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蓝纵横江湖,快意恩仇,却也难免为情所困。想来卢松王楚沛定然是待她极好的,他们的儿子,他想方设法也要立为世子。

但既是极好的,如何忍心让她这般飘零搏命?

楚灏看着她有些出神的表情,抚了她的脸说:“旁人的事,与我们无干。”

“这事关系重大,只当不知道吧。”叶凝欢低声说,“若日后那云栖蓝来京见你什么的,你可别露出来啊。万一她一时兴起再起了杀心。”

她实际想说的是,若此事为真,固然是控制卢松王和影月门的把柄,但若真以此相胁,未免太卑鄙。

尽管,早也谈不上什么光明磊落。

楚灏失笑,钩住她的脖子,看她的目光闪烁。她有种无处可藏的感觉,似是让他看得透彻。

他捻了她的耳垂,却岔开了话题,说:“你酒量好得很,何时再陪我喝一回?”

叶凝欢想起前天的大醉,先在繁英堂喝了几轮,又跑到聆风望月台一直喝到半夜。后来她都喝迷糊了,半夜起来嗓子干得冒烟,结果一口茶下去顶起酒劲儿来,吐了他一身!

她脸一烫,讪讪地说:“喝醉了又失态了。”

他伸胳膊便将她钩到,又有点没规没距起来。叶凝欢脸窘,本能地伸手去推抵他。此时尚在途中,车外全是人马,而且快到桐川了,她还得见兴成王妃呢。

他握了她的手,眼珠子黑漆漆地看着她:“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他的眼睛在她面前放大,让叶凝欢一阵眩晕。他的气息扑面而来,难以抵挡。

车子依然停在兴成王府内宅院里,楚灏在桐川外便下车换了马,放瑞娘、冬英、绿云外加林静进去,林静是打扮成丫头模样跟着一道出卢松的。

叶凝欢深知她的本领,哪敢使唤她,不过让她跟着做做样子罢了。

楚灏的确没把叶凝欢怎么样,却是撩得她衣冠不整外加灼火飞窜,生生灌了两杯冷茶才把脸上的潮红逼退下去。原本觉得很是恼火,但瞧着他眼中流光婉转,笑意飞扬,她那份羞恼气闷终究是发不出半点来。

返回到兴成界,自然不像来时那般三请五宴的。不过要回京了,兴成王自然要准备东西让他们带回去。

叶凝欢松了兴成王妃一些卢松的特产,并把买的绢花分赠给府里的女人们。为了赶路,他们只歇了一晚便早早离去了。

他们回京的时候正好是腊月二十五小年,永安一派年节之景。东临王行府同样也是炫红挂彩,十一月二十六是楚灏的生辰,虽说人不在京中,但宫中赏赐以及往来送礼的甚多。

也难为冯涛一人里外操持,打理得甚是周全。

楚灏回京当天便带了瑞娘进了宫,叶凝欢则入府去休息。与夏兰、绿绮数月不见,自是一番亲热,不消细说。

林静并没有跟进来,她是高手,自然有更适合她的地方。

楚灏腊月二十五晌午一入京便进了宫,直至腊月二十九也没回来,叶凝欢不免心里有些担心,却也无从打探消息。这府里的仆人,除了冬英、绿云几个,其他的一应不熟。至于冯涛,自她回来跟她打个招呼后,便不曾在内宅出入过。

他们九月起行,至十二月底归返。这一行叶凝欢并未找到万全的脱身之策,却是完全放下了一个人。

真的是万全放下了,不全是她想得开,是上天帮她决定了。

永成王,应该在到达北藩不久,便在北藩监行院的眼皮底下自尽了。

没有人跟她说,但她心里明白的。

叶凝欢坐在王府后花园的和风亭里,从这里可以看到瑞映台的山景,离得这样近,连水都同自一源。

永安前两天下了一场大雪,直至今日仍有碎雪不时地飘落下来。亭外载了一片红梅,一场大雪,催的红梅似丹海。

“夫人,我给您拿斗篷来了。”冬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接着门开,冬英拿了一件鹤氅并一个手炉进来。

叶凝欢笑着端了茶:“我又不冷,还在这儿坐坐。”

“这会儿雪下得比方才急了,不如回去吧?”冬英将斗篷给她披上,又拨亮边上的火盆说:“梅花儿虽然开得不错,但咱们院里也载了不好啊。”

叶凝欢笑笑:“这八宝桂圆茶熬得浓,你也喝一杯去去寒气吧。”

冬英看着她,表情突然有些黯然:“夫人,方宫里来人了,说明儿就是除夕。殿下要在宫里饮宴守岁,咱们只得自己过年了。”

叶凝欢听了有几分挂心,毕竟楚灏进去数日了,也不知那些事都了结了没有:“还说了什么?”

“冯公公接的,我不敢近前,只远远地听了一耳朵。”冬英说,“听说这几日皇上先后宣了不少人进去,殿下一直都陪着,也忙得很。”

“哦。”叶凝欢舒了口气,“这样就好了。”

朝中的人,想必对永成王死在北藩的事都知道了。如今赶在年节当口,皇上抑而不宣就顺理成章。也正是赶在年节当口,皇上给了一段最好的撇清关系的时间。该怎么尽忠,大家都不傻。

冬英的表情有些欲言又止,叶凝欢缓了缓神看她:“怎么了?还有别的吗?”

冬英扁了扁嘴:“我听冯公公身边的小全说,皇上要给殿下议婚呢,一位是镇国公的嫡亲孙女,一位是土兴州左丞韩大人的女儿。说得有鼻子有眼,怕是真的。

叶凝欢恍了神,镇国公冯昌进,不是永成王的外公吗?居然要把孙女嫁与楚灏?

冬英看叶凝欢没有反应,低声说:“东临王与哀太子同辈,是永成王的叔叔。如今却要娶镇国公的孙女,若从母家算起,岂不成了跟永成王同辈了?”

叶凝欢没有说话,哀太子所娶的,正是冯昌进的女儿。不过他比楚灏大了四十多岁,他若活着,已经是当今的皇帝了。那冯家之势,将必不输今日的王氏。若真到了那个地步,哪里还需要靠与楚灏攀亲来自保?

楚正遥是宗室,就算他犯了再大的过错,也不至于株连九族。不然的话,岂不是连皇族上下都跑不了?

冯昌进的堂姐嫁与先帝,女儿嫁与哀太子楚沣,与元后、哀太子一支关系极亲。这样的家族,却能在楚沣死后的内外廷争不断之中存活,且盛名不衰,凭的可不仅是当年的功勋。

将他们拉拢过来,意味着哀太子残党尽归皇上。

而冯昌进如今进退无路,除了答应别无他途。

冯家两个女儿都是正位身份,这第三位与楚氏相姻的,自然也不能薄待了。

至于那土兴州韩大人,关于他叶凝欢早有耳闻,他是皇上的亲党,楚澜当太子时便追随身边,是东宫党的成员,韩氏也是靠着楚澜才能崛起的新兴家族。

举家荣华全系于皇帝一人,必然是想让他干什么就得干什么,让他的女儿做楚灏的侧妃,还算抬举他了呢。

这两个女人,必然是皇帝亲选的,既合了太后的意,有强势妻族为楚灏做傍,又合了他的意,这两个家族必以他马首是瞻。

待东临王归藩,自然从这两家里挑几个子侄送到藩地去当官以辅佐初入东六郡的年轻王爷。举家都捏在自己手里,不愁他们不替朝廷尽心。

外头的雪下得急促起来,叶凝欢犹自出神。冬英看着她,总是这般事不关己的态度,在静园如此,在这里也是如此。

冬英静了一会又说:“若是真的,夫人何不及早筹谋,以免到时措手不及?”

叶凝欢没有说话,夫人这称谓,寻常贵门自是正位,至王府也只是庶位。便是太后要宣她入宫,传出的牌子也不过是个宫侍女官通行牌。及早筹谋,有什么可筹谋的?

叶凝欢放了茶杯,支着肘看着冬英:“你是瑞姑姑的人,只消在这里服侍无差,比亏不得你。与你本无关碍,你却来提醒我,我很感激。”

冬英脸上一红,小声说:“好歹处了一场,我觉得你人不错,所以…”

叶凝欢笑了,点头拉了她的手:“谢谢。”

冬英说:“夫人在燕宁的时候不也学着料理了些内务吗?瑞姑姑都赞好的,不如趁这机会,想办法把这内宅的权暂领过来。她们既是名门贵女,这婚事必马虎不得,想必也没那么快的。到时在各房管事那边安插点自己的人,日后也好做事。弱做得好,得了王爷的器重,便是王妃、侧妃进来,只消夫人没有差池,便也不好强夺了去!总好过来日看她们的脸色。”

真是个机灵的小丫头呀!

叶凝欢笑眯眯地看着她,问:“你爹娘是在哪里当差的?”

冬英的脸瞬间红透了,极好不意思地扭捏了一下说:“我爹是在静园里管车马的,我娘…我娘没事做,在家管弟弟妹妹…”

冬英说完,忙解释:“夫人不要误会,我绝没有那个意思的。”

叶凝欢眨眨眼,拉了她的手:“我明白,你既来告诉我这些,我也不该自欺欺人。我固然入门早,王妃未过门,我暂理一理是可以的。但即便我做的再好,也是不能逾越了去。你也说了,那两家俱是名门贵女,哪个进门,不带着陪嫁和几房心腹进来?到时纵是这各房再无错,替换也是早晚的事,不是自己人,哪个用着心安?”

叶凝欢放下杯子,看着她又说:“不过你既服侍我一场,总不能拖了你们在这里。跟着我是没前途的,待知道了准信儿,再寻个机会,把你们先调到正房去当差。到时你们静而待主,许暂时不能得她的信任,但总归是王爷的人,必要顾着王爷的脸,不会轻易把你们打发走。你这般机灵贴心,若主子能体会,绝不会亏了你的,至于以后如何,能否替你家里挣个好前程,就全看你自己了。”

冬英瞪圆了眼睛,看着她喃喃说:“夫人,您…”

叶凝欢笑了:“我是跟你说真心话,你们是打静园出来的,知道我的根底。以后若不在这里服侍我,怕日后也不好过。不过现在没关系了,王爷也快归藩了,到时奴才必要大换的。你早早跟了王妃,就算是她身边的老人了,又是跟过王爷多年的,到了外头自然要靠你多些。”

冬英吸了吸鼻子,低了头说:“夫人,你可别再逃跑了。王爷当时说过,若您再跑了,是要连我们一起打死喂狗的。我家只靠着我和我爹填补嘴,若是王爷恼了,那是死一家子呀。”

叶凝欢倒抽了一口冷气,看着冬英:“他真这么说?”

冬英点了点头,眼圈红了:“您现在想打发我去正房当差,是不是想跑啊?”

“不是,当然不是了。”叶凝欢急眼了,一迭连声地说:“我死也不跑的,有吃有住我为什么要跑?”

“以前不也有吃有住?”冬英斜着眼,一幅完全不信她的样子。

叶凝欢懊恼地低下头:“我真的不会跑的,明明我就是好心想帮你一把,你怎么这样看我呀?”

“若您不跑,总要留人照应的,那我也不去正房当差。”冬英换了一副笑脸,拉了她的手说:“我就跟着您混前程。”

“我现在怎么跑啊?这里也没河通着,且严把三关,我又不是武林高手。”叶凝欢翻了白眼,“跟着我没前程,反正路我指给你了,你若不应,到时我遣她们去,人家混好了,你可别眼红。”

“我不眼红,就跟着您,您没架子,我伺候您舒坦。”冬英连小牙都笑呲出来了,“谁爱去谁去,我就在这东二进当差,嘿嘿…”

“嘿嘿嘿…”叶凝欢看她那小样儿,实在无可奈何。

楚灏可真够可以的,这样吓唬小丫头,害得她连前程都不敢要。王妃和侧妃要进门了,跟着她当真是没前途的。如今她尚且是混吃等死看,冬英几个服侍她一场,也总算是有情分的,若自己力所能及,叶凝欢还真想替她们筹谋一下。

除夕当晚,叶凝欢在临波亭守岁,王府为正三路多进院落,东二进这里自带了小院子,挖了个大荷花塘正中央设水台,盖了个六面八角的二层小亭楼。以三叉桥相引,周围载了玉兰、火枫、梧桐以及梅树等。

万物萧索,唯梅独傲。

荷塘里的残荷早被除尽,水面未全冻死,但有些浮冰。桥上设了点点莲花灯,将东二进院里的灯尽灭,只留几盏立柱路灯,到时放起烟花来更漂亮。

小亭楼本就不大,加上又僻出隔间,因此一层的厅格外迷你,只放得下一大一小两张桌子,不过菜色颇丰,且配有这里厨子自酿的梅酒,虽然不是什么陈年佳酿,但也很不错。

冯涛很仔细,亲自跑来一趟,问她还有什么添减,叶凝欢只说尽够,让他只管在前面照应便好。

冯涛听了,又嘱咐了一下众人便去了。

叶凝欢也不打算再使唤人,东西准备齐全,索性让各处的仆人自便,只留了冬英几个一起吃喝。那些府里常往来的,也觉得叶凝欢并不是正经主子,加上冯涛那边的消息冬英能打听到,这帮子岂有不知的?就算冯涛一副恭敬的样子过来嘱咐,也同样是不大趋附的,眼见她愿意放人自在,皆只虚推了几下便都散了。

叶凝欢招呼冬英几个坐下,她们开始不太好意思,她说反正没什么别人,没必要弄什么排场,讲什么规矩,高兴一下就完了。

几人听了笑了笑,便也就坐下了。

虽是除夕,此时却也听不着什么炮声,估计是离宫里太近,规矩是许多的。加上这王府清冷,纵是奴才们闷了也只管喝酒吃肉,没工夫放炮仗。

叶凝欢跟着绿云几个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问起她们的家乡拉,当了几年差拉之类的,一时几人又谈起自己的家里人,都觉得有些唏嘘。

叶凝欢想到了霜凌,当初说起他的经历,此时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要当差,或者已经歇了假可以过年?只是他孤身一人,若真独自守岁,不知会不会念起家人。这种事凭谁经历,也是一生难以磨灭的刻骨铭心。

又想到了她的爹娘,唯剩的记忆,便是爹爹垂死时枯瘦如柴的面庞。他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哭着说,我不能死,我死了你怎么办啊!

的确,爹爹一死,叔叔便不愿养她了,只说这两年光给她家填烧埋银子了,她又是个赔钱货,断不能让她吃空了去。

每逢佳节倍思亲,这高天无尽,总是淡看世间离愁。

心情是起起落落,话题也就越扯越远,坐在亭子里,一边喝酒一边转动着右腕,不管以后如何,总不能再当个废人。

天上无星月,黑得像整个泼了墨,站在亭台上,远望着疏淡的灯光,看不尽王府重檐高瓦究竟有多少,偶尔可以听到从厨房那边飘来的划拳声响,这一带分外的亮,显得别处就特别黑。

突然间,看到几个红点在黑暗里飘啊飘啊的往这边来,感觉有点瘆人。

绿云也瞧见了,忙站起身说:“有人过来了…”

红点越飘越近,到了光可及的范围便一团清晰。

是楚灏,边上侧身举着灯,一边跟着一边照路的正是冯涛,后面还跟着瑞娘,接着便是一大串手里搬搬抬抬的人!

竟是悄无声息地便这么进来了,冯涛也不打发人跟她说一声!

灯光之下瞧不清他的衣服是紫还是黑,只觉映得一团团的晃着光晕。

他踱过水台直接迈进来,咦了一声:“怎么就你们几个?”

叶凝欢忙说:“本来都在,亭子太小站不下,瞧不清景色就让他们回去了。”

楚灏径直往她方才坐过的椅子上一歪,四下看了看道:“四周黑漆漆的,上头还有个垂檐,连灯都不点,能瞧见什么景儿?”

叶凝欢没言语,他看了看桌子说:“东西都摆不下,换地方。”

他只一句话,人就呼哧扒拉全开始麻利地行动上了,连带各处本来正划拳吆喝的全部悄悄地跑了过来,混进队伍里帮忙。

瑞娘狠瞪了几个管家婆一眼,小声道:“平日里不管你们,这会儿灌黄汤去了?”

众人声儿都不敢出一声,忙着诺诺地干活去。

叶凝欢窥见边上的冬英几个表情有点慌,知道是楚灏来得太突然,复见她们一个劲瞟桌上的碗筷,生怕楚灏再问起这个。

她们谨小慎微地服侍她这么个没脸面也没本事的主儿,若再因一时之兴…实在是好心办坏事。

她往边上蹭了蹭,晃在楚灏眼前挡住他的视线:“殿下怎么这会儿回来了?宫里不是…”

楚灏看她一眼,懒洋洋地站起身:“我懒怠应付,回家歇歇不成啊?”

他不来什么事都没有,他一来全都是事。

除夕宫里开宴,他不跟太后母子团圆跑这儿来干什么?再说,明儿初一皇极殿大典,他还不得一早进宫?

瞅着自己的鞋尖,刚想说话,他扯了她:“走吧,瞧你挑的这地方。什么都放不下,当初在燕宁那点脑子怎么都糊尽了?”

叶凝欢无语,只得她一个过年,大操大办的多傻啊?再说了,把大家都支使得团团转有什么意思,差不多得了。

廊上全起了灯,通明的。东二进正房厅里设了四桌并拼的席宴,他带来不少吃的,估计全是从宫里顺的,都做成年节的各式喜庆造型;喜鹊登梅、四季花开、鱼跃龙门、松鹤延年、凤翔迎春…

楚灏看着叶凝欢绾了个简单的小花髻,身着半旧的白底蓝花袄,皱了眉头道:“在燕宁的时候不是制了新的年服了吗?怎么也不应应景换上?”

我知道你今天回来啊?应什么景啊,舒服就完了。

虽是这么想,叶凝欢却不含糊:“马上换,马上换。”

“算了,明儿再换也不迟。”数落完人,他倒嫌麻烦了,冲她招招手。

瑞娘说:“这几道菜殿下说好,太后便又让做了,给你拿回来尝尝。”

叶凝欢一脸受宠若惊的样子:“啊,太后对妾身的恩典,实在让…”

“得了得了,别攒这没用的词了。”楚灏拽了她坐下,由着众人布菜,“看你这两天在府里待着,诸事不理好自在啊?又听着什么消息了?”

“啊?没有没有,哪里听到什么消息?”叶凝欢干笑着。

楚灏挑了挑眉毛,摆摆手示意众人都下去。举了杯向她,她端起小杯跟他碰了碰,一饮而尽。

他慢条斯理地说:“我有两桩糟心的婚事…”

又是这种语气,又是这种腔调,又是这样大排宴席,一副对她恩重如山的样子。妈啊,几个月前那种毛骨悚然感又出来了,他不会又想出什么幺蛾子来了吧?不要啊,她不要再循环一次了。

最重要的是,她心里无端像被狠戳了一下,疼得火辣。不是怕他将她拎出去对着贵人们搔首弄姿,而是他这儿眼瞅已经柳暗花明,千万莫再因一时之气而陷入山重水复。

她呼地站起身来,差点把桌子都掀了,瞪着他说:“殿下,您就认了吧!那冯昌进纵有傲骨,不也一样要低头,外戚之名再难摆脱!他都八十八了,不还是得忍?上次是有皇上在上头兜着,这次就算云栖蓝带多少高手来也不顶事!”

他低了头,笑:“还说什么都没听着?”

叶凝欢没反应过来,顿时语噎,却被他那懒散的神情弄得有些心焦起来。没错,就是心焦。说不上来的堵闷,说不出的灼烧。

故意要说与当初一样的话引得叶凝欢自露马脚,目的无非只有一个——一窥她的心思!

他是绝不会再做以前那样的事了,如今境况不同。

顾靖难虽也算元后一支,但因与卢松、简郡二王联络有亲,皇上当然不愿意他娶顾家的女人。楚灏是看出了皇上的心思,所以做了合乎皇上心意的事。如此才能借机将影月门由暗化明,如此才能去燕宁。

如今这两家,却是皇上属意的。只有乖乖娶了这两家的女人,才能让自己归藩的事情更加顺利,他又不是白痴,怎么还会再闹腾?

她自知自己的身份,当初在燕宁不曾想过逃亡,乖乖回京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别说王妃、侧妃心性尚且不知,便是明知她们是两个凶神恶煞的母夜叉,她也绝不会再为了一时痛快而逃亡!

是为了霜凌,也是为了绿云她们。更多的是,此时此心,亦与昔不同。她急虎虎地脱口而出,已将心事暴露。她是怕他再整出事来,闹得不可收拾,走了永成王的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