常诡异,“少帅,您吃点东西吧?”吴妈端着碗筷却不敢靠近,袁尘依然默不吭声,他坐在玎珂的梳妆台前,抚摸着每一件她曾使用过的物品。

勃朗宁手枪在水晶吊灯下闪着鬼魅的光芒,梳妆台前摆放着一件件精致的首饰,大多是她从上海带来的,抽屉里塞满了成堆的盒子,有些盒子连丝带都尚未解开,袁尘认得那是平日他为玎珂精心挑选的首饰,可她却拿到手中总是莞尔一笑,客气的说声谢谢,之后便再也不曾佩戴过。

书桌上摆放着成卷的宣纸,砚台里还留着已经干涸的墨迹,“真是个怪人!”袁尘说话间却流露出丝丝温情。满房子的西式装修,玎珂却偏偏在屋内摆上中式的砚台宣纸和毛笔,不中不西实在逗笑,袁尘想着嘴角一勾却又瞬间落下,眼眸也变得黯然,此刻她又在何处?

袁尘伸手打开一卷卷宣纸,跃然眼前的竟是晕开墨色的柳体,她的笔迹清秀媚妍,却骨力遒劲,结体严紧,字字透着英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