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飒无语问苍天,这个老陈真是势利,她不过是稍微穷酸了一点而已,需要用那种眼神看她吗?真是狗眼看人低!

虽然在心里恨得咬牙切齿,杨飒还是不得不跟着楚云飞走进大门。塞勒和辛西亚已经死了,如果克洛还想要继续报仇的话,下一个好对付的,自然是楚家。在和楚家父子商量之后,杨飒以楚云飞女朋友的身份住进这栋楚家老宅。楚父因为还有一些生意没有结清,过两天才能回来,克洛自从上次受伤之后,短时间内恐怕也不能做什么,楚父不会有太大的危险。杨飒让方木悄悄跟在他身边,这才安心跟着楚云飞坐上了进山的车。

一进门,便是一个小院子,种着许多花草,其中以蔷薇居多,虽然不是开花的时节,却开满了鲜红的花,一簇簇,繁花似锦。

杨飒先是一惊,蔷薇秋天开花,违背了自然规律,必然有古怪,如果是用了什么高科技的化肥还好,若是妖怪…

她心中一窒,当年画家林克喷在画上的血不是凝固成了蔷薇状吗?那一朵朵开在安托妮娅公主白色衣裙上的血蔷薇,没有任何人加工,却惟妙惟肖。如今这满院子的蔷薇,莫非…与它有些关联?

“阿飒,怎么了?”楚云飞已经走出去老远,回过头来说,“怎么对着花发呆?”

“没…”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些蔷薇,让她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在那幽深的小巷子里,有一家小小的古董店,店主是一位从来都穿着古装的美丽女子。她已经很久没去那家小店了,自从楚曼走后,她几乎已经将它遗忘,现在看着这些开着过于繁茂的花,那女店主的容貌却清晰得宛如电影画面,在她面前闪现。看得久了,她的眼睛因为视觉疲劳,竟然逐渐恍惚起来,在那恍惚中,女店主朱颜与那个在她梦中无数次出现的红衣女子重合了起来。

那红衣女子对她温柔地笑,笑容背后,无数蔷薇渐次开放,如火如荼。

一阵剧痛,像是有人拿着刀子在脑袋里乱搅一般,她抱着自己的头,惨叫一声,差点晕过去。楚云飞连忙扑过来将她抱在怀里,关切地说:“怎么了?头痛吗?”

杨飒皱着眉头,靠在他的胸膛上,无比温暖,头痛似乎也稍微减轻了一些:“恩,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可能是这几天都没睡好的缘故吧。”

楚云飞望着她的脸,一丝不忍在眉间一闪而过,被从来就神经大条的杨飒忽略了,那不忍背后的东西,她无法读懂。

“没事就好。”楚云飞仿佛是一夜之间变得体贴入微,令杨飒很不适应,连斗嘴的对象都没有了,这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原来…这就是杨小姐。”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杨飒站直了身子,奇怪地回头,看见一位身穿墨绿色旗袍的贵妇人站在正厅的门前,脖子上挂着一串海南极品珍珠,风韵尤存的脸上略施脂粉,看上去确有几分世家主母的气质,“久仰久仰。”

这样的人,不用介绍也知道是谁,杨飒努力不去在意她话中的讥讽,尽量让自己的姿势优雅大方,微微欠了欠身,说:“想必您就是云飞的母亲了,很荣幸能见到您。”

“能够见到杨小姐,应该是我很荣幸才对。”贵妇人迈着优雅的步子走下台阶,玩味地打量只穿着一件粉红娃娃型衬衣和一条米白长裤的杨飒,似乎一眼就看出那只不过是地摊货,眼角的笑意更盛,甚至含了一丝极淡的轻蔑,“云飞,你也真是,交了这么一个‘平民’女朋友,也不带回来让妈妈开开眼界。”

杨飒脸色一变,什么叫做‘平民女朋友’?你还以为你是王后么?就算你是王后,也不能这样瞧不起人!

虽然愤怒,她还是知道自己的处境和立场的,在别人的家里,发火怎么也说不过去。

楚云飞似乎早已料到母亲会刁难杨飒,连忙岔开话题:“妈妈,最近您和奶奶的身体可好?”

“好,当然好。”楚母笑,“我们刚从希腊回来,那边的气候很适合居住。云飞,等你毕业了之后,我们一家就搬到那边去吧,我已经在爱琴海一个小岛上预定了别墅,靠海的,虽然你不喜欢海,但妈妈…”

说到这里,杨飒不禁吃了一惊,抬起头用奇怪的眼光看向楚云飞。什么?阿姨说他不喜欢海?他明明是龙神转世啊,哪有不喜欢海的道理?那里应该是他的第二故乡才对!

楚云飞脸色微微变了变,转瞬间又气定神闲地说:“妈妈,我只是不喜欢位于渤海边那栋别墅而已,那里的水质太差,还有股化学药剂的味道,闻着都恶心。”

他说得有理,杨飒释然,龙神对水质要求很高,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否则只是在水中游下泳,恐怕鳞片里都会带出很多易拉罐来,实在有损他在海中高贵英俊的王者形象。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楚母十分高兴,原本因为杨飒的缘故而略显尖刻的脸豁然开朗起来,“那么非林家千金的事情…”

杨飒胸口一窒,差点背过气去,楚家阿姨,你也太过分了吧,我现在的身份好歹也是楚云飞的女朋友,你当着我的面提其他女人,也未免太不给面子了。

楚云飞已经察觉到她那要杀人的目光,连忙说:“妈妈,我还是先带阿飒去见见奶奶。”

一提到杨飒,楚母的神情又落了下来,不悦地道:“婆婆最近性格越发古怪了,不喜欢见外人。杨小姐,你就多担待,让老陈先送你到客房吧。婆婆很想见云飞呢。”

至此杨飒终于忍无可忍,在心里冷笑,好,你不仁别怪我不义,要斗法,我还未必输给你。

“阿姨请别这样说。”杨飒笑起来,笑容妩媚,“我一直听云飞提起他的祖母,说祖母是楚家近代以来最优秀的女强人,心里很是仰慕。即使是让我隔着窗户看一眼也好,如果见不到这位享誉商界几十年,如今也无人能出其右的传奇女性,我一定会食不甘味、夜不能寐的。请您务必答应我。”

楚母脸色一变,她说婆婆是楚家近代以来最优秀的女强人?那我算什么?居然敢讽刺我!你这个臭丫头!

“既然杨小姐这样说,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楚母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让云飞带你过去吧。不过婆婆向来不喜欢生人,你可千万不要惹得她不高兴。”

“我想祖母一定会喜欢我的。”杨飒毫不退缩地望向她,目光竟然带着一丝挑衅。在楚母愤怒的眼光中转过身后,她嘴角带着一道满足的笑。

原来她很有演戏的天分啊。

诡画(十五)文 / 月翼

楚家祖母闺名易枯雪,出生贫民,她与楚云飞的祖父楚爵纭的爱情曾经是一个传奇,王子与灰姑娘的经典故事,一直被传为佳话。也就是有她的缘故,楚家的婚姻才比较开明,即使如同杨飒这样的贫民女子,楚父也不会有太大的怨言。

自从楚云飞的祖父过世之后,易枯雪的意志一直十分消沉,因为忧伤过度而落下了病根,很长时间都在国外疗养,最近她似乎觉察出自己大限已至,便让儿媳把她带回故土,一心只想与丈夫合葬,落叶归根。

杨飒跟着楚云飞穿过长长的走廊,那走廊颇有些古韵,房梁上依稀可见缤纷的彩画,明代风格,极具艺术价值,可惜因长年疏于保护的缘故,已经略见斑驳了。

“云飞。”杨飒有些忐忑,“你祖母会喜欢我么?”

楚云飞心里一喜,一直到现在杨飒都还不算他的女朋友,但是她这样在意他家人对她的印象,莫非她已经认定他是她的恋人了?

“放心吧,我祖母很随和的。”楚云飞有些沾沾自喜,嘴角有了一丝笑意,走廊旁的蔷薇似乎感受到他的快乐,竟然有些颤抖起来。

他的心情完全写在了脸上,自然逃脱不了杨飒的法眼,她不解地看着他,心想,我刚才的问题很可笑么?

楚家的内宅并没有外面所见的那样大,与江南的商贾林苑自然是无法相提并论的,两人走了不久便在一扇房门前停了下来。楚云飞轻轻敲了敲门,态度变得恭敬起来:“奶奶,我是云飞?你休息了吗?”

“原来是云飞啊。”屋里传出一个老者的声音,略显沙哑,却带着怜爱,“听说你要带女朋友回来?快让她进来让我瞧瞧。”

原本杨飒的心情非常紧张,如今听到易枯雪的声音反而平静下来,这么温柔慈爱的语调,想必一定是位仁慈宽厚的老者吧。

“是。”楚云飞答应一声,轻轻推开房门,从他的语气和动作可以看出,他是十分敬重这位祖母的。

房间里的采光不是很好,可能是很久没人居住的缘故,稍稍有些霉味,却渐渐地被麝香给驱散了。里面的家具似乎有些年头了,雕花非常精致,甚至还用金线镶在的图案里,说不出的贵气,地板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桌子上点着一炉香,袅袅清烟带出一缕淡然的浅香。

杨飒跨过门槛,走进房来,一眼便望见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躺在一只藤制摇椅上,身上穿着一件深色的旗袍,很深的颜色,几乎看不出是蓝还是紫,上面似乎有黑线绣的蝴蝶,但因为光线的缘故,看不太真切。

老妇人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书,见杨飒进来,便抬起了头,朝她露出一道温柔慈爱的笑容:“你就是杨小姐吗?”

“叫我阿飒就可以了,楚奶奶。”杨飒在看到她眼神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但转瞬即逝,仿佛就是一道若有似无的幻觉。

“好孩子,过来让奶奶瞧瞧。”易枯雪笑着点头,向她招了招手,杨飒乖巧地走过去,蹲在她身边,这位老夫人举止高贵,谈吐得体,想必年轻时一定是风华绝代吧。

易枯雪仔细地打量杨飒,不住地点头:“是个好孩子,今年多大了?”

“刚刚过二十。”

“二十岁,真是花一样的年纪啊。”易枯雪点头,对楚云飞道,“云飞,我看这个女孩不错,朴素,肯定能持家,你可要好好对她啊。”

话一出,两个当事人的脸都变成了猪肝色,楚云飞心中窃喜,脸上却有些扭捏:“你们聊,我去泡茶。”说着便走了出去,易枯雪笑道,“这孩子,竟然会脸红,这么多年了,我还没见他脸红过呢。”

杨飒的脸更红了,这么说来楚云飞还是喜欢她的吧?虽然他平时是飞扬跋扈自以为是了点,不过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倒是很靠得住,几次三番救她于危难,只是…

杨飒有些黯然,一直到现在,她都不明白,楚云飞爱的,到底是昭岚还是杨飒?如果他爱的是昭岚,为什么当初在不归森林里面,他没有杀了她为昭岚报仇呢?

“阿飒,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易枯雪继续闲话家常,杨飒想到自己的家人,就不禁心中一窒,道,“楚奶奶,我家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了。”

易枯雪一愣,随即叹了口气,轻轻抚摩着她的青丝长发,用怜爱的语气说:“一个人生活这么久,也实在是难为你了。云飞的脾气是差了点,不过很会疼人,他会对你好的。”

杨飒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笑了笑,看见易枯雪身旁的红木书桌上放着一只小相框,被设计成树桩的形状,带着几根小小的枝桠和叶子,仿佛一棵被砍倒在百年老树又长出了嫩芽。树桩的一面开了个长方形的洞,相片就放在里面。

那是一张颇有些年头的老照片了,看起来像是小全家福,易枯雪坐在最前面,旁边站着孩童时期的楚云飞,身后是相依而立的楚知寒夫妇。画面里呈现出其乐融融的氛围,四人都笑得极为灿烂,仿佛手里握紧了幸福。

“这是…”杨飒问。

“你说这张照片吗?”易枯雪笑着将它拿起来,伸手在玻璃上缓缓抚摩,“这是云飞六岁的时候照的。照完这张照片后就出了车祸,儿子和媳妇都说它不吉利,我不信这些,这可是我们一家照得最好的照片了。”

“车祸?”杨飒一惊,楚云飞出过车祸?为什么从来没听他说过?

“是啊,怎么?云飞没告诉你吗?也难怪,那件事情对他来说就是一场噩梦,他不想提起也是应该的。”

杨飒从易枯雪手中拿过相框,照片上的楚云飞笑容纯真可爱,紧紧地依偎在祖母的身旁,很难想象性格强硬自大自负的他也会有这样的童年。

“楚奶奶,您能跟我详细说说车祸的事情吗?”

“车祸?”易枯雪有些惊讶她为什么对这件事情如此感兴趣,“那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入冬的时候他跟他爸妈去海南玩,在三亚出了车祸。说来奇怪,那条公路很平很直,从来没有出过车祸的,偏偏让他们给遇上了。儿子和媳妇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云飞受了很重的伤,送到医院医生都说没救了,大脑已经死亡。可是过了一夜他又醒了过来,医生们都说是奇迹。”易枯雪的脸上满是欣慰的神色,“幸好这孩子活了过来,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杨飒倒吸了口冷气,死而复生?难道是龙神的力量在支撑着他吗?可是…为什么她心中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楚奶奶。”她顿了顿,说,“您还记得云飞出车祸是几号的事情吗?”

“记得,应该是阴历的九月初十吧。”

“几点?”

“凌晨三点。他们刚参加完宴会,在回家路上出的事,那天晚上月亮特别大,很不吉利。”易枯雪见她这么刨根问底,有些奇怪,“怎么了?阿飒,有什么不对吗?”

杨飒的脑袋一片空白,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巧?十五年前的九月初十,她吃下了昭岚的心脏,继承了麒麟的力量。而在同一天,几乎是同一时刻,楚云飞也遇到了车祸,差点丧命。十五年前那个昆仑月出现的诡异夜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诡画(十六)文 / 月翼

“怎么了?”易枯雪奇怪地望着这个面容震惊的小女孩,“有什么问题吗?”

“不。”杨飒连忙掩饰,语无伦次地撒谎道,“那天…那天我刚好掉进河里,差点…差点淹死,所以…”

易枯雪终于舒展开笑容,轻缓地抚摩她的青丝,那头长发养得极好,如绸缎一般光滑柔顺:“这说明你和我们家云飞有缘啊。夫妻俩的缘分是天注定的,从你一出生,月老就会在你的小手指上系根红线,红线的另一头就是你的夫君。被红线连起来的两个人心意是相通的,所以云飞遭大难的时候,你也会有所感觉。”

如果是在平时,听到易枯雪说出这些话来,杨飒一定会脸红,再加上一丝小小的欢喜,可是这个时候,她的心里只有疑问…以及恐惧。

楚云飞…这个与自己患难与共,朝夕相处的人,难道就是沙羽哥哥口中的那个不可信的人吗?他到底是谁?目的是什么?

这三个多月的相处,难道…都是假的吗?

“茶来了。”楚云飞端着一只茶盘走了进来,那是上好的茶壶茶杯,紫砂的质地,上面雕着清明上河图,一看便知道不是凡品,“在聊什么?”

杨飒听见他充满磁性的嗓音,轻轻颤抖了一下,依然蹲在易枯雪的身旁,没有起身。突然之间,她竟然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是大红袍吗?”易枯雪问道。

“是啊,是奶奶您最喜欢的。”楚云飞将茶盘放在一旁的圆桌上,拿起茶壶,琥珀色的液体从里面汩汩而出,落在细致精巧的茶杯里,顿时茶香四溢,似乎还没入口,便已经唇齿留香。

“果然是上好的大红袍,你这孩子,真知道心疼人。”易枯雪闻着茶香,笑逐言开,起身道,“阿飒啊,快别蹲地上,坐下来喝杯茶吧。”

杨飒勉强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也许是蹲太久的缘故,脚板仿佛有千万根针在扎,她强忍着痛,在一旁的桌子旁坐下来,接过楚云飞递过的茶,却一口也没有喝。

她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继续相信他。

从易枯雪的房间里出来已经月上梢头,夜晚的红蔷薇似乎开得更盛了,一簇一簇,纠结在一起,放眼望去简直就是花的海洋,空气中荼蘼诡异的香味更加炽烈。

杨飒低着头,旁边的楚云飞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楚家大少爷何等聪明之人,微微皱起眉头,道:“阿飒,你怎么了?为什么今天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杨飒抬起头,借着月光望着他的容颜,1米8的个头,英俊的脸庞,果然是人中龙凤。这么优秀的一个人,如果接近她是别有用心的话,那他会是什么目的?如果他不是龙神,为什么当初在大夷城会幻化出龙的原形?

太多的疑问像石头一般堵在她的胸膛里,她不敢去看楚云飞那双眼睛,那眼神太过犀利,她害怕自己心里的每一个念头都被他尽收眼底。

“没什么,可能是太累了。”杨飒越过他,径直向前走去,楚云飞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把抓住她的手,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你是你,我是我,我没有必要把每件事都向你汇报!”说出这样的话,连杨飒自己都觉得惊讶。不过,她也应该生气吧,毕竟面前的这个人,很可能是在欺骗自己的感情。

想到这里,她的心不禁一痛,猛地转过身,每向前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地狱的火池里,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

楚云飞,你可知道,每一次对你的怀疑,都是切肤之痛?

虽然她不想承认,虽然她一直逞强地忽视自己对他的感受,但这个时候,她才终于知道,自己竟然是如此地…如此地…喜欢他。

楚云飞看着远去的杨飒,狠狠地抓自己的头发,揪心地仿佛要将那一头黑发扯下来。无力地靠在走廊的红色柱子上,他觉得自己很悲哀。

“阿飒,不要想起来。”他喃喃地道,从衣服口袋里拿出那枚红玉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昭岚。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失去你。”

夜晚冰冷的风缓慢地刮过整片蔷薇花田,摇曳的花丛中突然现出一双泛着红光的眼睛,狠狠地盯着靠柱而立的楚云飞,眸子里是刻骨的恨意。

那个晚上杨飒睡得很不安稳,做着一个奇怪的梦,那场梦就像是部被按了快放的电影,一幅幅画面以极快的速度闪现,除了龙神之外,有两个人始终出现在画面中,一个红衣飘飘,额头有怪异的图腾,却用刀子划了个叉,伤口始终不能愈合;另一人是位英俊的男子,一身白衣,上绘紫云纹,脸庞看不真切,却让她心生寒意。

画面越来越快,杨飒觉得眼前一阵晕眩,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那些记忆在她大脑深处跳动,仿佛呼之欲出,却总有一层光包裹着。她知道,那就像层薄薄的纸,只要戳破了,一切的疑惑都会得到解释。

可是…她总是无法触及,昭岚的过去。

突然之间,梦中的画面定格下来,她看见身穿白色裙袍的昭岚,于云彩之上,手中执着一柄长剑,往自己的脖子抹去,一脸的决然与不屈。那白衣的男子,站在紫色的祥云之上,满脸惊诧,似乎想要夺下她的剑,但为时已晚,只能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往那无边的人界堕去,却无能为力。

身穿红裙的美丽女子,看着她的坠落,额头上的伤痕瞬间便涌出了淋漓的鲜血,顺着她的肌肤往下滑落,将她艳丽的脸庞染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

杨飒觉得心中一紧,她能够感觉到那位女子在哭,虽然她没有流泪,但她就是知道,她的眼泪全都化做了鲜血,在脸上流淌。强烈的愤恨像决堤的洪水,转瞬间便将她淹没,她抬头狠狠地盯着那白衣男子,眼神锋利如刀,仿佛要刺进他的心里去,将他千刀万剐。

白衣男子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的愤怒与仇恨,往昭岚落下去的地方深深地望了一眼,一拂衣袖,转身离去,走得匆忙而决然。

红衣女子依然站立在原处,全身上下升腾起一簇青色的火焰,愤怒的火舌不停地向上跳动,涌起蒸腾的热气。

一阵恐惧在那一瞬间涨满了杨飒的身体,那红衣女子的怒火,竟然如此强大,仿佛可以吞噬一切。

我不会放过你的。那女子咬着牙说,你害死了岚,不管过了多少年,我都会向你讨还这笔血债!

杨飒猛地睁开眼睛,诈尸一般坐了起来,望着那张古式老床的雕花床架,不觉间已经大汗淋漓。

那就是昭岚的记忆么?原来昭岚竟然是自杀,可是…她为什么要自杀?那个白衣男人是谁?

谜题像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她觉得自己的手中握着一团纷乱的毛线团,可是无论她怎么找,都找不到可以解开所有结的线头。

昭岚,你的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

屋子里没有点灯,清冷的月光从窗外撒进来,透过窗棂,在地板上印下斑驳而破碎的黑影,窗外隐隐有树枝摇动。

这个时候想要再睡已经不可能了,她换下湿透的睡衣,走出屋子。今夜的月分外明媚,红色的蔷薇花丛蒸腾着淡淡的红色雾气,花香浓郁。

这是怎么回事?杨飒吃了一惊,为什么这里会有红色的雾?在她的记忆里,只有十九世纪的英国伦敦出现过红雾,雾中带着大量的化学物质,造成了很多人患病和死亡。可是…这里是郊区啊,而且还是富人聚集的高级休假地,哪个不长脑子的敢在这里建化工厂?

红雾似乎越来越浓了,蔷薇香味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强行灌入她的口鼻,令她窒息。就在这个时候,她看见那雾中隐隐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影子,红色高腰襦裙,外面罩着一件红色的纱质罩衫,风将她的广袖微微鼓起,飘然若仙。

是梦中那名女子!

杨飒几乎要惊呼出声,往前走了两步,迟疑着道:“你…”

女子笑了,很冷很冷的笑,一直冷进人的骨髓里。

杨飒还未回过神来,便见一根开着蔷薇的藤蔓从花丛中一跃而起,径直朝她扑来,一下子缠住她的脖子,迅速收拢。

窒息的痛楚浪潮般涌来,杨飒抓着藤蔓,不敢置信地望着那女子,为什么?为什么她要杀她?那样冷的笑容,像刀子一般冷酷无情,令她的心疼痛不已,甚至超过了肉体上的痛苦。

肺叶里的空气越来越少,她想叫却叫不出来,只觉得黑暗离自己越来越近,近得仿佛触手可及。

红衣女子依然在笑,那么残忍的笑,令红雾变得更加浓重。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无数个为什么涨满她的脑子,她向她伸出手,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为什么要杀我?

诡画(十七)文 / 月翼

“阿飒!阿飒,你快醒醒!”一个充满磁性和魅力的男音在耳边响起,似乎有人在不停地拍打她的脸。几乎同时,脖子上的压力忽地一松,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正好看到一张脸,一张英俊刚毅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

那张脸…那张脸不是梦中那个眼睁睁看着昭岚自杀的男子么?

“放开我!”杨飒本能地一个耳光甩过去,狠狠地落在那人的脸上。那人躲闪不及,半边脸立刻出现五根红指印,那人似乎完全没有想到会被打,一下子愣住了。就是这几秒的时间,杨飒眼中的他已经变回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楚云飞?”她惊呼。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坐在走廊的台阶上睡着了,她明明记得睡之前是上了床的呀?怎么会走到这里来了?莫非…是梦游?

“杨飒!”听到她的声音,楚云飞终于从目瞪口呆中恢复过来,脸部表情也从惊讶到极度的愤怒,“你这个疯女人!为什么打我?”

如果是平时的杨飒,一定会立刻反唇相讥,可是这个时候,她却望着楚云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楚云飞原本还想继续大骂,已经摆开了架势,却见杨飒也不还口,就这么直直地盯着自己,那双眼睛,射出从来也没有过的犀利眼神,似乎要一直看进他的心里。

他被看得发毛,好久才说:“你看什么?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你到底是谁?”杨飒深吸了口气,问道。

楚云飞神色一凛,随即笑道:“你睡糊涂了?我是楚云飞啊,你的现任男朋友。”

杨飒的眉头皱了起来,心中涌起的不知是愤怒还是悲伤:“为什么你还要骗我?你到底是谁?”

楚云飞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说:“阿飒,为什么你一定要知道?”

杨飒的心一沉,顿时觉得全身的鲜血都冰冷了,双脚一软,几乎站不稳,只能勉强靠在旁边的柱子上:“果然…你果然一直在骗我…”

“阿飒,你听我说…”楚云飞本想走过去抓住她的手,她却往后踉跄着退了一步,脸上的神情让楚云飞不忍直视,胸膛里灌满了愧疚。

“你不是龙神,是吗?”杨飒咬着牙,低着头,脑中一片空白,她已经不能思考,原来被最爱的人背叛,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情。

楚云飞冷着脸,深深地望着她,眸子里复杂得让人看不懂也猜不透:“如果我不是龙神,你是否就不爱我了?”

爱?

杨飒一惊,他说爱?这个字在他们两人之间,一直以来都隔着一层薄薄的膜,他不戳破,她也不,两人就这么若即若离,永远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关系,谁也没有越雷池一步。

可是现在,他却跟她说爱。

她突然很想笑,满是苦涩的笑,即使到现在,她还是那么渴望,楚云飞对她说的,是“我爱你”。

原来,女人都是愚蠢的。

“回答我!”楚云飞突然狂怒起来,一把抓住杨飒的手腕,勒得她的手快要折断,“是不是?如果我不是龙神,你就不会爱我?从来都不会?你说!”

杨飒不解地望着他,他几乎要失去理智,这让她感到恐惧,由衷的恐惧,拼命想要挣脱,那只大手却越捏越紧。

“你就这么喜欢龙神吗?她不过是比我先遇到你!为什么你却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楚云飞的眼中燃烧着令人恐惧的怒火,仿佛要把杨飒吞下去,说到激动处,他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一边用力地摇一边道,“你说,我什么地方比不上他!你说!”

杨飒被他摇得五脏六腑仿佛翻了个个儿,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两片热热的唇带着一股男性特有的气息一起覆上了她的唇,刹时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像天地初开一般混沌一片。