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这是吕本中的采桑子一诗,袁尘紧握的拳头青筋暴起,却瞥见宣纸下方正盖着“钟离玎珂”四个赤红色的小篆,砚台边摆放着一枚小巧的寿山石方章。袁尘时常见玎珂拿在手中把玩,方章上蹲坐着威武的貔貅,仿佛也在凝视这沉寂的夜色。

袁尘倒出些墨汁,毛笔在手中挥舞的游刃有余,在玎珂原先写的诗下又添上些字,他的颜体不同于她的柳体,他的点捺撇遒劲有力,线条的起落移动中灌注着一腔豪情,栉比鳞次的字迹在宣纸上激射光辉,挥墨落笔间龙飞凤舞: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她可以无论南辕北辙时刻思念沈淙泉。

可对袁尘而言,其实只想得她一人,白首不相离!

“少帅!少帅!有消息了!”吴妈狂敲着门,袁尘不知何时竟已伏在桌子上睡着,听到有消息他一个激灵立刻站起,“云霓庄的裁缝送来小姐的包和衣服!”吴妈念叨着跟袁尘同下楼去。

木制地板被军靴踩的咯咯作响,袁尘人还未到楼下就喊道:“到底怎么回事?”老裁缝瞧见是袁尘过来也不敢怠慢,赶紧将怀中叠好的衣服和挎包交给他,“前天夫人在我这里要走了一套女学生装便回家去了,我看都两天也没人来取衣服,这不就亲自送来了!”袁尘抚摸着旗袍和狐狸毛的外套,依旧散发着淡淡的兰香。

“混帐,你怎么能给夫人学生装!这事为何不早说!”袁尘斥责着,老裁缝也吓得面色苍白,“夫人非要穿,她说穿了就回家去,谁知包落在店的更衣间里,我只以为这两天府上会派人来取,可” 袁尘懒得再听他的解释,脑中只有一个地方:监狱!

“叫何副官立刻开车去军部的监狱!”何副官一路疾驰,袁尘却仍是坐立不安,不停催他再快些,路上行人瞧见这白牌的黑色军车皆知是少帅的专座,飞快的车速吓得众人慌闪到一旁。

袁尘坐在车内,他下意识将左手的婚戒放到唇边,仿佛这样才能感受到她的丁点温度。

他越发焦急起来,他的军部办公室同监狱不过一街之隔,拿起望远镜他就能看得清楚,可万万没想到他掀翻了整个北平,而她就在他的身边,一想到大帅那日说的话他就不寒而栗,“将带头闹事的全给我关起来严刑拷打!”袁尘的父亲是土匪出身,跟他一同打天下的老将士更是烧杀抢掠之人,不知会如何对学生动刑,往日学生那些尖锐的喊叫,现在袁尘想来真是撕心裂肺,若是玎珂真在其中…

车刚到军部的监狱还未停稳,袁尘便跳下车直奔进去,士兵看是袁尘立刻行军姿,齐齐的军靴叩脚声却带着死一般的沉寂。袁尘手里紧握着银色手枪快速上了膛。

所有人都知道但凡瞧见少帅拿枪不是杀人便是开战,反正足以令人提心吊胆,稍不留神便会丧命。

“你没事吧?”玎珂挤在学生中央安抚着眉目清朗的男生,他刚被一顿毒打后丢了进来,汩汩的血顺着他的身体流到玎珂的裙摆上,他瞧着玎珂却是强扯出一丝微笑,“我们汇文的学生绝不会轻易投降!”他的笑容仿佛感染了更多的学生,阴暗潮湿的监狱里大家顿时精神饱满,使劲呐喊着:“我们绝不投降!”

玎珂看着他勉强的微笑,不觉心头酸楚,这两天她见了太多太多的学生被拽出去毒打,可他们顽强不屈的毅力却堪比上阵杀敌的将士。

“你,出来!”玎珂扶着那男孩子却听到狱官的叫喊,狱官从人群中一把拽出她来,使劲将玎珂朝隔壁屋内拖去。

“别碰她!”眉目清朗的男孩子想制止狱官,可他已身受重伤根本无力起身,竟只能眼睁睁的望着玎珂被猥琐的狱官拉进隔壁刑房内。

正文 失而复得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大家多多留言,多多收藏哦~~


“你到底是受谁的指使?”狱官拿起沾着盐水的鞭子使劲抽在玎珂的身上,她尖利的叫声回荡在监狱内分外凄凉,听得隔壁关押的学生也毛骨悚然。

玎珂挨了一鞭子却面无惧色,蓬头垢面依旧难掩绝美的面容,“快放开我,不然少帅绝不会饶了你们!”狱官瞧着玎珂被绑在柱子上,明明挨了一鞭子连水蓝色上衣也被抽破,却还如此倔强。

狱官听她提起少帅一愣却仰天大笑道:“少帅?你难不成是少帅包养在外的美人?”狱官说着上前拨开她凌乱的发丝,瞧见一双明眸闪动摇曳人心,“呦,果然有几分姿色,可惜划破了你这张小脸就不好看了!”狱官拿起小刀在玎珂的眼前晃动着。

玎珂紧闭双目咬紧牙,她一向是极爱美的怎能容忍这般威胁,“我告诉你们,我可是堂堂少帅夫人,上海司令的长千金,你们要是敢…”玎珂的话语中略带着哭腔,狱官没听她说完就笑得前仰后合,“你是少帅夫人?那我就是少帅!来让相公好好瞧瞧娘子!”猥琐的几个狱官逐渐靠近玎珂,伸出一双双脏手去抚摸她娇嫩的脸庞。

“滚!”玎珂嘶声力竭的叫着,却瞧着猥琐的狱官像魔鬼般靠近。

“嘭”一声枪响,玎珂眼前的一个狱官顷刻应声倒地,其他几个狱官回头却瞥见眼眸充血的袁尘,他就如同伺机觅食的猎豹一般可惧。几个狱官一怔还未反应过来,袁尘已再次扬起银色手枪,子弹毫不留情的穿过他们的头颅,血浆四溅竟是一枪毙命。

何副官瞧着眼前这一幕,慌忙跨过倒地的尸体上前为玎珂解开绳索,她的手腕和脚踝皆被勒出一道道红印,身上被鞭子抽的皮开肉绽,不知是她的血还是那个男孩子的血沾在蓝黑校服上依稀可见。

解开绳索的瞬间玎珂却倒在袁尘了的怀里,袁尘只觉痛苦不堪,紧紧的搂住玎珂却又怕再伤害到她,“别怕,有我在!”袁尘温柔而小心的在玎珂耳边呢喃道。

玎珂身体一震抬眸看着身旁的人,曾经有一双温热的手猛将她从空中拽过,远离死神的魔爪,逆时针迅速转体,却不是落在冰上而是落入他的怀中,熟悉的气息遮盖过一切,那时在冰上跳舞的沈淙泉也曾对她说别怕,有我在。

“我不怕!”玎珂的话仿佛慷慨就义前的诀别,袁尘心痛的难以呼吸,仿佛在他的呼吸之间皆会被细密的针刺入胸腔一般。他将玎珂打横抱起,军靴踩着狱中血泥相混的水渍,玎珂依靠在他的怀中却分不清他究竟是沈淙泉还是袁尘。

“放了他们吧!”袁尘抱着玎珂从隔壁的刑房内走出,经过关押学生的屋子时,玎珂轻扯了下袁尘的衬衣,袁尘低头看着她干裂的嘴角,温热的血顺着裙摆流过他的掌心,“求求你了!”

他永远都不可能拒绝她温柔的恳求,竟是冲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何副官,立刻放了所有学生,并对受伤者分发适当补偿。”“少帅,这可不行,大帅有命令,”何副官的话只说了一半,袁尘却回头冲他狠狠瞪了一眼,何副官立刻哑口无言点头答应,他可不想再变成袁尘的抢下鬼。

学生们听到袁尘的命令都欢欣鼓舞,大获全胜般的热烈庆祝,而学生中那眉目清朗的男孩子却捂着伤口望着袁尘离开,袁尘抱着学生装的玎珂大步流星的走出监狱,地上的血水被踏得直响,而他却锁紧袁尘离开的背影,面无表情的伫立在欢笑的学生中。

“夫人的伤势并不严重,只是伤口可能会留下淡色的疤痕。”林医生示意护士拿走托盘内带血的绷带,他对袁尘讲话时却不忘回头看已睡下的玎珂,袁尘淡然一笑又望着玎珂摇了摇头,“真不知她什么时候才能让我安心!”

“别让他们碰我,快让他们滚!”玎珂挣扎着吼叫着,袁尘瞧着林医生正要为玎珂换药,她却钻进被子里死活不肯露头,袁尘使劲扯着被子,她也死命的拽着,佣人们瞧见袁尘和玎珂的对抗折腾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是林医生,不是狱官,别怕!”袁尘的口吻尽是宠溺。

玎珂却不依不饶,“我知道他们是西医!全都滚!”

“我的夫人,换了药才能好的更快!”玎珂却像春蚕似地裹着被子不肯出来,“我不看西医!”林医生和护士们看着干着急,却又不敢轻易上前。

吴妈瞅见了竟赶紧拽开了袁尘,“别扯了,小姐从不看西医的!”袁尘倒觉得好笑,一个留洋在外多年的人怎么会不看西医。“给小姐找个中医吧!”袁尘知道吴妈自小照顾玎珂,虽是无奈却也只得照办,“快找个有名的中医来给夫人瞧瞧!”

林医生是袁家的专用医生,留洋多年医术高超更重要的是可靠,袁家处于权利的争端,医生必须是安全值得信赖之人,可谁料他偏偏碰上了玎珂。其实袁尘觉得玎珂根本就不用看,她同他扯被子时力气大得实在不像受伤之人。

“小姐六岁那年得了风寒烧的厉害,司令就请了位有名的西医来看病,可那医生竟给小姐打错了针,听说打到动脉还是什么的,小姐当场脸色发青昏厥了过去。多亏有位老中医及时为小姐针灸,不然晚一会儿就没命了!小姐昏厥时迷糊的一会喊爹一会喊娘,吓得夫人哭得死去活来,司令也气的杀了那个西洋医生。自打小姐被救活后,司令就更疼小姐了,整日的宠着。小姐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打那之后再也不看西医,瞧见针管就哭天喊地。”袁尘听吴妈讲述这些忍不住一笑,骑马游行甚至站在他的枪口下她都敢,没想到她居然会晕针,而且怕西医,袁尘看着她熟睡的样子越发觉得有趣。

伤后玎珂算是老实了几天,只知报纸上整日刊登:上海千金代沪演讲反投日,少帅夫人带领学生游行…诸如此类已是漫天飞,上海司令更是电话不断,一听到电话铃响玎珂就吓得直蹿,她可不想听到父母亲的厉声斥责,袁尘尽量每日早归却也抵不住各方询问。

“小姐,有人找您!”玎珂躺在床上正拿着油墨报纸乱瞥,“又是报社的记者吧?不在不在,谁来都说我不在!”吴妈走出去却又折了回来,“他说是汇文大学的学生,还说小姐一定会见他!”

汇文大学的学生?

正文 大智若愚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继续关注哦!最爱你们啦,么么~


玎珂一个翻身从床上跳起来,难道是她在狱中的难兄难友,一时激动的竟赤脚踩着地板朝大厅跑去。“夫人好!”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玎珂咯咯笑着,阳光下他眉目清朗,身段高而修长,笔直且高挺的鼻子,文雅的书卷气中又带着刚强。

“原来是你!”玎珂递过修长的手,他如同绅士般接过玎珂的手垂下唇轻触。

“你怎么知道我是少帅夫人?”玎珂终身包着一件淡粉色旗袍,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曲线,眉目清朗的男孩子看着她却笑了,“试问谁能让少帅亲自前来监狱营救,谁又能让少帅释放全部学生,况且汇文大学有这么漂亮的女学生,我这个学生会会长怎么不知道?”玎珂听着他的俏皮话笑得花枝乱颤。

“没想到你居然是汇文大学学生会的会长!”

“在下姓徐名若愚。”他说着像古代的书生般作了个揖。

“徐若愚?大智若愚?好名字!”玎珂没想到他这般有趣,竟也双手抱拳回礼,“钟离玎珂!”

窗外寒风刺骨几近新年,屋内却温暖如春,“不知夫人的伤是否好些了?”玎珂品了口热茶,“我倒是好多了,只是你那日伤的严重,不知现在如何?”“我无碍,今日冒昧前来只是有件事想同夫人商议。”

他说话不卑不亢,丝毫没有因为玎珂的身份而变化口气,在狱中的两日他总将饭菜细心挑拣让给女孩子,热心鼓舞大家足以令玎珂对他刮目相看,“夫人身份是我泄露给报社的,未征求夫人的同意,对此深表歉意。”“没关系,你倒是帮了少帅的忙,不然他真是骑虎难下,学生游行难以镇压反而容易引起反动情绪,你这一举好像是我代表上海单方面的表态,而少帅则是默许态度,不仅缓和了学生和军队之间的矛盾,也让北平不至于遭受其它军阀的窥觊。”

玎珂说的轻松,可谁知道她这几日吓得提心吊胆,不敢接上海来电生怕父亲责问,袁尘也忙得焦头烂额,除了要应付成群的记者,更恐大帅就日本和各军阀利益关系斥骂。

徐若愚淡然微笑,他早知这位少帅夫人通情达理,可似乎仍左右为难,他双手交叉许久才开口绕到正题上,“其实此次前来主要是希望夫人您能解学校燃眉之急。”玎珂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上,“汇文大学?”徐若愚点了点头,“学校设施破旧,许多设备早已不能使用,却又苦于毫无资金。虽说国家如今战火纷飞军资急需,但夫人也是留洋归来,应清楚国内外的差距,若学生尚不能…”

“要我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徐若愚的话还未说完却被身后的袁尘打断,袁尘踏着军靴刚走进屋内,眼眸间却明显带着倦色。

他起身同袁尘四目相对,竟毫无惧色,“少帅是军人自然觉得百无一用是书生,可尚问军用武器皆不能国产,都要出自国外进口,这笔钱少帅可曾细算过,若投资给学校令学生学习制造,岂不是更长远划算!”

袁尘掏出腰间的枪拍在桌子上,却是一声冷哼,“你们这群学生除了能游行嚷嚷还能干什么?口口声声念着爱国,既然爱国为何不弃笔从戎征战沙场,你们以为在国内喊两句就能救国,那还要我们军人作何!再说投资给学校?你可知如今国内机械业皆被外国人垄断,就算投资也是石沉海底!”

徐若愚却反口辩驳,“学生怎能不知,若是军队强大足以抵抗外族,我们何需游行。况且正是因为机械业被垄断,我们才更要建立属于中华的军需,否则只是鼠目寸光!”玎珂夹在其中看两人说得面红耳赤,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鼠目寸光?你们这群学生简直是不可理喻!如何才是长远?投资学校发展国家机械,可要等多久?五年?十年?二十年?如今不是和平年代!也许明日就会身首异处,目前军粮供给不足,连饭都吃不上,哪里来的钱去投资学校!”袁尘逼得徐若愚无话可说,他脸憋的通红,许久转身将一叠纸张塞进玎珂的手中,“学生会体谅少帅难处,可也请少帅为莘莘学子考虑!”

玎珂打开手掌,徐若愚塞给她的竟是一叠国债卷,袁尘瞧了一眼便倒在沙发上,他不是不想投资学校,作为北平的统领他有必要让百姓丰衣足食,可如今战火一触即发,军队粮饷不足,连国债卷都发了出去,他还能怎样。

“以后别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人进来!”玎珂依偎在他的怀里,袁尘将头垂在玎珂的肩上,埋进她清香的发丝间,自从学生游行袁尘救了玎珂后,她虽不能与他同床共枕,但两人的关系却缓和了不少。

他实在不能容忍那个眉目清朗的男孩子,一进门看见徐若愚眼眸明亮的盯着玎珂,袁尘就觉得如鲠在喉不除不快,这种嫉妒时常烧的他自己也苦不堪言,却又难以克制。

玎珂盯着徐若愚塞给自己的国债卷,政府发行国债就是为了弥补国家财政赤字同时为战争筹措资金。而今袁尘厉兵秣马,必定是时刻准备作战。可现在天下动荡军阀割据,百姓都不知明日是否会变更政府,一旦政权交替这些国债卷又去何处兑换,谁愿意花钱购买空头承诺。

玎珂打开梳妆台的抽屉,丝绸的锦盒里摆着精致的首饰,从罕见的粉钻戒指,雕花鎏金玉簪,硕大圆润的南海珍珠镯子到七彩的琉璃吊坠,袁尘平日送的礼物她却无一打开看过,今日拆开竟足以照亮夜空,玎珂将它们分放在两个盒内才安心睡下。

“吴妈,这个白盒子里的东西当了钱就拿去买国债卷,这个红盒子当了钱装好替我送到汇文大学,我找个侍卫陪你一同去,这些贵重东西可莫当便宜了!”吴妈抱着沉甸甸的盒子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放心吧,咱上海女人精明得很,不会让当铺占了便宜,哪怕是苍蝇腿上也能剔下肉来!”玎珂笑着命侍卫陪同吴妈一起前去当铺。

玎珂刚送走他们还未坐下就接到大帅府的电话,她战战兢兢却只能硬着头皮前去,压抑的中式府邸透着诡异,春寒料峭更是冷得脊背发凉,“哎呦喂,三夫人可算是来了!”二嫂苏轻曼嚷到门前握过玎珂的手,她的热情在玎珂看来却更显阴冷。

正文 怀有身孕

作者有话要说:
呜哇,大家多多支持小影哦!!后面会越来越好看滴!


“少帅刚回了一会,你怎么没和他一块来啊?”苏轻曼明知故问的拉着玎珂的手,仿佛有着说不尽的贴心话,玎珂侧目只觉她细挑的眉暗藏狡黠,“快过年了,也不来看看大帅,你们小两口真是只顾着自己快活去咯!”阴森的环境中玎珂实在感觉不到半点过年的喜庆,就连大帅府高挂的红灯笼,在玎珂看来仿佛也是慑人的血窟窿。

“你他妈的让老子怎么办?”玎珂刚踏进门就听见大帅的骂声,她微微一颤幸亏苏轻曼扶着才不至于腿软跌倒,大帅和袁尘这对父子长得极其相像,漆黑的眼眸总是带着不容质疑的威严,袁尘读书留洋极少骂人,倒是大帅动不动便脏字连篇。

大厅内袁尘跪在中央,大帅手拿军棍坐在轮椅上气得直咳嗽,“连个婆娘都管不住,她带着学生游行示威,你却开枪毙了老子的兵,还放了那群学生,你让老子的脸往哪搁!”大帅话毕上去就是一军棍,军棍抡在袁尘的后背上发出闷响,他的身体微震却依旧笔直。

“父亲!”玎珂推开苏轻曼的手,苏轻曼没料到她力气这般大,一个踉跄竟险些摔倒,玎珂叫着冲进大厅内噗通一声跪在了大帅面前,“父亲,都是媳妇的错,您别怪他!”袁尘看见是玎珂慌忙拽住她的胳膊,“地上凉,你快起来!”玎珂却执拗着纹丝不动。

“当然是你的错!照家规你早就被打死了,不过看在你父亲的份上暂且饶过你,可老三却少不了!”大帅刚说完抡起军棍朝袁尘身上又是一棒,玎珂看袁尘眉头紧锁,牙齿在下唇咬出了一排齐齐的印子,再痛却也不曾吭一声。

大帅的军棍抡起落下,袁尘的军装带着血迹湿透了后背,听着军棍打在脊背上浜浜的声音变成嗒嗒作响,玎珂听得头皮发麻,只怕再这样打下去袁尘恐怕连命都没了。眼看四周姨太太皆是一副看戏的姿态,玎珂吓得赶紧抱住袁尘,她张开双臂紧搂住他,几乎整个人都扑在他的身上。

袁尘微汗湿的额头靠着她的发丝,他怎么也没想到此刻竟是她护在他的面前,“滚开,不然我连你也打!”大帅气得吹胡子瞪眼,玎珂闭上眼睛更抱紧了他,袁尘的后背被她勒得生疼,却如饮甘饴般依旧嘴角微微上扬。

大帅不管那么多抡起军棍竟朝玎珂砸去,“打死我吧,反正一尸两命!”玎珂伏在袁尘的耳边叫嚷着,大帅的军棍竟顿时停在了空中,袁尘也转过脸看着玎珂,他们父子竟是异口同声:“一尸两命?”

玎珂明眸轻转,仍是低头伏在袁尘的背上,“父亲,您就打死我吧,连同您的外孙一块打死!”玎珂拿衣袖遮住脸颊一副哭腔,雨打梨花的模样看得人心酸,“我有外孙了?”大帅立刻转怒为喜,赶紧扶起玎珂。

“你怀孕了?一个月了?”顷刻间袁尘也感觉不到背上的疼痛,竟一脸惊喜的望向玎珂,玎珂背对着大帅使劲冲袁尘眨眼,可袁尘似乎未注意到玎珂的表情,竟全是喜出望外。

听袁尘提起一个月,玎珂就想起一个月前他对她的羞辱,若不是因为监狱里他救过她一命,她才不会为他扯这样的谎。可眼见大帅乐得合不拢嘴,苏轻曼也皱着眉仔细打量玎珂的身段,实在瞧不出怀孕的半点痕迹。

“老三,今天看在外孙的份上我先放过你,不过你要给我记住:你的那些叔叔伯伯个个都是和清兵干过的,拿婆娘儿子才换来如今地位的好汉,你若是再敢随便撤换军将,或者随意枪杀他们,老子只要活着就不会饶了你!”眼看大帅越说越气,玎珂生怕他又抡起军棍,竟赶忙扶着椅子坐下,“哎呦,好疼啊!”

“哪里疼?”大帅和袁尘又是异口同声,却瞧见玎珂捂着肚子,“快叫林医生来!”“不必了!”玎珂赶紧遏制住大帅的喊声,众人望向她,她却吱吱呜呜半天说了句,“可能是他踢我了!”玎珂说着指了指肚子,苏轻曼听了却扑哧笑出声,“一个月连形都没成还会踢人啦!”

“啊?他真的会踢你?”袁尘半蹲在玎珂的面前竟欲靠近她的腹部去聆听,玎珂闪烁其词似笑非笑,尴尬的冲袁尘做了个口形:没有!

袁尘的脸色立刻从方才的喜悦变得黯然,大帅却捕捉到他们之间表情巧妙的变化,“行了,今晚就别回去了,我说的话老三你给我记住了!下次别让我再见到你的叔伯来告状!”袁尘行了军姿目送大帅离开。

他们在大帅府的房间依旧如初,新房的布置没有半点变化,玎珂瞧着袁尘走路姿势不对才忽然意识到他刚才被军棍打的不轻,“快把衣服脱了,我帮你看看!”玎珂说着上前去扯袁尘的衣服,他却后退一步脸色微红,“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是你夫人帮你看看是应该的!”

袁尘抿嘴一笑似乎忘却了所有的痛苦,“谢谢夫人!”玎珂这才觉得刚才的话说得不合适,却只得详装没听见,伸手去帮袁尘脱去外套,卡其色的军装外套看不清血迹,可雪白的衬衣却被血染得赤红。

玎珂小心翼翼帮他褪去外套,大帅打过后又训斥了一番,时间久了血竟干在上面,皮开肉绽的黏到衬衣上,伤口血肉模糊的连着衬衣,玎珂颤抖着生怕弄疼了他,可每撕扯一寸衣服都会带掉血肉来。

“抽屉里有药和绷带!”玎珂拉开抽屉竟摆满了瓶瓶罐罐,“你是经常在家挨打吗?怎么连药都备得这么齐?”袁尘趴在床上后背已是看不清的血色山水画,“嗯,这是家规!”“土匪还这么多规矩!”玎珂小声嘟囔着却不敢让他听见。

“要不然让林医生来看看吧!”玎珂拿着纱布的手不住打颤,她实在难以想象一个父亲怎么能对儿子下这般狠手,“不必了,没那么娇气,你要是看着害怕,我就自己来!”玎珂一把抢过药瓶,“我才不怕呢!”

“因为杀了几个狱官大帅就打你,这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他们滥用私刑虐待学生,本就该死!”玎珂轻轻为他擦拭着药,尽管自己很小心,可袁尘时而还是忍不住疼的咝一口冷气,“不,主要是那些元老本就对我不服气,我并非嫡亲又非长子,他们一心只想着自己的私利不管百姓死活,我委任新人撤去其中一些军将的职务,他们便借机就游行的事一块告到父亲这里。”

玎珂看他额头微冒汗,冬日屋内的壁炉虽燃着烈火但也不至炎热,她俯下身轻轻为他吹着伤口,她微吐兰气丝丝凉意吹得伤口竟不再疼痛,“所以说欲速则不达,想要权利在握就不能着急!”袁尘其实并没听见她的话,只是觉她朝自己背上吹气,分外诱惑。

正文 环环相扣

他闭着眼睛享受,努力抑制自己的欲望,层层的纱帐内玎珂只穿了件单薄的丝绸睡衣,他趴在床上看不到她的神情,只有一双白皙的修腿在眼前。袁尘只觉身体如同壁炉中的烈火一般,只得别过头不再去看她,“你骗父亲说怀孕,他信以为真,以后可怎么办?”玎珂看药也擦拭得差不多就拿绷带仔细为他缠上,“能怎么办,走一步说一步呗,总不能看着你被他活活打死吧!”

“你在心疼我?”袁尘坐在床上任她亲自为自己缠上一圈圈的绷带,“别误会,我只是还你人情,你在监狱救了我,现在我们两清了!”玎珂将缠好的绷带打了个结,她正欲起身去放药瓶,袁尘却一把将她按在床上,玎珂一声惊叫竟对上他漆黑的眼眸。

“不如我们就假戏真做,生个孩子吧!”他的话语带着温热的气息席卷而来,绸缎的睡衣露出她狭长的锁骨,玎珂呼吸急促胸脯起伏,却只是望着袁尘认真的眼眸。

“要生你自己生去吧!”她的手忽然顺着袁尘的脖子用力打在他的后背上,“疼死啦!”袁尘咬着牙赶紧去摸涌出血的后背,玎珂却趁机钻出他的怀抱,躲进了旁边的被窝里,“看在你受伤的份上让你睡在床上,要是再敢碰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袁尘笑着只得扑在床的另一侧睡下,可她的余温仍留下他的胸前…

“这是夫人交给您的!”士兵将小匣子交到徐若愚的手上,“夫人?”他接过木制的匣子推开盖子里面竟是满满的银元,银元在阳光下闪着光芒,上面放着一张对折的信笺,徐若愚轻启信笺纸:

赠予汇文大学

钟离玎珂

寥寥几笔带过,他却掂着沉甸甸的木匣子如同千斤重,她的柳体写得清秀媚妍却骨力遒劲,徐若愚痴痴的望着信笺纸竟是呆了,阳光下仿佛依稀可见她娇媚的脸庞。

“少帅,有位姓羽仁的日本女子要见您。”何副官推门进来,袁尘整理好衣襟,“羽仁?她来做什么?”何副官不知该作何解释,却不料袁尘干脆利落的回答:“不见!”

袁尘收拾好文件看时钟已靠近六点,回去太晚玎珂肯定又会抱怨,他这样想着嘴角倒是难以掩饰的幸福。军靴刚踏出大门却听见甜腻的一声,“少帅,请留步!”不太熟练的中文来自身后,她小巧的身段着一袭黑色旗袍,却脚踏木屐,眼眸带笑柔情似水。

袁尘认得她是羽仁家族的千金羽仁枫子,“不知羽仁小姐有何贵干?”袁尘看了看怀表显然有些赶时间,“少帅别急着走,我有件事要同您商量!”袁尘冷哼一声并不打算理会她,转身便准备上车去,“我要说的事可是和贵夫人有关!”袁尘拉车门的手顿时停了下来,他毫不迟疑,居然立刻做了个请的动作让羽仁枫子进车内,他实在不愿让旁人看到自己和一个日本女子在军部门□谈。

何副官知趣的下了车到一旁站岗,羽仁枫子坐在袁尘的劳斯莱斯车内却不开口,“羽仁小姐不是说有关于我夫人的事吗?怎么哑口无言了?”羽仁枫子看着袁尘侧目一笑,“她可真是命好,先是沈淙泉,再是少帅您,倒不缺人爱!”袁尘听到她提起沈淙泉立刻眉头微蹙,这三个字如同毒蛇般缠绕得他难以喘息,袁尘拽了拽衣领努力喘口气,“你到底想说什么?”

羽仁枫子却不急不缓,“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谈下吧?”袁尘瞥了一眼这个长相清秀的日本女人,只要听到玎珂或者沈淙泉的消息,袁尘立刻就会坐立不安,“不必了,我急着回去!”羽仁枫子也识趣的笑了笑,“据我所知,沈淙泉可是为了贵夫人打算终生不娶!”

“终生不娶?”袁尘越发觉得烦躁,他知道玎珂会为了沈淙泉冲到他的枪口下,她会声嘶力竭的喊着你如果要杀沈淙泉就先杀了我,可袁尘绝没想到沈淙泉竟打算为玎珂终生不娶。

袁尘努力克制住自己,假装毫不在意,“那又如何?”可他不知所措的动作显然难以欺骗羽仁枫子,“我只是有个方法能让沈淙泉娶妻,而且彻底割断贵夫人对沈淙泉的思念!”

割断玎珂对他的思念?

这无疑对袁尘是最大的诱惑,他见过沈淙泉,感受过他眼神中的决绝,想让他放弃玎珂几乎是天方夜谭,“不知少帅可知河南三省军阀苏琛泽的千金?”

苏琛泽的千金苏妍覃,袁尘怎么会不知道,那个刁蛮任性的女孩子正是苏轻曼的堂妹,也是苏琛泽唯一的女儿,父亲曾一心让他娶苏妍覃,苏妍覃更是整日粘着袁尘令他极为生厌。那种闺中千金根本不是他想要的女子,况且那时他曾在亚拉巴马州见过钢琴前的玎珂,玎珂岂是一般女子所能媲美。

后来在上海得知玎珂是上海司令的嫡亲长女,袁尘提出要迎娶玎珂,大帅权衡两家势力均衡,玎珂同苏妍覃皆是掌上明珠,而玎珂美貌艳绝上海又留洋归来,大帅看过生辰八字后更大声称好。

袁尘属虎苏妍覃属龙,在一起必定是龙虎相斗。而玎珂属鸡年龄虽小,可俗话说丹凤朝阳,只有玎珂这只凤凰才和袁尘是绝配,此后袁尘才彻底避开了苏妍覃。

“苏妍覃虽是河南三省千金,可她却有数不过来的表姐妹,倘若少帅亲自出面促成这段姻缘,相信令夫人也会断了对沈淙泉的念头!”羽仁枫子说着不太标准的中文,袁尘却摇了摇头,沉稳有力的说道:“沈淙泉既然说要终生不娶,我出面做媒又有何用?”

“不,苏妍覃对少帅您的情意谁人不知,您若肯做这个媒,苏妍覃定会答应让她表妹嫁给沈淙泉,况且如今沈淙泉是旅长,苏妍覃的表妹嫁去也不亏。上海司令又是您的岳父,您不过说句话,上海司令和河南军阀乃至北平少帅皆向沈淙泉施压,他不娶也得娶!”羽仁枫子说得环环相扣丝丝相连,仿佛已是设想过无数次的陷阱,除了他袁尘再无合适人选。

袁尘沉默了许久,羽仁枫子对自己的计划似乎胜券在握,“如果我说不呢?”他嘴角一勾露出令人迷惑的笑意,羽仁枫子却别过头看着窗外,“二少虽说已死了数年,可大帅若知此事乃是少帅您所为,那您说…”袁尘猛回过头一手扼住羽仁枫子的喉咙,死死将她按在车窗上,“那时我人在上海,害死二哥的是你们日本人,与我何干!”

羽仁枫子对视着他漆黑的深眸,却依旧笑意盎然,“没错,您当时确实是在上海,杀害二少的也的确是日本人,可这一连串的刺杀是你故意设计的,早就布好的圈套!”

正文 难得温情

作者有话要说:
小影发愤码字!大家一定要继续支持哦!

后面会越来越精彩滴!


袁尘逐渐加重手上的力气,足足将羽仁枫子的脖子勒出一道红印,“少帅,您若杀了我,日本天皇是绝不会放过袁家的!”羽仁枫子憋红了脸居然毫无惧色,她仿佛早已探定袁尘的心思,竟沙哑的缓缓答来。

袁尘的手慢慢失去力气,他不知道这个叫羽仁枫子的可怕女人究竟还知道些什么,他更不能轻举妄动,“要论害死二少,我们两人都有份,可您若开口说句话,既能让贵夫人回心转意,也能让这个秘密永远石沉海底!”

北平的权利唾手可得,他已是父亲唯一的儿子,再无人可对他造成威胁,至于玎珂,他太在乎她了!

“我答应!”袁尘艰难的吐出这三个字。

羽仁枫子笑着推开车门,“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袁尘抬起头望着羽仁枫子,她握车门的手紧得发红,“就算我得不到他,我也不会让钟离玎珂得到他!”她嘭的一声摔上车门,踏着木屐转身跑开。

五年前阳光明媚的上海,羽仁枫子踏着木屐随父亲前往这片繁华的国土,上海司令一一介绍着年轻的飞行员,走到他面前时,羽仁枫子的脚却是一顿,他的眼睛犹似一泓伊豆的温泉,清澈见底,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嘴角弯得如同月亮般好看。

他却向她伸出了手,你好,我叫沈淙泉

那时羽仁枫子的眼神已离不开这个年轻人,千里迢迢远赴美国留学只为见他,淙泉君,我喜欢你!说出练习许久的中文,仍是别别扭扭,“不准喜欢他!”这个叫玎珂的女孩子忽然出现在他们中间。

如今倭寇企图瓜分我国,中日战事一触即发,我岂能选择一日本女子!

淙泉君,如果我不是日本人,你会喜欢我吗?

他没有回答她,甚至是懒得理会,可回头却冲玎珂笑得明眸灿烂。

“去苏琛泽那里!”后视镜里的羽仁枫子虚脱般的靠在后座,泪水滑过脸庞,她却不停的笑着,钟离玎珂,你夺走我的幸福,我也要毁了你的一生!

“今天我休息,陪你出去逛逛!”袁尘早已换上便装,他对玎珂并不是问候而是近乎命令的口气,玎珂看他虽是一身便装却依旧气宇轩昂,春日阳光明媚她也心情尚好,便挽着他的手臂,“请!”

两人并没有坐那辆劳斯莱斯的军车出门,而是安步当车,悠悠然漫步在北平的街道,北平并无上海的繁华,却洋溢着另一种古老的新奇。

士兵皆穿着便衣不远不近的跟着,玎珂挽着袁尘的手臂如同一对佳侣,“真讨厌,每天都有他们跟着。”玎珂回眸轻瞥了一眼,袁尘却看着阳光下的玎珂,一袭青色旗袍披着雪白的外套,修长的小腿被丝袜包裹着分外诱人,精致的脸庞美得脱俗美得惊人,美得如痴如醉。

袁尘看着她一怔竟难以相信此刻的幸福,“不如甩掉他们吧?”玎珂好奇的望着袁尘,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愣神之间一辆电车驰来,袁尘一个闪身跳上电车,“上来!”电车丝毫没有减速,袁尘却一手扶着电车,朝玎珂伸出另一只手,玎珂握住他的手,竟噌的一下跳上了车,袁尘紧攥着她的手坐下。

玎珂瞧着窗外成群的人追赶着电车,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你知道吗,我以前在上海逃去看飞行比赛,佣人就是这样追我的!”想起那时为了看飞行比赛,自己跳下窗户欧式花园内竟是身后数十人齐追赶,她却蹬上脚踏车疾驰而去。而今窗外成群的便衣士兵被甩得老远淹没在人海中,电车飞快远去玎珂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车厢内。

“你去看过飞行比赛?”袁尘握着玎珂的手问道。

飞行比赛?

这四个字如同针砭一般,刺得她痛不欲生,如果那时没有去看飞行比赛,她就不会对黑色霹雳的驾驶员好奇,倘若没有好奇她又怎会遇上沈淙泉,这一切就像一张无形的网,一个结绑着另一个结,难以解开。

“那年飞行比赛,我也参加了,你看见我的飞机没?那时候我…”袁尘兴奋的谈起那次飞行比赛,却发现玎珂趴在车窗边脸色伤感,他用力握紧她的手不再说下去。

那年如果不是飞行比赛后沈淙泉要求试驾他的黑色霹雳,他又怎么会遇上她,不过是一抹雪白色的背影,他却念念不忘。

“怀孕的事你打算怎么办,已经三个月不能再瞒下去了,父亲时常派人送来补品和安胎药。”袁尘故意岔开话题,生怕他会再惹她难过,“能怎么办,大不了被大帅家规一番!”袁尘看着她扬起倔强的脸庞,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放心吧,我不会让父亲家规你的!”

玎珂冲袁尘吐了吐舌头,俏皮的嘟囔着,“他要敢碰我,我就说我怀了双胞胎,看他怎么办!”袁尘无奈的笑着,她怎么会这样有趣。

玎珂和袁尘在就近的站下了车,她齐步走在他的身侧偏着头笑道:“没想到你这个大少爷还会坐电车!”

“大少爷?我可不是什么大少爷,知道我为什么叫袁尘吗?”

玎珂歪着脑袋看了他半天,“难道因为你命中缺土?”

玎珂当年被算命先生一口咬定命中犯水,以至于留洋的母亲吓得让她远离沈淙泉,按她的逻辑,袁尘两字暗含土,莫不是命中缺土。

袁尘忍不住扑哧笑出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什么跟什么?我之所以叫袁尘是因为父亲视我若门前尘土,卑贱不堪。”

玎珂知袁尘曾作为庶出在家中不受宠,但没想到连名字也被父亲蔑视,袁尘的表情看似有些忧伤,却回忆着继续说,“嫡出的二哥叫袁赟,赟字意味着文武钱财皆有,含着家中人无尽的期望…”

袁尘提到二哥袁赟不由拳头紧握,显然当年他受过兄长不少的欺负。

玎珂抬眸望向袁尘,袁尘许久不吭声,转而冲玎珂笑道:“你肯定不信,在北平读书时我每周都坐电车回家,有时饿了就去那里吃东西。”袁尘说着指向不远角落里一个破旧的小摊子,摊子虽小却显得干净,现在不是吃饭的时间摊子倒格外冷清。

若不是二少过世,袁尘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将北平权利在握,玎珂难以相信军阀家幼子竟曾生活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