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自从上次秦五师兄酒精中毒以后，他就喜欢紧迫地问我话，如果我来不及回答他，他就会一次又一次重复问之前的问题。
这让我很郁闷，我这个人一向都是回答得来就大声回答，回答不来就嗯嗯两声算是混过去。
我质的停下咀嚼嘴里的口香糖，小心翼翼回答他：“我吃口香糖的时候不能说话。”
一心不能二用，或许是我最大的缺点。
秦五立刻就笑了，伸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把我送到宿舍门口，笑眯眯地问我：“回家之前，一起去吃个饭？”
我张口刚要拒绝。
他又懒洋洋地笑了笑：“把你们宿舍的小蕊，小凤什么的都带上吧，一起来比较有意思！”
我听他提到小蕊的时候，似乎意有所指地顿了顿，很是暧昧的样子，联想到他之前的女友都是长发披肩，乖乖巧巧的样子，立刻就顿悟了。
小蕊吧，性格和外表完全是两样的，性格暴躁，可是外表相当乖巧，估计是秦五师兄风流的毛病又发作了。
我张口想告诉他小蕊已经有意向男友了，可是再想一想，这事其实是小蕊自己个人的隐私，我还真没有权利告诉秦五。
这段时间以来，不管是图书馆占座位，还是打水插队什么的，秦五都会非常巧合地帮到我和小蕊。
我还一直默默感动着呢，觉得其实秦五也可以这么亲切，现在真相大白了，我觉得多日来的诧异终于得到了解释。
“小满？”他又紧跟着催我的答案。
我想想，觉得还是不要将秦五师兄的机会给断了，于是朝他点点头。
他的神情立刻不同了，嘴角笑得快要弯去耳边了，“好，咱们约好了具体的时间，我来接你们！”
我看他这么开心，还是纠结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提醒他：“五哥，小蕊，那个，似乎喜欢羞涩型的，腼腆型的男生！”
秦五楞了楞。
我又纠结着吞吞吐吐地说：“她喜欢的是土木工程系的那种学科。。。”
我觉得我已经尽全力去提醒秦五了，再怎么着，凭着秦五师兄的聪明劲儿也该悟过来了。
秦五听着我的话，终于从发楞状态中恢复过来了，他似乎自嘲地笑了一声，然后深吸一口气，对我展开一个毫无芥蒂的笑容：“哎，不说了，下午有课，有空约你们！先会宿舍了！”这次，他完全不等我的答复，伸手指俏皮地在额头上了点了点，敬了个标准的军礼，举着饭盆，深呼吸着转过身，哼着那首《郎的诱惑》，一路滑着步回去了。
“。。。”我完全郁闷了。我以为他会懂我的提示，可是从他这种举动来看，原来秦师兄也只是看起来伶俐，对于我的提示，他完全没有概念啊。
。。。。。。
果然晚上的时候，秦五师兄打电话给我们宿舍，接电话的是小蕊，两个人谈笑风生地笑了足足十五分钟，我看她笑得开心，卷着英文书，一个人跑到阳台上背单词去了。
等到小蕊四处找我，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的事了。
小蕊看我一边打着喷嚏，一边背单词的样子，噗的一下就笑了，问我：“禾满，我答应了下一周咱们放假之前最后一次聚会！”
我哦了一声，心里很忐忑，生怕她看出我已经知晓了秦五要追她的事情。毕竟这个事儿是借着我的借口兴起的。
小蕊又笑问我：“你怎么不问什么时候啊？”
我紧张兮兮地问：“是什么时候啊？”
小蕊眯起一双眼，比了个手势，我一看，顿时送了口气，秦五的饭局我用不着赶了，最起码在当天少一个闪烁无比的大灯泡。
小蕊看见我笑了，很奇怪：“你无比期待吗？”
我摇摇头，神秘地看看她，想着秦五师兄将要付诸行动，不知道泼辣的小蕊会怎么整他，这么一想，更乐了。
“鬼鬼祟祟的，不知道笑什么！”小蕊朝我瞪眼睛。
我抿着嘴光摇头，决定先不提去不去的问题，等他们都定了，我只要态度诚恳地道个歉，有我没有我其实是没有关系的。
这么一想，我就把这事完全抛开了。
等到约定的那天早晨，我一早就打扮妥当，跳出门去，小蕊她们咬牙又切齿地骂我：“小满，被你害死！你今天不跟去，大家都要尴尬死了！”
我看她一眼，觉得她这样估计就属于书里的那种娇嗔状态了，于是决定忽视她的撒娇。
“小蕊，今天我要跟柴勤一起见叶朝陵，帮他们订包车！”
我在信件里也提到过订包车的事情，叶朝陵似乎也有意同小凤他们一道回家，回复我可以带人去见他。
小蕊哦了一声，有些丧气，挥挥手：“你去吧，我算是明白了，这日子约得不好！”
我算算时间，再晚一会儿估计就该碰上秦五了，索性一溜烟儿顺着平时不常走的一个小巷子穿了出去。
快到巷口的时候，我远远看见秦五穿着件宝蓝色的羽绒服夹克迎面走来，不知道怎么的就心虚了。
抱着头打算原路返还，走另外一条路。
秦五见着我立刻脚步一顿，拔足狂奔起来。他又高又瘦，跑起来都带风。
我看见他追我，被他那种奋力追凶一样的势头给惊到了，头脑一蒙，都忘记初衷了，抱着头一路咬牙奔跑。
一前一后的，路人都侧目看我们，我跑地满头大汗，秦五跑跑停停，看到我要撞着人了，还会帮着我叫一声：哎哟，前面的兄弟让一让。
我们绕着建筑跑了一圈以后，秦五忍不住长臂一伸，把我抓住了，问我：“你跑什么呢？”
我傻乎乎想起来，自己其实是可以解释的。
可是我实在说不出话来，只剩下喘气的份儿了，一个劲儿抓自己的脖子，秦五冷静地看我，一直忍着笑，好半天我喘息平顺，也虚弱地朝他笑：“五哥，你跑起来真快！”
他嗯了一声。
“天气真冷！”
他又嗯了一声，斜眼看我，似笑非笑的。
“我今天有约了，五哥！”我想起他不依不饶的性格，索性说了实话，“那啥，小蕊今天会赴约，都交给你了！”
秦五抱着胳膊笑了两声，嗯了一下，很随意地说：“好！”
我心里一松，甚感宽慰，想果然没有我什么事。
“我陪你去赴约！”他笑嘻嘻提议。
我看他的表情虽然在笑，似乎咩有什么真笑意在里面，立刻心里又有些发毛了。
有些人，平时总是嬉皮笑脸的，可是关键时刻发个火什么的，那种气势就会排山倒海压过来。
秦五就是这样的人，就算他是一张娃娃脸，并且温和地笑着，可是现在的我仍然从他的笑容里感受到强大的怒气。
我纠结了一下，看他认真起来的眼神，有些小心地说：“你不去接小蕊吃午饭了吗？”
秦五眼睛盯着我，挑了挑眉头，从衣服里掏出手机，给小蕊拨了一个电话，简单说了几句，很快收了线。
“吃饭改在晚上！”
他咬牙切齿地笑：“我请客，向来一个不能少！”
我啊了一声，还想说什么，他大手拍上我的肩膀：“走，哥们陪你赴约去，正巧我今天无聊着呢！”
我可感觉不到他有什么无聊的，他笑容非常狰狞，一双眼睛要冒出火来。
我结结巴巴提醒他：“跟，跟我过去可以，不，不能乱说话！”
秦五挑衅地朝我露出恶劣的笑，伸手拉一下我的头发，说：“你五哥从来不说废话！”
他这话一说，我顿时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多了一个柴勤，现在又多一个秦五，不知道叶挚友会不会介意，我想起他一贯的冰山气势，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今天要求赴约的人太多，保险起见，我决定用严肃的表情接过叶挚友手里的书。
路过柴勤上班的医院时，她纠结了一下，还是塞给我一封信，对我说：“小满，我还是不去了，包车的事情我写进信里面了，我调不开班！”
“我，很久没有见到叶师兄了。。。。。”她有些迷茫的样子，有些动摇一样：“要不我还是调个班。。。”
我刚想说话，秦五从我身后两指一夹就把信件夹了过去，对着柴勤皮笑肉不笑的说：“嗯，帮你带到！好好工作！”
柴勤还没有从自己努力营造的明媚忧伤里挣脱出来，就被秦五的话堵地楞了楞。
“走吧，节省我的时间！”秦五有些不耐烦，一把将我拉了出去，我扭头看柴勤，远远的，她站在医院门口，穿着护士服，一副又是失落又是解脱的表情。
“看什么，想要带她去，现在就去拉上她啊！”秦五微微呬了一下。
我被他万事不恭的笑容给惊了惊，收敛了情绪，跟在秦五后面上了公交车，不可否认秦五对女性的呵护真可以算得上是绅士级别了，车上的人那么多，他始终站在我的身后，一声不吭，只是护着我。
我觉得今天秦五有些反常，寡言得反常，照以往斗志斗勇的经验，他每次跟在大家后面出来，都会耍无赖，逗着大家说话。
但是今天从医院出来，一路上他都一声不吭的。
我忐忑着扭头看他，他站在我后面，看我看他，面无表情回看我，估计我脸上的表情挺迷茫，他突然露齿一笑，满不在乎地问我：“这次见的是你那个一直纠结着的笔友吗？”
我嗯了一声。
他换了一个姿势，一手撑在我旁边的铁管上，突然自嘲地笑了一声，用另外一只手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笑着自言自语：“那我跟过来干嘛呢！”
我觉得他这话说的有些埋怨，不敢答他的话。
车子开得很慢，眼见着约定的时间一分一秒接近了，我感觉我鼻子上都急出了冷汗。
秦五冷嗤了一声，笑我：“你急什么啊，迟了让他等好了，哪有不等女生的男生！”
我不理睬他，只焦急的伸长脖子数汽车里的站数，秦五当然不知道，对于叶朝陵来说，对于我来说，见面的时间都是递减的。
车子一路开过去，临近叶朝陵学校的时候，突然抛锚了，全车人都在抱怨，我第一个跳下车去，拔足狂奔。
秦五在车上楞了楞，跟在我后面跳下车，一路尾随着我狂奔。
离约定时候已经过去五分钟，我跑地比任何一次都要快，一边跑，一边埋怨自己跑不快。
这一站似乎比以往都长出来许多，怎样也跑不到尽头。
我咬着牙跑，终于转过弯来，我看见那一片门前种着两个高大雪松的警校校门，远远一看，我的心不禁狂跳起来。
秦五不声不响跟在我后面，快要过马路的时候，他突然顿住了脚步，拉了一下我的袖子。
我被他拉得顿了顿。
“我在马路那里的超市等你！”他指了指路边的超市，面色有些黯然，嘴角的一抹笑都似乎有些暗淡，“不认识，就不过去了！”
我心里更加放松了，终于对他露出了一个今天一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他扶着我的肩膀转过我的身，轻轻推了一下，悄声对我说：“过去吧，我在那里等着你！”
我嗯了一声，抓着柴勤的那封信，捂着胸口过了马路。警校门前静悄悄的，越接近校门，我的心越沉。
门口只有站岗的警卫，我哆嗦着站在校门口，看着门口那一块儿空荡荡的，冷风似乎都要刮进我的心里去了。
我抬起手腕上的表，迟到了12分钟，难道便要失去见面的机会了吗？
“禾。。。小满！回头！”我听到冷冰冰的一声呼唤，扭过头去，离大门二十步之远，有一个凹进去的墙，我看见从那片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穿着警察制服，高高瘦瘦的，他有张清俊的脸，一双淡漠的眼，被他的眼睛一扫，整个人都冻得一哆嗦。
“叶朝陵！”我开心了，扑过去。
他伸出一只手，撑在我的脑门上，在我们之间生生隔了一臂的距离。
“我没有想过扑进去，就是姿势有些误导！”我有些尴尬，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对自己这个热情洋溢的姿势有些自我鄙夷。
叶朝陵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破天荒向我解释：“刚吸了两支烟，猛地扑过来会呛着你！”
“哦，我知道了！”虽然他的声音依然是淡淡的，清冷无比，可是我立刻停止了自怨自艾。
他伸出手来，手指上挂着一个塑料袋，袋子里装着几本书，有英文版的，也有厚厚的小说，“书给你！”
我有些不自在的接过去。
他手插在口袋里，朝我走进了两步，问我：“上哪里逛一逛？我有两个小时！”
我感觉自己的胳膊都跟他碰在一起了，脸顿时就烫了。
他奇怪地看着我，索性靠我更近，夺过我手里的塑料袋，掏出书来给我看：“这两本，粗略点看，这一本，细致点！”
我嗯嗯了两声，感觉到他的鼻息喷在我头顶的感觉，温温热热的，忍不住就呛了一口，红着脸，赶紧转移话题。
我一把掏出柴勤的信件，转手递给他，对他说：“那个，包车的事，都写在里面了！”
叶朝陵接了过去，撕开信件粗粗看了一遍。
我看他的脸色越来越黑，有随时雷霆一怒的迹象，犹豫着想凑过去看信件上的内容。
刚一探头，他大手一捏，立刻将那封信卷在了掌中，捏成一个团，扬起头来怒视我。
目光又冷又怒的，不知道怎么的，我突然想起马教主的经典名言：真是砒霜加辣椒的，又毒又辣。
我觉得很无辜，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
他将纸团又捏了捏，怒极反笑，随手一扔，扔在了雪松下面，眼睛瞄了我一眼，冷冷说道：“禾满，你还可以再笨一点吗？”
我被他的语气刺伤了，眼泪迅速涌了上来，在眼眶里打转。
“你还可以再多事一点吗？真是够了！”他冷冷瞪了我一眼，一转身，其实汹汹大步朝着校门走了进去。
我跟在后面跑了几步，看他连头都不回，不禁停下了脚步，眼泪终于抑制不住，顺着脸庞滑了下来。
我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小，眼泪无声地流下，这次我并不是挨了他的骂而伤心。
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委屈。
我呆立了一会儿，看见雪松下的那个小纸团，慢慢走过去，捡起来一点一点慢慢打开了。
信纸上只写着一行小字，娟秀飞扬：叶师兄，我还是喜欢着你，能够冰释前嫌吗？再来一次，我仍然会那样做，因为那时我接近你的唯一方式！
我啊了一声，把纸举起来反复看，确定这张纸上的确没有其他内容，心里的感受是五味杂陈。
柴勤并没有提到包车的事情。
我觉得我简直就是一个彻头彻尾哦傻瓜，在他们之前做了一次可笑的小丑。
街道上的车辆川流不息，我擦着眼泪，泪眼朦胧的，过马路的时候，有好几次都擦着汽车边走了过来。
“满满？”我听见五哥的声音，从街道的另一边传来，有些迟钝的抬头向他看去。
“怎么了？”他急急追来，一把扣住我的手腕，我傻乎乎被他抓着，跟着他，头脑一片空白。
走到人行道边，他细细打量我，我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自己擦了一把眼泪，觉得肚子似乎哭饿了，瞄了一眼他手上抓着的面包，自己稀里哗啦在口袋里摸了很久，摸出一把硬币直接塞到他手里，“五哥，买你的面包啃一啃！”
秦五楞了一下，看着我从他手里抢过面包，轻轻吐了一口气，揉揉我的头发，对我笑了笑：“我们走一走吧！”
我嗯了一声，啃着面包，被他拉着往街心公园走，一边走，还忍不住在微微抽泣着。
这是我有生以来吃东西吃得最无味的一次，嘴巴里嚼着东西，可是完全没有他的味感反应，不知道酸甜苦辣，只知道机械地吞咽。
秦五牵着我的一只手，不是扭头看我。
“五哥，这面包怎么没有味儿？”我很认真地抗议。
秦五伸出一只手指，擦了擦我的脸颊，将指尖含入自己的嘴里，对我微微一笑：“有味道，是苦咸的！”
我啃着面包，被他这一擦，脸上痒痒的，伸出袖子又使劲擦了擦眼。眼睛刚瞄了一眼路边，顿时愣住了。
路边的大道上，站着微微喘息着的叶朝陵，拎着之前的塑料袋，正冷冰冰朝我和秦五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