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在这里点了火炉,仍觉得寒气不散。

楚灏见大夫在给叶凝欢把脉,瑞娘和绿云都围在边上。瑞娘见了楚灏,忙迎过来说:“方才吃药又呕了,还呕了血。”

楚灏听了,心被狠狠攥了一下,生逼得他眼珠子有点冒光。他强忍着没冲过去,坐在临窗的榻上等大夫诊脉。大夫是他从府里叫过来的,常世友过年的时候请假返乡,已经派人去叫他了,估计这两日才能赶回来。

过了一会儿,大夫趋过来说:“殿下,夫人她这是心堵郁塞,五火蕴炽啊。这人身霸道,怕是不能再用了。”

楚灏明白他这意思,摆摆手让他下去。瑞娘看了他一眼,招手让绿云也出来,连带几个使唤丫头一并带走。

楚灏走到床边,撩了帐子,看到叶凝欢正睁着眼望着床顶,脸色是惨白的,嘴唇却透出不正常的嫣红。前些日子的那点丰润,如今全熬尽了。细细的脖子似是一掐便折了。她看到他,微吁了口气却没说话,是无话可说。

他坐在床边,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哪天我死了,你哭都懒怠哭吧?”说着,一把将她抄起来,看着她的眼,声音艰涩,在喉中转了转终是吐了出来:“他还活着呢!”

叶凝欢看着他,眼神变得怪异起来,身体又开始发抖。

他箍了她:“他没死,你高兴了吧?”

她抖得越来越厉害,像是控制不住,突然胸口一阵起伏,唇间又涌出血丝来。

楚灏伸手拿了本就垫在被襟上的帕子给她捂住。看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眼底有些涩,口气却是恶劣:“吐吐吐,你就是把一腔子血吐尽了,也冠不上他的姓!”

她喉间发出呃的一声响,看他的时候眼中泛了几分潮意。楚灏把她勒到怀里,吁了口气,轻声道:“我的容忍到此为止,你心里清楚。”

叶凝欢什么都没说,她什么都不能问,更不能在这个时候解释。她不能怪他隐瞒,只能谢他不杀之恩。但饶是这个谢字,说出来对他也是刺激。

她了解这份微妙心思下的情怀,正是了解,让她的心被戳得密密细细的疼。现在再说任何话,都因挟了霜凌而变得不纯粹。就如同当初,无论他待她多少关照,总因他挟了目的在当中,让她觉得不纯粹一样。

在这贵人的地方,总是很难只论情怀。这不是他的错,只怪她自己不心甘。

两人都没再说话,他只这般勒着她靠在床边,她这个姿势不甚舒服却也没动,只靠在他怀里数他的心跳声。

瑞娘捧着一碗汤小心翼翼地进来,楚灏眼角余光看到,伸手要接。瑞娘愣了一下,以为他又要掰了嘴往里灌,不由得表情微僵。

这几日他气顶脑门子,叶凝欢头两日不肯进食,他急了就掐着下巴生往里灌,折腾的鬼哭狼嚎,吓得驻守南苑这帮当差的整日如履薄冰。

后来他有事要往宫里去,没空去折腾叶凝欢的嗓子眼。今日叶凝欢又把药给吐了,连带还呕了血。眼见他阴沉个脸这般伸手,瑞娘实在没法把东西往他手里送。

若论他的这份心思,瑞娘最是了解不过。

不然何苦要拉劝,只是不想他日后心里再煎熬。若叶凝欢与陆霜凌皆死能让他痛快,那不消他动手,瑞娘第一个便要助了他。纵那陆玄恩情再重,终究他不过也是个奴才,更况乎还是靠着太后之手才能苟且到今日的陆霜凌?

一念生而万念起,一念绝而万念不存。楚灏此念不休,哪里是一个死字便能甘休了事的?

瑞娘僵了片刻,笑道:“如今她不是不肯吃,还是…”楚灏不待她说完,便把碗拿过来,自己先喝了一口,觉得温度合宜,遂递到叶凝欢面前。

他此时仍靠着,一只手仍箍着叶凝欢,只是微松了松,完全没有跳起来掰嘴的意思。

叶凝欢看着碗里的汤汁,她真是一点胃口都没有,胸口里像塌方滑坡的山体,堵得满满当当,哪里还进得去东西?但她还是抖了手去拿碗里的勺子,楚灏见她那手抖得又跟当初一样,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手却绕过她拿过碗去,拿起汤勺来喂她。瑞娘看着他这样子,顿有种花了眼的感觉。

叶凝欢乖乖吞了一口,立时胃里翻腾起来,她强忍了呕意,却逼得眼睛蒙了水意。他又送了一勺过来:“便是吃了再吐,也比一口不进的强。”

瑞娘的眼里有些泛红,忙着把口盂送过去:“就是这么说。”

叶凝欢低了头,又强吃了几口,终是压了没让吐出来,顶得脑仁乱蹦着疼,眼前一阵阵泛黑。

楚灏把碗交给瑞娘说:“这几个不成,把往日伺候她的那几个叫过来。”

瑞娘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道:“行,这就打发人叫去。”她看一眼叶凝欢,向楚灏道:“方乐安寿来了…”

最近外头也是乱得可以,乐安寿又亲自跑来叫人了,估计是皇上也快顶不住了,只是这些,叶凝欢全然不知。

楚灏哦了一声,重新把叶凝欢塞回被窝里,看了她一眼,便起身往外走。

瑞娘待楚灏出去,自己放了碗盏坐在叶凝欢边上,咬牙道:“我从未见殿下这般低声下气过,你若真磨得他肝肠寸断,就别怪我…”

叶凝欢说:“瑞姑姑,我想吃酸梅子。”

瑞娘的话生生让她噎了出去,看着她半晌没反应过来。叶凝欢说:“我胃里难受的很,想开开胃。”

“知道了,让冬英来时给你带过来。”瑞娘看着叶凝欢,有些迟疑地说:“方殿下与你说什么了?怎么这会子想开胃了?”

“霜凌还活着。”叶凝欢垂了眼。

瑞娘不再开口,只定定看着她的表情。霜凌还活着,这果然是她的延命金丹。

只是难为了殿下…

日后,怕也只得这般纠缠,待他何时绝了这念,也就甘休了!

寝厢里跪了一地的人,楚灏面皮绷得紧紧,看着妆台上整整齐齐叠放的东西出神。叶凝欢不见了!

就在一堆人的眼皮子底,就这么没了!

前几日乐安寿来南苑找他,宫里急召他不得不去,直到方才瑞娘急匆匆地来报信儿:叶凝欢和陆霜凌都不见了,两人一起跑了。

瑞娘咬牙切齿心急如焚,殿下尚愿委屈就全,可恨那叶凝欢是贼心不死,还有陆霜凌,简直就是一对狗男女!

冬英、绿云被放倒在屋里,点穴手法一看便知是陆霜凌干得!因为着力不均且有余颤,是他伤未愈的结果。

那臭小子想必早就醒了,一直装着。如今等到这个机会,殿下被诸事困住,而这南苑又是荒僻。

桌上叠着几件叶凝欢的衣裳,瞧这齐整劲儿,一看便知不是被迫而逃。

见楚灏面色铁黑,瑞娘面上痛溃,双腿一软跪了下去:“殿下,是我没看好人,奴婢该死!”

她是万没想到啊,叶凝欢在此时居然仍存了逃跑的心思。殿下为了给她活下去的希望,苦闷皆是自己吞。饶是如此,叶凝欢仍不知足,非要与那陆霜凌一起浪迹不可!

楚灏看着桌上的衣服,最上面的一件是暗绣绞花裙袍,合襟宽袖,边上缀着细细的狐毛。这件衣服是叶凝欢的,楚灏认得。

她畏寒,当初还没到兴成就把厚衣裳抖出来穿。路上有次她裹了这件袍子在车里,他还嘲笑她包的像粽子。她却涎着脸指着头上的花样儿说,哪有这般柔情精美的粽子?

她既走了,这等精致衣服自然是用不上了,如此全还他吗?

楚灏的眼睛都泛了红光,唇边却带了一丝诡异非常的笑容。他上前略走了两步,拨弄着衣服,一扯,那衣服里裹着的钗环叮叮当当地掉了一地,砸了他满心,一阵阵泛紧发痛。

其中有一对流苏坠子何其的分明,当初她戴着这对坠子,那妖娆何其的勾魂,每一样东西皆是回忆!

楚灏盯着地上的金线流苏坠子发呆。突地看到一抹血色,他俯身去捡,见耳扣裹染的鲜红,果然是血!

是走时太匆忙,不及好好卸下便去硬扯,撕扯坏了耳朵?

她最怕他扯她耳朵,揪两下便讨饶不迭,似是十大酷刑都不及这个。如今自己却下这般手?

楚灏平静到了近乎恐怖的地步,他握着耳坠子,只细细地翻动着叶凝欢留下的东西。

瑞娘的心一阵疯疼,她忍不住说:“奴婢之前遣了人细细搜捕,错眼间前后不到半个时辰,这周遭都是皇宛,四处通报了,想必他们走不远!”

她的声音渐低,看到楚灏手里拿着一根钗。也是叶凝欢的,琉金缀绿宝的双雁衔珠,边上还撒了一大把酸梅子,黏糊糊的到处沾染,连边上的妆镜都沾了些。

楚灏死死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问瑞娘:“叶凝欢这两日常出去逛?”声音像被碾子狠狠碾过好几遍,平板得吓人。

瑞娘怔了半晌道:“没有,只昨儿天暖和些,她出去逛了一会儿,但也都是有人跟着的。”

楚灏盯着簪子,手指握紧,那簪子在他手中扭曲变形,尖锐的鸟喙戳进他的皮肉,鲜红便在指间若隐若现。瑞娘急了,顾不得许多忙去拉他的手:“殿下小心…”

楚灏突然扔了东西转身就走,瑞娘险些被他掀个大跟头,急头白脸地喊:“殿下,殿下!”

眼瞅追不上,急得在门口咆哮:“骆华、张凡、林静…你们都在哪儿?快点跟了殿下去!”

楚灏冲到了马厩,呼哨一声他的马便打厩里踱了出来。他纵身上马,引缰便直冲向后门。

叶凝欢不是逃跑的,她是被人胁迫的。

胁迫她的人,恰是那个把陆霜凌诳得要辞官的人!这个人,一直潜在他身边。那人寻到了最佳机会,他正在宫中忙于应付皇上,他要处理自己归藩的事宜。他是前头后头一起着大火,而他此时,又恰与叶凝欢和陆霜凌生了嫌隙。

找到了最好的机会,故布疑阵,做出一副是他们两个私奔的假象,他却浑然被蒙在鼓里。他可真是最大的蠢货!

山腰上罡风凛冽,二月底,春早已经冒了头,野花破土而出,天气咋暖还寒。这围场许久不迎皇家的贵客,没有了马蹄飞踏、旌旗招展的风光,景色却不因贵客不至而荒芜,山峦如波,林草依旧。

水流杂着碎冰细细自崖间欢歌,暗夜里月色或隐或现,映在小溪上折光如眸。

叶凝欢背抵着一株老松,被林静拖扯着走了这许久,累得有气无力。

抬眼看林静,她穿了一身裹身的劲装,头发绾得很利索。只见面上仍是带着那温婉娇怯的笑容,赶了这些路,气不喘半分,好体力啊!

叶凝欢早就见识过她的身手,方才又是大开眼界。

出手如电,绿云和冬英根本连人都没瞧清便倒了下去。接着丢给她一套衣服,声音犹带笑意:“想让霜凌活命,就乖乖跟我走。”

声音全无威胁,杀气却满盈。

叶凝欢抚了抚自己的乱发,竭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陆霜凌在哪里?”

林静半掀了眼皮看着她微笑:“你急什么,总会让你见他的。”

叶凝欢牵出一丝苦笑:“何苦把我们带这么远来宰掉?”

林静笑了笑,凑近过去仔细看她的容貌:“只有在这里,才能跌死不是?死在别处,万一让人发现了,岂不是麻烦?”

叶凝欢看着林静,她们都是自幼吃着苦过来的,同样有着对最阴暗底层的畏惧,同样为明天的日子惶惶不可终日。林静吃的苦比她还要多,她跟着影月门学功夫,练就一身本领。做这一切,是因她们身份皆卑,只得如此才能闯出一片天。

各人皆有所求,叶凝欢了解。只是当下,她看叶凝欢的表情,分明像是她的前程都被她叶凝欢给误了。

林静打量着她:“何必这般不甘?陆霜凌可是一听你的消息,便巴巴地自己跑来了呢。如今我成全你们,你当谢我才是。”

她伸手过去捏叶凝欢的耳朵,那里有个小小的豁口,是叶凝欢自己换衣服的时候不小心弄伤的。原本血已经凝止,她这样一下手,顿时叶凝欢的耳朵又冒了血珠。见叶凝欢疼得紧蹙着眉头,林静带出一丝快意。

叶凝欢说:“霜凌弃官外逃,是你诳他?若你觉得我碍了你,但霜凌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害他?”

“他死了,我才能成为王爷身边的第一高手,成为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不是吗?”林静笑了,“别说你对他没有私情,不然如何跟我出来?叶凝欢,别再拖拖拉拉了,你这一出门,王爷还会对你有心吗?”

叶凝欢吁了一口气,嫉妒!她嫉妒陆霜凌与王爷出生入死,嫉妒叶凝欢可以入府,嫉妒一切与王爷亲近的人,真是疯子!

她找到了最好的时机,楚灏与他们生了嫌隙。霜凌尚在人世的消息是不久前才知道的,反之关于叶凝欢的消息,若是楚灏不张这个口,根本也没人敢告诉霜凌,于是林静便借了这个机会,要把他们一网打尽。霜凌居然也是养在南苑的,真是够倒霉!

叶凝欢想过很多种死法,有时吓得自己都抽筋,就是没想过有一天会死在疯子手里。

林静不紧不慢地缩了手:“像我们这样的人,没有身份,无所依傍,也只配沦为玩物和棋子。你该享受的已经享受到了,现在该换我了。”

林静慢慢转动着手腕,冷冷地说:“今天不该我当班,我不做伺候的工夫,你跑了半点不碍我的事。便是一时找不到我,也可以随便编个理由搪塞过去。我从未在王爷面前说过你一句坏话,从未表现出对他的半点爱慕。不过,等你和陆霜凌死了,我自会好好宽慰他。不是想见陆霜凌吗?我现在带你走,好让你们两个,作对同命鸳鸯。”

林静说着探手一抓,便将她向山谷深处拖去,笑容愈加灿烂妩媚:“骗陆霜凌这个笨蛋实在容易极了,我答应他会帮他把你带去,如今我做到了对吧?不过,是你们两个运气不好,想越过山头却不料在这山中失了足,一起跌死了。”

叶凝欢瞅她那一脸疯样儿,还做着春秋大梦呢。但愿楚灏不要蠢到以为她真是自己跑了,或是以为她是又与霜凌合谋之类的。

她最近哪里能穿华服美饰,她故意做出配合林静的样子把东西摆在那里。楚灏不会看不出吧?当初云栖蓝摆了一套茶具他都看得出来。

只是现在,他心里烦闷气恼不休。

她一直不死不活,却在得知霜凌尚存便开始想好好养。

楚灏心里必是恼恨的,就算看出又怎么样?就算是被人逼得又怎么样?林静是拿霜凌来要挟她,她明知是个死也得来。是她让楚灏一忍再忍,是她搅和了他的安排,把他气得半死,现在她却希望他来救她!

她可真是浑蛋哪!

山路难行,枝条子刮得叶凝欢衣衫破烂。她毫无还手之力,被林静一路拖着拽着往山顶上走,叶凝欢看一眼林静,真想啐她一脸!

不过她没啐,林静想让她和霜凌死也要背黑锅,给楚灏戴绿帽。到时指不定要把他们两个摆成什么样的死相。

叶凝欢瞥了一眼边上的深谷,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恶毒念头瞬间蹿上来,以急火燎原之势烧遍全身。

林静正揪扯着她往上拖,叶凝欢眼瞅着道径越来越窄。这里数年不围,猛兽早聚,的确是个不错的葬身之地。

叶凝欢又踉了一步,知道机会来了,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头猛地向前一撞。

林静反应奇快,这突然袭来的一撞令林静本能拧身就向着叶凝欢的脖子勒了过去。叶凝欢不管不顾,借她勒颈的工夫,腿霎时弯转成一个诡异的弧度,死死地缠住林静的腰。

林静身体猛地一扭,却错腾不开。她何等身手,自然知道如何应对,另一只手掌打了弯绕便向着叶凝欢的腰拍过去,掌心蕴了一股力,只将叶凝欢拍的口喷鲜血。饶是如此,腿仍是死死缠着不放,非要跟林静一起滚下山崖不可。软的怕硬的,硬的就怕那不要命的!

林静怒了,连着给了她两掌:“叶凝欢,别逼我在这里杀你!”

正说话间,身后冷风一闪,裹带着一股极为浓重的血气。

一柄薄刃架到林静的脖子上,霜凌那暗哑虚弱的声音传了过来:“放开她。”

第十七章南索成荒丘

林静的表情霎时变得惊异,显然没料到霜凌此时会出现:“你…你…你竟…”

叶凝欢抬眼,看到林静后面的霜凌,又惊又喜又痛。他浑身是伤,夜色里面惨如纸。林静这个王八蛋,必是把霜凌骗来就想灭口。

林静稍定了定,作势收了手。突然脖子极为诡异地一绕,瞬间便脱离剑锋,接着便一把拧了叶凝欢的胳膊往霜凌的剑上抹去。

霜凌惨白的脸霎时更是泛了青,本能地就要让。

机会转瞬即逝,林静手掌几个推翻,腰腿虽让让叶凝欢缠着,手却自如,有如飞旋。霜凌本就伤重,根本难以抵挡,又得顾着叶凝欢,身子一歪连踉了两步,一头便栽进谷里。

叶凝欢见状,目皉欲裂,每次见霜凌的时间都是短暂,但这个瞬间,却是让她万箭穿心!她喉间发出一声兽般的怒吼,身体爆发出濒死的狂勇。

双腿如蛇般死绞,整个人都挂在娇小的林静身上,双手死揪着拼命拿头撞,那狰狞之状有如女鬼。

所谓人不要命怖三分,林静只觉腰痛难当,照着叶凝欢的头侧便给了一掌,叶凝欢双眼冒出血,头晕目眩,接着林静便一掰她的腿窝,顿时叶凝欢骨痛欲裂,不由自主便要松开。

“想在这儿灭口吗?”一个声音幽幽地传过来。

惊得林静霎时没了动作,一双眼像是看到了鬼。

“殿下…”

楚灝黑衣如墨,但比这身黑衣更为幽深的,是他的眸子。

他慢慢地踱上来,像是闲庭信步,却每一步,都像踏在林静的心窝深处。

叶凝欢状若疯魔,哪里还听得到看得清,一心只想与林静拼命。见林静停了手,她的身体猛地向上一撞,双手朝着林静的眼窝子便插过来,她一撞林静,两人的身体瞬间失了控,一起翻着便向山谷砸去。

林静在失控的同时一脚踹开叶凝欢,自己几个纵掠,踩着枝梢又跳了上来。黑影一闪,叶凝欢落在楚灏的怀里。

林静没有跑,隔了几步的距离,显然仍未从之前的惊骇中回过神来,以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楚灏。楚灏看了一眼叶凝欢,她双瞳已涣,方才那一下耗尽所有力气,一旦泄了,人事不省。

他将叶凝欢放在树下,慢慢起身看着林静:“你不跑吗?过了这座山头,便是原沧道了。他们两个若是私奔的话,不也该走这条路吗?”

他的眼中有嘲讽、有鄙夷,却无惊恐。居然会找来,而且还这么快!他不是该在宫里吗?

林静看着楚灏,眼中掠过一丝痛楚:“她是因霜凌才会来的。殿下不明白吗?”楚灏带出诡异的笑容:“是你给霜凌下药,让他一直深眠不醒。你是影月门的十杀,江湖手段用之不尽,寻常大夫瞧不出端倪。借着我烦遭的事情多,又与霜凌生了嫌隙而不理他的工夫,便在我内宅里翻搅。你好大的胆子啊!”

林静沉默不语。

楚灏冷冷道:“你找了刘兴来问话的时候,你怕瞒不过去,便想这么做了吗?”

楚灏看着她:“正月十五举家欢庆,霜凌不在,陆府比较清静。便在这个时候,刘兴收到一封信,却不知送信人是谁,且那信也找不到了。”

楚灏牵起笑意:“我猜,那信上会说,东临王要弃了叶凝欢,将她诳出京去要她的命,让霜凌速去救人!陆霜凌看到了内容,又联系到之前绿云捎的口信,便有八九分信了。于是霜凌急怒,自然恨我。霜凌这人做事直接,他若愤恨,必不肯再做官替我奔走,更要不顾一切出京追寻。信是你写的吧?”

“她心中并无殿下,种种所为殿下早就分明。”林静的神情透出诡异的冷静,“直至现在,她仍是为了霜凌不惜冒死,他们才是彼此情深。”

“跟你有什么关系?”楚灏盯着她,“念在你总算替我出过力,便让你死得明白。你不自行了断,要等我动手吗?”

林静笑了起来,睨到他身后并无人跟着,空旷山野,只隐隐闻得兽吼。

她眸中透出水色,神情变得平静:“奴婢待殿下忠心耿耿,殿下如今却要杀我?”

“忠心耿耿?别恶心我了。”楚灏带了一丝浅笑,像是听到了一个极烂的笑话。

“既然殿下不屑于我,何必带我回京呢?”林静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看着他,指尖微抖了抖,像是被一记大锤狠狠地击中了头颅,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