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晴精神满满的,“你早说啊,我帮你削他。”

“行了,让你看见这些还不够丢人的,这世上的好男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遇见就自求多福吧,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像我们何老师那样的,也是所有男人都像你的付老师那样的,要我说你哥就不是个玩意,”要是真疼你,能让你帮着干这种蠢事.......”

那个有双狭长的祖母绿狐狸眼的男人,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关于他如何追求幸月萱的故事,她也从李默然那里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如果他那叫好男人,她宁愿从没遇见过好男人。

“对了,你的付老师怎么没带来?”

“.......他父亲病重,回南方去了。”

“情况很不好?”

多晴怔了一下,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

蓝冰翻了个白眼,“如果他没跟你说,那肯定就是不好,现在你的付老师一定很需要他最爱的人在他身边陪着他,都快过年了,又出这样的事,唉,人生真是无常。”

人生是无常。

多晴勉强笑了笑,“没关系,付老师知道的,人总是要死的。”

“笨蛋,人总是要死的,这道理谁都知道,可是你想想啊,你爱的人,突然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再也看不到了,总会很伤心的,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开的,有些人表面上装作很好,可是心里很不好,要么想爱你在的心理医生怎么会这么抢手。”

两个人正说着,蓝冰口中的何老师带着他的娇妻来了,幸月萱长的很漂亮,那双眼睛长得尤其好看,青山绿水的一个美人,她真的很温柔,纪多晴无法想象这样的女人在大街上把偷摸她的登徒子打到脱臼。

“多晴,你来的这么早,今天不上班?”她问。

多晴咧嘴一笑,“请假了。”

“怪不得,真是麻烦你了。”

“说什么麻烦,明若这辈子也就过一次三岁生日。”

幸月萱笑了笑,眼神明媚动人,多晴顿时有点恍惚,胆子也大了,“阿宣,有件事我很急怪。”

“什么事”?

“在我看来何老师总是有点凶巴巴的,在家里他也这样对你吗?”

幸月萱叹了口气,“岂止凶,完全是被他奴役。”

多晴瞪着漆黑的大眼睛,觉得自己突然探听到了别人家庭的隐私,对这个每人多了几分同情,难道和老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让阿宣在家里穿女仆装?眼罩?黑色吊带袜?SM?噗......真的很香艳。

幸月萱瞧她这副八卦的要命的摸样,忍不住笑起来,何落凡走过来弹了下她的额头警告她,“不许吓唬小朋友,”眼角上扬带着点凶狠,幸月萱缩了缩脖子,脸上的笑意却不减,多晴很八卦,她才不是小朋友。

何老师教训完老婆就去充气球,幸月萱看着他的背影,又微笑了,“其实啊,他对我很好,只是有时候在人前不好意思承认,都说女人口是心非,男人也会口是心非,所以我从不听他嘴里说什么,他只会骗人,我只要把他心里的话听清楚就好了如果一个男人不懂得表达自己的感情,而女人又不懂得去触碰他的内心,那怎么行呢,总有一个儿女要妥协吧,我这半生也遇见过一些事情,刚开始也会想,为什么我要受到伤害,为什么要被这个男人牵着鼻子走,不甘心,可是内心里面,我从没有后悔遇见过他,没有后悔跟他结婚,有了明若,大概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完美的故事,一定要有残缺才真实,让人有安全感吧。”

多晴低头小声问,“真的所有的伤害都可以被原谅吗?我听说他拆散了你跟你以前一喜欢的男人?这样都行吗?那只是占有欲,怎么能叫做爱呢?”

“那你觉得什么才叫爱呢?”

多晴答不上来,爱,她也弄不懂。

“你爱一个人难道不是想得到他,跟他在一起吗?是计较得失重要,把自己保护的滴水不漏,还是破釜沉舟,用力去争取重要?”幸月萱说,“多晴,我不知道你是怎样的,但是我,只要我爱一个人,我便无所顾忌,一定要想办法拼了命跟他在一起,我是这样的,落凡也是这样的,多晴,你有这样的人吗?”

多晴一下午都在走神,她有这样的人吗?她是不是从没有想过拼了命也想要跟付云倾在一起?他们都是怕被抛弃,所以先要抛弃对方的人,这样也是爱情的一种麻?

下午李默然来了,没带来那个博士。

多晴随口问了一句,李默然满脸无奈,“吹了。”

“啊?”

“人家前女友找来了,要死要活的,非君不嫁,郑博士失魂落魄的,真是一对痴男怨女,算了,我李乌鸦成人之美,”虽然这么说着,她却没有一点难过的神色,相反有点解脱的释然,她跟蓝冰这堆难兄难弟抱在一起唱《分手快乐》,真是一对不得了的活宝。

何明若是他的姑姑Alina从幼儿园接过来的,都是孩子的长辈,送的礼物很是慷慨。

连多晴都花了五千多买了一块玉送给孩子,让李默然很想死,她这个干妈也就花四百买了个变形金刚的模型,多晴工资算高的,而且也没什么花销,金店里的导购小姐说,玉养人,又护身,明若又是个玉石头雕刻的娃娃,真是可爱得紧,何明若小朋友也很是给面子,搂着她献了个大大的吻,跟孩子在一起,真的觉得自己重新变成了孩子。

晚上回去天阴的很沉,她从地铁站出来,已经开始落雪。

去年在北京,隔着玻璃窗,铺天盖地的洁白,那时,有巧克力蛋糕的香味,有温暖,还有他。

多晴突然想起来,自己从未主动打电话找过他。

而这一瞬间,她非常非常地想念他。

她拨通了他的手机,觉得手都在抖,只能放在口袋里,抬头望着被灯光染成橘色的天空,和不停融化在睫毛尖的雪。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第十回

还有什么比两个人在一起更重要

--------------------------

(她很容易想起那年东京的雪,就像雪花迫不及待地跌进城市的怀抱里,她迫不及待地跌进他的世界。)

1

南方小年夜不吃饺子,姑姑在酒店订了一大桌子菜,七大姑八大姨表哥表妹夫地坐了一屋子人。父亲年纪大了,喜欢热闹。医生特别准许父亲出院过小年,付云倾接他到了酒店包厢,屋子里很热闹,他的心情很好,精神也不错。

席间说的都是家庭琐事,付云倾附和。他许多年不在家,虽然跟这些亲戚不熟,可是温柔又有礼貌,颇讨长辈欢心。吃过饭他送父亲回医院,而后开车去超市买东西。

在超市里看见多晴喜欢吃的零食,随手也拿了两包。那孩子又迫不及待地跌进脑海里,那习惯性的咧嘴笑,瞅着他思考的温和模样, 她温顺的皮毛和气息,还有口是心非时躲闪的眼神。

今天她一定在家里过,不知道她高不高兴,是不是也想念他。

可是,他不愿意这个时候打扰她。

明天有高中同学的聚会,其实每年都有,只是他从没赶上过。当年的班主任老师还在学校做主任,还是他念过的那间教室。因为学生放假,所以班主任邀请他们吃过饭去学校开联欢会。

买完东西他开车回家,开着车窗,阴雨不停地打到脸上,透骨地凉。

路上人很少,已经很晚了,走在两边都是大片绿地的公路上,隔着雨气,是万古长青万古长青的生机勃勃的寂寞。别墅小区在遥远的郊外,那里是被静谧和绿色山水包围的升起。

这时他看见门口蹲着个小小的身体,穿着白色的棉外套,旁边放着红色米老鼠行李箱。

他怔住了,蹲在那里的人听见车声抬起头来看,目光与他相撞,抿唇笑了。

付云倾忙下车,拉住她的手,“你怎么在这里?”

“门卫不让我进,你的电话也关机。”

她冻透了,外衣都被淋湿了,整个人都带着冰冷的雨水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心疼坏了,“先回家吧。”

他家里用的是地暖,多晴光脚踩在木地板上,披着毯子慢慢暖过来。付云倾做了碗鸡蛋面,里面还坏心地加进了一根她讨厌的胡萝卜。她反正尝不出味道,大口地吃了,满足地抱着肚子打滚。

他坐在沙发上冷静地看着她,“你怎么来了?”

她笑着说:“我请假了。”

他当然知道她请假了,可是她一声不吭跑过来算什么。

“多晴,你不够坦诚。”

她挠了挠头,不去看他,“我想洗澡睡觉了。|”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带他去他房间的浴室,里面穿来哗啦啦的水声。多晴洗得很快,他的睡衣像一张皮一样松松垮垮地扣在她身上,裤腿和袖子都挽得老高,她看起来更小了。小人爬上床,四脚朝天地趴在他身上,闭上眼睡觉。

他又好气又好笑,今天也折腾了一天,也困了。

第二天醒来多晴还是维持着昨晚的姿势,连动都没动。他做梦自己抱着一只狗皮膏药样的树袋熊。这只熊还睡得正香。保姆一大早就去医院照顾父亲,他起床去做早餐。做好了她也醒了,光脚站在他面前说:“我要吃煎蛋,两面熟的。”

“你睡够了吗?”

“是啊。”

“那跟我说,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他背对着她,好像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她的压力也小了一些。以前她不想说,他就不问。多晴觉得今天的他特别执着,有点不太习惯。没听见多晴的回答,他接着问:“年底不是很忙吗?还要赶两期杂志,你怎么有时间来,你一向工作为重的啊!”

是啊,她真的非常忙,他跑去请假,林嘉差点在办公室里跳脚。她还说,你要是不批假,我就辞职。林嘉瞪了她半天,还是准假了,她就吃准了这么多年林嘉的好心肠。

她服软了,“我……我想你不行了吗?”

付云倾忙碌的手顿了一下,又接着忙,多晴看不到他的表情,觉得自己做了蠢事。

他把煎蛋做好,锅里有保姆阿姨熬好的粥,还有她亲手做的外婆菜。他放在餐桌上,而后捏住她的下巴,凑过去,在她嘴唇上亲一口,“我也很想你。”

她的脸立刻就红了,低头吃饭。

现在很容易就觉得害羞,大概是因为他的眼神太过热烈的缘故。这个男人全身都散发着费洛蒙的气息,让她很容易就乱了方寸,越来越无法抵抗。

“你打算在这边待几天?”

“三天。”

“嗯,这两天我带你去玩。”

“我不是来玩的,现在叔叔病重,我只是来看看你。”

“那么担心我吗?”他忍不住苦笑,揉着她的后颈,“傻孩子,我没事,我难道连你都不知吗?我很好,你不要担心。你不是说过吗,人总是要死的。”

“……可是总会伤心的,像我妈妈去世时,我怕哥哥伤心,我连伤心都不敢。”

“那段时间你在想什么?”

“睡觉,”多晴停下筷子,眼底有着深深的阴暗,“那段时间很喜欢睡觉,睡着了就什么都不记得。刚醒来那会儿是最高兴的,总觉得妈妈和阿姨在楼下的厨房里做饭呢,她还在,我好像做了一个噩梦,梦见她不在了。可是她还在,那都是噩梦。我的妈妈还活着,我听见她在楼下说话,可是我不敢在看,又怕不是真的。”

他心里隐隐抽痛,握住她同样在发抖的手。

“对不起,那个时候我……”

“你在能怎样,你在的话,我妈妈就不会死了吗?”多晴失落地说,“人总是要死的,也难免要伤心的。我来这里也只是我想你,不是为了安慰你的。”

这个口是心非的坏东西。

不过他已经很高兴了,她又朝他走了一大步,虽然心里有犹豫,脚步却没有迟疑。

2

今天有同学聚会,他吃过饭打电话问了班长能不能带家属,班长是个女人,听着挺新鲜,一口应下来。多晴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可是听说要去付云倾高中时的学校,忙跑去翻衣服。她带的衣服都是牛仔裤和加绒的毛外套,平时也不化妆,一点气势也没有。

付云倾出口调侃她,“等见了我同学,你就说你是我外甥女,今年上高一。”

她露出锋利的小虎牙,“你占有我便宜啊!”

这个同学聚会因为她的同行,而突然变得有意思起来。原本也只是因为他在当地,被神通广大、当年就彪悍无比的女班长知道后,“特意”打电话邀请。他原本是打算吃个饭就走的,现在带上多晴,看来不得不跟着去学校转一圈。

聚会在学校附近的云天酒店举行。

班长包下了一个会议室,工作人员布置得很温馨,还铺了红地毯,还准备了彩带和气球。付云倾一进门就窘迫了,原本那些青涩的同学,瘦的,矮的,土的,全都已经不复当年。男同学中有很多都已经发福,胖得让人不敢辨认。

他一进门女同学们就喊起来:“啊,付美人来了。”

付云倾是货真价实的美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一声“付美人”把众人的目光都拉过来。有个眉眼细长的女人对着旁边的人说:“哈哈,付美人更美了,刚才谁说付美人一定会残的,罚酒罚酒!”那人痛快地笑着喝了,朗声道:“付美人,还记得我们吗?我是李川,她是周洋美。以前你可是不近女色的啊,这连家属都带来了?”

“当然记得。”付云倾的表情真是滴水不漏的虚伪,他记得才怪。他扯过多晴,她已经抢先喊:“舅,我饿。”

纪多晴的外表就具有非常大的欺骗性,进酒吧都要被检查身份证的。

“啧,还真是外甥女,跟叔叔说今年多大了?”

多晴天真烂漫地眨着眼,“十六岁,刚上高一。”

“哎哟,这孩子长得真好,付美人家的基因真是好,还有没有没女朋友的堂弟堂哥什么的啊?”周洋美咯咯笑,让多晴觉得给她个窝她就要下蛋了,“对了,孩子你叫什么啊?”

“阿姨你好,我叫纪多晴。”

“哎,家教也好啊。”

付云倾“噗——”喷了。

多晴不理她,接着问:“周阿姨,你们怎么叫我舅付美人啊?”

周洋美得很得意:“你舅上高中的时候,为我才上小学吧,应该什么都不懂吧。那时候上高中一枝独秀,我们都在背后叫他付美人,不敢让他知道。那时候年纪小,你舅对谁都很好,那些女 同学也不敢表白的。对了,多晴你在学校里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啊?阿姨是过来人?”

多晴瞥了付云倾一眼,很不好意思:、“我怕我舅跟我妈说。”

付云倾“噗——”又喷了。

他只不过随口一说,她还真当外甥女当过瘾了。不过大家似乎对小女孩特别地疼爱,也就不多言。不时捏捏她的脖子让她收敛一点,这样下去,连他高中那点破事全都让她打听去了。一场饭局下来,多晴收获颇丰。最后有人附耳问:“你舅有女朋友了吗?”

她用力点头,“有了,是海棠社的主编,长得非常漂亮,我舅喜欢了五六年的。”

吃过饭众人又穿过马路去对面的中学。

学校已经重新修正过了,楼虽然旧,可是里面的设施已经换了不少,起码桌椅都已经换过,连墙也刷了新漆。付云倾趁同学们都在聊天拉着多晴跑出教室。即使是寒假,学校里的小卖部还是开门的,门口架上炉子,上面一个锅子里煮着玉米,另一个锅子里是茶叶蛋。

最后两个人拿着玉米和鸡蛋在教学楼后面的台阶上坐下。今天没有下雨,可是天气还是阴沉得厉害,云沉甸甸的,随时都要摆出哭脸。南方的湿冷还是很难抵抗,这里好歹是背风的。头顶笼罩着郁郁葱葱的树冠,被冻僵的叶子在风里摇曳着,不时落下来。

“参加这种聚会有意思吗?其实都是些许久不见的人凑在一起攀比而已。过得好的来看过得不好的笑话,真正叙旧的,又有几个?”

多晴摇摇头,“我觉得很好,这样,我就能离你更近一点。”

他坐近一点,把她的脸扳过来,暧昧地问:“我们还不够近吗?负距离接触……”

多晴茫然地看着他,“不够,那么近都不够,还是觉得很远,怎么办?”

“你要学着相信我。”

“我学了,”多晴低下头,“可是,我害怕。”

他立刻就心疼了,抱住她在风中发抖的身体,不留痕迹地叹气,“多晴,不要害怕,总有一天你睁开眼会发现原来我一直都在,哪里都不去了,就在你旁边。不管多久,就请你这相信吧。”

那是多久。

他已经管不了多久。

这一刻这样抱也,他心里绝望地想着,不是她就不行,即使以后爱上别人,只是不跟她在一起是不行的。

手机突然响起来,他接起来,多晴只听见他问了问:“是吗?”接着就不说话了。他维持着接听的姿势很久,之后才像风化一样慢慢放下手。

多晴有点奇怪:“谁?”

付云倾慢慢抱住她,力气大得将她抱得发疼,喘不过气,似乎要挤干净她体内的水分。她觉得他很痛,她也很痛。

半晌,他冷淡的声音划过耳际,“……我爸没了。”

3

付老先生去得很快,昨晚的小年夜还精神奕奕,还不顾其他人的规劝,硬是喝了两杯酒。今天早上吃了一大碗粥,中午喝了保姆炖的老鸭汤,胃口好得出奇。

下午两点,他问保姆说:“你说昨天晚上家里来了个女孩?”

保姆说:“嗯,早上我看了看客房里没人,是在小云房间里过夜的。”

付老先生很高兴:“我还以为小云又随口哄我呢?我不想死啊,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保姆跟着笑,“这不是什么大病,你身体还硬朗着呢,看见重孙子都没问题。”

付老先生很高兴,笑着笑着突然掉泪,说:“你说小云是不是从此就原谅我了?我跟他妈妈离婚以后,在他面前胡说八道,让他不要相信女人,做了那么多混账事,招惹了不少女人。可是小云是好孩子,我没教他好,可是他却好好长大,长得那么好。现在又带了个女朋友回来,你说是不是他就可以原谅我了。”

保姆叹口气,“爸爸终究是爸爸,儿子终究是儿子,血肉亲情是断不了的,小云是好孩子,他这么孝顺心里都是明白的。付先生你等着,我去给你拧个毛巾。”

等保姆回来,他已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